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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状元郎 page 11 作者:安琦

  “别煽了,让我瞧瞧你的手上他想也晓得她正生窘中。“第一天见面时,你手上受的伤应该好得完全了吧?”

  他掀开她遮着掌的袖,让她生了疤的白细手掌摊在他眼前。

  她还以为他捉她的手是嫌她烦哩,原来!“呵!都好了,我的痊愈力比任何人都强的。”她可是神字辈的喔,拿唾沫涂涂就也日有起色。

  “那就好。”又仔仔细细审视她的虎口一遍,便将她的手安回她的膝盖,专注的眼则又定向前头的棚帘。

  可玉棠儿前一刻的窘迫感,已因他自然的关心动作而消逝无踪,现在,反倒是他显得有些“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呀?”忍不住,她问。

  其实他心肠好得不得了,只是话少,有疑问也少发问,总等人自己曝短,他才又接话。

  所以莫怪人要觉得他不近人情,又冷冰冰了。

  看向她,路恭臣终于也忍不住地回问:“我是有话想对你说,但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对我说什幺呢?”

  他心里,有着对“她”的信诺,若非“她”主动,他势必不得先开口的。路恭臣极认真地等待她的回应。

  可玉棠儿却压根儿摸不着头绪。“我……要说什幺?”他这幺说,是什幺意思?

  难不成他早知道她和芽苞不是凡人?

  不不!不太可能!那……难不成他是要她说她有那幺一丁点喜欢他?如果是这个,那她说出来该也没什幺关系。

  “如果你是要我说这个,那我说没关系。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但是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别让小芽苞知道,要不然他可有得吵的。”她搔搔白贝般的耳,恍若涂了胭脂的唇又是一扬。

  “你喜欢我?”意外的收获,让路恭臣不由得讶问。

  “嘘嘘!刚才要你小声点,怎幺又——”

  怪了!她什幺时候这幺怕芽苞来着!

  “你人虽然话少了点,但是心地善良,我当然喜欢欢你呀。”探了探棚帘,确定外头没动静,她这才安心回过头想将手搁下,哪知路恭臣却稳稳地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边,不让回去……

  “棠儿”

  “你……”感觉到手心上头的一处温热,她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要漏了拍,顿时,燥热更烧上了她的脸,熏红了她的颊。

  “这话,就只有你会对我说了。”

  “这个……只要是了解你一点的人,都会这幺觉得的,我只是实话实说呀。”他看得她呼吸急促、颊儿更绊红,近近瞧更像一株霞光下的胭脂海棠,转眼就要偷了人的心。

  “是你说的,意义就不同。”

  是不同,因为他喜欢她甚于任何人,此刻他终于有所醒悟,遑论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个“她”于是有所醒悟,遑论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个“她”,他是真的为她倾心了。

  他居然说她对他意义不同,更是令人感动!“我好高兴听你这幺说呵。”霎时,她唇边的嫣然大再扣人心弦了。

  “嘘!”这时,换他拿手捂上她的嘴,但离手移去,抚上的却是他的唇。他……他这是?玉棠儿瞪大眼珠看着他的脸贴在自己脸上,而他的唇则印着自己的,霍然间,她只觉得像喝了百千坛瑶池美酒一样,熏然欲醉。

  他捧着她的小脸,灵活的唇舌又贪心地掏探了她的唇瓣数下,最后啄向她润洁的额。“我……也喜欢你。”

  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他将这句话丢进她心里,跟着悦然一笑。“外面,卧仙村到了。”

  嘻嘻嘻!

  她怎幺觉得,下了凡的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任务而来,而是为了中他的计而来?中他的迷魂计,中他的失心计,中他的诓神计、美男计、香吻计……

  掩着嘴儿甜笑,到下了马车,站在路家祖屋的大门前、玉棠儿犹觉得脚下飘浮,一颗心跃跃然,直到一股香味飘进她鼻间,和一声吆喝——

  “浑小子,你总算记得家里还有个老娘我了!”一道圆滚滚的身影自屋里走了出来,站在亮亮天光下,她个头虽不高大,却也不会让人觉为娇小,因为她有着一副可以壮大声势的大嗓门。

  “娘!”许久不见,路恭臣对唯一的亲人只有思念,他长臂一张,就将章氏的身影没进了怀里。

  那热情的态度真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是那青阳县里爱花不爱人、对人一板一眼的路大状元郎了。

  “今儿个怎舍得回来?你丫娘我还是老样子,其实也甭看了!”推了推路恭臣不同于文弱书生的健壮膀子,她佯嗔道。

  “恭臣这次回来,是想将娘接回青阳县去的。”没隐瞒来意,因为这本就是他回来的目的。

  以往他公事忙,又晓得他娘个性固执,所以多先让人回来问过,但每回也多吃到闭门羹,就因为他没照着她的意愿来。

  但这一次……

  “等等!”突地,他身前的人一喊,更急急推开他挡路的身躯。“那是?”

  顺着章氏的视线回望,马车前是一身粉绛色的玉棠儿和淡绿着装的小玉芽,他们正漾开笑脸,十分尽责地吸引章氏的注意。

  “是棠儿和芽苞,他们是……”

  “别说,我向自己过去探探。”儿子什幺时候要看都有,但是其它的……

  嘿嘿!她心头暗笑,可脸上的表情却未稍动,毕竟她不清楚今天儿子带回来的是真货还是假货。是假货她可不饶他!

  “大娘。”对着迎过来的人,玉棠儿唤道,而待章氏在她身边绕了一圈,观察了一回,她这才发现,为娘的与儿子身上居然有着相同的味道——就是那较一般人为重的花香味。

  莫非路大娘也得了“花煞”?

  不禁,她居然想起那自行制造的名词,于是忽地一笑。

  “笑什幺?”在玉棠儿面前站定,发现两人一般高,只是章氏有着妇人肚腩,圆润多些。

  “笑路大娘和恭臣大哥一个模样,又两个模样。”她莫测高深地抿唇。

  “你这娃儿说话颠三倒四,一个就一个,两个就两个,哪那幺多花样。”她不以为意地哼了句,可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不过,你要想说来让我听听,我也不会介意。”

  “好,棠儿说给大娘听。不过是到里头说,这里日头大,大娘的脸都给晒红了。”她亲切地执起章氏的手,举步就往里头搀。

  章氏也没给为难,就依着她的意,让她搀进了自家门户,而后头的路恭臣虽惊讶于他娘合作的态度,但还是喜悦地跟进大厅。

  章氏在主位坐了下来,看着趁机观望环境的玉棠儿。“你叫棠儿?”

  “嗯。”点点头。

  “我坐好了,可以说了。”她瞧这女娃儿气质不凡,应该是好人家的闺女,配他家憨小子倒挺登对呵。原来她家的小子不挑则己,一挑惊人,她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而她也要到老抱不着孙了,她暗笑。

  “好,我说。我说大娘和恭臣大哥一个样,长得一个好样,好眉好眼好鼻好嘴,福气佳。”

  “我大字不识一个,哪像了?你嘴这幺甜,哪儿学的?”她老人家吃软不吃硬,玉棠儿正好对了她的味儿。

  “从那儿学的。”她比比天。“老天爷看人给的运,大娘和恭臣大哥的运都是与天俱来的。”

  是呀,就连她的签运都是老天爷给的!吊吊眼,吐吐舌。

  “那啥叫做两个模样呢?”

  “两个模样?呵!让我来举举例。”她要路恭臣站到章氏身边,而后她先对章氏的颊啵了一记响吻,而后又迅雷不及掩耳地踞脚在路恭臣的下颔也给了一记。

  “好个不拘小节的娃儿,给这见面礼!”章氏笑得合不拢嘴。

  “棠儿你……”高堂在座,路恭臣当然面露赧色。

  玉棠霎时笑开。

  瞧,这就叫做两个模样。路大娘性情爽朗,与棠儿不熟悉却欣然接受棠儿的亲近,而恭臣大哥虽然跟棠儿熟,可性情温吞,一个小动作都难接受。”

  “我什幺时候温吞不接受了?”忍不住抗议,孰料他娘居然在这个时候附和起来了——

  “就这个时候呀!”她站起圆润的身躯,忙帮腔:“如果不是像棠儿说的这样,你怎会到现在都没给我老人家生个孙抱抱,还一个劲儿的要我搬?没孙好抱,我养我的花、种我的草还来得快活。”

  “娘!”

  “好好!我没时间搭理你,棠儿以后跟我的关系非比寻常,今天没做顿好吃的怎成?”她暗示路恭臣将玉棠儿领进内院休息,跟着她对一直站在旁侧观望的花精芽苞招手道:“丫姐生得好,你也给生得灵巧,走走!别老是捧着那盆芍药花,跟大娘到后头。有糖嘴儿可吃了。”

  “好啊、好啊!芽苞跟大娘去吃糖!”一手捧着芍药,另一手则抓起章氏递来的手,十分合作地往后头去。

  厅上就剩下两个被刻意撮合的人。

  “棠儿。”

  “嗯?”

  “有件事虽然我现在已经开始试着想淡忘,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毕竟,他是因为“她才会注意她。

  “是不是关于你为何迟迟不成家意愿的事?”呵她解了他的心结,更可以帮她……

  “好象什幺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他突地执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心窝。“跟我来吧。”

  第九章

  莫怪他和他娘身上的花香味会如此之浓,莫怪他和他娘会这幺喜欢花、这幺懂花。

  因为路家祖屋后头的坡地根本就是块百花的极乐之地呀。

  瞠大眼,玉棠儿眺望远近繁花似海,很是努力地数,却仍无法将入眼的花草一一细数;虽然上头所有的花草并非全部逢时,但瞧它们生气盎然的模样,就晓得被照料得极好。

  生在这里的人,难怪要吸吐尽是芬芳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全是路家的心血吗?”被路恭臣牵扶着,她脚下无法稍停。“不是全部。梅是路家以往的持家依据,我们栽梅也贩梅,梅子结得好,一年的生计就无须愁。”拨开随风而落的树叶杂枝,他将她安进自己的臂弯里。

  “梅……”

  “李树和杏树也是相同用处。”风又来戏,她的一缕青丝贴上他的唇,他随性吻了下,才轻轻拂去。“而屋子后圃子里头栽的报春、鸯尾、锦带,多由我曾祖父或祖父一代与远近同好相赠而来,其余的就都是天生了。”

  “路家上下皆是爱花之人,难怪你也惜花如命。”

  “说惜花如命太过,因为所有的花里,我视之如命的唯有一种,而且也唯有它一株。”穿过斜坡,来到一处较宽阔的区域,那里碧草如茵,成片的翡翠绿上,有小树一棵。

  他说的就是那棵树吗?隐隐然,她心中有着某种程度的失落。

  然而也就因为这某种程度的失落,当她将绿地上的小树看清楚时,那惊喜的程度竟是无法言喻。

  是海棠!而且是年岁级高的高龄海棠,她怎会不识得!只是……真的有些讶异。“我记得,你应该是不喜海棠的。”

  “谁跟你说的?”牵她到树下,他笑,笑得像携老友重游故地。

  “你状元府的花园里,没植海棠。”

  “没植不代表不喜欢,我住进那幢府邸时,那里就有着那幺多的花草,移掉它们可惜,再植海棠,又怕残害了它。”

  “残害?”

  “跟这株老海棠一样,种在路家的小小天井,是残害,所以我才会将它移植到这里来。”他拉着她,绕到树的另一边。“看看这里。”

  他指着海棠树干的一处,那里有着一道颇长的削入旧痕,很深,深到足以要了海棠一条老命。

  十年前?抑或是有二十年?她的海棠族员遭受这幺重的创伤,她应该会被告知的,可是她怎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她记得,只是一时给忘记了?

  正当玉棠儿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路恭臣执起她的手,娓娓道出:“我晓得你一定很好奇,为什幺我迟迟未成家。”

  是很好奇。她专注地看着他。

  “因为跟这株海棠有关。”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心事,从未对人提起,包括他娘,也包括甘寅,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当他是怪人——不近女色的怪人。

  虽然真说出来,她或许会觉得荒唐,但,有些人就是会为了一个挂记,而影响他往后的行事。

  他就是那其中一个。

  “跟它有关?”这是何等令人称奇的事!一棵树影响一个人的姻缘?

  “对,我说了,你可不许笑,因为它是千真万确。”轻轻拂着她若有所思的俏脸。”话要从十五年前,我十三岁那年说起……”

  那年,他十三岁,十三岁的生辰夜,风雨交加“臣儿,你爹到坡地巡梅园去了,你快帮我将后门外的盆花搬进屋里来!”望着外头动辄能折断树的强风豪雨,章氏着急地喊着自家壮丁。

  说壮丁,其实也不太壮,当时路恭臣不过是个初初抽长的少年,身型仍有点单薄。

  呃……说单薄还不足以形容,说体弱多病还差不多。

  “咳咳,娘,您别急,我这就去。”忙着离开那病病之床,路恭臣撑着不甚坚强的身躯,急急往屋后走去。

  搬进了几盆他爹最爱的花草,他突然想到内院的那一颗海棠花树,那棵已有年岁,自他犹在襁褓就拿花香哄他入睡的海棠花树。

  心头一急,他忙不迭往内院半走半跑而去。

  果真,到那儿一探,他发现老海棠正被这场难得一见的大风大雨打得弯腰驼背,于是他抱起檐下一根根他爹前几天才准备拿来栽新梅的木条赶紧往海棠将折的枝干护去。

  动作中,风吹得他髻拆发乱,雨打得他肩垮头难抬,但为了这株活过他路家数代的老友,他仍是不肯稍稍停下。

  直到一声令人心惊的声响在他头顶处响起,抬眼望,他瞧见一片尖削的屋瓦没入树身,他这才意识到危险。

  然而当他正想要进屋避避时,一阵剧痛便强袭了他的后颈,登时他眼前一片黑暗,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人居然不在路家毛里。

  不在毛里,也就是不在内院,也不在房里,那他现在该是在哪里?

  张眼一看,一片草浪花海,很陌生的景致,却又有那幺一点熟悉,因为跟他家后头的梅园同样繁花似锦,但肯定不是。

  他不是被东西砸昏了吗?怎幺……

  “嘿,别急着走,会迷路的。”正当他心里发急,想找出路的同时,一道能甜透人心的嗓音就这幺闯进他慌乱的脑里。

  声音很近,宛若源自自己脑海,但下意识的,他仍是抬头一望。

  就在十步远的地方,前一刻还放眼无际的草原居然平空出现一棵树,仔细看,树上头有着一抹朦胧的粉绛色影子,没有形状,又像有形状。

  “谁?谁在说话?”说不怕是骗人的,他虽已十三,虽没见过鬼怪,可也晓得“那东西”怪。

  “谁是那东西来着?胆敢对本座不敬?唉,枉费我想帮你。”树上影子动了动,宛若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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