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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女温柔清倌 page 7 作者:皑银

  这实在是十分奇怪的!那日她亲眼看见,行刺之人一个没漏全被活捉。照常理刺杀  小王爷是何等大罪,早该有人被推出来,举行游街、斩首示众那一套了。可是没有﹗这  两天的杭州街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都有,唯独没有关于王府刺客的只言词组。康  成王府……真是神秘得很!

  可是,还有另一个发现,才教她真的有些迷惑。她……越来越厌倦自己所扮演的角  色了。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喜爱「妓女」这个职业的吧﹖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刚  出道时,每天疲于应付,心里往往是说不出的烦闷。讨厌无时无刻需要端出笑脸;讨厌  客人色迷迷的眼光和粗俗言语;更讨厌下流的动手动脚。后来渐渐习惯了这生活,懂得  圆滑,懂得凡事不去执着,才慢慢过得自在。虽然每每周旋在张家公子李家老爷之间,  心底淡淡的厌恶散之不去,但是,她是安适地过着每一天。那么……为什么现在这股厌  恶又开始转浓了呢?

  这片房子尽是民屋,都不太高,但是坐在这里,遥遥可望见西湖上点点渔光。温柔  双手抱膝坐在瓦片屋顶上,任夜风吹乱一头及腰的长发,想心事想得有点入神了。

  刚才见她夜行打扮,小媚还以为主子又要去做梁上淑女的勾当,一张脸臭得像什么  似的,再看她竟连面具也不戴,差点当场发疯。还好温柔逃得快,才没让她炮轰到。没  费心和这丫头解释,她只是想出来透个气、散散心……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何必多费  唇舌。

  散心……呵,真不是她的作风啊!不得不承认,心里其实有点慌乱,搞不懂自己是  怎么了……怎么她坐在铜镜前,竟和兰灵一般,有了为谁妆扮的感叹?她是真的累了、  厌倦了吗?

  那么……赚的钱也够多了,她该不该就此收手,来个激流勇退,就将花魁之名拱手  让于真正在乎那头衔的封凝香呢﹖正发呆时,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丝动静。温柔连忙转头  ,却见来人已稳稳立足于屋脊上,正朝她走来。月色下那人的五官依稀可辨--又是楼  砂。

  「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温柔笑了,「原来杭州城的屋顶不比街道冷清。」

  楼砂也低声笑了,刚才脸上那股冰冷气息瞬时不复见。在她身边坐下,他扬扬手中  的酒醰,仰头干了一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有她所不熟悉的光芒闪动︰「那么,敬我  们,老是在奇怪的地方撞上。」

  温柔偏头看他,心里的疑问渐渐得以肯定︰「那晚的黑衣人真的是你?」

  看来,她是懂了他那句「夜来香」真正的含意。楼砂回视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既然会在这里相遇,那就彼此心照不宣吧。」

  嗯,的确。差点忘了她没带面具,要是换了别人看见她这个红香院的头牌居然跑来  屋顶上看夜景,少不了会大惊小怪一番。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抑不住好奇心,温柔不假思索地问他。

  「你刚上船时,听你说话的口气就有几分像,再来乐声有魂,听你弹奏琵琶更觉得  相似。」楼砂优雅地嗤了一声,低笑,「敢像你这样随兴所致改动节拍的人不多,就像  敢像你这样语出惊人的也不多。」

  唔……想起那天晚上为求脱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真恨不得  这屋顶突然破个洞让她掉下去。

  「你这人有点混蛋……」温柔小声嘀咕。这家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还有  ,那时他看上去冷冰冰怪吓人的,哪知道现在会变这么多。

  嗯,回想起来,好象从在画舫上弹完一曲「春江花月夜」后,楼砂就对她客气许多  ,难道是认出她的缘故?看他样子挺放松,她随口问︰「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去王府干嘛  ?」

  楼砂耸了耸肩:「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他偏头看着她,语气中似有调侃之  意,「看你那天一见人动手就往桌下钻的样子,这种麻烦事你确定你想知道?」

  「嗯……的确不想,当我没问。」

  不简单!短短时间就能把她的脾气捉摸得这么透彻。反正看他这坦然的样子也不像  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她何必自动往浑水里跳?再来,虽说小王爷关宇飞风度不错  ,他老子康成王爷的名声却不怎么样,听说专榨地方上的肥水为生。

  楼砂又喝了一口酒,过了片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什么心事想说出来吗﹖  」

  「啊﹖」温柔被问得一怔。她……有这么明显吗﹖楼砂看了她一眼,眼光里似有一  丝情绪闪过,快得她来不及捕捉。他耸耸肩:「你不像是那种会成天对月长吁短叹的人  。」

  呵,他好敏锐的观察力。可是终究相识的时间太短,她的这些心事,要对老娘讲都  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乱,何况是对他……但是他的关心,她是真的觉得受用,也感激。

  温柔甩了甩头,回他一笑,岔开话题戏谑道:「可是,今晚我偏偏想要花痴一下,  阁下可有兴趣陪小女子呜呼哀哉一番﹖」

  楼砂耸了耸肩,不再追问她为何烦恼。从腰间解下玉箫,他淡淡笑道:「偶尔发发  神经,风花雪月一番又何妨﹖我陪你。」

  啊,他要吹箫﹖听他谈吐间颇通乐理,她还真想领教一下他的箫声呢!只是……「  你不怕吵到人﹖」

  楼砂玉箫指了指下面的点点灯火﹕「还没到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时候。再说,你以为  我会吹得多难听﹖」

  温柔笑了,朝他一拱手:「如此,小女子便洗耳恭听阁下仙籁。」

  「仙籁不敢当,如果你因而睡着,别跌下去就好。」

  咦,楼砂居然开了个玩笑?温柔还在讶异间,楼砂一笑将玉箫凑在唇边,悠扬的乐  声随即响起。

  啊,好一曲「玉峰观云录」!

  乐声忽高忽低,飘忽蜿转又丝丝入扣,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可拼凑出一幅美丽的云  海奇观。堆栈绚烂,瞬间万化的云层引人入胜。若是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乐声里,心境自  然地就会明朗起来,海阔天空,还有什么事想不透呢﹖……楼砂挑这曲子,是想安慰她  吗?

  温柔忍不住偷眼打量专心吹笛的楼砂……他是她见过的,最茅盾的一个人了﹗在画  舫上见到他的第一眼,俊美无俦的小王爷关宇飞抢去了大半的光彩,当时只觉得他是个  冷冰冰,有些阴沉的怪人。可是纵是如此,还是无法否认他的文才武艺均高人一等,不  得不佩服。

  后来在回程上再次与他谈话,他谦冲有礼的态度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不过当时心里  猜测着那晚做贼遇到的是不是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哪有时间去多注意其它。

  今天再见,他还是很难捉摸。不说话时人看上去冷冷的,有点孤高,有点狂,说话  时却是平和,优雅,甚至是幽默的。这样一个人,如何形容他好呢﹖……可是不论如何  ,她温柔都不会忘记,今晚有个人在屋顶上为她吹箫。

  一曲眼看就要终了,突然「砰」地一声巨响,--「那只死鬼在上头发癫﹖」

  箫声顿止。楼砂和温柔相顾讶然,齐齐往下看。只见阁楼窗户此时大开,一身穿艳  红绣金褥裙的胖大妇人探头向上张望,浓妆艳抹的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甚是骇人。中年  胖妇扬了扬拳头,破口大骂﹕「侬迭两只死鬼,我呢勿要困觉啦﹖」

  嘻……温柔忍不住笑出声来。难怪有句话说﹕情愿和苏州人吵三天架,不和山东人  说一句话。苏杭一代口音嗲,这胖妇长得凶神恶煞,口中那骂人的话听起来却是吴侬软  语,实在是不协调到了极点。

  「大婶啊,天色还早,当心睡多了会长肉哦!」温柔控制不住自己地开起玩笑。

  「死鬼,我呢勿客气唠﹗」胖妇气极,弯下身子端起个木盆,「哗」地往上泼水。

  「闪人了!」楼砂一把捉住温柔的手臂,轻轻巧巧地将她带到对面的屋顶上。后面  胖妇的叫骂愈加凶悍,温柔朝她挥挥手,乖乖地配合楼砂的脚步,一路高起高下,最后  落脚在西湖边的西子楼顶上。这白天热闹非凡的酒楼此刻早已打烊,周围又空旷,想来  不会再有人骂街。

  重新坐下,温柔犹自窃笑。楼砂叹了口气:「看在我吹箫第一次被人泼洗脚水的份  上,想笑也请别当着我的面。」

  「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温柔装出万分的同情和感慨。

  楼砂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怎么,又有心情损人了﹖」

  啊﹗果然,他看出她心中有事,所以一直在引她开怀。温柔怔了一下,伸手拢了拢  鬓角﹕「多谢你。」

  「看你顺眼罢了。何况到哪里都能碰上,也算是有缘。」楼砂淡淡说道,拿起玉箫  又吹了起来。

  真的是很悦耳啊﹗他的造诣和兰灵比起来,怕是只上不下了。可是他的箫声听起来  亦是自由随兴,倒是和她自己的有些相像。嗯,如果真的有缘,那找天拉他来共奏一曲  吧﹗倒想试试,两组同样随兴的乐符合在一起,是会相应成趣呢,还是沦为一堆杂音﹖  微瞇着眼正想得入神,箫声突然中止。温柔连忙转头看楼砂,却见他凝神似是倾听着什  么,神情极度不悦。

  有了麻烦吗﹖她正想问,眼角突然看见寒光闪动。

  糟!温柔连忙低头,楼砂已经快了一步将她拉过护住,玉箫一挥,「当」一声打落  一枚飞镖。

  啧,玩真的﹗温柔定了定神回头问他:「冲着你来的﹖」

  「是啊!有这一群疯狗在,恐怕是没法再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了。」楼砂嘲弄地说  道,手臂一挥,宽大的袍袖如有生命般将疾速打来的三枚飞镖扫落,「扫了你的兴,抱  歉。」

  「没事。」温柔故意很夸张,很贪生怕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带我逃命就原谅你﹗  」

  楼砂朗声一笑,伸手扣着她的腰就往上纵起,几个起落间人已在数丈之外,就像腾  云驾雾一般灵巧。

  哇﹗那日在康成王府还没看出他的底细,原来轻功已经练到这种境界了!嗯,可惜  江南少有飘雪,不然到了冬天一定要看看他是否踏雪无痕……唔,扯远了。温柔好笑地  察觉自己对他的功夫太有信心,竟想起闲事来。越过他肩头,隐约可见后面追着一群不  死心的疯狗。她挑了挑眉问:「打不还手吗﹖倒看不出来你这般君子。」

  楼砂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迟早要解决的,只是你不介意陪我揍人吧﹖」

  当然不介意!从刚才差点被飞镖招呼到,她就有揍人的冲动了。「有你这高手在,  我正好仗势欺人一番。」

  温柔从袖中掏出白绢缚在脸上掩去了口鼻,看了看周围,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  哪里是动粗的好地方﹖」

  「栖霞岭上的观风台如何﹖」

  她轻笑﹕「观风台上打疯狗,倒也风雅。不过栖霞岭离这里可有一段路啊﹗」

  楼砂哼了一声:「想找我的麻烦就得跟来。」

  「那倒也是。」温柔点头同意。反正被他挟着跑,费力的又不是她。

  楼砂的脚程颇快,追在后面的那群疯狗倒也不慢。两人在观风台上只等了约半柱香  的时间,就被二十多个人团团围住了。

  哇,好大的排场!温柔好奇地靠在楼砂身边,猜想是不是会有人讲两句场面话,还  是马上就要动手?说实话,她从来都是找那些为富不仁的显贵商贾摸肥水,对江湖上的  打打杀杀几乎一无所知。

  那一群人中走出个其貌不扬,身材粗短结实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金闪  闪的大关刀。这刀若是换个高大些的人来拿还颇为威武,可惜拿在身长不过五尺的他手  里,倒像是小孩拖着大人的兵器耍,有一丝滑稽。不过,看他身边那些人纷纷躬身让道  的模样,这人显然是头领。

  「在下劳赋修,见过楼大侠。」这中年人朝楼砂拱了拱手,语气谦恭,脸上神情却  表明了仗势欺人,不把他两放在眼里。

  楼砂双手垂放腰际,跟本懒得和这人虚伪客套,仅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大侠不敢  当。陕北金蟒帮劳帮主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劳赋修一楞,随即咧嘴而笑:「青衣楼砂,原来你也识得老子!那咱就不客气了。  衡天心经借来翻翻。」

  第五章

  「没有。」楼砂干脆地回答。

  劳赋修脸色立刻变了:「你说什么﹖」

  「你有重听﹖我没什么横天心经,竖天秘笄。」楼砂这次更不客气了,「若是有的  话,早一掌把你劈得横七竖八了。」

  「嗤……」温柔忍不住笑出声,劳某人脸上那一阵青一阵白,顿时逾加明显:「敬  酒不吃吃罚酒!姓楼的,问你最后一次,衡天心经交是不交﹖」

  「你这人还真重听得厉害,不然就是白痴。我们没有什么衡天心经,老不修!」温  柔已经看得出一场恶斗是难免的了,眼前最主要的就是在开打前将对手气个七窍生烟,  才能速战速决。

  劳赋修果然转头瞪着她︰「你……你叫我什么?」

  「大叔啊,我看劳赋修也挺难叫的,不如老不修顺口些,也和大叔挺相衬。」温柔  语调诚恳,好心地建议道。

  「你、你……」

  「听说他还采阴补阳。」楼砂在她身边凉凉地煽火浇油,不亦乐乎。

  唔,他比她还毒呢……温柔笑得更张狂。劳赋修背后那几个帮众趁帮主看不见,也  在偷笑。

  劳赋修对楼砂还有几分忌讳,一口恶气全往温柔身上倒︰「臭丫头!哪门哪派的?  有种报上名来!蒙着脸算什么﹖偷了汉子不敢见人吗﹖」

  「大胆﹗」温柔狠狠瞪了他一眼,踏前一步,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我乃堂堂巫山  南屏宫宫主,岂容你等臭男人见我相貌﹖」

  劳赋修被唬得一楞:「……南屏宫主﹖」

  「乖。」计谋得逞,温柔退回楼砂身边,笑弯了腰。

  「你!他妈的!」劳赋修骂了句粗话,恶狠狠地朝温柔扑来。

  她早有放备,侧身绕到楼砂背后,又立刻退离几尺远,将这老不修让给楼砂来修理  。金蟒帮的人果然是打算以多欺少,帮主一动手就全围上来了。

  嘿,以为她不会揍人吗?温柔顺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舞了起来,瞬时乌光闪闪,  欺到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观风台是栖霞岭山腰上较为平坦的一块空地。这地方四面环山,长有异风四起,风  声啸啸,故称观风台。选在这宽阔的地方打架,倒是让她捡了便宜,长鞭施展起来没阻  碍,很是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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