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阿丽叽叽呱呱,加油加酱的诉说了一番。
她把我的恋爱经全部说出来了,形容得我像一个情圣。
其实我还真的不至于那么痴情,我只不过有点急而已。
阿丽真是很懂得歪曲事实,以图博取小雅对我的同情。
小雅听完之后,呆了半晌,她的结论是:文采太残忍。
小雅一直觉得所有的人带点残酷,这一次文采也不例外。
阿丽说:“但是她看上去,真不像那么小器的一个人。”
“是呀,”小雅说:“送她的妹妹又有什么不对呢?”
阿丽问:“她几岁?”
“廿二、三岁。”我答。
小雅说:“那相当老了,应该成熟一点,不可以无理取闹。”
“是。”阿丽赞成。
听这些小女孩说话,真有点啼笑皆非,却也很解闷。
“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跟你想个办法出来。”小雅说。
“这种事谁也插不了手,算了,我打算听其自然。”
“大哥,你可千万别消极啊。”小雅皱起了眉头说。
“不会的,”阿丽说:“你根本不了解,大哥是个乐观的人。”
小雅不认输,辩道:“大哥从来没经过这种事!”
气氛好像开始紧张了,因为我看见阿丽扬起了一条眉。
“好了好了,别吵行不行?”
“我们还是替大哥想个办法,好不好?”阿丽建议。
“你们想吧,我回房去做一点工作。”我说:“对不起。”
“好,大哥,你去工作好了。”小雅说:“我们在客厅谈。”
我用手指着她们:“记住,说什么都好,千万别吵!”
“好好!”阿丽答应了。
但是她们声音大,我还是可以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阿丽说:“我们去找那个小姐,代大哥解释一下。”
“那行吗?”小雅问。
“要不就请介绍人帮个忙,说大哥不是见异思迁的。”
“这比较好。但是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这刁钻小姐呢?”
阿丽答:“因为她长得漂亮。”
“相貌这么重要?”我听见小雅多问:“不会吧?”
“你自己长得很好看,”阿丽说:“你应该知道。”
“我好看?”小维说:“不不,我的脸太尖,皮肤苍白?”
“谁说的?”阿丽说:“男孩子都喜欢长得白的女孩子。”
小雅说:“我觉得你才是漂亮呢,身裁那么好。”
忽然之间她们两个人相互恭维起来,我在房内窃笑。
阿丽与小雅说得离题万丈,如果我真要靠她们帮忙,那才倒霉呢。
这个时候电话铃剧响起来,我大嚷:“让我自己接!”
阿丽已经走到电话边了,听见我叫,缩回了手。
如果是文采打来的,听到女孩子声音,可大大不得了!
我拿起听筒──报馆编辑的声音说:“没稿了。”
“行行,今晚送到。”我垂头丧气,挂了电话。
多么煞风景的事,文采为什么心肠这么硬呢?
电话铃又响了。又是哪间报馆不肯放松我呢?真不想听。
阿丽问:“大哥,听不听?”
“你听吧,如果是报馆找我,就说我不在家。”我答。
小雅说:“让我来?”她拿起了听筒:“喂?哦,关先生。”
我说:“阿关?让我听。阿关?找我有什么事?”
阿关在那边问,“你与文采有意见了是不是?我听说了。
“是的。”我说:“芝麻绿豆的事情而已,她真过份。”
阿关大笑,“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刚才那位小姐是谁?”
“是我小表妹,”我捏造,你可别误会,又生事情。
“不会的,但是你也别太怪文采,她有她的心事。”
“什么事?”
“她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去追凤凰了。”阿关说。
我恍然大悟。阿关一句话便使我明白过来,知道真相。
“但是并非每一个男人都像那位先生呀。”我说了一句。
“文采年纪到底还轻,你得原谅她,她们姊妹不和。”
“经你一说,我是明白了,这也难怪她。”我说。
“老兄,文采对你很重视呢,否则她不会大大生气。”
“她已经生气了,总不是好事,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我们会替你搅妥这件事的,只是你可别怪文采。”阿关说。
“我不会──只是那个男朋友,是几时的事情?”我问。
“你看你,那是她十六七岁的事了,大家都别提好不好?”
“好,那我就不提也行。”我说:“只要你向文采解释一下。”
“将来你自己问她也行,但我就不便多讲了。”阿关道。
“是的。阿关,这次真是靠你多多出力了。”我叮嘱。
阿关笑,“唉,为人为到底,早晓得有这么麻烦,我……”
他挂上了电话,我只觉得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
阿丽说:“小雅,我们走吧,大哥用不着我们了。”
“阿丽,我几时‘用’过你们?”我瞪着她问。
小雅说:“我与阿丽去逛公司,你赶工作吧,大哥。”
“好好,你们去吧,下次来可别来看猫。”我说。
小雅吐吐舌头。也好,让小雅治一下阿丽的活泼。
也让阿丽学一下小雅的羞怯,对她们两个人都有好处。
我没料到她们两个会交上朋友,这真是喜事一件。
不过我想毫无疑问,小明一定比较尴尬的了。
他同时见了两个女朋友,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我想知道。
两天之后,文采亲自登门来向我道歉,她的眼睛红红的。
“请原谅我。”她低声说。
“没有关系,不过我希望你忘记以前不愉快的事。”
“我实在很痛恨凤凰。”文采说:“我不喜欢你与她说话。”
“你不能怪她。”我说。
“为什么不?”她瞪起眼睛,“那天不是她搅的鬼吗?”
“或者她真的不知道你没有出去。况且以前那个男孩子去追她,只是那个男的把持不定,不能怪凤凰,你可别误会我是帮她说话,你看,我就不会为她所动。”
文采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她问:“是真的?”她声音很轻。
“当然,我那天送她回去,除了她是你妹妹,并无他因。”
“真的?”她一连两个“真的”?
“那件不愉快事情发生到现在,有多少时候了?”我问。
“我十八岁的时候。”文采说。
“她呢?她多大?”
“十六岁。”文采答。
“那就是了,她本身也不大,你怎么可以吃醋吃到今天?”
“你别责怪我了。”文采说:“我看到你神魂颠倒才生气的。”
“我的天,我有神魂颠倒吗?你别冤枉我好不好?”
文采问:“你承不承认我妹妹美丽?你照实说呀!”
“她当然是美丽,而且非常美丽,但我可没有神魂颠倒。”
“唔。”她笑了,那种神情是可爱的,令我啼笑皆非。
我还以为她成熟呢,在这方面,也与阿丽她们差不多。
“其实后来那个男孩子有没有跟凤凰好呢?”我问。
“没有,妹妹睬都不睬他。”文采说:“这倒令我生气。”
“你应该什么都不气才是,我太不明白你的心理了。”
“你想想看,那个男孩子撇下我,但是凤凰却不看他一眼,那我岂不是成了垃圾了?”文采气道。
我摇头叹息,“我希望你忘了这件事,与凤凰重修旧好。”
“好的,”文采说:“我听你的话,其实我也太小器了。”
“我对别的女孩子看多一眼,”我问:“你真的这么生气?”
文采说:“我──”她说不下去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我吃吃的笑了。
看样子,我们已经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吧?我想。
到底是阿关出马,情形完全两样,比关太太有力得多了。
如此出几身冷汗,倒还算值得,受点惊吓,也有代价。
我吁出一口气,我一个女朋友,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那些身边都是女孩子的男人,又怎么办呢?我不明白。
大概是那些女孩子,都不是真的喜欢他吧?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你在想什么?”文采问:“不会是生我的气吧?唔?”
“不会。”我笑了。
这句话我问过她很多次──“你不会生我气吧”?她也问过我很多次,我希望以后谁都不要问谁了。
这是我与文采之间第三次的小误会。也是最后一次。七月是一个好月份,一切误会都消失,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好。
我想我不必太多形容我与文采的事,所有恋爱男女都一样。
总不外是花前月下,甜甜蜜蜜,不过我们算是含蓄的。
关太太见到我俩,抿着嘴问:“你们十号风球也吹不开啦?”
我想是的,我们开始有了真正的了解,文采与我。至于结婚,我想我还是听其自然的好,不能操之过急。 我有过那种太心急的惨痛经验,差点把文采吓跑呢。
这一下我可得慢慢进行,再不可以猴手猴脚了。将来过了数十年,我与文采都满头白发的时候,说不定会回忆到今天的趣事。
那么像阿丽这样的女孩子呢?也会觉得英雄崇拜可笑吧?
为了国文老师吸引,就拚命追求,为了体育老师强壮,也不放过,这些不是笑话是什么?
现在阿丽与小明已经重修旧好,小雅也有了男友。经过一番走马灯之后,他们也很少有空再上我这里来。
放暑假之后,文采得了时间,反而常常来看我。她说我住的地方需要粉刷一下,我非常赞同,马上进行。我们又添了几样新家具,使客厅看上去更美观一点。
我说“我们”,因为其中有文采的意见,我是尊重她的。
她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新做一套不太贵的沙发套子,可以使沙发焕然一新,这证明我当初没有看错她,她的确是一个能干的妻子人材。
阿关与关太太最看得出,我家里的变化,常常引为笑柄。
文采的父母也很默认我为文采的男朋友,他们看得起我。
而凤凰一直开玩笑,“哼!没有我,你们还有没有进行得那么快呢。”她很得意。
我对这位未来小姨,还真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不过她也说得对,没有她那次激文采,我没有机会。
文采因为那件事大大的吃了醋,我俩才突然接近的。
真的如此算来,我还得送凤凰一份厚礼呢,不开玩笑。
我可以向文采求婚,但是我还想得到更多的了解。
如果还有什么要闹的意见,趁婚前都闹完算了。可是我们一直没有再闹意见,在一起过得开心。
阿丽带着小明来看我,她打量了屋子四周之后,眨眨眼。她又猜到了。
“大哥,你不是好事近了吧?”她真是猜得准,这小鬼。
小明说:“我也想结婚了。”他神情很滑稽,分明取笑。
我却很正经的说:“在你没有自立能力之前,不要考虑这问题。”
他们两个人大笑。“恭喜你,大哥,你总算有希望了。”
这两个孩子的反应是这样,恭喜我,并答应送礼物。小雅与她的男友也来了。小雅不敢猜,但是她疑惑。
坐了一会儿她问:“大哥,我听说你会结婚,是不是?”
“听说?”我笑问:“是阿丽告诉你的吧?毫无疑问。”
“大哥,”小雅说出了她关心的问题,“那位小姐,可喜欢猫?”
“当然喜欢,你放心好了,你那两只猫不会有事的。”小雅松了一口气。
她的男朋友怜惜的看着她。她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了,跟我与文采一样。
小雅说:“大哥,希望你早日成家,我们都替你高兴。”
而我呢?我也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我去选了一只戒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会在今年过年向文采求婚。我当然感激阿关、关太太,没有他们俩个,我还是在那里主持青年俱乐部,大哥大哥被孩子们缠住。
想起来找伴侣这件事真是蛮怪的,我的机会还算不错。这便是我求偶的全部故事了。
当然,其中也加插了发生在阿丽他们身上的事情。我只是想说明,我与小明,或是任何其他男人都是一样的心理,很希望找来一个合适的女孩子。
幻象
张淑文赶到家中,已经累得动都不想动了,她将一包包的小菜往厨房里一搁,倒在沙发里,叹了口气,看看钟,差不多是六点钟了。
她脱了鞋,拿起报纸,心乱得很,又放下报纸。
她走到浴室去想洗个脸,一眼瞥见小磁砖地板已经脏得不像话,早该洗刷了。
她心里更烦,哪儿有空做这些呢?小儿子还在托儿所里,七点之前得把他领回来,换句话说,在这一个钟头里,她得把饭菜弄好,地方收拾干净,洗回澡……
淑文闭上了眼睛,她只想休息,或者索性躺在地上,一眠不起,也是好事。
每天早上七点半,她便得起床,赶到学校,是八点半,一连七八节课,教得声嘶力哑,回到家里,还得像老妈子那样的做。
刘坚明,她那个丈夫,生下来便是老爷胚子,淑文气鼓鼓的想:多少男人,在外头赚得盈千盈万,回家来还是陪老婆散心,逗老婆开心。偏偏坚明便不是这个样子,他回来一到家便是把上衣衬衫一脱,拖上拖鞋,一天的工作算是完了,将电视机扭得震天价响,死了人也不理,就是等吃饭。
吃完饭便翻报纸,溜来溜去,与儿子玩玩,简直是享清福一样,淑文又得满头大汗的料理儿子,服侍儿子睡党,洗碗、洗衣服。
淑文觉得自己简直是奴婢不如,奴婢不过是奴婢,又不必做太太装场面,也不必从九点钟装到五点钟,一本正此为人师表,淑文仰头叹了一口气。
她麻木的扫地,将沙发垫子放好,四周揩抹了一遍。小明昨夜吃过饼干,饼干碎弄得一地都是。
淑文的汗直掉下来,这样熟的天气,她想想多少太太奶奶正在冷气间里搓麻将,她却在做苦工。
淑文一狠心,赶到厨房,起劲的弄了起来。她切菜、煮饭、烧水,把冰箱里的冷开水空瓶子拿出来,冲满了,为自己调一杯果汁,一口气喝光,总算有点清凉的感觉。
不到二十分钟,小菜已经可以下锅了。
淑文利用这个空档,刷了浴室、厨房,搅得气喘起来。
不少人羡慕她结婚生子以后,身裁还那么苗条,淑文自己却晓得,这大概是运动的结果。
她在三十分钟内把什么都弄得井井有条,靠在厨房门看了一看,倒有点骄傲的感觉。
淑文抹了抹汗,刚想放水洗个澡,却听见锁匙开门声。
是坚明回来了?她想。
淑文连忙去开了门,皱着眉头。
门外果然是坚明,他倒是一脸笑容,手中拿着一篮橘子,“淑文!”他喜冲冲的叫:“我今天早了!”
“是,是早了一点。”淑文的脸放松了。
“怎么?累了吧?”他走进屋子,松着领带。
“没有。”淑文声音轻轻的。
他探头进厕所,脱下了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