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那天你进来问价,我要是把钟卖给你,你就不会再回头,我慌忙间用这个诡计,其实我应该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玉华在电话这一头完全呆住。
猜一千次都猜不到老实的柳志成会出这样的点子。
「钟不是你表叔公的?」
「不是。」
「你倒底有没有表叔公?」
「有,除了钟的故事,什么都是真的,玉华,你会原谅我吗?」
「钟没有神秘力量?」
「当然没有,那是我胡扯。」
玉华由心底嚷出来:「你错了,柳志成。」
「我知道是我错,我良心正责备我,我决意把钟送给你。」志成苦苦哀求。
柳志成误会了。
「我原谅你。」
「真的?」
「真的?」
志成松一口气。
「志成,除了这个办法,别的不管用,要是我一进门你就问我电话地址,我会吓得脚底抹油。」
志成不相信运气有这么好。
「算了,志成,明天见。」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挂了电话,玉华走过去,看着那只钟。
她也弄胡涂了,究竟是幻是真?
该夜她睡得很好,第二天下班,玉华去探望母亲。
王孝慈现在当然已经是个中年妇女,看到女儿回来,也不说什么,反正母女 一直是淡淡的。
玉华坐下一会,也就起身告辞。
母亲问她:「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
到门口,玉华又回过头来,「你后来如何离开养母的家?」
她冲口而出:「我是逃出来的。」
玉华点点头,昨晚她看见的,全是真的,柳志成错了,那只钟,的确有神秘力量。
她母亲惊疑不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一只钟告诉我。」
玉华知道母亲没听懂,但是不要紧,来日方长。
玉华要把这钟还给柳志成。
志成不肯收。
时间越接近十二点,玉华越是害怕。
要老命,这次不晓得要去到什么地方,看见什么情形。
幸亏柳志成在身边,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十二点快到了,志成忽然说:「玉华,我好累。」
钟,是那只钟,真得把它送回古玩店去。
玉华又感觉到昏昏沉沉,啊,这是一只会催眠会作崇的钟,叮叮,又敲起来。
玉华有了经验,拼全力睁开眼睛,咦,这是何处,摆设装修美观素净,一张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是——是——柳志成,他看上去老成得多,已是中年人模样,玉华知道她是次被座钟带到未来世界。
有人叫他:「志成,志成。」
声音好不熟悉。
那人在门外出现,玉华吓一大跳,那竟是她自己。
只见中年韦玉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神情愉快,过去靠在柳志成身边说:「女儿的男朋友还不错吧?」
玉华吓一跳,女儿,他与柳志成已经有了女儿,呵,原来已经结婚多年了。
只见他俩紧紧握着手,仍然相爱,无限钟情地看对方,中年柳志成说:「没想到晃眼二十年。」
中年韦玉华答:「凡人怎么敌得过时间大神。」
玉华暗暗道:只要快乐,已经足够。
自鸣钟不停的响,象是要唤醒他们。
志成抬起头,用迷茫的神色望了望四周,无限错愕,他嚷出来:「玉华,我做了个梦,看到你,也看到自己。」
玉华也已醒来,赶紧握住志成的手,两人都怔怔地。
过半晌志成问:「是不是那只钟?」
玉华很平静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同旧货摊上买来的钟有什么关系。」
「梦境太奇怪了。」
玉华知道,他俩刚才那个梦是一模一样的。
「来,走。」王华站起来。志成问:「走到哪里去?」
「把钟搬回古玩店。」
「不是已经属于你吗?」
「还是放店里做生招牌好。」
「一切依你的。」
玉华抬起头问:「真的,志成,真的?」
未来之星
小郭看到谷家华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少女脸熟。
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她坐在小郭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郭先生,我想你为我调查一件事。”
小郭欠一欠身,“请把事情说一说。”
一个看外表不超过二十一岁的女孩子,有什么需要调查?小郭侦探社的拿手好戏是电话录音,失踪调查,秘密跟踪,外寓姘居,摄影证据……不是不猥琐的。
这位容貌清丽的少女同这些纠葛应该发生不了关系。
少女很犹疑,象是不知如何开口,过一会儿才说:“整件事不能令人入信。”
小郭那不可救药的好奇心来了,“你慢慢说。”
“我住在一间小公寓里。”谷小姐讲出她家的地址。
小郭耐心地聆听。
“每当深夜,睡房隔壁,都有说话声。”
小郭一呆,“你一个人住,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等?”
“没有,只得一个钟点女佣,下午是三时至五时来做清洁工作。”
“睡房隔壁是什么,另外一个住宅单位?大厦房子隔音设备差,秋冬两季,关了空气调节,隔壁邻居谈话,真的清晰可闻。”
谷家华非常非常困惑,“不,郭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到舍下来亲自看一下。”
“当然可以,现在方便吗,我们马上出发。”
小郭取过外套,经过接待处,忽然听见“嘘”的一声。
他转过来,是琦琦与他打招呼。
“什么事?”
“你可知道谷小姐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看上去面孔好熟。”
“她是歌坛上一颗新星,前两天才在香江歌唱比赛中得过冠军,是本市传播媒介的新宠儿。”
“呵,原来如此。”是位名人。
谷家华出来了,琦琦籍故走开。
小郭伴着她回家调查。
谷家华住在中等住宅区一个单位里,室内布置得十分素净,家私简单,色调雅致。
一个客厅,一个睡房。
睡房有一扇面海的大窗户,蓝天白云绿海,景色怡人。
小郭研究过地理环境之后,错愕地说:“可是这间房间,有两边墙是临空的。”
“对,另外一面,接着浴室。”
“那么,只剩下这一幢与大厦墙与大厦其他部份有结构上关系。”
小郭伸手敲一敲墙。
他问:“外边是什么?”
“外边是大厦的公用走廊。”
小郭连忙走出公寓去察看,果然一点不差,走廊的对面是电梯位。
他回到谷宅,谷小姐已斟出香茗,他喝一口解渴。
过一会儿他问:“每当午夜,你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是,就自这幢墙外传来。”
“谁会午夜蹲在走廊谈话?”小郭反问。
“我不知道,”谷家华笑了,“所以请郭先生来调查。”
小郭尴尬地点点头。“你听到什么?”
谷家华涨红了面孔。
小郭直觉上认为她不象跑码头走江湖的艺人,也许出道日子还浅,尚未沾上陋习。
他又有感觉小谷的确会成为一颗明日之星,不是因为她的声色艺,而是那谦和的态度,工夫谁没有,谁敢不尽心尽意的做,讨人喜欢,则事半功倍。
“别怕,你听到什么,大可以告诉我,我保证守口如瓶。”
“声音自上个星期开始,一到午夜,我躺在床上,便听见隔壁传来类似开庆祝晚会般的杂声,有音乐声、有谈话声、也有人引喉高歌。”
什么,小郭开始觉得匪夷所思,走廊上有人开派对?当然不可能。
“一晚接着一晚,晚晚都一样,我起了疑心,便起床拿了一支电筒,打开门去查看。”
“可看到什么?”
“走廊上什么都没有,影子都不见一个。”
“有没有看见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谷家华摇摇头。
“你听不听得到宴会中人的对白?”
“有。”
“他们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请说。”
“每个晚上都是一样的,一位男客对他的女人说:“‘我打赌谷家华会拿冠军,你看,我赢你一千块。’”
小郭大奇,“但是你的确赢得了冠军。”
“郭先生,我前天才拿那个奖,但是听见那两个人对话,已经有五六天了!”
小郭呆呆的看着谷家华,想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你半夜听到的,是未来之声。”
“对了,”谷家华兴奋地说:“郭先生,你真聪明,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异象。”
小郭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把事情详细纪录下来:一月十一日开始,小谷听到墙外之声,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有人说,她反而象做梦一样。
捧了奖回来,才觉得有跷蹊,才找小郭来调查。
整件事太玄了。
小郭看着小谷,“你肯定你不是做梦?”
“怎么会,我是完全清醒的。”
“也许你太渴望得到这个奖,精神压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谷家华摇头,“郭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得奖之后,这墙外还有没有声音传来?”
“我睡到客厅去了,我不敢再回房来。”
小郭又沉默了。
“这一层公寓是我刚刚分期付款买下来的,若非必要,我暂时不想搬家。”
“当然,”小郭说:“今天晚上,我想来听,墙外有什么声音传进来。”
“我把门匙给你,”小谷很大方,“我今天有场子,大约要清晨两三点钟才能回来。”
“我等你回来向你报告才走。”
“谢谢你,郭先生。”
“能够获得你的信任是我荣幸。”
小郭告别。
回到侦探社,小郭问琦琦:“什么地方可以听到谷家华的歌?”
“她还没有灌录唱片,不过快了,身为多年老资格观众,哪个艺人会得大红大紫,一目了然。”
“真的,”小郭点点头,“不骄不矜,敬业乐业,已经成功一半。”
“别忘记谷家华,还有一张无法抵抗的漂亮面孔。”
“今夜我要到她家里去。”
琦琦吹一下口哨,“当心那些秘闻周刊的记者误会。”
稍后琦琦捧着小小收音机进来。
小郭知道歌声属于谷家华,她的嗓子清甜温柔,唱到细声的时候,象是要断开了,但没有,缠绵地仍然有联系,歌词明明很普通,韵律亦不觉别致,但由她唱来,忽然一切都不同了,变成一支极之动听的小曲,安抚听众的心情。
小郭深深感动,他说:“这肯定是艺术。”
认同的人越多,艺人越红。
当夜十一点钟,小郭带着录音机抵达谷宅。
他装好仪器,便躺在小谷的床上。
鼻端有一股清香,缈缈然钻入小郭的鼻端,总是不肯离去,象她的歌声一样。
十一点半,有人急急按铃。
谁,那个不速之客?
小郭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他双手拉住铁闸乱摇,“开门,快开门,我找家华。”他已经喝得很醉。
“你是谁?”小郭问。
“我是她爱人,你又是谁?”
“朋友。”
邻居纷纷打开来看嘈声何来,小郭只得放他进屋。
年轻人指着小郭说:“你可是谷家华最新的入幕之宾?她疏远我,可是为了你?”
小郭大叫可惜,毁掉谷家华前途的,大有可能,便是她这个男朋友。
小郭不动声色,在冰箱找到冰块,放进洗脸盆,注半满水,把年轻人拉进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把他的头往盆中按下去。
年轻人挣扎、嚎叫,喝下不少冰水,但是他力气不敌小郭,待小郭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一半。
小郭扔一条子毛巾给他。
他忽然饮泣起来,“谷家华不要我了。”
小郭不出声,给他一杯热茶,“喝下去。”
他看着小郭,“你是谁,你不是我的情敌?”
小朋友,渐渐低下头,一脸凄醉。
小郭叹口气。
他也顾不得小郭是个陌生人,便苦诉:“谷家华贪慕虚荣……”
小郭冷冷说:“人各有志。”
那样的金嗓子,若不贪幕虚荣,任之埋没在厨房,岂不太过可惜。
“我俩青梅竹马……”年轻人泣不成声。
“好来好去,大家留段好回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打掉牙齿和血吞,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惹人耻笑,明白吗?”
年轻人不住点头。
可怜的小朋友,他并不是坏人。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萎靡地靠在沙发上,过一会儿,也就告辞离去,脚步不甚稳,摇摇晃,进了电梯。
小郭一看钟,早已过了十二点,四周一片静寂。
他伸手敲敲墙,哪里有甚么声音。
他十分肯定这是谷家华的幻觉,最近她备受困扰,内外夹攻,一则希望在事业上闯出名堂来,二则上又得分心来应付私事,精神不恍惚才怪。
谷家华回来了。
浓妆的她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她问:“可有什么消息?”
小郭只得把录音带放给他听,适才的吵闹、打架、哭叫声,统统忠实地播放出来。
小谷变色,她默默坐下。
过半晌她说:“谢谢你,郭先生,你救了我。”
“你言重了。”
“他一直不原谅我,他曾劝我放弃往上爬,郭先生,我内心很矛盾,此刻我一心想追求的是名成利就,但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会后悔。”
小郭笑了,他拍拍明日之星的肩膀,“到了那一天再说吧,那一天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谷家华听出弦外之音,难为情的低下头。
小郭感叹地说:“我们永远得牺牲一些快乐去换取另一些快乐,得失甚难计算,多数会后悔,但必需要走我们要走的路。”
谷家华有点憔悴。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谷家华送小郭到门口,“下星期,我将参加一个更大的比赛,是全东南亚歌唱冠军的选拔赛。”
“你代表本市?”
小谷点点头。
“预祝你成功。”
小郭离开谷宅。
第二天,他找到光明日报的娱乐版编辑谈了半小时,对谷家华这段感情已有相当了解。。
他们叫那年轻人小伍,小伍则自称是谷家华的未婚夫。
编辑说:“女孩子身边有个人,送送花看看戏权充司机,一进娱乐界,这个人便成为绊脚石,识趣的,自动失踪,不识向的,象小伍,四处招摇,更得不到同情。”
“也许这女孩还不致于这样势利。”小郭说。
“不不不,势利的是这个社会,倘若小伍是某大财阀的公子,再好没有,此刻小医只是小白领,那多窘。”
小郭不出声。
他老友问:“你同情谁?”
“两个都不同情,他们并非认真相爱,否则一定愿意忍让对方。”
“我不赞成无谓牺牲,我认为年轻人应该为自己前途着没.”
“就是你这种人助长了功利主义。”
编辑笑了。
小郭问他:“你不会渲染这件事吧。”
编辑放下笔,“行有行规,等谷家华再红一点,我们也许会给她一个头条,现在?暂无篇幅招待。”
小郭这才知道,一个艺人,没有身分地位,报纸杂志才不要揭他的秘。
小郭苦笑摇头不明少男少女为何对娱乐事业这样响往,刀山油锅都想试一试。
琦琦笑,“因为这是一条名成利就的捷径。”
小郭说:“所谓捷径,统统是凶险的小路。”
琦琦苦涩的说:“我了解谷家华的心情,走康庄大道也要条件,我们出身寒微,又没有资格升学,不犯奇险,很难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往往要比人家辛苦干百倍,才能挣扎出来,其中艰辛,说起来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