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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花 page 4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不过,弗德瑞克,我们怎么能够带着女儿,到一个吃下去的每口食物都可能有毒的地方去呢?”

  “我向你保证,爱蜜丽,这些故事都太夸大其辞了!说是当地一家一般欧洲去的主妇们公认为最好的面包店,竟然被人发现在面包里面放了砷。”

  “太可怕了!想起来都让人害怕呀!”伯母叫了起来。

  “是啊!”伯父说:“但是,事实上广州的满清官吏就借此阴谋煽动,弄得人心惶惶,所以我认为对罪犯予以严惩才真能有效的防止犯罪。”  ’“我不相信这些!”伯母说:“我向你保证,弗德瑞克,我可不愿带着孩子去过那种生活!总是活在被那些可怕的、阴险的中国人加害的阴影里面!”

  “爱蜜丽,你未免恐惧得太过分了。”伯父回答。

  “那么,还有那些关于海盗的说法呢?”伯母话锋一转,又问:“肯尼绍夫人告诉我说海盗成了行船的威胁。”

  “不错。”伯父表示同意。

  “那么为什么不想法制止呢?”

  “根本没有人知道海盗的巢穴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给他们财务支持,虽然我们猜想很可能来自广州。”

  “海军就拿不出一点办法吗?”  “港口和海岸线一带,我们派有炮艇巡逻,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处理海上抢劫事件的法庭,同时对中国帆船、舢板是否藏有枪械军火严加查禁。”

  “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啊!”伯母很快地说。

  “比起一些真枪实弹的强盗集团来说,海盗的威胁性还要小些呢!”

  “真枪实弹?”伯母尖叫起来。

  “可不是?这都是由于总督的软弱政策鼓励了他们!”

  “那么,你必须向他们挑战了!”

  “我正有这种打算!”伯父声色俱厉。

  “好吧!等你做到以后再说,不然我可不愿去香港那种地方!”

  后来伯父颇费周章才让妻子平静下来,因为她一直反反复复说着怕去香港。

  艾珈妮心中却有着隐忧,要是伯母坚持她的态度的话,伯母、双胞女儿和她看来都得留在英国了,幸运的是由于伯父在香港地位重要,才渐渐消除了恐惧,最后勉强同意启程赴香港,才相信那些传闻的确太夸大其辞了。

  艾珈妮读过关于下毒阴谋的报道,也了解在香港的欧洲人家那种惊心动魄的情景:在一月的一个早晨,每家早餐桌上异口同声地惊叫:“面包有毒!”  那是在伯父书房里的文件看来的,还叙述到医生们仓皇奔走,宣称“每家人都要赶快服用泻药!”

  但是,艾珈妮所关心的还不只是欧洲人和军队在香港所遭遇的困境,从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中国那一片辽阔的大地就让她着迷,那里似乎蕴藏着无比的神秘,也勾起了她无尽的遐思。

  母亲告诉她中国人是伟大的艺术家,文咖妮也从母亲那里知道一些孔子的事迹。

  外祖父是一个对哲学很有兴趣的作家,自然研读了不少有关东方宗教的著作。

  他的家乡在俄国南部,当地气候温暖,人民友善,他对印度教,特别是瑜珈很有兴趣,年纪轻轻的就离开家乡去了印度。

  一度他住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脚下,潜心于阅读和写作方面。

  后来在去拉荷瑞访问时,伊文·克哈尔卡夫遇到了俄国驻印度公使的女儿,他们陷入狂热的爱情中,婚后,因为两个人都喜欢印度,就决定以印度为家。  艾珈妮的母亲——弗多洛雯娜——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美丽、优雅而聪慧,就如同这对优秀的父母所期望的一样。

  身为军人的迪瑞克·奥斯蒙,在渡假的时候,参加一个狩猎探险队而发现了她,很快就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住。

  他总是对艾珈妮说:“看到你母亲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她,在我有生以来还没看过象她那么漂亮优雅的女人呢!”

  后来艾珈妮才知道,他所爱的并不只是妻子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一颗心,她的了解、同情,甚至于她将很多事情都诉之情感的理论。

  对很多欧洲人来说,很难了解她所追求的目的在于一些精神上的事物,但她和迪瑞克·奥斯蒙在一起确实非常快活,回顾昔日,艾珈妮记得从没听到他们争吵过。

  “他们是两个可爱的人儿,一心要为所生活的世界带来快乐。”艾珈妮独处时常这么想。

  母亲曾教她欣赏美,不只从花、鸟、冰雪覆盖的山巅,也从五光十色的市集去欣赏,以及在恒河里沫浴的,来自印度各地象万花筒一般移动的人们那里欣赏美。

  “妈妈能在每一个地方都发现美!”艾珈妮常想。

  后来她也试着不要去恨伯父母家中那冷淡的气氛,他们对她说话时那严厉的声调、愤怒的表情和他们看她时那种不屑的态度。  那些实在不美,但她尝试着在其中发现美,甚至在伯父的自大、伯母的不怀好意、不必要的吹毛求疵中去寻求,她相信换了母亲一定会存着这样的态度,不过到头来却还是失败了。

  在她记亿深处,有一次母亲还跟她谈起中国的玉器,那些几千年前雕琢的艺术品之美,以及中国的绘画风格独具,比起世界各地其他的画家更富感性。

  母亲还告诉她,中国人很有荣誉感,非常虔诚,这些特性和伯父谈到中国人时的轻蔑态度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我能亲眼看到中国的一切才真是奇妙呢!”艾珈妮想。然而,她心中仍然恐惧,深怕会有什么突来的变故,或是伯母又改变了心意,也许军部又会在最后关头突来一纸命令,使她们难以成行。

  伯父早她们两天出发,率领运输舰先带补给品去香港。

  但艾珈妮仍然毫无理由的害怕会有什么疾病或意外发生。  她们下了火车,来到码头边,看到奥瑞斯夏号停泊在那里,艾珈妮的心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是她在离开印度后从没发生过的事。

  在离开前两天,奥斯蒙夫人的脾气比平常更坏,艾珈妮似乎处处得咎。

  已经收拾好的衣箱又打开了,伯母原先说要留下的东西突然又变得非常需要了,双胞胎随身要带的衣裳更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次。

  好不容易,在最后关头裁缝送来了订做的衣服,已经丢了的遮阳帽突然在厨房出现,虽说没人能解释它怎么又出现的。

  最后,她们坐上车离开贝特斯登府那时,艾珈妮只觉十分疲倦,倦得怕自己在抵达火车站前会睡着。

  伯母渐渐恢复镇静后,又问了十几样东西搁在哪个箱子里,好象她根本不记得似的。

  好在艾珈妮记性还不错!

  “在圆盖箱子里面,爱蜜丽伯母。”

  “在大皮箱里面!”

  “在铁箱里面!”

  “在手提旅行箱里面!”  睡意袭人之下,她模模糊糊地应着,直到伯母安静下来为止。

  双胞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偶尔传来两个人格格的笑声。

  她们的确是对漂亮的姐妹花,外表几乎一模一样,有着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肌肤,可说就是那种典型的、初入社会的英国少女。

  就另一方面来说,却不免令人遗憾——虽然并非每个人都注意得到——她们实在都是很蠢的女孩!

  她们似乎只对彼此有兴趣,即使有的年轻男土在伯母示意下与她们接近,却分不清谁是谁的话,就是问她们,她们也不过以单字回答,或是发出那种毫无意义的格格笑声。

  艾珈妮曾听到她猜想是伯母朋友的一位女士,十分苛刻的批评道:“她们拥有两个身体,却只有一颗心——而且是非常微弱的一颗心!”

  艾珈妮承认这种批评多少有些事实性,她们的确心智微弱,没有脑筋,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喜欢这对堂姐,因为她们从没表示过讨厌她。

  她们穿上一袭崭新的、优美的玫瑰红色旅行服,外披紧身的毛边茄克,头戴软帽,下颏儿系着缎带,看上去真是非常迷人。

  艾珈妮很清楚自己在外貌上,很难和她仍分庭抗礼。

  由于双胞胎穿过的衣服中,没有一件适合艾珈妮在旅行时穿着,伯母不愿另外花钱添置,就把自己原有的一件旅行装和茄克送给艾珈妮,那是她自己买了以后觉得不合适才没穿的。

  那是一袭深褐色的衣服,虽然艾珈妮把它改得比较合身,但那很不适合她的颜色却设法改变,穿上去使她显得皮肤黄黄的,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阴郁感觉。

  “我恨它!”

  当她看到那袭衣服放在一边,在旅行途中她得穿在身上时,不由得怨尤起来:“实在太丑了!”

  这时,她突然非常希望能穿上擦亮的衣服,就象她母亲穿过的那种有着明丽的色彩、柔软的丝缎、透明的薄纱类的衣服。  那种衣服穿上去才会使她的皮肤呈现出象牙色的光芒,使她的头发灿然生辉,在夜色中看来就象沉浸在月光中似的。  只是,现在她所能穿的只有这件深褐色的衣服,其它衣服都是由薇儿妮特或黛那里接收来的,质地比较单薄,在三月寒风细雨吹袭的船上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看我的,”艾珈妮不免伤感起来:“除此之外,我也会忙得不得了。”

  她知道摆在她前面的是些什么,伯母说得很清楚,如果她也要享受和她们一起旅行的特权的话,就得担当服侍她们三个的工作。

  “本来我要为你订一间二等舱房的,”她对艾珈妮说:“但你不在我们身边也不方便,因此,你很幸运,也应该感激我特别准你住到一等舱房来。”

  “谢谢你,爱蜜丽伯母。”艾珈妮投其所好地说。

  不过,当她看到她那间舱房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心存感激了。  伯母和双胞胎姐妹住在外边的一等舱房,那里宽敞明亮,房间也布置得不错,而她的“一等”舱房不但狭窄,连个窗子都没有,她确信那本是给从仆住的房间,或是旅客不多时充作储藏室用的。

  但她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只要这艘丑陋的、长方形的,还有两个蠢笨烟囱的奥瑞斯夏号能把她带到香港的话,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她知道这家轮船公司一向颇以拥有的船只为傲,而且所作的广告也极尽吹嘘之能事。  艾珈妮曾在伯父的书桌上看到他们宣传的小册子,上面还有着这样的字句:“搭乘本公司船只绝对平稳舒适,甚至不觉身在航行旅途中!”  小册子上还宣传说船上附设一间风琴室、一间美术陈列室及一间拥有三百本以上藏书的图书室。

  那时,艾珈妮心想只要有机会搭乘的话,首先她一定要去享受坐拥书城之乐!

  而现在,奥斯蒙夫人神气活现地走过奥瑞斯夏号上的通道,那种气焰就好象整艘船都属于她似的。  她告诉船上的事务长要去看看她订的那间舱房,而且希望那里还能合意,接着又问薛登爵士是否在船上,当她知道他还没上船时,显得有些困扰地说:“司令官特别请薛登爵士照顾我们,”她告诉事务长:“如果爵士上了船,请通知我一声。”

  “一定会的,夫人。”事务长回答。

  随后他又询问奥斯蒙夫人有没有其他方面需要服务的,态度十分谦恭有礼,使得夫人后来也不能再对舱房挑剔什么了。  行李送上船以后就成了艾珈妮的工作了,她脱下茄克和软帽,打开箱子。

  先收拾伯母的衣服,很整齐地挂在衣橱里,再把伯母那些刻有姓名第一个字母的龙壳化装用具放在梳妆台上。

  的确费了一番工夫才了事,接着她请船上一位仆役帮忙移开箱子,然后才打开双胞胎姐妹的衣箱。

  她们都跑到甲板上看轮船起碇的情形;很快地传来呜鸣的汽笛声、铛铛的铜锣声,当船慢慢驶开码头前进时,在隆隆的引擎声之中传来乐队吹奏着依依送别的乐曲声,真是声势动人!艾珈妮也很想到甲板上一睹盛况,但她告诉自己那会让伯母不高兴的,而且她应该先把双胞胎晚上要穿的衣服挂好。

  “以后我还是有机会到船上好好看一看的。”她想。  她的思绪又转向图书室,不知那里有些什么可看的书?在离开贝特斯登府邮之前,她曾去伯父的书房搜寻一番,只发现早几年出版的一卷有关中国艺术方面的书籍,好不容易才壮着胆子把它塞进自己的箱子里面,希望在海上航行时能抽空阅读。

  当年从印度回国的二十四天旅途中,其实时间都是她自己的,但那时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感觉无限的悲凄,一再试着要使自己相信父亲己不在人世的无情事实,以及沉浸在未来她必须寄人留下的恐惧之中。  这次的旅程倒可确定会忙碌不堪,因为和伯母、双胞胎在一起是不可能闲下来的。

  同时,她正回到有阳光的地方,回到她一直视为自己家园的东方,只要她横得欣赏香港的美的话,那里有太多值得学习的事物。

  最先她应该学习的就是语言了!  和母亲在一起时她都说俄文,婴儿时代,每每在入睡时,耳边响起母亲轻哼的俄国摇篮曲。此外她也能读和说法文;从她开始讲话以来,和家里的印度仆人又是用印度一带回教徒所通用的语言。  在军团中时,父亲也曾被人指责过,因为他和印度兵及小工交谈时,都能以他们的语言应付裕如。  “让我们学着用英语和他们交谈吧!”和他同阶级的军官这么说过,但边瑞克·奥斯蒙仍然不以为意,这在一个英国男人来说的确不大寻常,不过可想而知,他颇得用当地语言与当地人交谈之乐。

  “我一定要学中国话!”艾珈妮告诉自己。

  虽然她还不知该如何着手,但显然伯母如果知道她有这种想法的话,一定会禁止她学的。

  在艾珈妮几乎把最后一个箱子清理好的时候,伯母带着双胞胎回到了舱房,她们看上去心情都很好。

  “这般船好美哦!艾珈妮!”薇儿妮特向她大叫:“船上有好多令人兴奋的人哦!”

  “还还没走多远就这么说,”伯母有点谴责地说:“不过,薛登爵士也是旅客中的一员,你们两个见到他时可得讨人喜欢些。”

  双胞胎又格格地笑了起来,文绷妮却把头转向一边,伯伯母注意到她颊上泛起的红晕。

  再度相见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他怎能吻她呢?当他吻着她,把她拥入臂弯时,她怎不拼命挣脱或尖叫求救呢?她想,他一定是把她催眠了,那时她似乎只觉得他的吻带给她奇异的、甜蜜的、无由言宣的感觉。

  她依稀记得那泛过身心的温暖而奇妙的感觉,借着他的唇传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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