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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寡妇 page 6 作者:爱曼达·奎克

  玫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等震惊终于过去,她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好。「蓓妮姑姑,真是的。」

  「妳不与外界往来快一年了。考虑到妳经历过的事,那是可以理解的。但若妳与生俱来的女性感觉再也无法恢复,这整件事会演变成更大的悲剧。我认为妳对韩亚特的明显兴趣是极佳的征兆。」

  「天啊!我才没有对他感兴趣。」玫琳走向书架。「最起码不是妳指的那一种。但他既然知道了爸爸的名册,想要摆脱他也就难上加难。所以我们不如好好利用他,如果妳懂我的意思。」

  「妳大可以直接把名册给韩亚特。」蓓妮挖苦道。

  玫琳在书架前停下。「相信我,我想过。」

  「但是?」

  「但是我们需要他的专技,所以为什么不一石二鸟呢?」

  「是啊!有何不可?」蓓妮若有所思地说。「又不是说我们在这件事情里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

  「没错。」玫琳望向百叶窗上的铃铛。「事实上,如果我没有提议用名册来换取他的协助,我猜他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来访,自行动手取走那本可恨的名册。」

  XXXXX

  第二天上午,玫琳放下笔,合起她一直在尝试译解的那本皮面小簿子。

  「译解」──多么贴切的用字,她心想。那本小簿子古老破旧,里面是一大堆看似没有意义的手写词句。根据她的判读,那些词句由古希腊文、埃及象形文字和失传已久的古梵萨文混合而成。三周前它一从西班牙辗转运到就引起她的兴趣,使她立刻着手研究。

  但到目前为止她都毫无进展。希腊文还不算难,但她翻译出来的都是讲不通的词句。埃及象形文字神秘难解,但她听说杨桑玛先生根据他对罗塞塔碑文的研究,发展出一套关于古埃及文的有趣理论。可惜他还没有发表他的译解法。

  至于古梵萨文,她知道自己是有可能翻译出其中一小段的少数学者之一。很少外人知道她有这个能耐。梵萨及其死语的研究被视为男性专属的领域。「梵萨学会」不收女性,也不赞成把与梵萨有关的知识传授给女性。

  即使听说过利瓦伊敦把他所知的一切都传授给了女儿,「梵萨学会」也没有多少会员相信一个女性真的能够理解梵萨古书里,复杂的异国语文。

  玫琳趁闲暇时研究那本小簿子已经好几天了。译解工作虽然艰难辛苦,但总是能使她暂时忘记其它的烦忧。只可惜那一招在今天上午并未见效。

  她发现自己频频从工作中抬头察看时间。她气自己从差人送信给韩亚特后就在算时间,但她身不由己。

  「到了!」蓓妮的声音在玄关里响起。「到了!」

  「怎么回事?」玫琳望着关闭的书房门,倾听姑姑匆匆穿过走廊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房门猛地打开,蓓妮得意洋洋地走进来,手里挥着一张白色的信笺。「真令人兴奋。」

  玫琳盯着信笺看。「那是什么?」

  「当然是韩亚特给妳的回信。」

  玫琳如释重负地跳起来。「让我看看。」

  蓓妮用变魔术的手势递出信笺。

  玫琳撕开信笺迅速看了一遍。起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从头再看一遍。但看了第二遍还是不明白。她放下信笺,茫然地瞪视蓓妮。

  「怎么了,亲爱的?」

  「我在信里告诉韩亚特,我想跟他讨论我们的协议,他却寄回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蓓妮拿走信笺。她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大声念出内容。

  「敬请共赴星期四晚于『梦幻阁乐园』举行之化装舞会。」

  蓓妮抬起头,眼睛高兴地圆睁着。「哦,亲爱的,这是邀请函。」

  「我看得出来。」玫琳抢回信笺,瞪着信上粗黑的男性笔迹。「他在耍什么诡计?」

  「真是的,玫琳,就妳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妳实在太多疑了。一个正派绅士邀请妳参加舞会,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讨论的不是什么正派绅士,而是韩亚特。我绝对有权利多疑。」

  「妳有点神经过度紧张,亲爱的。」蓓妮皱眉道。「是不是又睡不着了?有没有喝我特制的药水?」

  「有,有,非常有效。」她觉得没有理由对蓓妮说实话。昨夜她一如往常地把药水倒进夜壶,因为她不敢喝。夜里她最不想做的就是睡着,作噩梦的情形是越来越厉害了。

  「如果不是失眠影响妳的神经,那么问题可能出在别的地方。」蓓妮说。

  「我对韩亚特回信的反应不是出于神经过敏,而是出于常识。」玫琳用信笺拍打手掌。「试想:我通知他我想以特定费用换取他的协助,他却送回一张化装舞会的邀请函。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依我之见,非常耐人寻味的回答,尤其是来自一位成熟但依然敏捷的绅士。」

  「不,这恐怕是非常梵萨的回答。」玫琳阴郁地说。「韩亚特在故意使我困惑,我们不得不问为什么。」

  「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亲爱的。」

  「什么办法?」

  「当然是接受他的邀请喽。」

  玫琳瞪视她。「妳疯了吗?跟韩亚特一起参加化装舞会?多么怪异的想法。」

  蓓妮投给她意味深长的一瞥。「妳在跟一位梵萨师父打交道,对付他时必须非常机灵、老练。别担心,我对妳查明真相的本领深具信心。」

  「嗯。」

  「无论如何,我看不出参加舞会如何能对妳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蓓妮补充道。「我发誓,妳需要一些娱乐。妳开始变得像『梵萨学会』会员那样古怪、孤僻和难以捉摸了。」

  XXXXX

  「看来葛南索今晚比平时提早喝醉了。」毕世德爵士非难地瞥一眼那个瘫坐在壁炉前高背椅里的男子。「还不到十点就烂醉如泥。」

  「也许我们该遨他来玩一、两把。」史立民看着手中的牌说。「葛南索是笨瓜,尤其是喝醉时。我们今晚一定可以大赢他一笔。」

  「太容易了。」亚特审视自己的牌。「跟喝醉的笨瓜打牌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在想的不是乐趣,而是赚钱。」史立民说。

  亚特摊开他的牌。「谈到赚钱,容我告诉两位,我刚刚赚了一点。」

  毕世德瞥一眼牌,然后哼了一声。「看来是赚到我的钱。你的运气真是好,韩亚特。」

  亚特看到葛南索放下空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该见好就收了。失陪,我有个约会快迟到了。」亚特说。

  毕世德轻声低笑。「约了哪个红粉佳人,韩亚特?」

  「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亚特起身。「但我相信到时一定能想起来。晚安,两位。」

  史立民大笑。「千万别在紧要关头叫错名字。不知何故,那样会令女人大发雷霆。」

  「谢谢你的忠告。」亚特说。

  他离开玩牌室,走进玄关,从门房手中接过大衣、帽子和手套。

  葛南索在门口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喂,韩亚特,要走了吗?」

  「是的。」

  「想不想共搭一辆马车?」葛南索醉眼惺忪地望向窗外。「要知道,在这样的夜晚很难叫到马车。我发誓,这雾浓得化不开。」

  「有何不可?」亚特穿上大衣走出前门。

  「太好了。」葛南索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点滑稽,他急忙尾随亚特来到雾茫茫的街头。「要知道,一起走比较安全。像这样的夜晚,外面一定有拦路抢劫的盗匪。」

  「据传如此。」亚特拦下一辆出租马车。

  马车在俱乐部门阶前停下。葛南索动作笨拙地钻进车厢,坐到其中一张座椅上。亚特跟上车,关好车门。

  「没见过初夏这么多雾。」葛南索咕哝。

  出租马车开始沿着街道前进。亚特凝视着葛南索。浑然不察的葛南索忙着观察幽暗的街道。他看来焦虑不安,眼神中透着压力与紧张。

  「我知道不关我的事。」亚特倚进角落的阴影深处。但我无法不注意到,你今弝似乎有点不安,葛南索。你在担心什么吗?」

  葛南索的目光从窗外猝然转到亚特脸上,然后又回到窗外。「曾经有过那种有人在监视你的感觉吗?」

  「监视我?」

  「不是你,是我。」葛南索拉拢窗帘,靠回椅背上。「最近我常有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但每次回头察看时背后都没有人;搞得我心神不宁。」

  「为什么会有人要跟踪你?」

  「我怎么知道?」葛南索说得太大声也太激动。他被自己的声音吓得眨了眨眼,他急忙压低音量。「但他在那里,我感觉得出来。」

  「你认为是谁在跟踪你?」亚特以不感兴趣的语气问。

  「你不会相信的,但我认为他是──」葛南索住口不语。

  「谁?」亚特礼貌地追问。

  「这很难解释。」葛南索的手指在座椅上抽搐。「事情得追溯到几年前,跟一个年轻女子有关。」

  「哦。」

  「要知道,她只不过是个女演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葛南索用力吞咽口水。「出了可怕的状况。绝对不是故意的。其它人说会很有趣。说那个女孩只是在卖弄风骚,在吊男人的胃口。但她不是。」

  「发生了什么事?」亚特问。

  「我们把她带到隐密处,」葛南索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揉擦鼻子。「心想大家都可以爽一下。但她……反抗我们,逃走了。不是我们害她……算了。重点是,我没有参与这件事。其它人都上了她,但轮到我时,我就是不行,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喝了太多酒,也或者是她看我的眼神。」

  「什么样的眼神?」

  「好像她是某种女巫在施死亡的妖术。她说我们都得付出代价。那当然是胡说八道。但我发觉其它人错了。她不是在卖弄风骚,她不想要我们任何人。我……我就是……就是没办法坚持到底。」

  「但那夜你在场。」

  「是的,但完全是因为其它人把我拖去的。我不喜欢那种事,我……不像其它男人那样性好女色。」葛南索再度抽搐。「总之,我编了某种借口。其它人嘲笑我,但我不在乎,我只想离开。但那个女孩挣脱了,逃进茫茫黑夜之中。然后意外发生了,她摔了一跤。」

  「你做了什么?」

  「我?」葛南索一脸惊骇。「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我想要解释的就是这个。他没有理由纠缠我,我没有碰她。」

  「谁在纠缠你?」

  「她说──」葛南索舔舔嘴唇,再度揉擦鼻子。「她说她的爱人会杀了我们来报复我们对她做的事,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漫长的五年。事情一定已经过去和被遗忘了。」

  「但你现在不再那么肯定了?」

  葛南索犹豫片刻,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表炼图章。「两、三个月前收到这个,它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亚特瞥向那枚刻着图案的金图章。「那又怎样?」

  「我认为是他派人送给我的。她说会替她报仇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葛南索揉擦鼻子。「我有股不祥的预感,他在玩弄我,就像猫对老鼠那样。但那样太不公平。」

  「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我没有伤害她。」葛南索瘫靠在椅背上。「只有我没有碰她。」

  「但那夜你在场,对不对?」

  「对,但是──」

  「不用解释了,葛南索,我没有兴趣知道。也许你可以试着说给那个你认为在跟踪你的人听。」亚特轻敲车顶引起车夫注意。「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在这里下车。我想我宁愿用走的回家。」

  「但是拦路抢劫的盗匪──」

  「人必须慎选同伴。」

  马车停下。亚特下车,关上车门。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雾茫茫的黑夜里。

  第五章

  今晚他打破自己订下的所有规矩。多年来他赖以为生的守则虽然不多,但每一条都严格死板:他贩售梦想,但绝不会愚蠢地让自己相信梦想。他以制造幻觉为生,但自己绝不把幻想和现实搞混。

  他告诉过自己,与黑寡妇跳几支舞只不过是他计谋的环节,巧妙设计来诱她入圈套的手段。她知道太多他的事,他知道他必须扳回劣势。梵萨古谚有云:危险之物,必先知之,方能制之。

  玫琳从羽毛面具的眼睛开孔里不耐烦地看着他。「我们该谈正事了,韩先生。」

  以华尔兹舞引诱她的高明计谋原来不过如此。

  「我还以为妳会让自己尽情玩乐一番,然后再来详细讨论我们的公事。」亚特把她拉进怀里,带着她在拥挤的舞池里又转了一圈。「我就打算那样做。」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韩先生,但我来这里的理由不包括跳舞玩乐。」

  「大家都说妳是能够引诱男人走向毁灭的妖妇,狄夫人。我承认发现妳名不副实令我有点失望。」

  「得知我的表现不够令人兴奋自然令我心碎,但我不能说我很讶异你注意到我在那方面的失败。哦,,前天我的姑姑才指出一个事实,说我变得跟『梵萨学会』会员一样孤僻、古怪。」

  「别担心,我似乎正迅速发展出对孤僻、古怪女性的爱好。」

  他看到她既惊讶又愤慨地张大嘴巴。在她还不及训斥他时,他又带着她转了一圈。她的黑斗篷下襬在脚踝边翻腾。

  他决心今晚至少也要尽一会儿兴。怀里的她就像他想象中一样生气勃勃、温暖性感。她的气味比最奇异的香还要撩人。自从在她书房的会面起,一股陌生的鲁莽情绪就在他体内酝酿。无论有什么风险,今晚他都要放纵一下。

  她被转到舞池的另一头时,才恢复了镇静。「你为什么要坚持这种可笑的跳舞伪装?」

  「不是伪装。假如你没有注意到,我们是真的在跳舞。不像『梦幻阁乐园』里其它的设施,我们在跳舞可不是假象。我预料跳完舞时,我们两个都会上气不接下气。」

  「你很清楚我真正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我做的是贩卖梦想和假象的生意,夫人。妳想买进我的货。像所有内行的生意人一样,我坚持妳在试用过我的货之后,再来谈达成协议的俗气细节。」

  他带着她转往另一个方向,不让她有争辩的机会。如果他使她不停地跳舞,她也许会喘得暂时无法谈公事。

  当然啦,公事迟早都得谈。但他打算在他的地盘上谈,而不是在她选的地方。这种细节在谈判中都很要紧。跟一个以谋杀男人闻名的女人打交道时,任何上风都得占。

  带着玫琳在舞池里旋转时,他天性中务实的那一面,满意地注意到「梦幻阁乐园」的礼堂今晚是人满为患。夏季每周四夜晚举行的化装舞会是乐园最受欢迎的节目,任何买得起门票的人都能参加,唯一的入场规定是参加者必须戴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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