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得对她这么残忍?难道他真如此恨她,恨到丝毫不顾多年情分,非将她推入地狱吗?
他的手抓着门板,指尖用力得都掐进木头里。但蓦地,他却冰冷一笑。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又有谁会对他的仇人仁慈的呢?”
他说完再不停留地离去了,而她依然僵在当场。刺骨的寒风从敞开的门扉灌入,吹熄了桌上的灯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了。
当他好不容易抓到两只野兔回来时,迎接他的竟是满室漆黑。他满心奇怪地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灯火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死灰着面容、呆坐在墙角的她。
“袭月?”他急忙奔向她。她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你哭了?”他惊讶地发现。
她失神地望着他写满焦急的俊容,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恢复了反应的能力。
“……珣阳?”她虚弱而不确定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们不是说好了,从此之后,天涯海角永远相随。既然他们都决心相守,还有什么是值得哭泣的呢?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报仇?你是不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你说过你爱我的,但报仇比我还重要吗?我……”他愈想愈心急,口气不禁也冲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她又哭了,虚弱不堪地摇着头。
他不会了解,如果他们之间的障碍只有仇恨,那该是多么容易解决!可事实并非如此,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此生此世都再也不可能了呀!
“如果不是,那你又为什么哭?”他气急败坏,受不了她有一丁点想要离开他的念头。“你是不是不想走了?你说啊!”
她不是不想走,是她再也走不了。当所有事实都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时,她还能再自欺欺人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她没有回答,但那奔流的凄怆泪意却成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头一凉,蓦然涌上的一口气顿时冲昏了他的脑袋。
他突然粗暴而狂烈地吻上了她。
“不行!”她陡然一惊,反射性地想闪。
“我不准!”他强硬地拉住她,不让她躲。“我不准,我不准!袭月,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想要逃开我!”
他铁下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让她打退堂鼓。他发狠地抱她,狠狠地吻她。霸道的舌强硬地探进她口内,粗蛮地搅弄,便是要向她宣示,他们早已是一体的,他绝不让她在此时退缩!
他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但是她呢?
一开始便是他一头热,但难道至今她还要给他个致命的打击,说从头到尾就只是他一相情愿?不,他绝对不允许!
他不容拒绝地压倒她,脱去她的衣服。他的动作又猛又急,不经意传来的衣裳撕裂的声音,听得她胆战心惊。
“不要!不可以!”她像是发了昏似地极力挣扎。
不可以再发生,他们已不是这样的关系,不可以让罪更深一层啊!
“我才不管你!”她的抗拒让他双眼一热,他愤怒地压住她的双手,狠狠地盯住身下的她。“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整个人都震住了。她瞪大眼,怔怔望着他如赤子般的炽热眼神,感到他炽烫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决堤而出。
她蓦然痛哭失声,激动地又踢又打。她不停地大叫、尖叫,像是想吼尽心中所有的不愿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
她疯狂地摆脱他的箝制,朝那幽冥中摆弄着他们的不知名力量挥出愤恨的一拳又一拳。
他震愕地被她撇在身后,整个人不由得陷入惊吓。
然而她又突然转身冲向了他,用力地扑倒他,纵横的泪水湿透了彼此耳畔的发丝。
“我怎会不爱你?我怎可能不爱你?”她在他耳边大吼。
“袭月……”她饱含痛苦的哭吼消弭了他的疑虑,但他反手回抱她,却不禁陷入更深的迷惑。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
她不停地痛苦哭号,而他满腔的疑惑,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就这么抱着她,僵硬地拍着她的背脊。
袭月在他怀中,他每一下的哄慰都像刀一般更刺进她的心。她愈哭愈厉害,声声剜心裂肺。
为什么让她遇见他?若上天当真注定他们的相遇,又为什么要那样狠心地规定她不能爱他?
他说,他是阳,她是月,他们是天注定的情缘。她当时相信了他,可时至今日才发现事实正好相反。
他是阳,而她是月,正是连天道都规定了他们不能共存于同一个时空。
痛苦涨满了她的神魂,让她无法感觉时光的流逝。但当苟延残喘的烛光亦燃尽最后一点火星,黑暗瞬间淹没了世界的时候,体力耗竭的他们再也抵挡不住疲累与睡神的侵袭,不由得昏昏睡去。
但在陷入昏沉的前一刻,她也终于得出了结论~~~~
他们的爱情,自始至终就是一场错误。而现在,当已经发现事实的现在……
也该让这个错误正式地告终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她竟不在他的身边,一股强烈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他立刻像疯了一般冲向屋外四处寻找。
她去哪里了?不,她不能离开他,他绝不让她离开他呀!
他运起轻功,满山遍野地狂乱奔走。但没有,他哪里都找不到她!
“袭月!”他满怀惴栗地运起真气大吼,满山枝叶都被他震动,受惊的雀鸟纷纷振翅飞向天际。
而当他递寻不着,宛如行尸走肉地踉跄回到小屋时,没想到她竟站在小屋前,等着他的归来。
他眼睛一亮,立刻冲向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袭月,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走了,离开我了!”他激动地拥她入怀,仿佛想确认似的频频吮吻着她。
她闭着眼睛接受他的吻,却在他好不容易安心地停下后,才淡淡地开口,“我不会走的。”
“真的?”
像是为了平抚他的不安心,她漾开了一抹晶莹绝伦的美丽笑颜。
“真的。”她眨眨眼,不让泪水模糊了他的影像。她深深地凝望他,眼神痴缠得仿佛要留下铭刻五内的深刻回忆。
若此生当真无法结合,就让她带着有他的记忆,到来世再相寻吧!
尾声
他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停留地便要去找渡船口。但她摇摇头,就是站在原地。
他正想问,一阵喧哗猛然盖过了他的声音。
“珣阳殿下!找到珣阳殿下了!”
狂喜的声浪掀起轩然大波,珣阳转头望见那一大票疾速向他们包围而来的官兵,他不由得震愕地回望她,没想到竟然更震惊地发现她仿佛毫无意外的神情。
是她!
袭月不理会他眼中的询问,更不会向他解释她今日一早的失踪便是在官府的门口钉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他们的下落。
官兵们瞬间团团包围住他们,这下,是再没有逃走的余地了。
“袭月,你~~~~”珣阳气急败坏,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但她只是轻浅地浮上了一丝晶莹剔透的笑意,神色迷蒙地对他说:“你为了爱我,放弃一切;我也为了爱你,甘愿放弃我的全部。”
他不明白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多说一句。
官府派了车队火速将他们送回临安,当他们进了宫门的同时,他望见皇帝和贤妃迅速地向他们奔来。
珣阳的心顿时跳得比擂鼓声还急还快,他情不自禁地望向身边的袭月,生怕她有不利于父皇的举动。
但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竟是一古脑地跳下车,动作快得他连挽回都慢了一步。
她奔向心焦若焚的两人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下磕了数不清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贤妃的心疼得都揪了,连忙伸手扶她。“快起来,快呀!”
“累得父皇和母妃多日忧烦,是臣媳的罪过。”她却坚持跪着不肯起身。“臣媳向二圣谢罪,臣媳万死不辞!”
她不顾贤妃的阻挠,将雪白的额头磕往石板地,用力得都迸出血迹。
珣阳的心也要被她磕出血来了,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眼底一热,没想到她竟是为了爱他,愿放弃父母的大仇。
他感动地也跟着跳下车,跪在她身边朝二老磕头谢罪。
“让二圣操心忧烦,儿臣难辞其咎!”
“别再说这些了。”见到爱儿的那一刻,皇帝满腔的忧心全都化为乌有,他欣喜逾恒地拉起爱儿,不停反复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是啊!”苏贤妃心疼地抢着说道,“你们在外受苦这么多天,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回宫去休息吧!”
“贤妃说得没错,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皇帝也点头附和。他心中还有疑惑,但就算要问清楚,也不是现在。
阳儿受苦憔悴的面容让他心疼,他现在只想他赶紧回宫梳洗梳洗,等他养足了精神后,他便再也不迟疑了。
他已准备好了继位大典,只待阳儿休养足够,他便要立即传位给他。
父母的宽容让他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感动不已地想接受他们的好意,但当他挽着袭月要往珣阳宫方向走时,袭月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正奇怪地望向她,她却忽然用力甩开了他。她高喝一声,身形便猛地拔高,往正要离开的皇帝背后冲去。
“狗皇帝,纳命来~~~~”
皇帝听见声音震惊地回眸,袭月运满内力的掌便要向他落下。他不及细想,反射性地举掌反击。
砰然发出一声滔天巨响,袭月的身子顿时像破碎的纸鸢般被轰得往天外高高飞去。
珣阳瞪大了眼,还无法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赶来护驾的禁军已抢在他之前,如潮水般涌上,在她还没落下地面之前,无数的锐利枪尖便穿过了她毫无防备的身躯。
“袭月!”他心神俱碎地惊骇大叫,发了狂地冲向前,伸手接住她坠落的娇躯。
他瞪大了眼望着气若游丝的她,无法接受这事态的发展。她不是已决定为他放弃仇恨了吗?但是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他泪眼模糊,不能承受地痛问,双手压着她身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可是他只有两只手,她身上的伤却像数不尽。他再怎么压,她的血还是像喷泉一般喷得他满头满脸。
“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他望着她止不住的血流,恐惧至极地大吼。
她隔着蒙眬的水雾,望着他焦灼的面容,带血的嘴角竟浮上一丝哀艳的笑意。
“殉……阳……”她好困难地发出声音,才一用力,身上的血便加速地流出。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他颤抖难抑地抚摸着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我一定……得说……”可是她很坚持。她不说不行,她只剩最后这一点时间了。她用力地眨眼,想再看清楚他的容颜,可是水雾却不停地涌上,在她脸上流下两条泪河。
她抬手想摸他的脸,却怎样也使不上力。他看见她的举动,立刻心急地抓过了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颊边。
她又笑了。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是那样的体贴。
“珣阳……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她每吐出一个字,便在唇边绽出一朵血花。
“我知道,我知道……”他慌乱地点头,泣不成声。
“恨只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她不停喘息,气息愈来愈浅。但她仍挂心着,“你……不会怨我吧……”
“不会,不会!”他心痛如绞地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她的性命。
得到了他的答复,她才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就好……那就……”
她虚弱无力的低喃飘散在他耳边,一声比一声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轻轻摇晃着她。
“袭月……袭月?”他怔楞地唤着她的名。“你快些和我说说话啊!袭月!袭月!”
他的摇晃一下比一下剧烈,呼唤也愈来愈紧张。可是她双眼依旧紧闭,惨白的面容上只残余一抹寂静的微笑。
“不要……不要……”他摇头,浑身剧烈地颤抖。
但在那彻骨的冰寒浸透了他全身的那一刻,他便在瞬间的战栗中明白~~~~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不要啊~~~~”他抱头疯狂地大吼。
但任他再疾声呼吼,她也不可能响应他了。
“袭月!袭月!”
珣阳喊到嗓子都哑了,最后也只能埋首在她的胸前,无法承受地频频追问:“你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痛哭失声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皇帝震愕难耐地望着自己的手,怎样也不敢相信她刚刚那掌竟没盈注任何内力。
广大的皇宫广场上满满的人,却竟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他痛彻心扉的哭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声声更添凄凉。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宫之巅,阴鸷的鹰眼冷冷望着下面的发展。当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更显复杂。
听着珣阳声声的呼唤,时光仿佛瞬间倒溯了二十年,他眼中见到的人仿佛不再是珣阳和袭月,而是他,柔福和他。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蓦然出声,引来全场人向上惊愕的注视。
“什么?”珣阳失神仰面向宫檐顶那张陌生的面孔,空洞的眼神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看得到。
“什么人?”皇帝立刻大吼。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都没人察觉?
“什么人?”他发出一声冷笑,飘然落下地面,转过了身,正眼对向皇帝。
皇帝在看清那人容貌时,猛然踉跄了一步。“君天翃!”
“很吃惊吗?我还没有死。”他讥讽地对皇帝冷笑。“不过你的女儿却死了。”
“什么?我的女儿?”皇帝愕问,根本没法理解他的话。
“就是你十八年前失踪的小公主啊!”他蓦然绽开的阴笑如此刺眼。“是我抱走了你的女儿,今天的她正是死在你的手里!”
报应,果真是报应!他本来都准备放弃了,没想到却仍是天理昭彰。袭月以为她一死,便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她却忘了,他还活在这世间,而他是绝不会让那狗皇帝有一天好过的!
皇帝震愕的眼神从他转向袭月,又从袭月转向他。
这……这真是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你说……你说我失踪的小公主……是袭月?”
“没错。”他快乐地为他厘清了一切疑惑。
皇帝的脸色顿时古怪异常,死瞪着他的双眼凸出,仿佛想说什么的喉头却咯咯地发出连串不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