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狂吼和赤膊给吓到的佟芙蕖张大着嘴巴,愣愣地瞪着William五秒钟,然后呐呐地说:“呃,你现在似乎不太方便,我改天再来。再见。”说完,仓皇的奔进倾盆大雨里面。
愣在当场的William好不容易回过神,不顾赤脚和赤膊,拔腿就往外面狂奔,去追逐那个日夜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倩影。
* * *
仍是一身湿的William交给芙蕖一套折叠好的浴袍,指了指浴室。“喏,这给你,在我替你把衣服烘干前,先冲个澡,暖暖身吧!”
芙蕖迟疑地望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接下那件浴袍,这样的举动,似乎太过亲密。
感觉到她的顾虑,William解释着。“这是新的,没有人用过。”语毕,不容推托的把芙蕖关进浴室里。
进入浴室的佟芙蕖一屁股坐上浴缸的边缘,不住地喘着气。
到现在她还无法理解怎么会让自己被抓进这间小店的。
她只记得她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走出校门,走过那一长排的发廊,然后自动的拐进巷子。在她察觉到自己像是在游泳池里游过一圈时,她的手已经按住了“爱莲物语”的电铃不放;在她还没有后悔之前,William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而在她落荒而逃地跑了几步后,就被之William捉回“爱莲物语”。
这难道是潜意识作祟?
难道她在潜意识中想见他?!想得到一点徐全棱无法给她的关心?
芙蕖没有勇气探究自己出现在“爱莲物语”的背后原因,也不敢自问为何在乍见William的一刹那,她竟是那样的欣喜若狂!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冲个澡,洗掉那一层烦闷和不知名的悸动。
“如果我不是认识你的话,还以为是哪个大陆妹从靖庐越狱出来了呢!”送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到芙蕖面前,William打趣地说。
芙蕖坐在他房里的小茶几旁,接过牛奶,静静的不发一语。
William坐上床,刚才阿杰已来过,迅速地打发他之后,他自己也火速的整理好仪容,换上最干爽、保守的衣着,不愿让面前的佟芙蕖产生他想乘人之危的错觉。
“嘿!你别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了你的。”
他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试图让自己表现出云淡风清的潇洒,因为假使不这么做,面对秀发微湿、粉脸微红,犹如出水芙蓉的佟芙蕖,他害怕自己会逾越了对新朋友该有的规矩。
新朋友?是啊,到目前为止,表面上你们还只能算是新朋友,不能太过分。
一个声音这么说。
哼!不止吧!假如只把她当普通的新朋友,你会望着她心跳加快?别自欺欺人了!
另外一个声音如此嘲讽着他。
William甩甩头,试着甩去对芙蕖的那种深不可测的渴望。
“我知道你不会,如果你会,我也不敢来找你了。”芙蕖看着他,不知从哪儿来的信心,肯定地说。
“喔?我不晓得自己如此值得你信任。”这算好事吗?“你这么一说,那我更要克制自己不能兽性大发了。”
“你可以的,不是吗?”
“如果劳勃许奈得(电影《兽性大发》的男主角)可以,那我也没问题。”他似真似假地说道。
他的话惹得芙蕖轻轻的笑了。
现在她知道,她出现在这里,只为他给予她的心安。
她的笑令William不觉的呆了。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静的望着对方,没有人想打破彼此之间的和谐气氛,这是一份难能可贵的静谧。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打响了石绵瓦的屋檐,却打不断小房间里两人眼神中交流的情愫。
“滴——”这时烘干机上的报时器传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宣告它们已经完成重大工程。
William低咒着自己当初忘记将时间转久一点,好让他们能够多一点凝视的时光!
他略微不愿的起身,收起心中的怅然,替芙蕖取出她已烘妥的衣物,交还给她。
“去换上吧!待会儿我叫部计程车送你回家。”William突然怨恨起自己的绅士风度,假如他能野兽一点,是否就能多留她一会儿?
芙蕖接过衣服,站起身,在进入浴室前,她回过头。“谢谢你,真高兴你离我这么近。”
话才出口,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指的是“爱莲物语”和学校的距离,抑或是两颗心的间距。
不愿多解释,她抛下一个笑,走进浴室。
William对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又一阵痴。
什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他总算见识到了!
第六章
距离上回在“爱莲物语”和William度过倾盆大雨的那个下午,至今已过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由于遇上学校期末考,佟芙蕖被出考题、大大小小的口头、书面报告,还有年度计划给搞得昏天黑地,这一个月,只能用浑浑噩噩来形容她的生活,原本就不擅装扮的她,在众多杂务的蹂躏之下,更显得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全身上下,只除了那一双灵透的眼睛透着所剩无几的生气。
六月底的天气,让整个台湾笼罩在闷热与潮湿中,早出晚归的佟芙蕖有点庆幸自己的披星戴月,至少,她不必和大家在这教人发疯的气温下摩肩擦踵。
几次从学校出来,佟芙蕖都会有意无意的绕进“爱莲物语”的巷内,却都失望的发现门上摆着“今日公休”的牌子;当地回家时,路过“京都”前面的巷子口,也都会偷偷的快速窥视着由里面走出来的人影,然后再作贼心虚的溜掉。
她为自己幼稚的行径感到可笑。
她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那个在大雨中给她关怀的小弟弟的出现?
她很想否认,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正因为做不到,更气愤于William一声不响地消声匿迹。
记忆在时间里日趋模糊,她几乎要怀疑那一个和他那么贴近的下午,根本不曾存在过。
她之于他,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吧!
既是过客,又怎好强求他为她驻足?
也许,她这一辈子,爱情与她无缘,激情与她无分,她只能屈就于平淡无波的安全关系,如同她和徐全棱三个月见不上一次面的畸形状态。
她的爱情,果然只剩灰烬。
* * *
William手提了个简单的行李,步出中正机场的入境航厦,行李箱上的名牌显示他刚由香港飞抵台湾。
一个多月前,一位在日本留学时的日本同学发了封e—mail,提及他要到香港接一项重大的Case,由于事出突然,他临时无法调动在日本的助手们一同赴港出差,脑袋一转,主意打到了住在台湾的William身上。William的工作室只要没有客户预约,随时都可以拉下大门,自在的走人。而William也确实有空档,于是他二话不说的塞了几件简单的衣服,直接飞往香港,赚钱去!
这一待,就是一个半月。
忙碌的工作中,他总会不经意的想起离开台湾前的那个下午,想起佟芙蕖,也想起佟家的几个女孩。他有些懊恼自己忘记留下佟家人的电话号码,任何人都好,让他可以随时与她们保持联络;可是说来好笑,他要以怎样的身分和人家保持联络?
一个比陌生人要熟一点的朋友?
佟家姊妹会如何看他?怕是将他看成了居心叵测的登徒子吧!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好理由。
蓦地,那天佟芙蕖出水芙蓉的模样跃人他的脑海中。
许久不见,她还好吗?再见到他时,是否能奢侈的多给他一些微笑?不知她是否如他一般,也深刻的记住那个美妙的下雨天?
或许,她是一个让他出现在佟家的最佳理由。
不,不是或许,她“肯定”是他的最佳理由。
心情不自觉地飞扬起来,七月初的台湾,仿佛也没那么令人难受了。
William面露微笑,快步的走向设有高速公路客运站的柜台,买了回新竹的票,一看车子就等在外面,他出了闸门,一个跨步就要上车。
“哎哟!动作快点啦!再拖拖拉拉车子就跑了!”
一阵斥责配合着一个珠圆玉润、娇滴滴的嗓音从William的后方传出来,他偏了下头,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快点啦!热死我做鬼找你!”娇滴滴的声音又传来,实在和说话的内容不搭调。
William回过头,诧异地叫道:“佟水仙?”
身着黑色细肩带连身洋装的水仙被人一喊,迅速地转回头。
“是你?”光一个简单的扭头,又把她乌黑亮丽的鬈发给甩出完美的弧度,逗得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得不驻足欣赏这位明艳照人,难得的绝世美女。
“你怎么在这儿?"William瞅着足蹬三寸黑色镶银边夹脚高跟鞋,手提同色系束口袋,脂粉未施的水仙,然后他又职业病的发现,水仙的皮肤简直细嫩光滑得可以去接拍SKⅡ的广告,铁定大赚钱。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水仙不甘示弱的也回了个问句,过高的气温让她平日就不算太好的脾气又大了三分。
“我去香港出差,刚回来。”
“你也去香港?”水仙努了努嘴,嘟嚷了一声。“怎么不早说!害得有人情绪不佳,阴阳怪气的。”
“嗄?你说啥?”William没听清楚。
“没有,你幻听。”水仙直接地打断William的问话。还不到摊牌的时候,况且,她自己也出国十天,搞不好这些日子里有重大改变,回家向鸢尾那小妮子刺探军情后再见机行事。“唉,你乌龟啊!快点啦!”都快被热死了!还顾它什么形象不形象,反正这儿又没人认识她。
William顺着水仙的叫喊声看去,发现两公尺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正推着放满大包小包行李的推车,慢条斯理地朝他们走过来,丝毫不为水仙的威胁所动。
待他走到他们面前,William才看清楚来人的长相,此人长得端端正正,清秀的瓜子脸上安着两道浓重的剑眉,薄薄嘴唇带着温和的微笑,矮他些许的身高,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上下。
男人停下推车,对佟水仙笑了笑。“你应该先上车啊!这些东西我来就行了,别在这里等,会热到你的。”他操着轻微的广东腔。
“理你!热死你好了!”佟水仙杏眼瞪了瞪笑得像三岁小孩的男人,跺了下脚,负气地走上车子,扔下两个不知哪里得罪水仙皇后的大男人在下面你看我、我看你。
“来,我帮你吧!”William首先打破沉默,热心的要帮忙男人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放进大巴士下头的行李厢。
“噢,谢谢,谢谢,那就麻烦您帮我拿那几件小的。这两件大的,我自己来就行了。”男人道了谢,又客气地拜托William。
William看看那两件大行李,怀疑这个文文弱弱的穷书生怎能扛得动,只见穷书生俐落地提起其中一件有弧度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厢的最左边,又抓过另一件普通的大行李箱,放到刚才那件的旁边,似乎要藉着它来防止另一件行李滑动。
“那是?"William把剩下的小件物品也放进行李厢,疑惑地指着最左边的箱子问道。
“那是她吃饭的家伙,她最宝贵的大提琴。”男人解释着,很有礼貌的朝William伸出手。“多谢帮忙。”
“不客气。”William握了下他的手,竟不似想像中的细嫩,反而布满厚厚的茧,他怔了一下,瞥了眼车窗内的佟水仙,又瞟瞟男人,这两人……
算了,别多事。
* * *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佟芙蕖紧绷的声音对着话筒说着。
“计划是人定的,难道就不能改吗?”电话那头的徐全棱用不耐的浯气回着她。
“对啊,计划是人定的,难道就不能改吗?难道你就不能向公司延个两、三天?学校已经放假了啊!”她不懂,为何她要一直这么委曲求全?
“向公司延个两、三天?用什么名义?说我要和未婚妻去提前度蜜月,培养感情?芙蕖,这个理由太可笑,我说不出口。”他一个堂堂电机系教授,怎么能为了谈恋爱而荒废正事?
“太可笑?和你的未婚妻在一起培养感情是天经地义的事,却教你觉得太可笑?”佟芙蕖不住提高音调。“你要不要干脆说和我结婚让你丢脸?”
“芙蕖,不要歇斯底里。”徐全棱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搬出男人的“鸭霸”气势。“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动不动就吵着要和我见面、吃饭、喝咖啡,你要搞清楚,真正的好男人不该成天陪着太太或女朋友逛街、聊天、风花雪月,真正的好男人就应该像我这样,辛勤工作,给家人一个更好、更舒适的环境!你以前很能谅解的,怎么最近却改了性子?俗话说:‘人若改常,不病即亡’,我看你最近不太正常,快点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还有,你要真那么想去玩,你不是有两个妹妹和一个管家吗?随便找一个陪你去不就成了!好,就这样,我再Call你。”
“咚”的一声,挂了电话。
芙蕖颓然地挂上电话,整个人像虾米似的蜷曲在床上,突然有种刀子剜心般的难过。
难道她做错了?
这一阵子她放下尊严,努力的想拉近她与徐全棱的距离,尽量不让自己太晚下班,凑出时间陪徐全棱吃饭,可是每次他都推说没有时间。退而求其次的她,体贴的泡了热咖啡拿去他办公室要给他提神,可是迎接她的,却都是冰冰冷冷的铁门。后来,好不容易两人拼凑出一个共同的时间,要在下周一道去溪头玩个三天两夜,她也想乘机和他好好谈谈,规划她们日后的婚姻生活。
她一直期待着这次假期的来临,可是万万没料到徐全棱居然又以工作为理由要爽约!更令她寒心的是适才的言语:“说我要和未婚妻去提前度蜜月,培养感情?芙蕖,这个理由太可笑,我说不出口。”
这理由可笑?
哼!她要嫁给他才更可笑!
她不过是想好好经营这段即将来临的婚姻罢了,为何他不会用心体会她的好意呢?她是为了两人日后的相处啊!
居然说什么“人若改常,不病即亡!”居然说她该看心理医生?
该看心理医生的是他好不好!
佟芙蕖好想抓过徐全棱到她面前来大吼一顿!可是她现在却只能窝在床上哀悼她已不存在的假期,哀悼这桩毫不值得期望的可能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