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根蜡烛在桌前点上。她轻轻坐下,优雅地捧起粗糙的碗筷。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当他坐在自己身边,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晕眩。他胸口激荡着热情,对此却毫无任何头绪。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他痴望着她优雅的吃相,竟食不知味。
她很快地便进食完毕,当她站起身收拾碗筷离开时,他有一股冲动想求她永远别离开自己身边。
可是他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他的口舌仿佛不能运转,他只是愣愣地望着她盈盈离开了草房,也带走了所有的光亮。
他呆坐在当场,震惊于他久未如此激烈的心绪。但是他的震惊尚未结束,她晶莹的容颜已再度出现在他门前。
“厉公子……”她双眸灼亮,仿佛燃烧着不知名的火;她声音沙哑,充满着醉人的诱惑。她走到他面前,缓缓地靠近他身旁。“厉公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可……以。”他困难地回答,丧失了一切拒绝的能力。
“勋。”
当这声音低哑地逸出她红润的樱唇,仿佛有一把火在他脑中引爆,炸去他所有的自制力。他低吼一声,将她柔软的娇躯卷入自己的怀中。他疯狂地蹂躏着她的红唇,好像要道尽十年来积压的热情。
不知何时,她已被他压在床上,身上的衣物散落一地。
他疯狂的吻像是雨点,无所不在地落在她全身。
她抬起娇颚,低低吟哦,狂热的激情被他瞬间点燃。她抬起手来圈住他的颈项,更主动地将自己的一切凑到他的唇下。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她闭上眼睛,本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欢愉,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从眼角静静滑下。
他果真从未爱过她!她十年来最后、而且是唯一的期待终于还是落空了!
这些日子来,她每日都在挣扎。师父的话萦绕在她心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她究竟该不该杀他。
可他竟终究把持不住,抗拒不了她甚至有些刻意疏远的诱惑!
他就是这样可恨的一个人哪!十年前她早就该明了,但事到如今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什么?!
耳鬓厮磨间,他尝到了微苦的碱意。他讶异地抬头,她脸上两道安静的泪河像桶冰水往他头上无情倾倒,霎时浇熄了他所有的激情。
他低喘一声,惊吓地弹跳起来。他望着缓缓坐起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疯狂地道着歉,对她,也对心中的那个她。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可以对不起她?!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缓缓地靠近他。“为什么不继续抱我?我不够美吗?”
“不,你很美。”他罪恶地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她美丽的胴体。“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她静望着他痛苦的俊颜。“告诉我原因,不然我会恨你的。”
给她一个致命的打击,让她下起手来能够更加俐落,再也不犹豫!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他颓败地将脸埋在手中,反覆地低吼。
“不爱我,为什么要抱我?”她摇头,怎么也不相信。
“因为你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他终于崩溃,十年来首次泣不成声。
他以为他已将她在心底深深藏起,他以为他的心早已随她而去。可是他错了!他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他想她和婉的微笑,他想她优雅的举止,他想她温柔似水的气质,他想她的一切一切,他想要真实地拥她在怀中,而不是这样空泛无依而永无止境地疯狂怀念着她!
她太像她了!虽然脸孔截然不同,但气质和举止无一不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的身影重叠到她身上。
而他太想她了!所以控制不住翻腾激荡的热情,差点再次犯下万死不辞的大错!
“你太像她了……我看着你,忍不住以为她还没死,回到我身边……我好想她、好想她……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留在她身边,就可以保护她,保护所有人……可是我没有!只因为我这个笨蛋蠢到自以为离开她对她才最好……她死了!是我害死她!我害死她!我每天都想杀死自己一次,可是……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永远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他痛哭失声地大吼,十年来与日俱增的悔恨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地全部爆发出来。
他想随她而去,他不想留在这没有她的世间,可是他不行,皇帝的指令像是枷锁套住了他,他逃不了,只有日夜承受寂寞痛苦的煎熬。
他赤裸裸的热泪告白每一句都让她身躯剧震。
他没有忘了她,一天都没有!她想她是太不争气,可是狂喜弥漫过了她的神智。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问话几乎凑不成一句。
“你说的她……是谁?”她揪着心,戒慎恐惧。
“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的珑儿。”他毫无隐瞒,仿佛以向她忏悔来对心中的那个人赎罪。
她难以自抑地低呼一声,泪水立刻溃堤地奔流不休。
他……爱她!他爱她!
她想仰天长啸,她想高声大笑。原来他心里真的爱她啊!
“呵……呵呵呵……哈哈……”断断续续的笑声像流水般从她口中逸出,完全无法克制。
他抬起头,讶异地望向她,而她竟间不容缓飞快在他身上点了数个大穴。
“你──”他惊讶,正想运内力冲破穴门,却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完全提不起任何内劲。
“不用白费工夫了,我在烛芯里掺了化功散,三个时辰内你将内力全失。”
“为什么?”他惊问,不解她的举动。
她站起身为他和她都穿好衣服,深深地凝望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往脸皮上一撕,露出她真实的雪白娇颜。
他的呼吸仿佛瞬间中止,过度震惊的事实超过了他的接受程度,他忘了反应,只是痴呆地怔望她。
“很惊讶吗?是的,我没死。”她又哭又笑。“我跌入山崖,是师父救了我。他教了我一切足以报仇的伎俩,十年来,如果不是日日夜夜想着要报仇,我根本撑不下去。”
他的背脊一亮,原来她……日日夜夜想着要杀了他……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这些日子以来,她有过无数的机会,不是吗?他咬牙忍住胸中剧痛,逼自己问。
“我师父临死前对我说,当我真正要下手之前,再想一想,我究竟是恨你?还是爱你?”她偏着头,痴望着他,语调轻柔得像是呢喃爱的诗句。
“那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他问,情不自禁地期待。但她的答案却瞬间将他打入冰窖,永世不得翻身。
“我好恨你啊,你杀了我全家人,他们每天都在我梦里哭喊着要我为他们报仇。我当然恨你,恨得想立刻杀死你。”她爬近他的身边,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那你就动手吧,这是我欠你的。”他喉头一紧,紧闭双眼,不让心底的痛楚流露。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眼神缠绵悱恻。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轻启皓齿,“……不行。我好恨你,可是我发现我不能杀了你。”
“为什么?”他悚然一惊,睁开眼却发现她已拿着匕首缓缓地退开他。“你要去哪里?”
他激动地想跳起来抓住她,不再让她离开,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往门口退去。
“不要走!不要走!”他恐惧地大吼着。他好不容易得回她,可是她却要再次离开他?!
“我不能杀了你,因为我发现真正该杀的人不是你……”她最后悲惨地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门,痴痴傻傻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会永远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所以,我想,若真要报仇,真正该杀的,好像应该是我自己……”
他震慑住了,因为她的话,更因为她话中满溢的爱意。但是不过两秒,他较之前更加疯狂地大吼了起来──
“不要──不──”
他们奇迹似地重逢,他们依旧深深地相爱,这是上天垂怜他们所给的最后机会。
求求你,千万不要那么残忍!
尾声
他绝不让她毁坏他们幸福的最后希望!
穴道自动解开后,他疯狂地到处找她。但她却像空气一般消失了,让他连循线追查的线索都没有。
他快疯了!
所以他只有选择重回他打算永远绝迹的御景王府,求那十年不见的弟弟助他一臂之力。他震惊于弟弟的改变及母亲的发疯,更感到极端愧疚,可是,时至如今,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借到了弟弟手中属于御景王专有的权力,动用了全天下所有可能动用的情报系统,他定要找到她,而他终于找到她!
十年之后,他终于再度踏进宣州。一切的景物都是那样令人怀念,但是他无心品味。他快马加鞭直奔夜明山脚,那座她为寒家人立的简单的碑。
她站在石碑前,清澈的双眸挂着数不尽的泪珠。
爹、弟弟、静儿、猛叔……过了这么久,她终于能与他们相聚。这实在是令人喜悦,不是吗?
他们家的仇人都已得到该有的下场,而让她痛苦挣扎了十年的心结也由于他的一句爱地而完全消融。
原来他并没有骗她,他真的爱她……
其实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她再也没有任何遗憾,而她也终于可以安歇了。
她带着笑,高举手中匕首,从容地便要往自己胸口戳下──
“住手!”伴随一声紧张的大喝,一股大力击向她的匕首,震得她虎口剧痛,不由得松手任匕首匡啷掉落。
她还没醒悟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狠狠地搂进了一个热烫的胸怀。
他狠狠地紧抱她,颤抖不休。
天!再晚半刻,他真要永永远远地失去她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的眼泪像决堤似的狂流,发狂似地拥着她,吻着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能狠心又丢下我一人……”
“我……”她战栗地想推开他,重新捡起匕首。
可是她竟然办不到!方才还坚强的求死意志在他的拥抱中疾速地消磨殆尽。她就是最怕这样,一旦再靠近他,她又会什么都忘记,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珑儿,你说,你告诉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他卑微地哀求。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迷惘地摇着头。她可以吗?死去的家人会原谅她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他激动地鼓吹。“因为你活下来了!这是上天的旨意,祂要我们加倍的幸福,弥补之前所有人的不幸!”
“加倍的幸福……”天哪!她听见自己的决心崩溃瓦解的声音,她怎么这么容易心动,这么容易被他说服?
“是的、是的!”他狠狠地吻上她,“我爱你!相信我!”
他声声激狂的爱语敲毁了她仅存的迷惘,她再也没有办法克制心中几近疯狂的爱意。躺在这个十年来她从未忘情过的怀抱里,她终于反被动为主动地回吻他。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她泣不成声地反手紧抱住他,碱苦的泪水渗入热烈交缠的唇舌之间。而在此刻,她终于领悟──
原来在这十年间,她从没一天没爱过他,再多的恨也只是为了掩饰心中从未消失过的那个字。
得到了她的答案,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搂着她,拚命地吻她,狂喜地又哭又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反覆地说着,仿佛要将十年的空缺一次填满。
她露着微笑,承受他的吻,只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爱怜地抚上他的脸。
“瞧你,怎么还泪流不止?”爱哭的人,不应该是她吗?他怎反倒喧宾夺主了?
“没办法,谁教我积了十年的份。”他无奈地回答。
“那这次就让你哭个痛快吧!”她笑着,柔情缠翻地凝望他。“不过,记得可得把一生的份一次全部用完啊。”
他也笑了,向前衔住了她花瓣般的唇,齿间喃喃逸出他这一生最郑重的誓言。
“是的,这一生,我们都再也不需要流泪了!”
他们含笑泪眼相望,很有默契地一同闭上眼,再次交换了最热烈的亲吻。
这一生,他们再也不需要任何眼泪了!
《全书完》
序
上次的序文似乎有点严肃,那这回轻松一点好了。
关于我的笔名,事实上是有典故的。“爱琤”读音ㄞˋㄔㄥ,这是我打电话和出版社工作人员确认之后才知晓的正确读音。而原本我属意的读音是ㄞˋㄓㄥ。为什么呢?
唉,因为我有个男朋友,我们两个最爱的活动就是吵架,而且我的个性又十分倔强,明明是我错了还死不低头。我男朋友每次都气到没办法,嘴里碎碎念:“你这个死爱争……真爱争……”
刚开始我觉得很生气,我哪里爱争了?可是才刚想找他质问便猛然醒悟,我的老天,我还真的很爱争!于是觉得很惭愧,面红耳赤,刚好那个时候出版社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问我要取什么笔名,为了警惕自己,我说:“那就叫爱争好了。”
字换了,音也不一样,但对我而言意义还是一样的。
这本书上市的时候,我想我男朋友也已经在军中了。虽然考上预官,但听说他那个职位是最累的一种……希望他遇到的是好长官、好班兵,少给他添麻烦,让他未来这两年能够轻松一点,然后常常回来看我。(嘻嘻,这是我最大的目的。)
嗯……因为情况特殊,请大家再容忍我一下,让我对我男朋友说说话──
亲爱的,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兵变的!
祝你当兵一帆风顺,一切愉快!
楔子
沉沉的黑夜,厚重的云块不仅遮蔽了稀星,连月光都被紧锁在世界之外。夜风狂妄地呼啸着,将这漫漫的长夜衬得气氛更加诡谲。
斗室之中,微弱的烛火摇曳不明,照得室中两人的面貌均暧昧不清。
“你真的不再考虑?”其中较年少的一人开了口,低沉却清朗的声音中充斥了莫名的渴求。
“忠君爱国是每个大宋臣民的天职。你要我背叛圣上,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不可能!”年长者不仅仪容威风凛凛,连声音都那样威严。
闻言,年轻人的目光闪了闪。他举起剑指向长者,那森森剑气立刻侵逼得长者的咽喉阵阵发凉。
“你可知道,如果你坚持不答应,我会杀了你?”年轻人威胁地道。
“我知道。”长者无丝毫畏惧。“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你──”年轻人蓦然语塞,一时竟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