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呢!”不否认的障眼法,该可解除江露蓝的心防。
他在干嘛?
白月儿注意到游妤辰的忐忑不安,她圈住卜雨正的手臂。
“他就是这样,什幺事都不急,慢慢来。不过,我无所谓,对自己的感情有自信最重要。”说完,还故意拋给他一个媚眼。
卜雨正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愣。月儿,你在玩什幺把戏?
他将眼光转向妤辰,只见她溜进洗手间,不愿接受他善意的眼神。
“卜老师,加把劲,别让白小姐被别人追走了。”江露蓝自得其乐地撮合。“大海真是的,家里有客人还不早点回来!”江露蓝即使发牢骚,仍是笑容满面。
这就是游大海的太太、女儿,这样的家庭是他口中早已弹性疲乏的生活?
白月儿心里另有一番滋味:五十岁的男人,需要像女儿的情人;二十六岁的男人,却需要像妹妹的情人,而自己真的甘心跟可以当爸爸的人在一起吗?
“大海,你终于回来了,一屋子的人在等你呢!”
接过西装外套、公文包、递上拖鞋,同样一个流程白月儿也很熟练。
“卜老师,让你久等了,外头塞车。”
这位站在落地窗前,翻阅杂志的是……
白月儿回过头来,毫无畏惧地直视游大海。
“这……”
游大海讶异得忘了移动脚步、合拢双唇。
“大海,看你三天两头应酬应酬的,我还以为你见过的漂亮女孩不少呢!怎幺看到人家白小姐,反而连话都不会说了。”江露蓝出面打圆场。“来来来,我帮你介绍,这位是白月儿,白小姐,人家是女强人,不仅人长得漂亮,看看连穿著都很有品味呢,还是卜老师眼光好,交到这幺才色兼具的女朋友。”
这下游大海更是反应迟钝了。
白月儿刻意让游大海搜寻答案的眼神断线,低头把玩着无名指的戒指。
卜雨正担心地扫描洗手间紧闭的门板,不晓得妤辰会不会想不开。
“妤辰,吃饭了,跑哪儿去了?”
“我上一下洗手间。”游大海终于将直愣愣的眼球转向。
这对父女毕竟是有血缘关系,逃避的空间竟然都一样。
“爸。”
父女狭路相逢,似乎对方都成了自己的镜子,脸色灰败、气数残弱。可贵的是,都还会彼此关心。
“怎幺啦?”两人异口同声互问道。
☆ ☆ ☆
江露蓝好久都没这幺开心,这一天她把所有的拿手绝活,全部一一现上桌面,
仿佛参加第四台电视冠军大赛,一点都不马虎,最重要的是游大海也是评审之一。
“怎样,味道如何?”
只有卜雨正频频夸赞,其余的人皆食之无味的表情。
接下来,江露蓝也渐渐少话了。
“江妈妈,月儿那儿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可以常去看看。”卜雨正企图打破僵局。
“真的吗?有我这种年纪欧巴桑穿的?”
江露蓝突然眼睛一亮,比吃自己做的菜还有兴趣。
“嗯,我可以介绍一些适合你穿的衣服。”
雨正也不照剧本,“月儿”走的是年轻女孩路线,怎幺可能有适合她的衣服。
“大海,改天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江露蓝想制造夫唱妇随的形象,然而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徒具形式罢了。
“那女人的玩意我不懂,你自己去吧!”
她的脸沉了一下,又“力挽狂澜”的说:“你看,月儿多会穿衣服。大海,你说是不是?”
游大海终于与白月儿对上眼。
“白小姐,一定有不少追求者?”
这招旁敲侧击,彰显游大海关心的问题。
“你说呢?”
“我……我怎幺会晓得。”游大海干干地笑了笑。
“白姊,卜老师一定追你追得很辛苦?”这时妤辰插话了。
卜雨正脸上扫过一阵忍者龟的颜色。
“妤辰!”
卜雨正以稍高音调示意游妤辰别庸人自扰。
“其实我一开始就认定雨正,所以其它人就知难而退了。”
白月儿说完还情意万千地看着卜雨正。
这句话使得游大海的玻璃心受到撞击,夹蹄膀的手止不住颤抖。
而卜雨正更惨了,他正往嘴里送进一口汤,立即溅得衬衫一片汤渍。
“妤辰,快拿一条湿毛巾给卜老师。”
卜雨正和游妤辰一起站起身来。“我到浴室去弄。”
这个晚上,游家的洗手间倒成了最不虚伪的地方,有人在这里隐藏情绪,有人躲在这儿解释误会。
“妤辰,为什幺要问那些话?”
“为什幺你不解释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湿毛巾在水槽里受尽了来自游妤辰的扭曲。
“我是为了你们好,这是不得已的。”
“我们?你指我跟她?”
当然不止,可是愈说只会愈糟。
“妤辰,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爸爸、妈妈我们的事,你想我们还能继续交往吗?况且,她最近情绪不稳,我是怕刺激她,有些人看起来很坚强,但就像气球一样,圆滚滚的,虽很完美,可是只要一受到外来的刺激,哪怕是一根小针,马上就会泄了气。”
“就像贝蒂?”又是‘贝蒂’,它真是无所不在。卜雨正真拿她没法子。
卜雨正拧干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这个比喻也可以。”
“可是,我觉得妈跟她不会有太多话可以聊,就拿衣服的品味来说,妈是那种会以布料的尺码决定衣服价值的人,显然白姊的价值观与妈妈背道而驰。”
“你太多虑了,人都是要慢慢接触才会彼此了解的,让她们顺其自然的发展吧!”
“可是,白姊有精神上的问题,我怕原本就神经质的妈妈会更严重。”
游妤辰担心的问题让卜雨正啼笑皆非,何况白月儿哪有精神病,他只不过想激发游妤辰的同情心,没想到却强化过度了。
“傻妤辰,月儿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精神病,走吧,我们出去了,免得他们起疑心。”
“精神病?我倒变成精神病了!”
正来看个究竟的白月儿,无意间听到这句话,妒意让她兴起了坏念头。
“我去拿饮料。”
游大海藉机尾随白月儿后头。
“为什幺要来?”游大海贴近她,像是共犯在密串供词又怕被逮到般的窃窃私语。
“我也不知道。”
“柳橙汁好吗?白小姐。”游大海故意提高分贝给别人听,因为游妤辰碰巧来拿餐巾纸。
“他……我是说卜老师,是你的男朋友?”
“不可以吗?”
“这……就算是也不要到我家来,这分明是……”
“露蓝,来帮我拿饮料。”他再度提高音量。
“我就知道,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江露蓝以为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大海,敬客人。”江露蓝没忘记自己女主人的身分。
“大海,我敬你。”白月儿叫得很顺口。
四张嘴巴停止咀嚼、八只眼睛齐射白月儿。
“她果然精神异常,不然她该说游先生或是游伯伯’。”游妤辰心想。
“月儿怎会忘了改口,虽说‘习惯成自然’,但以她的聪明才智,该不会犯下这项错到离谱的失误才对。”卜雨正差点又喷洒出满嘴的蟹肉,这对一向稳重的卜老师,是形象上的一大伤害。
“白小姐,你可能在外国住习惯了,喜欢直接叫‘大伟’、‘汤姆’、‘安东尼’之类的,可是如果换成中国人,听起来就怪怪的,”江露蓝完全后知后觉,虽然笑得有些僵,但至少没母老虎发威。“你还是跟卜老师一样叫游伯伯好了。”
“是,是是是。”游大海满脸通红,好象高血压又犯了。
“这真的是一种习惯,只不过跟我住在外国没关系,我都是这样叫大海的。”
都是这样叫?这是什幺意思?江露蓝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变。
“白姊,你醉了。”
喝柳橙汁会醉,这未免太扯了吧!
“月儿,我们回去了。”卜雨正见这适得其反的晚餐,已陷入难以控制的局面,只得尽早打退堂鼓。
“我没醉,我不想再演戏了,大海,你把我们的关系跟他们说明白。”
这下所有的问号都朝游大海聚拢。
“我……”
“月儿,我们走吧,别做出后悔的事。”卜雨正起身预备打退堂鼓。
“四年前我就已经做出后悔的事,多一件也无妨。”白月儿决定豁出去了。
“爸爸,你说话,你说话呀!”游妤辰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她无法理解这场闹剧式的晚餐,所为何来。
“月儿,你先回去,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游大海终于开口。
完蛋了,前功尽弃,不该苦心安排这个致命晚餐的。卜雨正知道自己导的是超级大烂戏。
“大海,这是怎幺回事?”她女性的直觉终于开始发挥效用。江露蓝两眼圆瞠,双颊下坠的肌肉,亦跟着颤抖。
游妤辰瞄到游大海的大哥大,这给了她“测谎器”的灵感,她抓住大哥大的设定键,毫不迟疑地按下。
五秒钟后一阵铃声自白月儿的银色包包内响起,这个外遇追踪器,证实了她的推测,难以置信的真相终于大白。
“妈,我们走。”
游妤辰拉着母亲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
还没从震惊中回复的江露蓝,只觉得这个家似乎无她容身之处……她茫然地跟着女儿走出家门,留下满室的错愕。
第九章 苦情母女
一阵酒腥味飘进地下道,完了,流浪汉要回来抢地盘了,这回岂是她一名弱女子可以应付的?
眼睛大就有这个好处,她竭尽所能地目露凶光,一再地以肢体语言警告:我不是好惹的。
“游妤辰!”
天啊,碰到熟人了,刚只顾着装腔作势,完全忘了回避熟人,这副狼狈样,以后怎幺见人?即使不会上报,但语言的传播能力,绝对在明日报纸出刊前,全街头巷尾都知道,企业名人游大海的妻女露宿地下道。
“游妤辰?”
那名男子几乎要把鼻间碰上她了,且不打算以认错人道歉了事。
母女两人在台北街头像逃亡似的奔跑,如果不是刚吃过晚餐,恐怕体力一下便消耗殆尽。
穿越大街、越过小巷,不知经过多久。
“妤辰,妈妈跑不动了。”江露蓝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
“妈!”
她紧抱着母亲,一时悲从中来。“哇!”一声老少双声带呼天抢地的哭声肆无忌惮地宣泄。
“妤辰,我的女儿,你爸爸……你爸爸……”语不成声,眼前又是一片汪洋大海。
“妈,我们先坐下来。”
此时,旁边正巧是地下道入口,母女两人就这幺坐在阶梯上。
游妤辰这才发现,两个人的室内拖鞋,经过一夜的蹂躏后,已不堪负荷,绊带松了、鞋缝开口笑了。
“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我……我不但……不知道,还请她……吃饭,我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钞票。”
江露蓝呜呜咽咽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竟还有时间替别人担心。“卜老师,也真——反应迟钝,自己的女朋友跟人家跑了,还不知道。”
“才怪……卜老师,他知道,他明明什幺都知道。妈,我们好可怜,我们都被骗了。”
游妤辰失去的不只是完美的父亲,还有早夭的恋情。
两人就这样坐在地下道入口处抽泣,引来不少夜归或晚出的人们侧目。母女两人根本顾不了这许多。
想不到台北的夜景,处处暗藏危机,也处处有温情。
江露蓝母女俩的周围不久就聚集了一些铜板,甚至还有百元大钞,全都是善心人士慷慨解囊,收入甚至超过对面那个弹吉他唱一口破歌的老外。
更有没钱出力的人站出来——
“我是协会的义工,可以帮你们解决婚姻暴力的问题。跟我走好吗?”
母女俩哭得唏哩哗啦,还猛摇头。
“别担心,这社会还有法律,不用害怕。”
义工的善心,在游妤辰眼里却似直销人员般的令她极度反感。
“你——给——我——滚!”
赶走了麻烦,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妤辰,我们要去哪儿?身上什幺都没带!”
此时游妤辰感到自己背负着母亲下半生的生活重担,顿时肩头压力倍增。
她擦干泪痕,坚强地说:“妈,我算算这些钱,可以让我们坐好几趟公车,我想想看要去哪里。”
“妤辰,这幺晚了,已经没公车了。”江露蓝这回变机灵了。
“这……坐出租车好危险,我不敢,那怎幺办?”
这阵子,出租车之狼闹得凶,她们的地理位置正处危险地带。
“回去吗?”
前一分钟才决定自立自强的女子,现在无计可施,只有这个最坏的决定。
“不,我不会这幺轻易就原谅游大海,如果现在要回去,当初为什幺要拉我出来?这样多没面子。”
听见妈改口连名带姓地称呼爸爸,游妤辰也知道“覆水难收”,看来,错误是自己造成的。
怎幺办?怎幺办?如果有阿拉丁神灯一切就可搞定。
就在这时,一阵酒腥味飘进地下道,完了,流浪汉要回来抢地盘了,这回岂是她一名弱女子可以应付的。
嘿,还好不是又脏又臭的流浪汉,个个都是西装笔挺,看样子是生意人,即使如此,她还是笃信不疑“酒后乱性”的真理,还是得小心为妙。
眼睛大就有这个好处,她竭尽所能地目露凶光,一再地以肢体语言警告:我不是好惹的。
“游妤辰!”
天啊,碰到熟人了,刚只顾着装腔作势,完全忘了回避熟人,这副狼狈样,以后怎幺见人,即使不会上社会版,但语言的传播能力,绝对在明日报纸出刊前,全街头巷尾都知道:企业名人游大海妻女露宿地下道。
“游妤辰?”
那名男子几乎把鼻间碰上她了,且不打算以认错人道歉了事。
“妤辰,都已经几点了,你怎幺会在这里?”
好吧,既然被认出来了,她以“与你何干”的大无畏精神,迎面望去。
“向风!”
怎幺倒霉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发生什幺事?”向风突然大笑。“你该不会又想去拿什幺机票,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吧?”
可恶,真是没同情的家伙。
“快告诉我,让我也玩玩,这回是‘王子夜未眠’还是‘皇后的凤冠’,喂,我这回绝不会把机会让给雨正了。”(编注:《王子夜未眠》乃是笔者的另一部钜作哦!)
卜雨正,她恨死这个名字了。“不要提他!”
这倒新鲜,大众情人突然不受欢迎了。向风很意外。“吵架了?”
“不干你的事。”
“这位是?”他看着旁边直打哆嗦的游太太。
“她是我妈。”
“妤辰,你不要这样不择手段,连自己亲生母亲也拖下水,看伯母都冷得发抖了。”
她顾着拌嘴,忽略了一旁的母亲。
“妈,你哪儿不舒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家。”
“不,我宁愿死在这儿也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