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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花 page 7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晕船的人实在太多了,船上的仆投自然更是忙碌不堪,艾珈妮知道这种情形,立刻表示愿帮忙。

  “我们不能让称做这些事,小姐,”女仆说:“你是一等舱的客人,再说如果事务长以为我们把事情加到你身上的话,会大为光火的!”

  “你不要那么想,”艾珈妮说:“我在家里也得做很多事情的。”  “还是别做的好,”女仆说:“做奥瑞斯夏号一等舱的客人有资格享受各种服务。”

  “总有什么事情我能做的吧?”艾珈妮坚持。

  女仆有点迟疑。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事情呢?”

  “我不认为该向你提起的,小姐!我知道会给自己找来麻烦——一定会的!”

  “我敢向你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艾珈妮说:“让我帮帮你的忙。”

  “好吧!就是二等舱里有位中国女人,她人可真是好,我没想到会有中国人象她那么好的,但现在她病了,又有个小男孩要照料。”

  “我会帮你照顾他的。”在女仆能说些什么以前,艾珈妮先开了口。  “如果那位中国太大每天下午能安静地睡上一觉,她就会好多了,”女仆说:“但是,你也知道,一个一岁大的婴儿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我一进去那太大就向我要水喝,请求我做这做那的,而小孩就在地上爬着,好可怜!”

  “她一个人出外旅行吗?”艾珈妮问。

  “那倒不是,她丈夫和她一块儿,不过,他就是那种典型的中国男人,从不会服侍太太,只要求太大来服侍他!”

  “我也常听人家这么说,”艾珈妮笑着说:“我还是去看看那位太太吧!”  “我不知道你该不该去?”女仆有点担心。

  最后艾珈妮还是克服了困难,见到那位江太太,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显得那么年轻。

  虽然生了病,在艾珈妮眼中看来她竟是少见的美人儿,黑亮的头发披肩,标致的鹅蛋形脸,柳叶般的眉毛,长长的秀眼,菱形的小嘴,呈现一种动人心弦的美!

  杰经是个最可爱的孩子,穿着长长的裤子,小小的缎袄扣子从颈端开过来,艾珈妮觉得他就象个逗人的玩偶似的,就是把他抱在膝盖上都很难相信他是真的。  江太太的英文说得很好,艾珈妮坐在她舱房的地板上,边和她谈着边逗杰经玩,知道江先生年纪比太太要大得多,是个香港富商。

  由江太太舱房内的东西和她戴的珠宝看来,江先生确实非常有钱,但中国人再有钱也不一定会住一等舱,往往会选较差一等的。

  江先生倒是在二等舱订了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太太卧病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到房中坐着。

  艾珈妮建议带杰经到起居室和爸爸在一起,好让妈妈睡觉,江太太对她这个想法却大为恐慌。

  “杰经会打扰他的,”她说:“威利工作的时候不能有什么声音吵到他。”

  艾珈妮心想江先生倒是只晓得自已要好好休息,但她却不很清楚:一个中国太太总是卑屈恭顺、退居于后没有自我的,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丈夫,甚至远胜过孩子和她自己。

  她想她还是带杰经离开舱房到大厅里玩玩。

  她抱着杰经慢慢往大厅走去,船实在颠簸得太厉害了,不免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注意到一些在走道上喧嚣嬉戏的孩童。

  他们在船舱进进出出地跑着、叫着、争吵着。

  艾珈妮停下来和他们聊天,后来大家就围着她听她讲故事,那全神贯注的样子似乎听得入了迷。

  一个女仆经过,正好见到这种情况,不禁叹为观止:“我正在奇怪他们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我伯我们正好挡了路,”艾珈妮说:“有没有什么地方让我们去的?”

  女仆终于决定艾珈妮可以使用二等舱的写字间,虽然这么做违反了船上“三等舱的孩童不得到二等、一等舱嬉戏”

  的规定。

  “不要向别人说起这件事,好吗?小姐!”女仆要求。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的,”艾珈妮回答,又提醒一句:“希望你也千万不要和我伯母提起这事。”

  回到一等舱,她也同样向一等舱的女仆嘱咐一番。

  “别担心,小姐,我们不会让你惹上麻烦的,”那女仆说:“医生开的‘抚慰糖浆’使奥斯蒙夫人成天昏睡,她不会来管你的事了,就算你爬上船桥和船长在一块儿她都不会管的!”

  “我向你保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艾珈妮笑着说。

  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薛登爵士。  她有个感觉,他一定不会象船上多数人一样晕船的。  有一次因为舱房里太窒闷,她打开门想到甲板上透透气,却看到他一个人倚在棚下注视着奔腾的浪花。

  她很快地走开了,只是告诉自己,她不想再看到他,虽然也明白那不是事实。

  她不能使自己不想他,想他曾经吻过了她。

  “我怎能那么笨呢?”躺在小小的舱房床上,问着自己。

  笨不笨还是次要,毕竟她很难忘记他吻过了她,还有他带给她的感受,此外,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她有生以来见过的男人之中,他那潦亮的仪表、迷人的风采都是颇为少见的。  以前在军团里也有一些英俊的军官,虽然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他们不会注意到她,她却已经注意到他们骑在马上的英姿焕发,和在整队前进时的挺拔仪态了。

  父亲就有着相当英俊的仪表,当他全副戎装或穿上夹克时,母亲就情不自禁地露出赞赏爱慕的眼光。  “你看上去真潇洒,亲爱的!”有一次艾珈妮听到她说:“没有人象你那么吸引人了!”

  “你在恭维我,”父亲回答:“你知道我认为你看上去才真够漂亮!”

  他亲吻着母亲。父亲出去后,艾珈妮听到母亲轻微的叹息,似乎没有父亲在身边,她就变得十分寂寞了。

  “有一天我会恋爱吗?”在奥瑞斯夏号碾压的机声中她不禁自问。

  接着,她又记起伯父说过的话:“你永远不会结婚!”

  那是两年前伯父苛刻的话语!不知现在他是不是还相信她没有一点吸引力,几乎没有任何男人愿意娶她为妻?艾珈妮知道两年来自己有了一些改变,虽然她不象母亲那么漂亮——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象双胞胎有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和美貌,但她并不相信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个男人爱她!

  也许,有一天她会寻到他,到那时他们就不能再听任伯父摆布了。

  即使想到这一点,都使艾珈妮颤抖不已,伯父使她非常畏惧,作为她的合法监护人,她知道他不打算让她结婚——就象他说过的话一样——她不能这么做!

  “妈妈一直要我过得快乐。”她告诉自己。

  记得她曾和母亲谈起婚姻。

  “你很爱爸爸,是不是,妈妈?”她问。

  “我以我的全心全意,以我的整个灵魂去爱他,”母亲回答:“有一天,体会恋爱,到时候你会发现,只有两个人深深相爱才最重要,所谓金钱和社会地位,相形之下根本微不足道!”  母亲的声音中有着什么,她的唇边透着微笑,这一切都使艾珈妮觉得母亲发现、并拥有非常奇妙美好的事物。

  “爱就是美,”现在她告诉自己:“我一直渴望的美,而今我却失落了它,把它遗留在印度。”

  每天下午,艾珈妮就和那群孩子在一块儿玩,有时候早上也在一起,直到海浪渐渐平静,天气也比较暖和了,他们已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  大人们开始逐渐复原,于是女仆告诉艾珈妮:今后不能再让三等舱的孩子到二等舱的写字间去玩了。

  艾珈妮很快就和江太太成了好朋友,在江太太舱房里她总是十分自在。

  “我该怎么谢你呢?你一直这么好心地对待我和杰经!”江太太问。

  “你对我够好了,江太太,”艾珈妮说:“如果我不能来这里和你聊聊,才会寂寞得不得了呢!”

  停了一会儿,她带点试探的口气问:“我能不能要求你一件事情?”

  “请说吧!”江太太回答。

  “我想学中国话,”艾珈妮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始才好?”

  “我来教你!”江太太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珈妮很快回答:“我想你可能有一本书或是什么便于我了解中文的东西?”

  “我去跟江先生谈谈,你等一等。”

  江太太把杰经交给艾珈妮,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激动的口吻:  “快来!快来见见江先生!”  艾珈妮连忙跟着她走,她太想见江先生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常猜想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江太大带她到位于两个卧舱间的起居室。

  坐在一张安乐椅上的是一位中国绅士,看上去和艾珈妮想象得差不多。

  他穿着一件考究的中国长袍,上面还绣了花,脚上是一双有棉垫的拖鞋,头上戴顶瓜皮小帽,辫子垂到背后,须发都有些花白了。

  他的脸也很好看,艾珈妮在匆匆一瞥之下,对他的外表有了个粗浅的印象,然而看到江太太弯着膝盖,向他俯身致敬时,却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夫君,”她用英文说:“贱安向你介绍一位仁慈而可敬的英国小姐。”

  江先生站起来,宽袖里的手向她拱了拱,艾珈妮也向他欠身为礼,虽然她相信伯母一定不同意她向中国人行礼的。

  “从拙荆那里知道她和小儿杰经都非赏感激你的照顾,奥斯蒙小姐。”他的英文竟说得相当好。

  “这是我的荣幸,江先生,能在江太太卧病的时候帮点小忙。”

  “女人家是最会晕船的,”江先生说:“小姐若肯坐下一谈,敝人将无比荣幸,只是座椅不够舒适,恳请小姐见谅!”

  艾珈妮知道这是中国人的客气话,他们习惯贬低自己所有的东西,但她想船公司可能不大高兴客人这么形容他们很好的靠背椅。

  她坐了下来,江先生也在旁边一张长椅坐下。

  “拙荆告诉我你很想学我们难懂的中国话?”江先生说。

  他说话的口气使艾珈妮觉得他似乎不大相信她能学好。

  “我希望自己能看得懂中文,到香港后也能和中国人交谈,”艾珈妮回答:“我有一半的俄国血统,也许不会象一般欧洲人学起来那么吃力。”

  “你会发现中文是一种很难学的语言,”江先生说:“中国还有很多方言,不过广东话在香港是最通用的。”

  “这祥的话我也很想学讲广东话。”艾珈妮说。

  “最早的中国文字就象古埃及文一样只是象形文而已。”

  “那太美了!”艾珈妮说,江先生的表情虽然没什么改交,但她的称赞还是使他高兴。

  “奥斯蒙小组可以教我英文,让我把英文说得好一点,”

  江太太说:“如果夫君批准的话,我就教她中文。”

  “我批准了!”江先生平静地说。

  以后大约每天二、三次,艾珈妮总是溜到二等舱江太太的房间来。

  她知道江太太的芳名叫凯莹,是江先生的第三个太太,而且江太太实在多才多艺,善于丝绣和绢画,做工精致极了!

  江先生给太太一些厚的羊皮纸,江太太挥笔写起中国字来,由右而左,下笔流利,姿态生动。

  江太太也会孩子气般笑谑为乐,有时候艾珈妮学中文犯了什么错误,她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一副很有趣的样儿。

  说来学中文实在很容易出错,每个单字都有好几种不同的意义,同样的音又因为音调的变化而寓意不同。

  艾珈妮发现“ㄒㄧㄥ”这个音,由于四声轻重的变化有很多不同的意义,例如:兴、形、刑、行、醒、擤、杏、悻、性……真是变化多端。

  好在艾珈妮的耳朵很有音感,不象一般英国女孩学起来那么吃力。

  在船行经地中海之前,奥斯蒙夫人可以起来了,此时她已不再需要服用医生开的“抚慰糖浆”药方,自然也不再受药力影响,于是很快的就找了不少事给艾珈妮做。

  奥斯蒙夫人不希望艾珈妮闲下来,不愿见她陪着双胞胎在阳光下的甲板上散步,也不愿见她坐在大厅中和其他有身份地位的旅客闲谈。

  艾珈妮现在也不能常常待在江太太的舱房里了。

  “我不能待久,”艾珈妮对江太太说:“伯母要我修改一件衣服,还有些手帕得绣上花,如果一直待在你这里就做不完了。”

  “我帮你的忙。”江太太说。

  “我不能让你费心啊!江太太。”艾珈妮说。

  “我仍一边做一边讲广东话好了。”江太太坚持着。

  于是,原本烦厌的事变得很有情趣了,此外,艾珈妮的舱房里面又热又闷,光线又差,做久了太伤眼睛,在江太大这边做就要好得多了。

  有时候,江太太会问起英国的许多事情,艾珈妮也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而且讲英文的速度很快,以训练江太大的英文听力。不过,江太太也是个相当严格的老师呢!“你说中文!”她会很严厉地指定。

  如果艾珈妮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中英夹杂时,她却又会笑上一阵,有时艾珈妮自己也都不免觉得好笑呢!

  有天晚上,奥斯蒙夫人居然对艾珈妮赞赏了一番:“你绣的花愈来愈好看了!”  艾珈妮倒是受宠若惊,赞赏之词出自伯母之口毕竟是件稀奇事,因此她一时还不知该怎么回答。

  伯母却又开口了:  “我想我们到了香港以后,也许你可以出去学学绣花,工夫一定会更好的,而且总比付工钱给中国人要便宜,”她停了一会儿:“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需要学得更好的。”

  然后她就拿出许多长服、内衣,要艾珈妮绣上花,艾珈妮却不由得沮丧起来,她如何才能保持江太太的水准呢?现在她们再到餐厅用餐的时候,奥斯蒙夫人也不再让艾钡妮坐在靠近薛登爵士的位子,总是薇儿妮特或黛西坐在他身旁,但后来他总是来得比较晚,往往她们吃完了他才出现。

  艾珈妮有时会想:是不是他觉得和双胞胎没什么话好说?或是坐在他另一边座位的男士也令他生厌才会如此呢?这一天晚上,本来早该上床去睡了,她却偷偷地爬到甲板上,如果伯母知道了准会骂她一顿,但是夜色那么温馨,夜空中星辰耀眼,睡觉不是太可惜了吗?她渴望那温润的气息抚触着脸颊。船到红海以后空气愈来愈沁人了。

  现在他们过了亚历山大港的海岸,在船接驳航向沙德港之后,愈来愈少见到薛登了。

  艾珈妮确信他有意避开奥斯蒙夫人,不幸的是奥斯蒙夫人也有同感,因而对双胞胎很不高兴地数说:“为什么你们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她问她们:“薇儿妮特,那天晚上你就坐在薛登爵土旁边,我注意到妮根本就没试着跟他谈谈,为什么你不问问他香港或印度的事情?他就在那里遇到你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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