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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多情(中) page 7 作者:清静

  高手的对峙,变招都极为快速,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在他们手上却只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瞬间,拳掌交迎风起云涌,众人才看到一招,两人手下已不知过了多少招。身形太快的结果,每人看来都有三头六臂一般。黄衫翩飞绿衣纵横,掌风带动气流飞旋,众人被逼得都喘不过气来,明明拳掌在眼前耳际飞舞,双腿都吓软了,身子却僵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近距离「欣赏」难得一见的高手交流。

  「啊——」唯一的惨呼声发自凌虚子,他被祈世子一脚误中副车,踢了出去,撞倒了两人。

  伊祁一直找不到可以插手的机会,此时眼见两人掌势一缓,正想出手,却听两人拳掌相交,「乒」地一声,各自後退了数步。

  众人松了口气,急急倒退数步远离战场,再看胜负。只见祈世子头发微乱,呼吸急促,没什么伤口,「南安侯」脸上破了道血痕,伤口处,一小块人皮面具已被撕下。

  伸手摸了摸颊上的伤,将手指上的血迹用舌舔净,「南安侯」笑道:「小情儿,你的武功大有长进了。

  」

  这句「小情儿」叫得众人皆是一寒,祈世子更是青筋暴跳,恼羞成怒:「闭嘴!」

  「南安侯」吃吃一笑:「好,你要我闭嘴就闭嘴。不过,让我好奇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三个原因!」祈世子冷笑。

  「三个?这么多?」「南安侯」叹了口气,开始反省,「你说吧!」

  「一,我与南安侯见面那天,他因出言不逊,被云溪老人夫妇教育了一顿,後来我给他一瓶伤药。」祈世子说到这,不由一笑:「你从他身上搜到时,多半以为这是黄蜂针与青蛇牙的独门解药,却不知这药根本不是治伤的,而是阻止伤口愈合的。」c

  「南安侯」闻言,捂了下自己脸上修饰得一天比一天「好转」的伤口,不由叹气:F我倒忘了,你怎么肯做赔本生意……二呢?」

  「就是凌虚子的出现。,伊祁虽然说得有理,但他忘了,将凌虚子拉进我们队伍的却是你。你消失後他就出现,这个时间太接近了,就算我们一时没感觉,你也会慢慢造出时势让我们将他跟柳残梦扯在一起——他是你故意找来掩护自己的人。」

  「那么三?」

  「三在凤五身上。伊祁方才说机关倒向你这边,他才认定凌虚子是你。但凤五是怎么样的人,岂会犯出如此明显的错误。」

  「南安侯」默然片刻,终於笑了起来。「小情儿,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真舍不得放开你呢——」

  祈世子方才说话时,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才说得极尽详细。但亭子里人太多了,他一直找不到有利的机会。听得此言,已知不妙,却还是抓了个空,「南安侯」膝不弯肩不动,似被人用线从背後牵引一般「飘」了出去,落在花圃间。这机关是他布置的,自困不住他,三两下便消失不见,只余一连串长笑声。「祈情,我们下次再见……」

  多番变故,公子们早部傻了,到柳残梦消失,才反应过来,吵成一团。、伊祁扁著嘴,为自己慢了一步郁闷不已,又因坏了祈的计划,自作聪明却弄错人,当下眉毛更是垮到了嘴角。

  祈世子眼睁睁看著柳残梦消失,心下也不好过。但见伊祁这般脸色,怕他想不开,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小伊祁,你没做错什么,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柳残梦不可能真的困在这里七天,一定有他的诡计。所以,刚才你就算不开口,我也会开口揭破他的。」

  「可是我认错人了……」

  「这是你经验不足,只看到表层的缘故。你年龄还小,吃亏是正常啦!不然一个个小小年纪都成精成怪,区区要往哪里混了。」敲了钻牛角尖的小脑袋一记,旁边凌虚子哎哎咧咧终於爬起来了,瞥了瞥大家,对祈世子垂头丧气道:「贫道有眼无珠,不知珠玉在前,大吹大擂,望王爷恕罪。」

  伊祁哼了一声,坐到一旁反省兼生闷气去。

  「南安侯」走後,那群公子们自然而然地以兵部公子孙品书为中心围成一团,七嘴八舌说著南安侯与柳残梦到底是如何替换成功的。说来说去,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好好一个活人,在他们手上丢了,老侯爷要怪罪下来,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人多口杂,越说心下越没底,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祈世子。

  可惜没有一个是美人,被他们这样哀怨地看著,很伤眼啊!祈世子背身转了个方向,只作没看到。至少对著凌虚子,虽然是一肚草包,又五柳长须,但仔细挑五官看的话长得还不错。

  凌虚子被他突然转过身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王爷……有何见教?」

  「可惜你年纪大了点……」

  反省中的伊祁霍然起身,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祈世子衣领大吼:「你这个色胚子——不要连出家人的主意要都打啊!」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天上月圆如镜,青烟冥冥,繁星只得两三点充数。山风吹来芳草香气,甘甜沁凉,如饮仙露。

  用力吸了几口「仙露」,亭子里的人,肚子已经开始咕碌碌地叫了。

  「还没有人送饭来啊……」不知是谁失望地开了口,换来一片附和。

  难不成真的有那么好心的敌人会送饭来?伊祁翻了个白眼。

  「如果他们真要关我们七天,又不送饭,我们一定会饿死的!」

  被困的觉悟终於进了公子们的脑袋,哀声遍野。

  「我不要啊~~」

  祈世子还是坐在亭边的石阶上,看著花圃。他背对著众人,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也不知在发呆什么。

  伊祁看了他一会儿,却是不开口打扰。他可以感觉到,祈世子跟那位月华郡主之间,定有过什么的往事,而月华郡主,最後嫁的却足寒惊鸿。

  伊祁坐的柱子後面,就是凤五之前说到的刻字处。除了那四句诗,还有一行字。

  ——无尘此生,独慕惊鸿。

  这些字已被他悄悄掩了,虽然祈有可能已经猜出那柱上是些什么话,但只要他没亲眼看到,只要自己没说出来……

  情之一字,到底是什么?

  像寒惊鸿死後,莹无尘出家?像祈世子喜欢莹无尘,无尘却独慕惊鸿?像轩辕与师父,相思相望不相亲,天各一方?

  少年也陷入了迷惘之中。

  祈世子发了半天的呆,终於站起来:「走吧!」

  「走!?」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死瞪著祈世子。

  祈世子眼珠子转了转,笑得阳光灿烂:「区区没说过吗?区区一向过目不忘……」「那你刚才……」

  「在看连凤五公子都要称赞不已的花圃啊——区区果然很有天才呢!这花圃越看越爱,回京後定要照样子再摆一个。」

  伊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雪花大的轮盘在夜空中升起,明灭闪动三次後,才缓缓熄去,漫天星雨簌簌洒落。

  「军师?」

  凤五站在窗前,看著属於暗流专用的烟花在天空中趾高气扬,跟它主人一般十分招摇,沉默片刻,道:

  「随他们去吧!不用挡了。」

  「这样好吗?」

  「公子原本就无意与他为难。」凤五离开窗口,「当初在隐鹤谷,原计划是让莫絮杀了祈世子,一来取信班布达,二来断了轩辕帝一臂……」

  「结果公子不但放过他,还救了他一命。」说话这人满腹牢骚。

  「祈世子对奉天帝忠心耿耿,不会为我们所用。上次放了,这次又放,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什么?你可以自己去问公子啊!」凤五微微笑了起来。

  「猜测是无济於事的,我们该计划下後天该干的事了。

  「後天……」说话的人嗤了口气,「後天上阵的又是我了。」

  「此事只有你办得成,舍你其谁,不用过谦。」天色渐明,凤五熄去了烛火,「无论公子愿望有多无聊,只要有我凤五在,就一定会助他达成……除了口舌之争。」

  祈情祈情,被我家公子看上,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众人下了青城,东方部快现出曙光。饱受了一天折磨惊吓的公子们,哼哼唧唧东歪西倒,虽没哭爹叫娘,亦是面无人色。总算他们精乖,知道此时没人可给他们发作少爷脾气。真被抛下,让那位凤五公子抓回去泄恨——种种听说过的酷刑闪过他们麻木的脑袋,灌了铅的双腿立时活力倍生。

  入了先前住的客栈,店小二见昨天光鲜亮丽,神气十足的一行人突然又出现,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知是不妙,不敢多口,连忙备出屋子。但他们之前住的上房已被租出去了,余下的房间也租得差不多,只剩两间下房通铺。

  如在往日,公子们自是非发作不可,此时却是没力气抱怨些什么,只求不要流落荒野,有个可安歇之处便成。挥挥手摒退小二,各自找了张床,倒头就睡。有些精神放松,撑不到床边,直接倒在地板上就睡著了。

  尸横遍野,场景可观,伸脚踢踢地上睡的,见没有反应,祈世子哼了一声,也就不管了。转波阁的机关是武圣庄的杰作,千变万化不可捉摸。柳残梦的离去,虽然让他从步法计算出这是个风花舞月阵,可是风花舞月阵的机关随著时辰,一日六变。若非这花圃是他昔年所布,对地势极为熟悉,就算知道生克方位,也没办法从花海里找出阵眼。

  饶是有多般有利条件,众人还是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才离开风花舞月阵。公子们武功低微,没法在两个时辰内走出。两个时辰一过,机关再次变动,又得重算。幸好祈世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早盘算过了,一路走过还算顺利。但最後眼见出口在望,孙品书喜形於色之下,忘了祈的交待,直直走了过去。

  阵内一步走错,狂风大作,祈虽然不喜欢这家伙,到底不想看他被风刀碎尸。柳残梦会用这种机关,主要是为了对付他,将无辜之人牵进来,非他所愿。结果人是救出来了,祈的左臂却再次被风刀割伤了。

  进了另一间房,虽是下房,该有的东西倒也一应俱全,桌上小二已点了盏油灯。伊祁要帮祈世子疗伤,祈一直推诿,後来推不过了,才不甘愿地让少年处理。少年撕开祈左肩的衣服,见一旁两个月前受的剑伤还没愈合,惊讶下,剥开了祈世子另一边的衣物。

  祈来不及反对,咕哝道:「区区的形象啊……」

  伊祁哼了声:「只有你我在,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形象?」

  「咳」了一声,有人小小声道:「还有贫道在……」

  霍然回首,伊祁瞪著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某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没有房间了……」见少年还是不体谅地皱著眉,凌虚子只好补充道:「贫道……不敢跟他们同房。」

  怕被秋後算帐就不要招摇撞骗!愤怒地又瞪了眼这个害自己认错目标的大骗子,伊祁心想就算要将他踢到隔壁去也得等隔壁人差不多醒来时再说。当下将注意力集中在祈世子的肩上。被剥开的右肩光滑洁白,剑疤早巳脱落,左肩上,细长鲜红的是今日刚受的伤,暗红一片的,却是在边关时为李凌文所剌的剑伤,瞧伤口形势,似乎才刚刚要结疤。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不能原谅自己跟他一路走来,居然没发现他的伤末好一事。

  对著少年狰狞的脸,祈世子乾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区区左臂以前受了伤,一直没好,所以左臂这个剑伤复原比较慢……小伊祁别这么心痛,不然区区也要心疼了~」

  少年难得没翻脸,握住祈世子左腕脉门,感觉真气到了曲池一带便凝滞不前。

  「这伤治不好吗?连轩辕也没办法吗?」

  「延误了时间……这也是天意吧!」祈世子微微一笑,看著肩上伤口,全然不在意。但这般骄傲好胜之人,被废了一臂,真的无动於衷?少年咬住下唇不语。

  这时,被两人遗忘在一角的凌虚子突然开口。

  「两位,能不能让贫道看一下王爷的伤?」

  见两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忍不住挺了挺胸脯:「不要小看贫道,贫道武学虽不才,但对内伤却大有研究,曾与医谷传人孤离谈道月余,孤独先生他赞过贫道对内伤的独到之处。」

  独孤离尘?药师独孤离尘?

  _伊祁静默片刻,站开身子:「那你来看一下。」

  「喂喂,不要拿我当试验品!」祈世子忍不住皱起脸来——你还真相信这个骗子?

  有希望总是好的——伊祁回他一个冷眼。

  凌虚子对两人的眉目传情只作不见,凑上前仔细看那两道伤口。两人靠得极近,祈世子有些不愉快地挪了下身子。

  伸出手指在新伤口旁推挤著,看出血的程度。祈世子有些怕痒地动了动,凌虚子慢慢将手指栘向旧伤口,抬眸瞧了祈世子一眼。

  「唔——」闷哼一声,祈世子痛得唇都白了。丰愈的旧伤被撕扯开,比新伤更痛苦。冶汗滑落眉睫,湿润一片。

  「你干嘛!?」伊祁愤然推开凌虚子,还没来得及继续駡,凌虚子已飞快地取出一条洁白的汗巾,按在祈世子伤口上。「伊公子不要动怒,贫道是在为王爷疗伤。旧伤好不了,就该放血。将伤口捂著它也不会慢慢变好。」

  「但!」

  「伊公子,请相信贫道吧!若非王爷在山上舍己救人的高风亮节,贫道也不会如此多事。」

  治重伤要下猛药,伊祁也不是不知道。回头看了眼祈世子,被冷汗浸湿的发,微微皱起的眉,苍白的睑上,有汗珠慢慢滑落。

  少年的目光就追随著那滴汗珠,看著它滚过清瘦的颊,尖削的下颚,滴溅在裸露的锁骨上,再慢慢地往下滑。

  他的目光完全无法栘开,明知这很奇怪,但第一次见到脆弱时的祈世子,就像尊透明的琉璃制品,让他有得到後再用力摔碎的冲动——这种奇怪的,难以自制的感觉,有些像当年被轩辕和师父带去醉梦小榭听天魔咒唱时一样……

  想到醉梦小榭,伊祁突然回过神,像被针刺到一般跳起来,瞪向凌虚子。凌虚子也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

  「你既这样说,姑且信你一次,接下来呢?」

  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听到就是自己被卖掉的话,想铲方才的痛楚,析世子惨叫:「我不要行不行!?」

  据店小二的回忆,那二仅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惊天地位鬼神,连投宿的江湖人都不敢一探究竟。而客栈被挂上鬼屋的称号,直到三年後才慢慢被人遗忘,期间时不时有前来猎奇的人……当然,这是後话。

  大梦谁先觉,浮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公子们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事,隔天就是论剑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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