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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之光 page 7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在开始时我觉得极其无聊,”吉蒂接着说,“伊琳有比利陪她玩,父亲似乎整天在工作,口授信稿呀,拍发电报呀——事实上我很少见到他。”

  塔里娜似乎清晰地看见了这幅图画。

  “我觉得我是没有人要的,象过去一样,”她继续说:“但是这时,我躺在甲板上开始注意到这个大副,他看来跟别的船员不同,反正他的长相比别人强得多了。我渐渐惯于找些借口和他谈话。船长不在驾驶台上时,我常常溜上去,乔克在午餐后似乎总在甲板上,而别人都在大厅里坐着。我突然认识到,我爱上了他。”

  “那么,他爱你吗?”

  “他还没有这么讲,”吉蒂说。“不过,我心里觉得他爱我,他总是很有礼貌,对我讲话象对待老板的女儿。可是,我肯定他心里是爱我的。一我从他的眼睛看得出来,对这类事,人们是不会弄错的。”

  “但是,吉蒂,自从复活节以来你还没有见过他……”

  “我给他写过信,”吉蒂说。“他写过回信。写得有点生硬,很有礼貌,如果不是我了解他的话,从他的信里简直看不出什么来,我要改掉他那苏格兰人式的自我克制态度,我要跟他结婚。”

  “真是胡思乱想,”塔里娜说。“你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你不仅要对付伊琳,更重要的是要对付你父亲。他决不会容忍你嫁给一个他认为是……”

  “他的仆人的人,”吉蒂插入说。“这我知道。有一次在我们谈到这件事时,乔克也是那样说的。‘我是你父亲的仆人,’他说,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说我的家里会有这种看法的。”

  “别那样匆匆忙忙吧。”塔里娜请求说。

  “匆忙!”吉蒂喊叫说。“我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有见着他了,那算是匆忙吗?我曾经想找个借口到南安普敦去一趟哩。不,我一点也没有匆忙,现在可太好了,今晚我会见到他;即使我们到达了杜维尔,不住在游艇上,乔克也会呆在港口的。”

  塔里娜从吉蒂头顶仰望那所房屋。它洁白闪亮,代表着荣华和财富。使她想到,它与大副的微薄工资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如果你没有得到许可就和他结婚,你父亲会怎样呢?”

  “我猜想他会切断供应给我的几个臭钱。”吉蒂说。“那也难不着我。”

  “你从来不知道受穷的滋味,”塔里娜说,“你从来没有做过饭,没有用最便宜的肉和菜做过饭,这些肉和菜都是放陈了,弄脏了的,因此便宜一两个便士。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房子漏了没有钱来修补,或是冬天出外没有大衣。这样的问题多得不胜枚举,你连想也没有想过。”

  “我能学,”吉蒂固执地说。“我并不比别人笨。”

  “这不是笨不笨的问题,”塔里娜说。她再一次注视着这所房屋,然后说:“我不想和一个很有钱的人结婚,我也不需要像你那样有许多的钱,但是我害怕一辈子过贫困的生活。我厌恶贫穷,它使人感到卑微,难以振作;它剥夺了一切美的享受,而换来的只是破灭的幻想。”

  吉蒂大惑不解地看着她。

  “塔里娜,你从来没有这样讲过。”

  “也许我那时不够真诚。”塔里娜说。“我听见过你咒骂自己的钱,对你的家吹毛求疵。虽然我一刻也没有怀疑过我的家庭是非常幸福的,我父亲和母亲彼此相爱,我们彼此间都很亲热,然而像我们所忍受的那种贫困可能会毁掉亲人的爱,假如他们不是圣人的话。”她几乎带着呜咽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父亲和母亲在许多方面可以说就是……圣人。然而我知道我母亲责怪过教会的委员们,因为牧师薪金太少。我常见她眼里含着泪,因为她缺钱,不得不拒绝我想买件新衣服的要求,即使那衣服是我非常需要的。当我父亲在吃饭时推开盘子不想吃下去了,我曾见过她痛苦的脸色。因为我们只能买便宜菜吃,有时菜很糟,简直叫人难以下咽。”

  当塔里娜说完这话时,她的两眼已充满了泪水。吉蒂也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她慢慢地说:“象那样的事我没有想到过,我只想到住小房子,也许还得做饭,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我可不在乎。”

  “如果厨房地板很脏,而你还得自己去刷的时候,你会在乎的。”塔里娜告诉她说。“当煤气或电费的账单是那么惊人,你不得不一星期一星期地节约开支,直到你简直不敢做饭的时候,当你的墙上油漆剥落了而你无力装修的时候,你是会在乎的。”

  塔里娜挖苦地接着说:“你现在想的是一间美国式的高级厨房,你穿着一条精美的围裙,在发亮的炉子和嵌在墙里的食橱前,到处掸掸拂拂;甚至垃圾也是由高级机器清除的。可是靠一个大副的工资,你是买不起这些设备的。”

  “父亲不可能把我所有的钱都拿走呀,”吉蒂反驳说。“母亲给我留了些钱。”

  “你怎么知道乔克·麦克唐纳愿意靠你的钱过活呢?”塔里娜问。“如果他是一个体面人,他会拒绝的;他一定要靠自己赚钱谋生。”

  吉蒂用手遮住了眼睛。

  “塔里娜,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不支持我,”她说。“这关系到我的整个生命,现在你是想破坏它,在我还没有得到幸福以前,就破坏它。”

  塔里娜低叫了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吉蒂,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想让你面对这个问题,不仅要用感情而更重要的是要用理智。你一定要用常识来判断,你不能匆匆忙忙行事。”

  “现在我唯一要匆忙去做的,”吉蒂有点动摇地说,“是利用这机会再去看看他。也许在我们见面时,他不再爱我了——常有那种可能性存在。”

  她脸上显出一副可怜相,塔里娜只好劝她安心。

  “如果他真的爱你,他是不会忘记你的。”她柔和地说。

  “他是爱我的,我肯定他是。”吉蒂喊道。“啊,塔里娜!我太爱他了。”

  她的话显然出自她内心深处,对此,塔里娜出于善意,克制住自己不再讲了。

  “让我们回屋去换衣服吧,”吉蒂提议说。

  “我们要把需要装箱的东西清理出来。”

  她尽量把话说得轻快些,但是显然地她那喜悦和兴奋的神情消失了,她清醒多了,信心不足了。这时塔里娜感到内疚,她的挑剔,害得吉蒂失去了期望的欢乐。

  她们进了住宅,上楼到了吉蒂的卧房。

  “把你的护照给我。”她说话又有点带劲了。

  “我幸好带上了,”塔里娜说。“我差点把它装进衣箱送回家了,后来我怕在火车上或在别处丢失,我领到这张护照是很激动的,所以放在身边作为护身符,相信有一天我会走好运,到国外去旅行的。”

  “你从来没有出过国吗?”吉蒂问。

  塔里娜摇摇头。

  “没有,”她回答道,“所以我非常想做工,能带那些儿童回以色列。但是,我想,由于我缺乏经验,那些父母亲吓得不敢让我带了。”

  她从抽屉里拉出一个廉价的文具盒。

  “就在这里面,”她说。“和作业放在一起,都是我早该做的作业,可从到这儿以后我连看也没有看过。”

  “到了杜维尔你不会有多少时间学习的。”吉蒂笑着说。

  “我一定挤出时间来,”塔里娜道。“为了取得学位,我不敢落后。”

  “你取得学位后,打算干什么呢?”吉蒂问道。

  “当教师。我想,”塔里娜答道,“在吉尔敦念完后,我如果能得到助学金,那么我就上师范学院。”

  “早在那以前你一定结婚啦。”吉蒂肯定地说。

  塔里娜摇摇头。

  “不,”她说。“我似乎不是那种急于结婚的人。我告诉过你,我害怕贫穷,再说,我也不会遇见百万富翁。”她在开玩笑,而吉蒂却认真了。

  “你同我们在一起会遇见许多百万富翁的,”她说。“但我得警告你,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我猜想我们所要的东西恰恰总是和我们所拥有的东西相反。”塔里娜说。

  “是的,我想那是真的。”吉蒂答道:“所以,我要爱情和贫穷,而你要财富和保障。”

  “我也要爱情,”塔里娜急忙说。“我认为每个人都需要爱情,超过了世上的一切东西。但是我们有些人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就是为什么我得工作,事业能弥补找不到合适丈夫的损失——至少我是这样希望的。”

  “事业是弥补不了的,你知道,”吉蒂坦白说。“我不相信任何东西能弥补失去的爱情,因此我一有机会,就抓住不放。”

  “但是,你说他还没有向你求婚呢。”塔里娜说。

  “他一定会,”吉蒂自信地答道。她的眼睛扫过这间房,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容貌。“他一定会的,不管别人怎么讲,怎么反对,我现在既然找上了他,就不让他从我这里溜走。”

  有人在敲门。

  “进来。”塔里娜说。

  进来的是吉蒂的女仆。

  “你准备带些什么到杜维尔去,小姐?”她说。“另外,我给格雷兹布鲁克小姐整理些什么呢?我现在就得开始。他们说箱子要在两点半钟送到楼下去。”

  “快来吧,”吉蒂说。

  她抓住了塔里娜的手,拖着塔里娜到她的房间去。好几只轻便小提箱打开着放在地板上。吉蒂跑到衣柜那里,开始把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分成两堆,扔在床上。

  “把那些给格雷兹布鲁克小组装箱,再把这些给我装,”她吩咐女仆说。“别忘了把帽子装进去,还有腰带、提包和鞋子。这些棉布衣服差不多都有羊毛衫配套的。去年夏天你不在这里,是吗?不然,你会记得的。”

  “不在,但是萝莎说她会帮助我。”女仆回答说:“她嘱咐我有许多零星东西得记住放进去。”

  “我们需要晚上用的毛皮披肩。”吉蒂说:“还有白天用的暖和外衣,在另一间房里你会找到的。你最好为格雷兹布鲁克小姐装进一件蓝色和一件白色的外衣,给我装上一件粉红色的和一件绿色的。”

  “这几只箱子装不了这些衣服。”女仆答道。

  “那么,吩咐再送几只来。”吉蒂吩咐说。“箱子房里有的是箱子。”

  塔里娜注视着这难衣服,好象是在梦中。纯棉布衣衫、绸衣、厚毛衣、女裙、漂亮的羊毛衫、游泳衣、浴巾——似乎无止无休地堆上去,这些都是吉蒂分给她的。

  “我们穿的是同一个尺码,这真是好运气!”吉蒂突然说道:“想起来实在很有意思,因为虽然我们的尺码一样,你甚至能穿我的鞋,可是我们的相貌却完全相反。”

  她伸出手来摸摸塔里娜的头发。

  “黑色和金色,那是我们合在一块儿的颜色,要是在赛马时有这种颜色的马,我们就买它的票。我们现在去换衣服吧,然后,我拿你的护照下楼去找柯利亚先生。”

  她给了塔里娜一个告诫的眼色,提醒她不要当着女仆讲什么。塔里娜慢慢走回她的卧室,关上了门,把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护照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她自己的照片和填写的有关她的记载。

  “这是不对的,”她说。“我不应该答应这么做。”

  然而不知怎的她无法反对,她渴望跟着吉蒂出国游玩。从前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迫切地渴望着得到什么东西。

  “杜维尔。”她轻轻地自有自语,这个名字对她仿佛有一种魔力。

  反正伪装已经把她带到这里,再懊悔也无益了,除非吉蒂过于乐观,这个假面具又有可能使她伴着纽百里一家,渡过英伦海峡到欧洲最豪华的游览胜地之一去游玩。

  她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护照。几分钟后,吉蒂闯进房来。

  “啊,塔里娜,你还没有换衣服。”她说。

  “喂,把你的护照给我,我正是要找它,我这就拿去给柯利亚先生。”

  “我最好还是等你回来再换衣服,”塔里娜回答。“如果柯利亚先生不相信你所讲的,我就搭火车去伦敦。”

  “他会相信的。”吉蒂笑了。

  她走过塔里娜身边时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象一只忙碌的蜂鸟跑出了房间。

  塔里娜脱下内衣,穿上吉蒂提供给她的精致的镶花边的内衣。过了一会儿,她走到衣柜前看看挂着的衣服。

  那里有一件白的亚麻布衫镶着蓝边,配上一件小小的短上衣,它似乎有点儿象航海穿的。塔里娜把它穿上了。

  她刚准备好了,吉蒂就回来了。

  “他遇事从不动声色,”她说,并很快关上了门。“我告诉他说你父亲是个很难应付的人,甚至威胁要剥夺你的继承权。我对他说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要告诉伊琳。他觉得能够骗骗她就感到高兴。他甚至显出点人情味,并且说:‘吉蒂小姐,我给自己规定了一条:遇事决不向别人吐露。’”

  吉蒂学着柯利亚先生说话的腔调,塔里娜忍不住大笑起来。

  “反正,一切都顺当,这类的事他从来不会去打扰父亲的,除了小小的柯利亚自己外,任何人也不会知道你那感到内疚的秘密。”

  “甚至对他,我也不喜欢说谎。”塔里娜诉苦说。但同时她听说一切顺当,就忍不住兴奋得心口直跳。她能去杜维尔了,今晚她能跟吉蒂一起航行,能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国的海岸。

  “我有件事必须要做,”她急切地说。“那就是让我妈妈和爹爹知道我上哪儿去了,我打个电话行吗?”

  吉蒂很震惊。

  “但是,你不能从这里打电话出去,”她答道,“那些秘书注意收听所有的谈话。”

  “他们为什么要收听呢?”塔里娜问。

  “我不知道,”吉蒂答道。“可是,他们肯定会的,这类事我见过。而且,在电话里我和朋友商量的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父亲,可父亲都知道。”

  塔里娜想起餐桌下安装录音机重放谈话的事。既然如此,那些秘书奉命收听电话谈话,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我一定要让妈妈知道。”她说。

  “我们得在午餐前找时间溜到村里去,”吉蒂告诉她。“我先去弄一辆车,别人不会问的。在我开车走后大约三分钟,你在小路的中途等候我。”

  “我同你一道去吗?”

  “不,最好我一个人去,”吉蒂回答说,“你不知道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在屋子里会怎样讲。”

  她讲完话就走了。塔里娜叹了口气。总有这么多的神秘的事出现。她怀疑这些事是不是能得到颇为合理的解释。

  她仍然不能忘却她听见从秘书办公室门背后传出来她自己说话的声音。无疑的,任何人记录下在他自己餐桌上说的一切话,总还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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