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你这次好像休息满久的。」印象中,姊姊就算发著高烧,也都会到老摊位守著。
瞒不下去,只好实话实说:「我打算休息一阵子,至於以後再看看吧。」
「姊,你以後不摆地摊了吗?现在经济很不景气,其它工作很难找耶。」
「你以为工作不好找,摆地摊就好赚啊?客人变少,又要躲警察,又要担心被开罚单,更倒楣的,连货都被扣押了。」
湛其凯端饭的手大大地抖了一下。「姊,你好像还跟我说过,你前些天还被车撞?」
「小车祸—没伤到哪里。」湛琪芬隐瞒「事主」是陆仲森,以免弟弟更担心。
湛甚凯瞪著烩饭,被内疚压得抬不起头来。「姊,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倒楣?」
「是呀。」湛琪芬长长地叹口气。最倒楣的是连心都被偷了……唉呀旦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再去想他了。
「F小凯,你呢?姊看你身上最近很少带伤,心情也不错,是不是最近事情比较顺利?」
听著姊姊蓄意伪装开怀的语调,湛其凯自责到在心中淌泪。「是呀,最近这一个多月,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快乐是用姊姊的痛苦换来的。
听到弟弟这麽说,湛琪芬心上松了一口大气。「那就好。」
她一直担心陆仲森的接近,会把霉神再度引来。既然这几日以来,她除了破些小财外,一切安好,她转而担心霉运会应在弟弟身上。
而今连小凯都说他日子过得也很平顺,那是不是代表她抽身得还算早,悲剧的齿轮尚未转动?
「小凯,你还记得妈临终前说的话吗?」
「记得。」
「妈临终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还一直一父代我们要避开好运,才能避免悲剧的产生。」
「姊——你是一直很照顾我啊。」湛其凯哽咽地说道。反而是他,当他快乐地和小晴在一起时,就忘了霉神是不是会找上姊姊这回事。
湛其凯的心情也感染给他姊姊。湛琪芬咬著下唇,想到母亲过世後,她一手抚养弟弟的辛酸;尤其他们特殊的命格,更让这条路走得比别人两倍艰辛。
「不!姊姊没有你想的无私,我还一度担心,好事我享,霉运却应在你身上。现在你平安无事,姊姊对妈才能有所交代。」
湛其凯苍白著脸,无话可答。
察觉气氛太悲凄,湛琪芬赶紧调淡气氛。「好了啦,瞧你感动的。快吃饭吧,只看你汤匙拨来拨去的,也没看你吃半口,快吃吧。」
湛其凯机械地将烩饭舀入口中。
加了泪水的烩饭,有点太咸了。
陆妤晴好奇地张望四周。
她有上过麦当劳的理论课程,却从没去过任何一家麦当劳分店。
很多专家评论麦当劳的成功是因为他们对顾客无微不至的服务。但是哪一家企业不是以此为经营理念呢?而他们可没麦当劳赚钱。
可见理论归理论,实际的经营经验又是一回事。
湛其凯错将她的好奇行为视为不屑,局促地解释道:「呃,我……我只请得起你来这种地方。」
他们以前出去,不是五星级餐厅,便是高级俱乐部当然,付钱的也都是她。
看出他的不安和自卑,陆妤晴安抚他道:「我觉得很新鲜啊!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你适合高级餐厅,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自已明白。」湛其凯的吞吞吐吐引起陆妤晴的怀疑。「凯,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湛其凯不答反问。「小晴,你喜欢我哪点?」
对於她向他告自那天的震惊,他还记忆犹新。
那天放学,当他明了每次都跟他移同方向的双脚不是巧合,而是捉弄时,他才好奇地抬起头——学校公认的公主陆妤晴,正偏头笑看著他。
「湛学长,我观察你很久了耶,你好像没有女朋友吧?」
不知道又会被怎麽戏弄,湛其凯认命地点头。旁边围观同学的眼光让他僵硬似木头。
陆妤晴绽开一朵似太阳一化的笑靥。「那太好了,我也没有男朋友,我们凑成一双不正好?」
要不是男人昏倒太难看的话,他当时一定采取这种逃避方式。
如今想想,仍觉尴尬,湛其凯不自觉红了脸。
陆妤晴表情古怪地看著他:「凯,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情?」
你们安排其它的课程,临时约你—会不会……」
「没关系,那些课程不是很紧急,回头再补课也没差。」陆妤晴甜笑回道。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头一回主动约她。
她一直明白在这场感情戏里,一直是她在主动追逐,而他则是半就半无奈地配合。
湛其凯不安地移动一下屁股:「呃……我们分手吧。」
不管他事前打了多少稿,话,就这麽直接地说出口。
陆妤晴的双唇扭曲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还算平稳:「为什麽?」
「因为……因为……我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他问过其他同学,这个理由是最快让女朋友死心的方法。
「我不接受!」以他的功力,这藉口是骗不了她的。
他的表情写满了他有心事。
「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告诉别人我是个大烂人;你可以说」陆妤晴打断他的话:「凯,把事情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出解决的办法!」
湛其凯悲哀地看著她,一向温和的双瞳,此刻充满了痛苦。
「没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一家,一辈子都倒楣不断,坐公车,公车抛锚,搭计程车—计程车跟别辆车发生擦撞,倒楣事不断。尤其一有好事发生,我们的霉运就变成悲剧。我爸妈就是这样死的。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时,我整个人都吓呆了,你聪明、漂亮、家里有钱,你却喜欢我!这样天大的好事掉在我头上,我……我……」
「你以为这次死的会是你?」不相信怪力乱神,陆妤晴没为湛其凯这番话乱了手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家,好事是霉运的先锋。後来我们慢慢接触多了,我觉得……我觉得你值得我冒这个险。」
「那麽你们家的命格大概破了,因为我们在一起後,你一切平顺,也没出什麽大事,不是吗?」陆妤晴肯定道。
在她的保护下,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湛其凯悲恸地点头。
「对!我是没事,那是因为霉星找上的是我姊姊!」想到姊姊为他所担受的苦难,湛其凯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当我跟你一起高兴地大笑、在餐厅吃大餐、在玩乐区快乐地坐云霄飞车时,我姊姊却在被车撞、被警察追,最後还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生意不好,又被开罚单——」
「这些都是小事,我可以——」
「难道要等到我姊死了才算大事吗?」湛其凯激动到大叫,引来麦当劳内其他客人的侧目。
陆妤晴当机立断拉他出去。
出了门口,湛其凯就不愿再走。「对不起,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陆妤晴错愕地回头,湛其凯却狠下心地偏过头,不去看她。
「我母亲在我九岁过世,我姊姊可以算是我半个妈妈,她已经为我牺牲够多了,不管我有多喜欢你,都不能为了自己拿我姊姊做赌注。」
陆妤晴呆呆看著湛其凯逐渐远去的身影,不能相信交往到现在,他第一次说喜欢她,竟是为了跟她分手——
惊觉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陆妤晴毅然地抹去泪珠,背对著湛其凯离去。
借酒浇愁是每个失恋人的特权——即使他的恋情只存在一晚!
自从肯定了湛琪芬无心於他後,陆仲森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更频繁、酒喝得更凶,天天靡烂狂醉到天明,一心只想用酒精冲淡他脑中绕不去的倩影。
在他成功前,他老爸就看不过去地叫小陈把他扛回家了。
陆振一豪站在床前,看著醉生梦死的儿子。
此刻谁能了解富占台湾赘头的他,有多命苦!
老大和老二天生驽钝,怨不得他们,而仲森有能力,偏偏没跟人争夺的野心;幸好孙女年纪轻轻就冷静精明,身後又有上百亿的康亚股票做後盾—培植起来做接班人很有潜力。
偏偏平常没事就一直是太平天国,一出事来,就父女俩同时给他出状况!
一想到在公司得应付董监事的争权斗争,回到家还得处理他们俩父女的感情状况,陆振豪愈想愈气,床前一杯水火大得就往儿子的醉脸泼下去!
突来的一阵水稍稍泼醒了陆仲森的酒意,睁开充满血丝的醉眼,看见是他老头怒火正盛地站在他前面,呻吟一声地又倒日床上。
「如果你想唠叨,我劝你大可省了。我现在花的是妈留给我的遗产,没动到你一毛钱。」
「你放心,我对你早绝望了,不会再唠叨你!要不是为了小晴,我管你醉死在哪里!」陆振豪嘴里说著狠话,不提他叫小陈把儿子扛回家的关心。
「晴丫头?她不就是谈个小恋爱,你有什麽好紧张的?在你的压力下,她总也要有些消遣吧?」
「我没禁止她谈恋爱!是她自己处理不好,学校老师说她最近很失常,希望我们家长到学校和老师商讨一下。我想小晴跟你比较有话聊,希望你到学校找一下老师,再跟小晴谈谈,看问题出在哪里。等小晴恢复後,你爱怎麽醉生梦死、喝得烂醉,我都不会管你!」
说来悲哀,孙女虽然跟他住在一起,跟她这个老爸一年可说见不到几次面,可是小晴每有心事,却总是找她老爸商量!
「晴丫头失常?」
血缘中的父性让陆仲森清醒了大半,撑起身子,摇头甩去水珠,也顺便摇掉残存的迷雾。
女儿的事比较紧急,失恋的伤痛可以等解决女儿的事後再来舔护。
看儿子一头乱发、胡渣子满脸、一身酒臭,让陆振豪恨不得手中再有一盆水泼过去。
「小晴平常有我,你爱怎麽生活我不管你;现在女儿需要你,你就算尽尽你做父亲的责任,明天去学校一趟。至於公司的事……我已经不敢奢望你了!」敲著拐杖,陆振豪没好气地走了。
他年轻时为什麽会蠢得赚这麽多钱?除了看清几个儿子的愚蠢外,只有累死他这个早该进棺材休息的老头子!
秋风飒飒地卷起几片落叶,在半空中打转了几圈後,便玩腻地抽身离去,任由落叶重归大地。
秋天的林园,青黄掺杂的缤纷色彩,一向是诗人笔下最精采的意境,廊中两尊活化石却无视外界的美丽,只是深深地凝视对方。
经过的学子,浪漫的年纪赋与他们充沛的幻想,总为两人的互望添上美丽的情节,掩嘴偷笑地绕道经过,无视两人明显的警戒姿态。
第一次见面,她出车祸;第二次相遇,她差点去吃牢饭;这次两人再相见,她会发生什麽事?天打雷劈?只有老天爷才会明白她有多欢迎这样的解脱!
湛琪芬紧捉著手中的提袋,失控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喜悦。同样呆楞的不仅是湛琪芬,连陆仲森都很惊讶自己眼睛所见的。
他知道地球很小、台湾也不大,同是住在大台北的七百万居民之一,即使她有心躲他,他们也有可能在路上不期相遇。但是……
第五章
在他女儿的校园里?
「我有去夜市等你,但是你没去摆摊子!」话一出口,陆仲森就恨不得赏自己一巴掌。
不是早告诉自己,两人若是再相见,他要表现出潇洒的风度,绝口不提她戏弄他的事吗?
既然她能走得毫不留恋,他又河必表现出一副痴情种苦苦挽留?
「……你知道……我……我不想……」
「再见到我?」
湛琪芬避开陆仲森太过锐利的眼神。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必须做的事,为什麽却又心虚得无法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对於她明显的歉然姿态,陆仲森只觉得脾气像锅沸腾的汤,开始冒泡泡。
他自认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虽然衔著金汤匙出生,一生顺利,但是还是有少数几次被拒绝的经验,他都能以玩笑的心情看待。
而她的拒绝,却像在他心底点燃一颗氢弹,引爆他人性最狂烈的反应。
陆仲森失控地跨越他们之间的距离,箝住她的两臂。「为什麽?你为什麽躲我像在躲瘟疫?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让我掐死你的理由!」
什麽潇洒的风度、什麽她不留恋他也不会挽留,全都他XX的给他滚到天边去!
他现在只想知道她为什麽躲他像在躲蛇蝎猛兽,然後将障碍铲除,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湛琪芬抽不回手,只有低著头,不让他看见她已泪流满面。
他们不是才见过两次面吗?没有刻骨铭心的情爱、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不再相见不是很简单吗?就像两个擦肩的陌生人,即使觉得彼此熟悉,错身而过後:心底依然不留半点痕迹。那为什麽一想到她要说的话、她必须做的事,她的胸日就翻搅得犹如要将整个心肺呕出来?
「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们……要结婚了。」骂她水性、说她杨花吧!他开口骂她,他可以舒坦一些,她也不用被内疚逼得整日失神。
一直都是这样的。分手时,宛如在心上划上浅浅的一刀,不断泊泊流出的是她隐隐所觉的思念;再相见时,齐涌而上的相思堵在喉口,才发现原来对他的思念,早已充塞全身!
陆仲森抓她的手掌猛然使力,不在乎抓痛她的手反正她不也从不在乎他的心有多痛!
「男朋友?你现在就算说你是十个孩子的妈我都不在乎!」即使被他当面抓到,她仍是不在乎地只用一个别脚的藉口想打发他!
是他看起来太好骗,还是她对他全然无心,连用心去想一个哄骗他的谎言都不肯?
「你是不是在欲擒故纵?是不是那天我说我无法承诺未来,你不放心?是不是我过去的花心,让你觉得我们不可能天长地久?你想承诺?你想要未来?好?没关系,你赢了!你要未来,我就给你未来!我们现在马上去法院公证,给你一个永世的未来!」
陆仲森猛拖著湛琪一分往门日走,铁了心地不去理会她在後头哭叫著槌打他,要他放手。
不放!永远都不放!这种宛如在炼狱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
他认输了,如果婚姻是她想要的,那他很乐意给她;只要她不再躲他、只要她肯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婚姻是他很乐立忌付出的代价!
他不知道他的心为什麽执著她,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在心底替她留了一个位署,不时为她担心、思念,有时更将她的形影浮在脑中,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