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在忙着整理衣服上那些精美的刺绣以及缎带的缀饰。
“它们看起来好可爱……好漂亮啊!”蕾娜安由衷地赞美着。
“公爵希望你会这样想,小姐!”麦康珍夫人带着微笑说。“另外还有几件,也已经派人通知爱丁堡最好的裁缝尽快地赶工交货了。我相信公爵看到你穿上这些新装,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如此?”
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和这些新装比起来,自己的衣服实在是太寒酸了。
她挑了一件深绿丝质的日间长礼服。沿着领口缀有精细的花边,腰际扣得很紧,厚重的裙摆向四面施曳到地。
穿上新装多么美啊!她惊异地面对镜子,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如此华丽的服饰。
“腰身大了一点点,小姐。”麦康珍夫人看了看,“不过现在我已知道,毛病在那里。我可以将另外几件好好地修改一下。这里还有一件非常漂亮的礼服,你可以穿着它参加今晚酒宴。”
一方面她对公爵如此的慷慨,感到迷惘;另一方面对她一身的新装,又觉得有点羞怯。于是蕾安娜沿着长廊向回走,来到那间大厅——她刚到此地时,曾在这里和公爵见过面。
他正等候着她。蕾安娜向他走过去时,他眼中带着一种满意的神情。
她屈膝行礼。
“您的厚爱,公爵,使我十分感激。我希望我这身装扮,能令您高兴。”
“你看起来非常迷人!”公爵说,“而且我猜想,在这之前,一定已有很多男土对你说这样的话了。”。
蕾安娜微微笑了笑。“我一直是在乡下过着很平静的生活,同时我母亲过去一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
“你们的情形我很清楚,”公爵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确信,你会需要许多东西,我希望都能供给你。”
“您想得很周到而且慷慨。”
“我要你了解,”公爵答道,“这儿是你的家,在这城堡里,你该享受应有的地位,就好象你是我女儿一样。”
“可是,我想您已经有一位女儿了吧?”蕾安娜大声说。她记得她母亲曾说过公爵夫人有子女。
“我的女儿去世了。”
“我……我很抱歉!”
“她两年前去世的。她比你小,可是,健康一直很差。”
从公爵说话的声调中,蕾安娜感觉得出,他女儿的死,一定使他非常悲痛。
“我十分的抱歉,”她再一次表示歉意。“不过,您还有其他的孩子吧?”
蕾安娜正想问是否可以见见他时,公爵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午餐正等着我们,我想,你经过旅途跋涉,一定很饿了。”
“是的,公爵,我是有点饿了。”
就在她说到饿字时,她想起了那些被驱逐出去的孩子们的哭叫声,忽然有一种食物鲠在喉咙里而无法下咽的感觉。
她准备向公爵说一说关于那些人们的遭遇,恳求他发发慈悲,为他们作个妥善的安排,为他们建立另一个家,提供一些帮助。
可是后来,当他们走向餐厅时,她发现要想说些什么是不太容易的。
她很了解,假如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公爵一定会象早先一样,设法将她的话题岔开的。但是,她心想,她绝对不可以作一个怯懦的人,迟早也要设法和他谈谈这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然而,在午餐时,不可能有机会让她说什么。
她曾经认为和公爵在一起可能会很孤单,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在餐厅里,有一大群人正等着他们。
那是一个宽敞的贵族式房间,比凯恩堡的餐厅要大得多。就算同时坐上三十个或者更多的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在座的一共有八人。其中两位年长的表亲,他们住在这里;一位是公爵的妹妹,她是来做客的;另外两位是被邀请的邻居;还有一个牧师,来自河口的渔村。
当介绍她和牧师认识时,她心想:也许我可以和这位牧师谈谈。
可是,在餐会进行当中,她很清楚地看出,这位牧师对公爵简直是毕恭毕敬,对所有问题的讨论,更是唯命是从。
她有种感觉,假如说,这件事不能取悦公爵的话,那么,这位牧师绝不会为那些被驱逐的人们,提供任何帮助.的,甚至包括他的教堂墓因在内。
她对这件事的感受是多么强烈啊!她知道,在此刻说出来,要是公爵的心情不好的话,是绝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记得她第一次提到“强迫迁移”的事件时,看到了他脸上的激怒表情,也听到他充满残酷与冷漠的声音。
“蕾安娜打算在此久住,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公爵对他的表亲说,“我们应该去打听看看,在这邻近地区,是否有什么节日庆典,或者是娱乐活动,也好带她去参观参观,不然的话,她会觉得我们苏格兰是一个枯燥乏味,毫无生气的地方。”
“说实在的,公爵,”蕾安娜插嘴说道,“我所住的英格兰,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大地方。而且,我非常喜爱乡村的宁静,所以,请千万别为我烦心。”
她向餐厅对面窗外的阳光望了望,继续说道:“有机会的话,倒是想去找一找白色的石南花,我母亲常说,要是找到的话,那会很幸运。同时,我也希望能去看看河中的蛙鱼和在草原上飞跃的松鸡,那一定很有趣的。”
“这些我全都答应你,”公爵说,“你会骑马吗?”
“骑马?我最喜欢了。”
“你可以在我的马房里挑一匹你需要的马,”公爵告诉她。“在草原上,没有别的马比亚耳丁矮种马跑得更快,更耐劳苦的了,我敢向你保证,它们相当出名的。”
“这样说来,那真是太好了。”
每个人对蕾安娜都那么好,那么和蔼可亲。她想,假如她对欢迎她所费的苦心,一点也不领情的话,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不去想斯特开伯爵,更无法不怀念她和他共处时,所感受的那份安全与温馨。
或许因为亚耳丁城堡太大的关系,或许因为她下意识里对公爵有点畏惧,尽管他对她多么和善,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使她感到神经紧张,浑身不自在似的。
午餐过后,公爵邀请她去看看办公厅,他首先带她去参观“族长室”,这里的“族长室”,不象她在凯恩堡所看过的,设在二楼,而是设在一楼。
她想,这间大厅算是她曾看过最大的,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间了。
“当我们受到盗匪攻击,或者看到维金人在海上的船舰时,这里就是我们族人聚集的场所,”公爵解释说。
这间房子,可以容纳好几百名兵士以及他们的家属,墙上挂有从战场掳获的战利品。
这里甚至还有一面国旗,这是他们在普勒斯登战役中,从英国人手中掳来的。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她连声地赞叹。她心里很清楚,这正是公爵期望她对所看过的东西应该有的反应。
“这间族长室,在全苏格兰,算是最精致豪华的,”他夸耀道,“在墙上,你还会看到那些家族们所穿过的战袍,他们隶属于我们的管辖,已好多代了。我们家族伯爵的职位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纪。不过,公爵职位只是最近的事,但麦克亚耳丁族长的荣衔却一直是由他的儿子继承。”
“那真是一个光荣的家族纪录!”蕾安娜说。“那么,您的儿子将来也会继承您罗!”
“那是一定的!”
他带着蕾安娜,从族长室逛到堡里的许多地方,各此都可以看到过去的历史遗迹,也可以看到他们家族世代聚集下来的珍宝。
接着,他打开了一扇厚重的橡木门,进了门,眼前又是一截石阶。
“这石阶是通往隙望塔的,”他说,“我想这座塔一定会令你感兴趣的,你可以看看,为了怕维京人来偷袭,我的祖先在这里一直派人日以继夜看守的情形。”
“那些维京人曾经偷袭过这座城堡吗?”
“有过一次,他们还在此停留了两个月之久。”
公爵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传说中,我们族里现在之所以会有许多人那么高大,就是因为他们具有维京人的血统。而且,毫无疑问的,那些长了一头秀发的麦克亚耳丁人,看起来更象斯干的那维亚人,反而不象苏格兰人。”
“我看得出来。在我抵达此地时,您的仆人中有好多看起来似乎特别高大。”
“就因为他们身材高大,才被选用的。”公爵答道。“我们继续向上走好吗?”
“好的,您先请。”
公爵走在她前面,石阶是螺旋式的,在塔中,只有箭头大的隙孔让光线透进来。
另一扇厚重的橡木门,上面装有精制的绞链,这时也打开了,当她跨出门外,站在塔的顶部时,周围的景物,立即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她眼前,令她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
向东望去,可以看到几英里外的大海;北面,有高耸入云的丛山峻岭;向西,有她来此地时走过的深暗峡谷。
风景真是太美了,而且,正如她以前所想的,还带有庄严肃穆的气势。
他一景接一景地浏览过去,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小村落上,从这个小村落起,河流直流入海。
她可以看到巨石砌成的海港,三、两渔船,停泊在码头边。
“那里有许多工作可以做吗?”她问。
“随时都有工作提供给那些需要工作的人们。”公爵答道。
“可是,也不能仅限于那些具有航海知识和技术的人呀!”蕾安娜说道。
此刻她又想到了那些住在峡谷中的入们,他们只懂得如何耕地,如何养牛。
“我想你会了解,”公爵未理会她的问题,“不论敌人从哪个方向逼近我们,一个了望员会有充分的时间向族长报告的。”
经过一番挣扎,蕾安娜才把吐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
蕾安娜非常清楚,公爵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却故意不让她有机会说下去。
又一次,他将她的话题支开了,她很明白,要想继续谈论有关“强迫迁移”的问题是绝不能的了,尽管她是多么想这样做。
一讲到维京人,以及解释他们是如何地驾着船,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公爵就会眉飞色舞,兴趣大作。但蕾安娜除了会随时念起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们外,公爵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不能不去想妇人们抱着她们的孩子,从峡谷一直走到海边,那要花多久的时间!
也许他们会用一辆小的两轮车来载运他们的行囊,可是仍得赶着在前面的家畜,缓慢地向前移动。
她在峡谷中所看到的悲惨景象,又一幕一幕地在她脑中激荡。
然而,她能说什么呢?她又能拿什么来帮助他们呢?
当公爵讲完了维京人的故事,一同走下石阶时,她确实感到城堡中还有许多别的东西等着她去看,但是,因为中餐较晚,而且她期待已久的饮茶时间也到了,所以公爵没再带她到别处去。
公爵引她来到另一间客室,这间比公爵常去的那间小,但看起来要舒适典雅得多。
公爵的妹妹,还有那两位年长的表亲,已在这里等着蕾安娜与他们一块儿饮茶,桌子设在房间中央,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美味可口的苏格兰点心,这些是她母亲从前经常提到的。
“你吃得太少,”公爵的妹妹对她说。“你必须设法适应我们在苏格兰享受的盛餐。我想是因为空气好的缘故,才使我们有那么大的胃口。”
“我想是的。”蕾安娜答道。
但是她心里想,假如她和别人一样,随时都大吃大喝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肥婆”。
“在晚餐前,我希望你能休息一下。”饮完茶后,公爵的妹妹对她说。
“我还想写一封信。”蕾安娜道。
“你的卧房有一张写字台,”公爵告诉她,“假如还需要别的东西,尽管叫麦康珍夫人替你去办。”
“谢谢您。”
蕾安娜向其他的人恭敬地屈膝行礼,然后离去。
她关门时,发生了一点小困难,使得她伫足在那里,当她正费力地推门时,无意中听到了公爵的妹妹说,“好有礼貌,好漂亮的一位年轻女孩,难怪我哥哥那么高兴地要她来这里。”
“是的,她的确可爱!”另一位女士说。“尤恩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公爵的妹妹答道。“却是千万不要在公爵面前提起他哟!”
“是的,那当然,在你提醒我之后,我一直非常小心不再去……”
蕾安娜将门关上了。
她心理猜想:谁是尤恩呢?在她沿着长廊走回卧室时,她好象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啊!她终于记起来了。
这个名字是写在挂在族长室的家谱的末端,公爵还很骄傲地指给她看过。
在家谱中,描述着麦克亚耳丁几个世纪以来,各个支流分派,以及与苏格兰显赫家族的联婚等等,事实上,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他们的家族,起初是伯爵职位;后来成为公爵,爵位由父传子,全部按年代编列,一直到族谱的末尾,尤恩这个名字才出现。
蕾安娜知道,他就是亚耳丁族的爵位继承者,这一个头衔,只有公爵的长子才有资格。可是,目前公爵只有一个儿子呀!
现在,她觉得有一点奇怪,不知尤恩究竟出了什么事,假如说他是病了,为什么他父亲竟然不愿意谈到他呢!
这似乎是一个秘密,不过,蕾安娜非常了解,只要是公爵不想讨论的问题,他可毫不客气地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闭口不谈的。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查出这个秘密的。”她想。
她一定进卧室,就看到了摆在窗前的写字台,只是她以前并末注意到。
她坐下后,拿起一张厚的羊皮笺放在吸墨纸上,然后将鹅毛笔在墨水瓶中蘸了蘸墨水。
“敬爱的斯特开伯爵。”她写道。
刚一写出他的名字,他那活生生的影子立即映入了她的脑海——他脸部轮廓的鲜明,他那与公爵的专横霸道截然不同的威仪,都使她深信,他是一位令人信服的贤明领袖。
她还记得他俩四目凝视时,她有过的一种奇妙感觉,这种感觉使她怀然心跳,使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赞赏过她的美丽,还说愿意随时为她“效劳”。
此刻,她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渴望,渴望见到他,再和他面面相对,细诉离情……
“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到凯恩堡去一趟。”她下定了决心,可是她又怀疑自已是否有勇气要求公爵用马车送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