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架子,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伟岸男人颐指气使。见到他的脸色因她放肆的话语倏地一暗,不可否认地,她确实有股当上女王的快感。
“女人……你最好不要太过分!”他眯起双眸,警告地沉声说道。
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威胁他!就算曾经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他也会让那人不敢再犯,不会因为她是女人便有所顾忌!
“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吗?”薇泛有恃无恐地挑了挑柳眉,一点都不把男人眸中明显的杀气放在眼里。“若不是我好心好意地过来提醒你们,在这个全然生疏的世界,你能活著超过三──”
那个“天”的嘴型还未成形,她就已经被他扣住脖子压在墙上。
“闭嘴!”男人的声音低沉轻柔,浑身散发出的怒气却狂鸷得让人无法喘息。
薇泛不甘示弱地狠狠瞪著他,毫不因为小命系在他手上就有丁点的退让。男人眼中迅疾闪过一丝赞赏,快得难以察觉。
“不准命令我!”他松开环在她纤纤颈项上的左手,掐住她的下巴淡淡警告,绝对不容自己的威严遭到侵犯。
“那么,请恕卑微的小女子,斗胆建议您姑且听听小女子的说辞,其后再让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自作定夺,您意下如何?”她没有挣开他的钳制,从善如流地换了语气说词,却把一番原本该是驯服卑微的话说得充满讽刺。
男人脸上蓦地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在她看清楚之前便消失无踪。
他收回左手,踱到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高傲尊贵得有若王公贵族,一点也没有掉到不同时空的狼狈与不安。
“我从何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写著「轻视”二字,一点都不把一个小姑娘的话放在眼里。
这小妮子太过张狂,说的话也十分邪门,他该不会是被下了什么降头,才会出现这些幻觉吧?男人保持表面的冷漠倨傲,实际上内心却正在快速地思索著如何让一切荒谬回复原状。
“我不是巫女,也不懂得下降头。”看出他的心底的怀疑与藐视,薇泛在心里冷哼一声,嘲讽地道:“原来将军大人度量如此浅薄!即使我说的明明是真话,您也要因为无谓的男性尊严,打算蒙骗自己到底吗?”
男人不怒反笑,双手合握抵著下颚,不可一世地命令她。“把前因后果从头说一遍。”
薇泛冷下一张俏脸。敢情这男人把自己刚才的解释都当作是乌鸦叫吗?
今天她所说的话,可是比过去十几年来都还要多上七倍!他居然一句也没给她听进去?!
“总而言之……”她按捺下心中猛然窜起的火气,优雅地在沙发上落坐,轻启芳唇。“你现在占据著『邵宇凡’的躯体,就必须以他的身分在这个世界生活。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自然会有人帮你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上手。不过,在那之前,你得习惯你的新名字,‘邵宇凡’先生!”
“你从何得知我的真实身分,你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目的又是什么?”沉默良久,他忽然扬声问道,眼底有丝疑惑。
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相当聪明,但属于独善其身的类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热心帮助他,还一点都不求回报。
只不过,照她生得这等好模样看来,无论她要的是权势或是金钱,相信在其他男人身上都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何必找上他呢?
“我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认识他,更没有什么目的。”她绷起脸,对他侮辱般的联想感到不悦。
男人挑了挑眉,示意她解释清楚。
“我有预知的力量。”她淡淡地道,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般冷漠。“不管是谁的命运,只要我碰触那个人或属于那人的东西,就能看得见。”
也就是因为这个力量,害她现在必须跟这个跑错时代的大将军大眼瞪小眼!
小时候,她无意碰到母亲手中的传家之宝──一个造型古朴的黑色檀木盒,里头还装有一只戒指。透过它,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架飞机即将发生的诡谲意外,也看见自己和那个大将军密不可分的未来……
那是她第一次预知未来,原本还不太相信那些既不合理又不可思议的画面,但是当母亲告诉她,黑檀木盒上所刻印的数行字后,她再怎么不相信,也不得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那木盒底部刻著四个篆体大字“源远流长”,木盒的四面分别刻写著诗文,合起来就是:
此盒推来玄机重,真灵异体胜凡庸,
一生福禄安排定,总是人间一富翁。
万事由天莫苦求,子孙际遇与汝同,
楚邵因缘越千年,今世来世毋相忧。
这些诗句在在都证明了她所看到的灵魂交换画面,是已经发生的真实历史,而后她的未来,也会一步步地证验自己的预言。
打从那时起,她就暗暗发誓,绝对要跟这个男人保持距离,说什么也要离他离得远远地,最好不要牵扯太多、交往太深!
要不是后来发现邵宇凡所领导的安达集团,是产业横跨数洲的国际性财团,有著影响世界金融的惊人实力,为了全世界的经济安定著想,她只好蹚进这趟浑水!
“你的目的。”大将军非常坚持要听到自己的疑问被解答。
薇泛再度冷下一张俏脸,冷冷地道:“我什么目的也没有!”
什么金钱权势,她向来就不放在眼里,如果真还有什么目的,那也一定是越早摆脱他越好!
男人嘲讽地扯唇一笑。“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女人全都贪得无餍,这小妮子自然也不会是例外。他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会露出狐狸尾巴!
薇泛耐住性子,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现在自己的好奇心已经满足,这男人也安然无恙──只不过跑错时代罢了──她只要尽快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能切断跟这男人的最后一丁点瓜葛了。
“‘邵宇凡’先生──”她唤著他的新名字,并如愿地看见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容小女子提醒您,您现在是安达集团的总裁大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或许在您那个年头商人的身分并不高贵,但在今日,商人和大将军可是平起平坐,不分贵贱的。至于安达集团的规模与属性,就由您的‘辅佐大人’来详细说明吧!恕小女子失陪了!”
草率地交代完毕,她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要门外的秘书先到车上去等她,等她一出医院,就能立刻走得远远的。
那位戴著无框眼镜的男子自进房后,就一直默默地守在门边,专心听著两人的对话,直到薇泛朝他点点头,他才有所动作。
他先是对她微微颔首,接著转向男人,伸出右手致意。
“楚将军,我是胡澧,是您新身分的特别助理。”男子说著标准的国语,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
虽然他觉得这整件事情太过玄妙,实在让人很难接受,但见到老板判若两人的言行表现,加上“伍薇泛”这个名字,他似乎不得不接受这件事实──
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知道,昀鸿电子王国的董事长伍训有个拥有预知能力的女儿,通常是特定人士才被获准见她,得到她的建言,而且代价不便宜。为了听一、两句短短的预言,可得要有散尽千金的心理准备!
男人觑著他那只表示友善的手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伸手握了一下。
胡澧继续端著不变的笑容,也握起薇泛的手,慎重地道谢,眼镜后的双眸却闪过一些什么。“伍小姐,十分感谢您在这种非常时期,不顾‘安达’与令尊之间的嫌隙,特地前来对我们伸出援手,胡某感激不尽!”
“你不必这么客气,我只不过是来尽通知的义务罢了。”不习惯跟陌生人做太过亲密的接触,薇泛全身不自在,隐忍著把那只手甩开的冲动。
一旁,成为“邵宇凡”的男人瞪著两人大大方方交握的手,冷淡表情有刹那的扭曲。女子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闺房中缝补刺绣,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更何况还把纤纤柔荑让一个不是未来夫婿的陌生男子紧握不放!
敏锐地察觉到“老板”的不对劲,胡澧很快地松手,但仍旧冲著她扬起满脸的温和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特助的笑脸看来虽然诚恳无害,但薇泛却老觉得有股恶寒打从脚底板窜上来。
“既然你们都能明白,我也该走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僵硬地说些客套话就要离开,不料胡澧的动作比她更快。
“伍小姐请等一下!”他推推滑落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冲著她温和地笑道:“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不会耽误伍小姐太多时间,请您务必拨冗听一下。”
“……什么事?”薇泛极不甘愿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
“我知道这个要求是过分了一点,不过相信以伍小姐的能力而言,绝对只是举手之劳……”有求于人之前,先给对方扣顶高帽子,这招一直都是胡澧的强项,也总是让他无往不利。
“到底是什么事?!”薇泛有点不耐烦想走人了。尤其在看到旁边那个高傲男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后,她更是觉得,似乎有什么天大的诡计在等著自己跳进去。
胡澧搓著双手,满脸都是笑。“是这样的,可否请您负责担任教导邵先生?您知道的,如果总裁忽然消失,大家可能会有所怀疑,所以我会放出总裁在台湾发生车祸,受了重伤的消息以争取时间。但在邵先生开始对新身分上手之前,我必须帮他处理公司所有工作,可能拨不出时间……”
她连忙打断胡澧的滔滔不绝,丝毫不给他推托责任的机会。
“你们公司没有其他人才了吗?”如果没有,从外头聘请优秀的师资来教他也是办法啊!她相信以那个高傲男人好面子的程度,在一年以内熟悉“邵宇凡”的一切,应该不是太艰难的任务。
“我以为这件事情应该要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吗?”胡澧一副好抱歉地望著她,脸上满是遗憾。
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找她充数啊!薇泛第一次尝到瞠目结舌、无话可说的挫败感,忍不住深深后悔刚才不该让伶牙俐齿的秘书待在门外,现在自己被这个狐狸特助欺负了,却一点回嘴的能力也没有!
“我父亲会不高兴的,很抱歉我帮不上忙。”好不容易,她终于从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挖出一个自认完美的借口。
这的确是事实,父亲不可能放任她成天往敌人的家里跑。更何况,她自己都想离这男人越远越好了,怎么可能会答应?!
“咦?这真是太奇怪了……”胡澧露出好吃惊的表情。“伍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吧?难道您要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还要经过令尊的同意吗?”
薇泛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她的一切行动都得经过父亲的同意,不过一旦被人这么大剌剌地挑出来讲,一股自尊受损的恼火便窜上她的心头。
不行不行,伍薇泛,你千万不能中了这只狐狸的激将法!她在心里安抚自己,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冰冷表情,正要再次开口坚决且明白地拒绝胡澧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一旁那沉默已久的男人。
“邵宇凡”一派悠闲地坐在单人沙发里,一脸“要这种无知的小女生教他这堂堂大将军,他还倒不如去投湖”的轻蔑表情。
跩什么?!他以为她没有本事治他吗?他最好开始祈祷自己不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否则,她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因为恼羞成怒,薇泛不假思索地冷冷道:“好,我答应!”也没忘记要给高傲男人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面对她的挑衅,男人只是挑了挑好看的剑眉,不发一语。
“那真是太好了──”胡澧绽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是在她允诺的同时就拿出名片写下邵宇凡的公寓地址,简直就像早有预谋。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请伍小姐下个星期到总裁的公寓来,我会先行准备适当的资料,您只要……”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交代一些细节。
然而,薇泛的心思都摆在对手的身上,以致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道谲光飞快地闪过男子那隐藏在镜片后的眸中……
第二章
夜晚,偌大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中年男人背著手,桧木书桌旁的艺术立灯将他身影拖得长长地,映在藏书量惊人的巨大书柜上,那扭曲的形状和大小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昨天和今天整整两天的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中年男子沉声问道,依旧面对书柜没有回头,但话里的威严与气势却不因此削减半分。
“……去探望一个朋友。”薇泛向来不擅长说谎,尤其对方又是她从小最畏惧的父亲,只好选择最接近的事实回答。
中年男子──昀鸿电子集团的创办人伍训──忽地转过头,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跟安达的总裁变成好朋友了?我才出国三天,你倒是变出不少花样来了,啊?”
她低下头,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事实上,就算是刻意隐瞒,她的行踪也早晚会暴露在父亲的眼前,这也是她的贴身秘书──琼安受雇的理由。
“要耍心机,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最好不要跟我玩什么把戏!”伍训凶狠阴鸷地斥责她,把亲生女儿当作商场敌手般对付。“你不要忘了,我养你二十几年,供你吃住、让你衣食无虞,只不过要你一个月见见几个人,说上几句话罢了,你应该要感恩才是!我帮你挑选的,才是真正应该见面的人。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有的!”
我不是你的玩偶或宠物!我自己的未来,由我自己决定!薇泛咬著下唇,握紧双拳,压下满腹的反抗。
自从父亲发现她有预言的能力后,她的生活就处处受到限制──
为了将她囚禁在家里,伍训甚至擅自帮她办退学,改请一流的家庭教师一对一地教授她所有知识。而那一年,她不过才国小四年级,父亲便硬逼著她和老师、好友分开,一个人孤零零地守著伍家空荡荡的大房子。
没有父亲的首肯,她连踏出家门、到花园赏花都有困难,更不能随意离开琼安的视线。无论她走到哪里,永远都有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