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用我的马车来担保吗?”
拜朗想了想,“如果包括那一对茶色的踏脚垫的话,那我可以给你一百镑。”
“那车子是一年份的新车哦,”安森抱怨着,“加上那匹马,它至少值三百镑。”
拜朗是一个个性强悍的赌徒,此刻只是耸耸肩说,“一百镑,要不要随你。”
“好吧,我接受了。”安森不大开心地说着,拜朗又把场内经理叫来,其他人就看着安森签下抵押的债券,并且确定这一切是合乎程序。接下来继续玩了四局之后,安森又输光了他的一百镑,其中两手牌输给查德,一手输给拜朗,还有另一手牌则输给了六十岁的老伯爵,蓝拉斯。
“真是运气很背的一晚,嗯?”蓝拉斯对着安森说道,“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像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不应该把时间虚掷在牌局和酒精上,如果我像你这么年轻,还是二十五岁的话,我会带着某位我可爱、心爱的女孩在被窝里温存。”轻笑着想起以前的风流事迹,拉斯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继续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六十岁了。”
安森在伸手去拿自己的白兰地之前想了想拉斯的话说道,“我的确和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在一起啊。”他喝了口白兰地,然后像是夸口自己的能力似的说,“但是我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分配给女人和牌局的,好了,现在除非你们想要否决我赢回我的钱的权利,要不然我建议我们来玩大一点的赌注,不要玩这种小孩子的数目了。”
威廉和查德同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查德对他对面这个已经喝醉了的笨蛋就只有感觉到不齿罢了,但是他也笨得让人同情,他心想着,等着安森继续说下去,但是他心中直觉地相信,不出五年,安森不是会因为财务纠纷而锒铛入狱,就是靠着当舞会的模范过活。像安森这种白痴根本不配被称为男人,他们的人生目的就只有女人和酒而已,他们这种人连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还是问题。
安森志得意满地笑着,丝毫并没有察觉周遭的人对他的怀疑与不可置信的眼光,“我有一项很棒的担保品。”
“最好比刚刚你输给我的车子好。”拜朗很怀疑地问道。
像是被刺伤了似的,安森直起身体往前,“当然了,拜朗,我未婚妻的产业。”他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而没有再说下去。
“你的未婚妻?”蓝拉斯被酒呛了一下,“我的天啊,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忙啊,我的朋友。”
“那个产业有多大?”拜朗问,像是嗅到了大好机会的赌徒。
“那是个很大的产业,离城里较远……大约十个小时的车程,但它的确是份很棒的产业。”
“到底谁是你的未婚妻?”查德问道,保持着他原本伸长双腿的姿势。
“雷黛丽女伯爵。”安森回答,他惹人厌的脸突然在查德的目光下变得机警起来,“雷伯爵的女儿,我相信你认识她的,虽然那项产业现在是关闭的,屋子也乏人照顾,但是它本身的确至少值六万镑。”
查德的怒气顿时高涨了起来,他思索着黛丽答应嫁给安森来避免查德把雷瀚买走的可能性,但是马上他就把这个念头放弃掉,她太聪明了,不可能不知道安森一定得有财产,不然和他结婚是没办法解决雷瀚的危机的。但是如果她出乎意料之外的答应了呢?查德想到那个骄傲地走在他身边的小女人,她的确做得出这种事,但是她也是很小心细心的女人,最后他决定了,会这么热烈地回应他的吻的女人是不会做出这么轻率的决定的。
可是他转念又想,安森既然敢在惠特摩这么多人面前宣布他要和雷黛丽结婚,这表示至少他很有信心在近期之内就会和黛丽订婚,可能就是明天,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阻止她。
突然间另一个想法闯进查德脑海,他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盛怒而握得死紧,这个想法像是一记落在地面上一样的春雷,他亲过她了吗?查德的怒气又提高了一层,如果让他发现眼前这个又醉酒双玩弄女人的浑小子,竟敢在他在黛丽的唇上留下印记后还胆敢碰她,他一定会杀了安森,如果她是很欣然的接受了那个吻的话,他想他也会把黛丽顺便杀了,只有最没有格调教养并且下贱的女人,像是妓女,才会在数个小时之内亲吻两个不同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生气了,以至于他忽略了他眼前的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个玩弄利用女人的混蛋,而且他也忽略了他是如此热衷此道。
“很不幸地,”拉斯说,“除非你和那年轻的小姐结婚了,否则你对她的产业就没有任何权利,所以我想你不能用它来做你的抵押。”
查德把椅子往后退,他眼中带着藐视与怒气地看着安森,安森像是个泄了气的轮胎,烂醉地摊在椅子上,“找其他人来借你钱吧,卢先生,”他冰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和在女人背后偷偷窃取她的家产的人一伙。”他起身走了出去,事实很明显,他就是没办法忍受和安森这个人相处,即使多相处一分钟都觉得是难以忍受。
第四章
尼尔把车子驶向贵妇庄的方向,黛丽根本没办法放松心情,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她没有办法重振雷瀚呢?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呢?潘律师甚至还说这样做可能会毁了她自己,她是这么积极地想重建、重回自己家园的怀抱,而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毁了她自己呢?
黛丽无声地望向窗外,她的脑筋是一片混乱,事实和理想以及华特的话全部混在一起,她的脑筋现在像是打了结,动也动不了。她也觉得胃有点不舒服,有点恶心,像是那晚喝了太多香槟酒的感觉,但是她努力燃起斗志,她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证明她能做到,证明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黛丽看着窗外的房舍一间一间过去,而自己又不太舒服,她往车前靠过去探头看。
“就快到了,雷小姐,”尼尔对她说道,“再过两条街我们就到了。”
黛丽又坐回车内,继续看着窗外的街景,她突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家店门闪出来,走进巷子里,“停车!停车!”黛丽边叫着边站了起来,事实上没等尼尔停稳来扶她下车,她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天哪!雷小姐!”尼尔看着黛丽往另一边跑。
“待在那儿,尼尔,我马上回来!”
很快地黛丽就已经跑到刚刚安森进去的巷子,那一定是安森,金色的头发和宽阔的肩膀。他在那里,正轻轻笑着,他旁边有一个人,但是被遮住了。
总算今天还是有一些不错的事发生,黛丽心想着,她必须和安森谈谈,她边想着边走进巷里,巷子里的味道并不好闻,似乎有着食物及酒气、腐败的味道。她要和他谈谈,他会给她建议的,至少他待过雷瀚,他知道那是值得的,虽然他现在住在伦敦,但是只要他到雷瀚住几个月他就会发现雷瀚的好,他是她可以依靠的人。她可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一切的一切,包括她昨天想象过他们的未来。
只要再几步路黛丽就可以听清楚安森的讲话内容,他又在笑,发出低低的笑声。黛丽终于追上他,但她却听见另一个女人的笑声,那时黛丽本能地想掉头就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留了下来,她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森站在角落,抱着一个女人靠在墙上,他抱着那女人的肚子,亲吻着她的双颊,颈项,亲得啧啧作响,而那女人刚不断发出娇喘的声音。
黛丽完全没有移动,她的脑筋一阵混乱,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泪光。但是安森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更进一步地把手伸进那女人的裙子里,而那女人发出一种兴奋的呻吟,就在这时候那女人张开眼睛瞄到了黛丽。
“噢,天哪!”她呢喃着,急于挣开安森的怀抱。
“噢,不不不……天哪!”那女人高声地哀叫起来,“那是……小姐……”
“什么小姐?”安森仍然抵着她,回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女孩或是又有谁被他的魅力吸引住了,但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黛丽。
“黛丽……”安森把手从那女人裙子底下抽出,并且把那女人推开。那女人马上掩着脸从那酒店的后门逃跑了,连看都不敢看黛丽一眼,“亲爱的,不要被刚刚你看到的惊吓到或是觉得如何,”安森说着,朝那女人跑掉的方向作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这种逢场作戏是不具任何意义的,每个男人都会有这种经验。”黛丽瞪着他,眼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及愤怒,“你慢慢会学会的,那是男人的生理欲望。你是这么贞洁,这么纯真和完美无瑕,而这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了。”安森用不安及羞愧的眼神看看黛丽,也许以前黛丽会觉得他相当可爱,但现在他只令他作呕。“我向你发誓,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你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说的话吗?你是如此与众不同,我相信我们是天生一对,该厮守在一起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是真的赢得了我的全部,我整个人整颗心都奉献给你了。”
黛丽看着眼前的安森,散乱的衣衫,身上的衬衫沾上了汗渍和酒的痕迹,他的脸从肚子开始整个红透了,还有他的裤档还是勃起的。她很想对着他大叫,他昨天所告诉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在昨天之前的也是。她甚至想把眼前这个令人厌恶、恶心的骗子撕个粉碎,但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安森,看着他自顾自的解释。
安森笑了,用他惯常的、灿烂的笑容,像是要把全世界都融化一般,他朝着黛丽伸出他的手,“来这里,来,黛丽,你看起来好苍白,我好担心哦。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保证我会非常爱护你的。”
黛丽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几乎要碰到她了,而那只手刚刚才在另一个女人的裙子下面做着龌龊的事,是同一只手。她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她知道如果让他的手碰到自己,她一定会恶心地想吐。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跑向尼尔停车的地方。
她几乎是直接冲入尼尔的怀里,尼尔看着她从巷子里冲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吗,小姐?你没事吧?”尼尔看着气喘吁吁的黛丽紧张地问道。
“拜托,尼尔,带我回家!”
“可是只要再过一条街就到贵妇庄了,夫人就在那儿,你可以……”
“尼尔,拜托,”黛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我要回家,我不要去贵妇庄了,我要回家!”
看着她上了车,尼尔点点头,虽然他不了解她到底为了什么改变心意,“好吧,照您的希望,小姐。”
黛丽把自己深埋到车里的角落,她知道尼尔以为她说的家是菲力和希妲家,但是事实上她想回的是雷瀚,她自己的家,在那儿她才觉得安全,才会快乐。
黛丽的肩膀因为激动的情绪而起伏,她不懂,她问自己,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怎么会给她带来难堪、伤害和愤怒呢?这和她所想象的美好的世界完全不同,纪查德是对的,连那些即使是熟识的人也不能相信。
黛丽的胃又因为安森而再度纠紧,在小巷里,和另一个女人厮混,而他竟然说那是男人都会有的经验,是一种生理需求,这就是男人想要的,把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带到无人的小巷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者玩弄别人的感情?黛丽又干咳了一声,她强忍住喉底那阵酸臭,她才不会为了卢安森这种人难过,但是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她强迫自己思考别的事,雷瀚,她要实现她的计划,让雷瀚重新步上轨道。可恨的安森,她曾经考虑过做他的妻子,她甚至将他和雷瀚摆在同一位置来考虑!这段记忆更让她觉得恶心,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没有人。因为既然连她认识了十几年的人都不能相信,那么她又可以信赖谁呢?
没有人。
这个答案让她想起了一些人事,像安森,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骗子,对她伸出手,却又抛下她。然后她又想到潘华特,她父亲生前的律师、顾问,现在则是她自己的。他不是说过会看着雷瀚的收支吗?那么那所有的钱,七百三十镑,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可能骗了自己呢?他很容易就能从中抽利的,她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从产业的盈余中拿出一部分中饱私囊呢?
黛丽吞了口口水,她的理性告诉自己应该相信潘先生,但是她的理性同时也告诉过她要相信安森,而显然地,她是完完全全地错了。就连那个害她父亲负了这么多债的律师,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也是在潘律师来找她时才第一次见到他的,而她父亲和她一样,都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当她把同样有关信任的问题焦点转到她双亲身上时,她懊恼地停住,想赶跑心中那些念头,她怎么能不信任他们,他们是很好的,总是像蝴蝶一样出现在雷瀚,郎才女貌出双入对的,总是商量着下次的旅游地点,但是他们每次都把黛丽留在家里,然而,黛丽安慰自己,这不能怪他们,他们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带着她的确有着太多的不便,但是那种被遗留的孤寂感却是不断地袭击着黛丽,她没办法否认那种寂寞伤心的感觉。
新的记忆很快地又进入她的想法中,她想起父亲的书桌和书房,总是有一堆文件资料等着被处理,但是它们总是越堆越高,很少有一篇会被翻开或浏览的,它们就那样搁在那儿,伯特总是等在走廊,要引起父亲的注意而父亲向来都是穿好了礼服向伯特开口说道,“伯特,我的好管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都知道雷瀚是领土境内最好最赚钱的产业,怎么会有问题呢?你太过担心了。”然后紧接着伯特的反应之后,他会继续说道,“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从伦敦雇个人来看管这些钱,虽然这样一来我又得花更多的钱,但是如果你担心钱的话,我愿意这样做来让你安心,可是对我而言真的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黛丽闭上眼睛,她又开始觉得恶心了,她觉得非常疑惑,这不是真的,她应该要相信她自己的父母的,但是她一定要吗?她的心懊恼地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她对别人的信任开始崩解,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重建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