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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page 2 作者:亦舒

  「我不相信!」

  「是真的,那天你进来问价,我要是把钟卖给你,你就不会再回头,我慌忙间用这个诡计,其实我应该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玉华在电话这一头完全呆住。

  猜一千次都猜不到老实的柳志成会出这样的点子。

  「钟不是你表叔公的?」

  「不是。」

  「你倒底有没有表叔公?」

  「有,除了钟的故事,什么都是真的,玉华,你会原谅我吗?」

  「钟没有神秘力量?」

  「当然没有,那是我胡扯。」

  玉华由心底嚷出来:「你错了,柳志成。」

  「我知道是我错,我良心正责备我,我决意把钟送给你。」志成苦苦哀求。

  柳志成误会了。

  「我原谅你。」

  「真的?」

  「真的?」

  志成松一口气。

  「志成,除了这个办法,别的不管用,要是我一进门你就问我电话地址,我会吓得脚底抹油。」

  志成不相信运气有这么好。

  「算了,志成,明天见。」

  「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挂了电话,玉华走过去,看着那只钟。

  她也弄胡涂了,究竟是幻是真?

  该夜她睡得很好,第二天下班,玉华去探望母亲。

  王孝慈现在当然已经是个中年妇女,看到女儿回来,也不说什么,反正母女  一直是淡淡的。

  玉华坐下一会,也就起身告辞。

  母亲问她:「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

  到门口,玉华又回过头来,「你后来如何离开养母的家?」

  她冲口而出:「我是逃出来的。」

  玉华点点头,昨晚她看见的,全是真的,柳志成错了,那只钟,的确有神秘力量。

  她母亲惊疑不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一只钟告诉我。」

  玉华知道母亲没听懂,但是不要紧,来日方长。

  玉华要把这钟还给柳志成。

  志成不肯收。

  时间越接近十二点,玉华越是害怕。

  要老命,这次不晓得要去到什么地方,看见什么情形。

  幸亏柳志成在身边,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十二点快到了,志成忽然说:「玉华,我好累。」

  钟,是那只钟,真得把它送回古玩店去。

  玉华又感觉到昏昏沉沉,啊,这是一只会催眠会作崇的钟,叮叮,又敲起来。

  玉华有了经验,拼全力睁开眼睛,咦,这是何处,摆设装修美观素净,一张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是——是——柳志成,他看上去老成得多,已是中年人模样,玉华知道她是次被座钟带到未来世界。

  有人叫他:「志成,志成。」

  声音好不熟悉。

  那人在门外出现,玉华吓一大跳,那竟是她自己。

  只见中年韦玉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神情愉快,过去靠在柳志成身边说:「女儿的男朋友还不错吧?」

  玉华吓一跳,女儿,他与柳志成已经有了女儿,呵,原来已经结婚多年了。

  只见他俩紧紧握着手,仍然相爱,无限钟情地看对方,中年柳志成说:「没想到晃眼二十年。」

  中年韦玉华答:「凡人怎么敌得过时间大神。」

  玉华暗暗道:只要快乐,已经足够。

  自鸣钟不停的响,象是要唤醒他们。

  志成抬起头,用迷茫的神色望了望四周,无限错愕,他嚷出来:「玉华,我做了个梦,看到你,也看到自己。」

  玉华也已醒来,赶紧握住志成的手,两人都怔怔地。

  过半晌志成问:「是不是那只钟?」

  玉华很平静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同旧货摊上买来的钟有什么关系。」

  「梦境太奇怪了。」

  玉华知道,他俩刚才那个梦是一模一样的。

  「来,走。」王华站起来。志成问:「走到哪里去?」

  「把钟搬回古玩店。」

  「不是已经属于你吗?」

  「还是放店里做生招牌好。」

  「一切依你的。」

  玉华抬起头问:「真的,志成,真的?」

  未来之星

  小郭看到谷家华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少女脸熟。

  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她坐在小郭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郭先生,我想你为我调查一件事。”

  小郭欠一欠身,“请把事情说一说。”

  一个看外表不超过二十一岁的女孩子,有什么需要调查?小郭侦探社的拿手好戏是电话录音,失踪调查,秘密跟踪,外寓姘居,摄影证据……不是不猥琐的。

  这位容貌清丽的少女同这些纠葛应该发生不了关系。

  少女很犹疑,象是不知如何开口,过一会儿才说:“整件事不能令人入信。”

  小郭那不可救药的好奇心来了,“你慢慢说。”

  “我住在一间小公寓里。”谷小姐讲出她家的地址。

  小郭耐心地聆听。

  “每当深夜,睡房隔壁,都有说话声。”

  小郭一呆,“你一个人住,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等?”

  “没有,只得一个钟点女佣,下午是三时至五时来做清洁工作。”

  “睡房隔壁是什么,另外一个住宅单位?大厦房子隔音设备差,秋冬两季,关了空气调节,隔壁邻居谈话,真的清晰可闻。”

  谷家华非常非常困惑,“不,郭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到舍下来亲自看一下。”

  “当然可以,现在方便吗,我们马上出发。”

  小郭取过外套,经过接待处,忽然听见“嘘”的一声。

  他转过来,是琦琦与他打招呼。

  “什么事?”

  “你可知道谷小姐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看上去面孔好熟。”

  “她是歌坛上一颗新星,前两天才在香江歌唱比赛中得过冠军,是本市传播媒介的新宠儿。”

  “呵,原来如此。”是位名人。

  谷家华出来了,琦琦籍故走开。

  小郭伴着她回家调查。

  谷家华住在中等住宅区一个单位里,室内布置得十分素净,家私简单,色调雅致。

  一个客厅,一个睡房。

  睡房有一扇面海的大窗户,蓝天白云绿海,景色怡人。

  小郭研究过地理环境之后,错愕地说:“可是这间房间,有两边墙是临空的。”

  “对,另外一面,接着浴室。”

  “那么,只剩下这一幢与大厦墙与大厦其他部份有结构上关系。”

  小郭伸手敲一敲墙。

  他问:“外边是什么?”

  “外边是大厦的公用走廊。”

  小郭连忙走出公寓去察看,果然一点不差,走廊的对面是电梯位。

  他回到谷宅,谷小姐已斟出香茗,他喝一口解渴。

  过一会儿他问:“每当午夜,你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是,就自这幢墙外传来。”

  “谁会午夜蹲在走廊谈话?”小郭反问。

  “我不知道,”谷家华笑了,“所以请郭先生来调查。”

  小郭尴尬地点点头。“你听到什么?”

  谷家华涨红了面孔。

  小郭直觉上认为她不象跑码头走江湖的艺人,也许出道日子还浅,尚未沾上陋习。

  他又有感觉小谷的确会成为一颗明日之星,不是因为她的声色艺,而是那谦和的态度,工夫谁没有,谁敢不尽心尽意的做,讨人喜欢,则事半功倍。

  “别怕,你听到什么,大可以告诉我,我保证守口如瓶。”

  “声音自上个星期开始,一到午夜,我躺在床上,便听见隔壁传来类似开庆祝晚会般的杂声,有音乐声、有谈话声、也有人引喉高歌。”

  什么,小郭开始觉得匪夷所思,走廊上有人开派对?当然不可能。

  “一晚接着一晚,晚晚都一样,我起了疑心,便起床拿了一支电筒,打开门去查看。”

  “可看到什么?”

  “走廊上什么都没有,影子都不见一个。”

  “有没有看见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谷家华摇摇头。

  “你听不听得到宴会中人的对白?”

  “有。”

  “他们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请说。”

  “每个晚上都是一样的,一位男客对他的女人说:“‘我打赌谷家华会拿冠军,你看,我赢你一千块。’”

  小郭大奇,“但是你的确赢得了冠军。”

  “郭先生,我前天才拿那个奖,但是听见那两个人对话,已经有五六天了!”

  小郭呆呆的看着谷家华,想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你半夜听到的,是未来之声。”

  “对了,”谷家华兴奋地说:“郭先生,你真聪明,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异象。”

  小郭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把事情详细纪录下来:一月十一日开始,小谷听到墙外之声,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有人说,她反而象做梦一样。

  捧了奖回来,才觉得有跷蹊,才找小郭来调查。

  整件事太玄了。

  小郭看着小谷,“你肯定你不是做梦?”

  “怎么会,我是完全清醒的。”

  “也许你太渴望得到这个奖,精神压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谷家华摇头,“郭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得奖之后,这墙外还有没有声音传来?”

  “我睡到客厅去了,我不敢再回房来。”

  小郭又沉默了。

  “这一层公寓是我刚刚分期付款买下来的,若非必要,我暂时不想搬家。”

  “当然,”小郭说:“今天晚上,我想来听,墙外有什么声音传进来。”

  “我把门匙给你,”小谷很大方,“我今天有场子,大约要清晨两三点钟才能回来。”

  “我等你回来向你报告才走。”

  “谢谢你,郭先生。”

  “能够获得你的信任是我荣幸。”

  小郭告别。

  回到侦探社,小郭问琦琦:“什么地方可以听到谷家华的歌?”

  “她还没有灌录唱片,不过快了,身为多年老资格观众,哪个艺人会得大红大紫,一目了然。”

  “真的,”小郭点点头,“不骄不矜,敬业乐业,已经成功一半。”

  “别忘记谷家华,还有一张无法抵抗的漂亮面孔。”

  “今夜我要到她家里去。”

  琦琦吹一下口哨,“当心那些秘闻周刊的记者误会。”

  稍后琦琦捧着小小收音机进来。

  小郭知道歌声属于谷家华,她的嗓子清甜温柔,唱到细声的时候,象是要断开了,但没有,缠绵地仍然有联系,歌词明明很普通,韵律亦不觉别致,但由她唱来,忽然一切都不同了,变成一支极之动听的小曲,安抚听众的心情。

  小郭深深感动,他说:“这肯定是艺术。”

  认同的人越多,艺人越红。

  当夜十一点钟,小郭带着录音机抵达谷宅。

  他装好仪器,便躺在小谷的床上。

  鼻端有一股清香,缈缈然钻入小郭的鼻端,总是不肯离去,象她的歌声一样。

  十一点半,有人急急按铃。

  谁,那个不速之客?

  小郭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他双手拉住铁闸乱摇,“开门,快开门,我找家华。”他已经喝得很醉。

  “你是谁?”小郭问。

  “我是她爱人,你又是谁?”

  “朋友。”

  邻居纷纷打开来看嘈声何来,小郭只得放他进屋。

  年轻人指着小郭说:“你可是谷家华最新的入幕之宾?她疏远我,可是为了你?”

  小郭大叫可惜,毁掉谷家华前途的,大有可能,便是她这个男朋友。

  小郭不动声色,在冰箱找到冰块,放进洗脸盆,注半满水,把年轻人拉进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把他的头往盆中按下去。

  年轻人挣扎、嚎叫,喝下不少冰水,但是他力气不敌小郭,待小郭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一半。

  小郭扔一条子毛巾给他。

  他忽然饮泣起来,“谷家华不要我了。”

  小郭不出声,给他一杯热茶,“喝下去。”

  他看着小郭,“你是谁,你不是我的情敌?”

  小朋友,渐渐低下头,一脸凄醉。

  小郭叹口气。

  他也顾不得小郭是个陌生人,便苦诉:“谷家华贪慕虚荣……”

  小郭冷冷说:“人各有志。”

  那样的金嗓子,若不贪幕虚荣,任之埋没在厨房,岂不太过可惜。

  “我俩青梅竹马……”年轻人泣不成声。

  “好来好去,大家留段好回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打掉牙齿和血吞,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惹人耻笑,明白吗?”

  年轻人不住点头。

  可怜的小朋友,他并不是坏人。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萎靡地靠在沙发上,过一会儿,也就告辞离去,脚步不甚稳,摇摇晃,进了电梯。

  小郭一看钟,早已过了十二点,四周一片静寂。

  他伸手敲敲墙,哪里有甚么声音。

  他十分肯定这是谷家华的幻觉,最近她备受困扰,内外夹攻,一则希望在事业上闯出名堂来,二则上又得分心来应付私事,精神不恍惚才怪。

  谷家华回来了。

  浓妆的她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她问:“可有什么消息?”

  小郭只得把录音带放给他听,适才的吵闹、打架、哭叫声,统统忠实地播放出来。

  小谷变色,她默默坐下。

  过半晌她说:“谢谢你,郭先生,你救了我。”

  “你言重了。”

  “他一直不原谅我,他曾劝我放弃往上爬,郭先生,我内心很矛盾,此刻我一心想追求的是名成利就,但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会后悔。”

  小郭笑了,他拍拍明日之星的肩膀,“到了那一天再说吧,那一天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谷家华听出弦外之音,难为情的低下头。

  小郭感叹地说:“我们永远得牺牲一些快乐去换取另一些快乐,得失甚难计算,多数会后悔,但必需要走我们要走的路。”

  谷家华有点憔悴。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谷家华送小郭到门口,“下星期,我将参加一个更大的比赛,是全东南亚歌唱冠军的选拔赛。”

  “你代表本市?”

  小谷点点头。

  “预祝你成功。”

  小郭离开谷宅。

  第二天,他找到光明日报的娱乐版编辑谈了半小时,对谷家华这段感情已有相当了解。。

  他们叫那年轻人小伍,小伍则自称是谷家华的未婚夫。

  编辑说:“女孩子身边有个人,送送花看看戏权充司机,一进娱乐界,这个人便成为绊脚石,识趣的,自动失踪,不识向的,象小伍,四处招摇,更得不到同情。”

  “也许这女孩还不致于这样势利。”小郭说。

  “不不不,势利的是这个社会,倘若小伍是某大财阀的公子,再好没有,此刻小医只是小白领,那多窘。”

  小郭不出声。

  他老友问:“你同情谁?”

  “两个都不同情,他们并非认真相爱,否则一定愿意忍让对方。”

  “我不赞成无谓牺牲,我认为年轻人应该为自己前途着没.”

  “就是你这种人助长了功利主义。”

  编辑笑了。

  小郭问他:“你不会渲染这件事吧。”

  编辑放下笔,“行有行规,等谷家华再红一点,我们也许会给她一个头条,现在?暂无篇幅招待。”

  小郭这才知道,一个艺人,没有身分地位,报纸杂志才不要揭他的秘。

  小郭苦笑摇头不明少男少女为何对娱乐事业这样响往,刀山油锅都想试一试。

  琦琦笑,“因为这是一条名成利就的捷径。”

  小郭说:“所谓捷径,统统是凶险的小路。”

  琦琦苦涩的说:“我了解谷家华的心情,走康庄大道也要条件,我们出身寒微,又没有资格升学,不犯奇险,很难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往往要比人家辛苦干百倍,才能挣扎出来,其中艰辛,说起来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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