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还有其它事,不能在这儿耗太久,那粥爱吃不吃随便你,晚上我再过来。"一会儿她终于可以和看马的大头玩久点了,她暗笑。
小柿子扭头就走,珉儿心慌。"小柿子,拜托你带我去见聂骁……啊--"一个不注意,她从床上跌至床下。
"聂骁?叫得可亲热呢!"
小柿子才开了门,姬艳蝶说法这么闯了进来,后头当然也跟着唯命是从的丫鬟翠心。
"蝶姑娘。"小柿子行行礼,见苗头不对便连忙避难去。
翠心前脚进门,后脚跟着闩上了门。
姬艳蝶望了趴在地上的珉儿一眼,随即向翠心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在桌前落座。
"姑娘,你们……"
翠心在屋内四处翻翻找找的动作令珉儿困惑,但由于她清楚她们这次来的敌意又较前次强烈,所以她只能静静看着她俩。
好半晌,几乎是翻遍了整个屋子的翠心终于向姬艳蝶摊摊手,她找不到主子让她找的东西。
姬艳蝶乍时吭了一声,她瞪向珉儿。"果然是名来路不明的女人!"
她的话浸满了醋意,珉儿在苍柏轩留宿一夜的消息,着实令她生恨,她到现在可还没睡过苍柏轩的。
珉儿看向她,没有说话。
"今天我终于见着,'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是长成什么哀怨样了!"姬艳蝶奸笑,她狐媚的褐眸冷冽地在珉儿身上搜寻。
突地,她注意到珉儿发髻上的白玉发簪。
"翠心,拔下她的发簪!"看那簪子的色泽,可不是一般人戴得起的。
发簪?
珉儿觑向上前的翠心,她躲着她拔年的动作。"不……不行,我不清楚你们究竟要些什么,但这簪子我是绝不能让你们拿走的。"
这支白玉发簪是她大哥在她及笄之时送她的。
他说,她名字里的"珉"字是类玉的石子的意思,一般人都说"贵玉贱珉",可他却觉得他的宝贝妹子比任何宝玉都来得珍贵,簪子只能代表裴家对她疼惜的万分之一。
所以这白玉发簪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她丢不得!
"不能拿?"姬艳蝶猛然眯起眼。这簪子对她铁定重要,说不定就是分堂主想要的东西,她又命令:"翠心,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拔下来!"
丫鬟闻言立即对珉儿又是抓又是抢,想当然行动不便的珉儿必定居于弱势,最后她索性自己拔下发簪并将它牢牢所在胸口。
抢不到东西的翠心气得头顶生烟。
"贱女人!"她一个巴子大胆地甩向了珉儿。
珉儿被掴了一掌,头撞上了床沿,而怀中的白玉发簪也应声落地,碎成好几节。
翠心抢过了碎簪子交给姬艳蝶。
"还……还给我……"珉儿额角撞出了一道口子,鲜血蜿蜒地流下,她拖着身子爬向两人。
姬艳蝶见状先是一骇,片刻,她却嗤笑了起来。
"东西你是别妄想拿回去了,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样东西和一句话。"说完,她自袖中掏出一张纸,将它抛向珉儿。"你晓不晓得聂骁为何带你上山?"
珉儿困惑地望向她,跟着盯住地上的纸张。
"他是要你的身体,不过却是用来'养毒'--你是他的棋子,用来报复的棋子!"她揣测褚皋的话,而纸张上的东西则是她对绝香追根究柢后的成绩。"怀疑吗?你根本不需要怀疑,因为你本来就不够格待在他身边,如果你笨到以为他会留住你,那就可笑过头了!"
目的达成,姬艳蝶和翠心便犹如打了场胜仗似的走出了紫葳筑,留下珉儿一脸茫然地对着手上的纸张。
她说了什么?珉儿骇然于姬艳蝶所说的话。
聂骁想报复,她比谁都清楚,但"养毒"……什么是"养毒?"他留不留住她又有何关系?
珉儿抹去眼睫上的血,她读着纸上的字。
霍地,她脑子一片轰然--
???
"碧琉恨……滇南诡毒。豢养者分七七四十九丹施于宿主,时控以绝香……毒性经气血传导。中毒者……中毒者全身血液逆行,经脉虚断,忍百日樵心锉肺之苦……而亡?"
珉儿覆诵了不下十余遍,她无法相信,聂骁竟然自始至终都在骗她。
他从没想过一命抵一命,更没有打算因为抓了她,而放过裴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她大哥。
而她也只是他报复的一着棋罢了!
"裴珉儿啊裴珉儿……你真是太过天真了,也错估了他的恨意了……"
自己已然成为聂骁复仇工具的残忍事实,着实令珉儿心如刀割。
她的泪不自觉夺眶而出,额上的伤固然疼痛难耐,可也抵不上心头创伤的万分之一。
她难过自己是再也帮不上裴家的忙;更痛苦她居然在这时候发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事实--
她心痛,因为她在乎聂骁。
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心就已经因他而陷溺了。
???
两个时辰后,聂骁来到了紫葳筑。
他一进门就看见珉儿跌坐在地上,额角淌血,而且还无神地望着地面发愣。
"你,在搞什么?"
他的语气冷淡,也没上前探视,他认为这只是她醒来以后撒泼的结果,而他也不会再因此而心软。
珉儿抬头静望住他,眼眸里净是空洞。
聂骁不悦。"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爬起来!"他不想再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会让他心烦。
珉儿没有反驳,她依言缓缓爬起并坐回了炕上,这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仍旧是非常吃力。
"看守你的丫头呢?"他问,并在桌前落坐。
为了不让她有机会逃走,他甚至将与她相处甚欢的娘爱都支开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将珍贵的碧琉恨交给一名粗手粗脚的下人,所以才迫不得已亲自来了。
"走了。"珉儿答。
"走了?那丹药呢?"要是那丫头敢把东西弄丢,那他可不饶人。
珉儿缓缓抬起眼睫,她以淡得毫无情绪可言的眼神对住聂骁。"我吃了……全吃了。"
"全部?"聂骁讶然。锦盒内共有六颗碧琉恨,她竟然全部吃了?
"只是舒筋活血的药丸,多吃应该对我有益。"她知道他惊讶,但却没揭穿他。
"谁跟你说的,锦盒呢?"他眉头紧拢,神情严肃。
珉儿觑了几头一眼,聂骁拿来一看,里头果真空无一物。
"你真的一口吃了六颗?"他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至今仍未让人试过一次服下大量碧琉恨的效果,但依他看来并无大碍,她苍白的脸色应该是额上的伤所引起的。
只要绝香按时嗅入,她体内的毒素就不会提早溃散!他这么想。
珉儿不答,她将视线移到双腿上,问道:"你……伤害了我大哥?"
聂骁的情绪乍变,他微怒:"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你再犯相同的错,我当真会对他下手!"
"倘若我不犯相同的错,你就真不会对我大哥下手了吗?"她的心深深在抽痛。
"你--"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仍会对重云山庄不利?你还是会杀害裴家所有的人是不……呃!"
珉儿这几近轻喃的话还没说完,聂骁就已毫不留情地掐上了她的颈项。
"你是存心想挑拨我的怒气,是不是?"
虽然他手下的动作冷血无情,而说出的话更寒肃迫人,但这些却始终掩饰不了他眼中些微的不确定。
他似乎是因为珉儿死护着裴家的行为而动怒,而不再是为了"裴颖风"三个字。
第九章
然而珉儿却看不见他的迟疑,因为她眼中已弥漫出一场雾气。
"你……想杀了我吗?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对重云山庄少一分仇恨,那你就杀吧!无论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反抗……"
她的身体既然已经成为剧毒的传导体,那么她活着一刻,对她大哥的威胁便也多了一分。
如果能一并处理掉她体内的毒物,她就也不再奢求一时半刻的存活了。
聂骁霎时甩开了珉儿。"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杀人的兴致,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等得到的!"
说完,他便以暴风一样地卷出了紫葳筑。
而门外,寒琰正倚着竹篱墙,他似乎正好奇地解读着聂骁脸上的表情。
"药皇发怒,太阳打西边出来!"这是他"研究"后的结论。
"如果现在你能安静点,我会很感激。"聂骁头一回,让寒琰碰了个"硬"钉子。
寒琰不以为忏,眼看着聂骁一派不想搭理他地打身旁走过,他突然笑道。
"既然连小妹子这样好性子的人都能激怒咱老大,那么待会儿的场面肯定也不怎么好玩。"
闻言,聂骁立即收住脚步,他望向已然冷下脸的寒琰。
"密厅内,有个人已等了老大一阵了。"
???
总堂,门主专用的密厅内。
"属下见过门主。"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叟,以极熟练的动作向甫进厅的聂骁行了个礼,动作的同时,他仿佛有些不支地颠仆了下。
聂骁盯住老人,没有立即回应。
半晌,只见老人自行撕下了脸上的假皮。"是属下秦宾,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得以这模样见人……请门主原谅。"
"我找了你一段时间了,晓得吗?秦香主。"聂骁落座,并示意秦宾坐下。
聂骁突来的问话,令秦宾感到不安,他心虚地望向厅内其他人,最后才又怔怔地盯住聂骁。
"门主……找我?"他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这次他敢冒着被褚皋发现的危险回暗门找聂骁,也就没什么好害怕了。
聂骁望了银狼四枭里的其他三人一眼,旋即取出他先前要肥镖四调查的东西。
"这支'东隐流'的毒镖,是你的吧?"
东隐流,是江湖上擅用暗器的派别之一,其中又以使用镖器为最,未入门的秦宾曾师承于东隐流,这是肥镖四针对暗门内查了数天所得到的结果。
哪知客栈袭击的真相呼之欲出的同时,暗器的主人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我的东西。"
"那么那天在勒马村袭击我的,也是你?"秦宾也会易容术,当天的凶手无庸置疑。
秦宾颔首。"那次的埋伏行动,和我一行弟兄们都只是奉命行事。"
"谁是指使人?"
秦宾迟疑了会儿,但一想起褚皋对他的不仁,他也就无须再对他效忠。他供称:"是褚分堂主。"
"他?"
"果然是那家伙!"数人中,反应最激烈的还是性格冲动的肥镖四,他啐声。"我看他想当门主的野心是到死都改不了,这回居然连老大都敢暗算!"
一旁,寒琰和鬼眼三亦一副早有料想的模样,但他们还是不了解,今天秦宾为何要自投罗网。
"你不会不知道暗门惩处叛徒的严厉手法,今天为什么还敢回来?"聂骁严肃问道。
"在被褚皋'杀人灭口'之后,秦宾也就不再算是个活着的人了。"他扯开前襟,一条刚结痂的刀痕自肩到腰爬在他身上,那是褚皋的副手杀人未遂的证据;而他被推落绝崖之后却还能捡回一条命,想必是上天要他揭发褚皋的丑恶面目。
"今天秦宾回来,只求告知门主一个真相。"他又说。
"你想说什么?"聂骁微略猜疑。
秦宾神情笃定。"门主一定不知道,一年前害得一干弟兄被擒的劫马事件,全都是褚皋设下的圈套。"
"什么?"众人脸色大变。
聂骁倏时俊脸暗沉。"把话说清楚!"
"褚皋背地在衙门设下暗桩已有多时,那一天劫马的计划,就是他先让暗桩向衙门通风报信,所以才会有马队和官方联合围捕暗门弟兄的情形发生,而且……谷舷燃放迷香让弟兄未攻先溃的动作,也是他设计的,并非衙门和裴颖风所为。"
"啧!内神通外鬼,难怪咱兄弟一个也逃不了!"肥镖四激动地猛啐一口。
寒琰和鬼眼三也相同地咬牙切齿,而聂骁则神色森寒。
他又骇人问道:"你早知道有这造反的阴谋,还任由它发生?"
"就是!暗门人均誓死效忠门主,而你这狗腿竟助纣为虐,今天看我不取你狗命,我就不叫肥镖四!"肥镖四一时按捺不住情绪,他一掌朝秦宾劈了去,但却被聂骁半空截了下来。"老大?"
聂骁示意他先冷静。
"老四,秦香主他知错能改,现在你一掌劈死他,一会儿让谁来作证?"一旁的寒琰也插嘴。
秦宾愧然。"实在是褚皋在秦宾入暗门之前有恩于我,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为他做事,甚至做下对不起暗门和门主的事。"
众人劝退,肥镖四只好忿忿坐回原位。
"然而……褚皋他所做的还不只这些。"秦宾又语出惊人。
"他……还做了什么?"聂骁问。
"在门主和一干弟兄身陷黑天牢的期间,他曾拿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黄金给衙役。"
"为何?"聂骁危险地眯起眼。
"轮贿,让黑天牢的狱卒……"秦宾犹豫了会儿。
"说!"
"让黑天牢的狱卒无论如何都得将暗门弟兄折死在牢里,尤其不能放过……门主你。"
乍时,聂骁忿而一掌捏碎了手下的实木椅把,他的怒气因这惊人的内幕而狂烈蒸腾。
自始至终他一直以为,想将他折死在牢内的人是裴颖风,因为重云山庄有理由因暗门的屡次骚扰而反击。
他万万没想到,戕害了暗门数十条人命的凶手,竟然会是同门的褚皋,那个一向只重财重色的次等角色。
"咯呵!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发展,老大,现在既然真相大白,不如让咱们将褚皋抓来杀了。"鬼眼三终于吭声。虽然他鼻梁上的丑疤是裴颖风留下的,但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还是想一除后快的。
"等等!第一刀得先让我来砍!"肥镖四已跃跃欲试。
"老三、老四你们先等会儿!"素来追根究柢成性的寒琰突然喊住。
"小子,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肥镖四不悦。
"没什么,只是方才秦香主空口无凭,全凭他的片面之辞,就算这些事都是事实,褚皋还是有狡赖的机会。"
众人闻之有理,便立即打住。
"秦宾,你有证据吗?"聂骁问。
"有。"秦宾取出一本书出,里头记载的,全是褚皋历年和府衙私下收受的帐目,当然也包括了一年前交给衙役的贿金明细。
"这东西,人从哪里取得的?"看过帐册,聂骁质疑。
"褚皋衙里的暗桩。"
"暗桩?"众人奇怪。
"褚皋安排在府衙内的卧底,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在我被'灭口'的这一段期间,便一直躲在他那里。就连这次回暗门,也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掩护我入寨的。"诸多巧合,谁能说这不是天意的安排,要褚皋这种恶胚自食其果!
"职务之便?"聂骁心疑。
"褚皋昨日急召我兄弟入寨。"
"为何?"
"不知,但一个时辰前褚皋也才将这东西交给了我兄弟,并要他带到朝阳镇交给裴颖风,我想事有蹊跷,所以就将东西藏了下来。"秦宾自腰间摸出一包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