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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王书 page 1 作者:安琦

  序

  好久不见。

  因为作者发了最要不得的懒病,系列的第三本《灶王书》才会到现在才跟大家见面,先在这里跟大家说声对不住了(九十度鞠躬,以表诚意)。

  其实想写美食,动机从很久以前就已案发。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写?实在是因为怕写了之后会一发不可收拾(好吃嘛,哈)。而开搞后,也果真应验这想法,这一写连着近六个月,好久,算是破了自己的纪录了。而这也证明,故事在身边待得愈久,它并不会变得比较乖,反而更加顽劣。

  说回这次的题材「美食」吧。谈烹饪,必得先谈「火候」一辞,这辞出--唐.冯费的《云仙表记》,指的就是烹调时,火的时间长短及大小的控制。一道菜的好坏,除素材的鲜、调味的恰当等等以外,火候更是完成一道上等佳肴的主要因素。

  若拿烹煮食肴的过程成茶色来形容果与女的感情,似乎也颇有趣。

  初识之于起火;换对象就像换佐料;一见钟情类似快火大炒;老夫老妻同于细火慢熬;青春之爱犹加梅糕,软香甜余味微酸;成年之爱就如鸳鸯锅,想辣就辣,想情淡就清淡,尽由人意。

  在这个故事里,男女因食而相识,我想再单纯不过的,由烹调过程观察一名厨子的个性;由对吃的偏好看一名食客的个性,虽不中,亦不远矣。

  有句老话:「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说的大概就是这饮食心理吧。

  话及此,让我想到一句话,一句前阵子常听到的话--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今天的言情读物好像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地只说情、只谈爱,在言情理加入灵异、武侠、科幻……众多题材,已是目前作者写作的趋向,而这样的多元化,大抵也该是因为读者朋友的取食日益广泛的缘故,继之演变而来。

  从爱情故事里除了看到情爱,且得以放松心情外,若能得到一些平日难得的观念、数据,那么就更难能可贵了。最后,希望大家都能在芸芸书海中找到让自己心旷神怡的好书,及气味相投、甚至受益匪浅的作者。

  咱们下本书见喽!

  楔子

  「好了好了,快拿出来,小心别碰坏了,我做了好久的。」

  「唔,好烫啊!好了,放好了。」

  「好了就走了,别让人发现了。」

  「嗯……这些东西,要拿到哪儿去呀?」

  「别问那么多,等一下就知道了。」

  户外,月黑风高,秋风吹来,偶尔露脸的星光又被乌云覆去,两道从灶房急走出来的人影儿,钻进了一处无垠的庭园内。

  「哈啾!」只是走着走着,其中一人竟打了个大喷嚏,她「滋」地一声吸回鼻水。「好……好冷,这里好恐怖,我们回去好不好?」说话的,是名稚龄女娃儿。她的牙关不断打颤着。

  「不行,东西还没给人,不可以回去。早知道妳这么吵,就不带妳一起了。」软声骂着的,亦是个女娃儿。她左手提着一只提篮,右手抱着一只包袱,灵精的眼儿则不时往四下看。

  这里真的好大好大,几个月前,爷爷带她们到这里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里的墙好像山、池子好像湖。听爷爷说,这里的人还可以给人好多吃的、穿的,甚至说句话就能让死掉的人活过来,极厉害的。她的心底,不断涌出希望。

  「唔,我不吵、不吵,让我跟。」紧贴着前头的人,抓着她和自己同样单薄的衣服。

  「别抓我,衣服都快给抓破啦。」来到一处厅堂,虽然没瞧见半个人,但她还是将人往比她俩个头儿都高的盆树后头带。盆树正上方的屋檐,悬了一盏随风摇曳的灯火,那火光宣泄而下,映照着下头的人,细看,她俩竟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

  这两个娃儿脸似蛋儿,肤如搽粉,眉如敷麻,乌亮的眸儿像沾了蜜汁的黑枣,小巧的嘴则像石榴子般红艳。那相似的程度,若非其中一个一直挂着习惯性的傻笑,否则是绝然辨不清的。

  「衣服破了没关系,补衣服我最行,蒸甜糕妳最行,呵。」又笑,脸上净是朴拙。  「谁说的?」

  「爷爷。」说话的当儿,大眼不住往提篮瞧。「爷爷说,以后妳要继承他的衣钵,做好吃的菜给大家吃……喔啊!」偷偷朝篮子伸出的手,立即被打了回来。

  「不能动!」

  「我饿嘛。」扁着嘴,跺着脚,鼻间还像牛般直喷气。

  「那好吧,只能吃一块。」掀开提篮,取出一块刚出笼的桂花凉糕递给她。

  拿过凉糕,放到嘴边,她慢吞吞地舔去糕点上的桂香甜酿,再慢吞吞地咬住白玉般的江米面皮儿,轻轻将它撕下。那模样,就像在帮那糕点脱衣服一般,最后才将香软的内馅「啾」地吸入口中,化了满嘴的清甜。

  「哗!」她满足一笑。

  「好吃吗?」瞪大眼,吞着口水。若不是怕她的妹子吵,她自己可是连动都不舍得动的。

  「嗯!」使劲点头。

  「好吃就好。」如果妹子说好吃,那就不会有人嫌了,因为平时爷爷除了夸她聪明、手巧,也夸过妹子嘴巴有天赋,以后她要能成为一等一的大厨,那妹子说不定也可以成为一个一流的品尝师傅--只是在这之前,她们得先不饿死才行﹗

  因为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事妹妹虽然还不晓得,可她却听到府里的管事大爷说,灶房里不缺人手,要将没多大用处的她俩全送回老家。可是老家,她们哪有老家呀?除了爷爷,在这世上她们根本没亲人了,更何况爷爷他……

  想到爷爷,不觉,她的眼里泌出泪光。

  「嗯,妳看,我吃了一块长了好多力气。」说罢,朴拙娃儿立即打开双臂朝眼前的盆树一夹,将盆树搬离了地,而那盆带树则要一名成人才抬得起。

  「哇!快……快放下啦﹗妳不只好吵,还好讨厌!」妹妹天生气力大,脾气大,还脑子直,那每每让她好困扰。她偷偷拭去泪水。

  「讨厌?别讨厌我,我不吵了。」赶紧放下盆树。

  看看穿堂,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松了口气。「妳别再吵了,我要拿这些去给县大爷,就在那里。」指着遥远处,那高耸的楼台。

  「大爷?为什么要给大爷吃?他又没肚子饿!」朴拙娃儿纳闷,脾气就快起。

  「大爷没肚子饿,可是大爷很厉害,只要求他吃了甜糕,觉得甜糕好吃,他就不会让人把我们赶走了。」

  「赶?为什么要赶我们?我们又没做错事!不要不要!这里有东西吃,我不要被赶走!」又跺脚。

  「那就要乖,我一个人去比较不会被人发现,妳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来,肚子饿,啃窝窝。」伸出小指,邀她玩她俩才知道的游戏。

  「不要不要,我们要在一起,妳去求,我也要去求。」频频使着性子,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姊姊的坚持,而后心不甘地伸出手,与她小指对小指、拇指对拇指。「哼﹗肚子饿,啃窝窝;咬一口,嘴油油;没有娘,梳梳头;没有爹,抱箸走;只有妳,还有我,哼哼!肚子饿,啃窝窝……」念了一两句,还不时掺上一声不情愿的「哼」。

  「嗯,听话,包袱妳拿着,等我回来。」摸摸妹子的颊,笑着,且放了勾着的手,往黑暗里去,留下另一个呆呆站着,直到脚酸受不了,这才在树盆子后头蹲了下来。

  蹲下后,她翻翻那拽在怀中的包袱,想看看里头有没有吃的,可是却仅翻出几件她和姊姊的衣服和一块灶君牌位。她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随意搭去,而后对着牌位嘟嚷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跟爷爷在一起的呀,会冷吧?呵,这件是我的,分你。」把罩在头上的那件小裤拿下替牌位里上,然后无趣地反复摸着上头的字,直到眼儿瞇。

  「呵--还没回来,不能睡……不能睡……不……能……」

  才眨眼光景,喃言成了无声,在未等到手足归来之前,她就已进入了梦乡。顿时,盆树成了她的墙,石板地成了她的床,就连呼呼的风声,都成了她的摇篮曲。

  是夜,她睡在单纯的等待理,还不小心做了个香甜的梦,因为梦里有姊姊刚蒸好的桂花糕,那糕好香,好甜……

  只是,在梦外,一场无从预知的恶梦,却慢慢开展。

  一道无名火,正自她们前一刻才离开的灶房窜出,那火刚开始虽温吞,但在风势的助长之下,却急速变化成猛烈。条时,炽热的火星如同流萤般纷纷钻进了瓦隙,而沿着梁柱爬升的火舌则乘着风,从一瓦溜过一瓦,然后将这片大宅园湮进漫天火海之中……

  第一章

  十一年后。

  春雷方动,虽然天际已抹上了一层碧朗,可早晨的苏州城却仍是凉飕飕。

  「哈啾﹗」城西,一间客栈的二楼,有名少女受了寒意,打了个喷嚏,虽然声音只如蝶吻般轻盈,但她眼前的桌面却立即多了杯热茶。

  「喝掉它。」桌对头,那将热茶推到少女面前的青年命令道。

  「我不渴。」视线落在客栈外,而左手掌则撮着微微泛凉的右手掌心。那里,正浮泛出一朵淡绛色的莲形印记。

  「我叫妳喝掉它!有闲对着外头发呆,就没闲听我一句!喝掉它﹗」吼着。

  少女未答,安静半晌,径自接说:「焚雁,这城中有冤,且此冤百千年不解。」例此,所以她浑身不适,甚至掌心泛疼。自她出生时,这象征圣僧舍利托生的绛莲印记,便一直跟她,且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何处该去、何事又该做。而此番路过苏州,亦是舍利指引。

  「冤?又是冤﹗妳真天杀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妖鬼邪神都吃妳那一套?」自牙缝迸出一句,青年的脸色就好似他身上的袍子色泽一样,藏青透绿。

  「有结必得解,天命亦不可违。离开雷鸣寺,行遍万里路,为的不正是如此?我能的,便帮;该我做的,便做。」少女面貌无奇,虽只稚龄,可眸里却净是透彻。

  「引魂渡鬼天命申冤,为什么妳满脑子就只有这些?」好个谈初音,说是看透万物,却始终看不透他的心?瞬时,怒气起,那名唤焚雁的青年一个手刀劈开了那杯热茶,乍时杯裂茶溅。

  见状,少女低眸微哂,顶多只是撢撢那滚落至她紫纱裙襬上的微烫茶珠。

  「有冤之魂在城东,能不能遇上,尚且不知。」他心疼她,她早懂,只是却无以回报,而为了不让他陷入太深,她总是冷淡待他。只是这苦心,躁劣的他,可懂﹖

  澈然的目光再度飘向客栈外,而后定着在城东处。那里,有她来此的目的……

  而此刻,城的东门附近的一座武馆。

  武馆的大堤上,有十数名仅着短衣缚裤的汉子正专心打着拳,而也因为极专心,因此未曾发现自己正被人偷窥着。

  同时间,武馆墙外的防火巷内,一名女子正将眼珠子对住墙上的一个小洞。而看了好一会儿,她眼离了洞,且依照所见所闻,反复将看到的套路又模仿数遍。

  「骑马式,劈掌,喝--哈!」指握成拳,抡出拳后旋化为掌,那一收一出,虽能将姿势学个五、六分像,但那滔天的气势,就是怎么仿也仿不成。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漏听了什么?这回她改将耳朵贴向洞。

  「没听错呀,这风轮掌并不难……」耳离了洞,同时皱起两弯英气的眉。

  该死的,如果不是这武馆不收女弟子,她恐怕早五步并一步跑进武馆向老师傅请教了,哪还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学,到最后还学不到一点皮毛?好气!

  对着那洞,她愤慨地击出一拳,轰然一声,拳扎实地落在墙上,将洞打得更大了。只是,盯着地上那从墙上剥落的土块,她的心情却是更糟,因为那更证明了她天生力气大,却根本毫无用处。思及此,嘴巴一扁,鼻间更像牛喘似的喷气,她又一拳击向墙上的洞。

  「谁在那里?」蓦地,墙的内侧传来喊叫。

  「糟了!」视线穿过那被她打得变成鸡蛋般大的洞,她看见几个汉子正朝墙这边走来。倏地,她背贴着墙,蹲低身子,屏着气。半晌,等里头的人察觉不出异样离去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到这里看人学武可是她最大的乐趣,幸好没被发现,要不以后来不成,她可会闷死的。站起身,她偷偷溜出防火巷,可是出了巷,顶着渐亮的天色,她却突地一吓。

  完蛋……什么时候了?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两个时辰?惨,不赶快回去恐怕不行了!

  「快快快快……」嘴巴里喃喃念,脚步跟着起飞,她提起粗布制的裙襬,极大步地在街巷里头奔了起来。「让开!让开!挡我者死--嘿咻﹗」

  闪避着街上的行人,她一跃跃上了一道小桥,小桥是木头架的,本该扎实,可却仍被她过重的脚劲儿踩得咿歪叫。她这排山倒海之势,更惊着了几名也正过桥的妇孺,他们纷纷跳开,且挂上了桥边。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怎这么可怕﹖」一名妇人伏在桥栏,面带恐惧。

  「好像是城那一头,在耆长府里工作的厨娘,上次在市集买菜我遇见过的。」另一名妇人回道,她连忙拍着那背在身后,被吓得号咷大哭的奶娃儿。

  「怎么这个样儿?几岁了?还没嫁吧?」

  「好像十七了,可是那个样……我看想嫁出去真的有点儿难吶!」

  「咦?妳不是说她是厨娘吗?会做菜还嫁不出去?」

  「会做菜有啥用?这年头的男人谁敢讨这种男人婆呀?瞧她披头散发,胸前硬梆梆的样子,而且听人讲她的性子可躁的呢,哪个男人让她看不顺眼,她总是这么一拳……」

  「啊!妳打我做啥?该死的妳!」捂住莫名其妙受了一拳的眼睛。

  陡地瞪大鼠目。「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学给妳看……哎呀!妳干啥抓我?」

  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抓,吱吱喳喳、哇哇哇哇一群三姑六婆加一名吓坏的娃儿,让原本宁静的巷子顿生魔音阵阵,那种调子只怕是比磨刀磨枪更吓人。

  而过了窄桥,女子也仅是掏了掏耳朵,将一干窃窃私语赶了出去,脚步并未稍停。

  其实这些话她老早就听腻了,也不想理,因为她就是这个样儿了。

  在心里嘟嚷的同时,她极快的脚程已经奔过了两条街。此刻,那乡官耆长的宅子就在转角后不远处的一条水道旁,只要再跑个两三步,就也到了。

  「哎啊﹗」岂料她心急,一个不注意就在转弯处撞上了人,而也因为冲撞力过大,她除往后跌去外,更连翻了几圈,直到抵上一面墙,才停了下来。而摊着两腿,她摸摸撞了墙后有点发昏的脑袋,待回神,也才瞄进墙边的一道水色。「哗!幸好没跌到水里去,要不然可淹死我这只旱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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