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每个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今午有没有约?」日宇问。
「时间还早。」
金汀像是有三分把握。
中午,日宇仍叫人去买午餐,「到昨天那间去。」她叮嘱。
人家去了回来,日宇连忙拆开纸袋,却不见昨天那包幸运饼干。
她问:「有没有到昨天那间店去买?」
「一直都是在那间买。」
奇怪,怎么没有饼干?
她自己走出去,依着招牌,找到那家快餐店。
日宇问:「你们是否派送幸运饼?」
侍应生莫名其妙,听都没听懂,「什么?」
日宇又找到经理,向他查询,过半晌,经理笑说:「小姐,你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可以考虑在饼内夹宣传单张,但是敝店还未曾实施。」
日宇大大诧异。
饼干从何而来?
这么神秘。
回到写字楼,拉开抽屉,日宇把其余三个小饼干取出来,看半晌,挑一个,轻轻压碎,看到字条上写:要把握机会,免误终身。
日宇吓一跳。
随即又笑出来。
有人搭讪问:「笑什么?」
原来是金汀,呵,那人不再来约,使她失望了。
日宇明知故问:「没有出去吗?」
金汀有点没精打采,只是摇头。
日宇把饼碎扫到废纸箩里去。
「你相信不相信预言,签文、占卦?」
金汀抬起头,「看样子我也要去算算命了。」
「算什么?」
「我们要算的,不外是终身大事。」
「不算事业前途吗?」
「事业安步就班,有点把握,况且我们也大约知道个人能耐可以去到哪里。」
「你又何用为婚姻心急。」
「日宇,有时侯真觉日子孤苦寂寞得不能忍受,渴望伴侣亦属人之常情。」
「我明白。」
「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你呢?」
「没有胃口。」
本市著名的炎夏,足足长达六个月,十月初还要来个桂花蒸,走在街上,仍然汗流浃背。
真的累。
自街头看过去,整条行人道人挤人,夕阳照耀的空气下扬着一层白蒙蒙细尘,日宇更觉人生如梦。
到了冬天,气温降低,打一个冷颤,才会觉得实在点。
可是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流金岁月过尽了,四季也就没有意思。
想到这里,日宇不禁有一丝彷徨。
下班,在电梯中再碰到那位男生,态度就稍减强硬。
她说:「真巧。」的确没有讲错,太巧了。
他点点头,「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可不是。」
「贵姓?」
日宇给他一张卡片。
他也还她一张。
两人又互道再见。
回到家,日宇把卡片细字读出:关沃暖,友邦电子公司工程师。
年轻有为。
但是怎么样把握机会呢,她根本不懂。
日宇不是没有听讲有人穿件睡衣就去敲异性的家门,她却说什么都做不到。
况且,那位大胆的女士也没有成功,日宇更不想效颦。
无论是男是女,争事业不妨摆明车马,但感情一事,还是含蓄点好。
以后日宇每次看到那位女士,就忍不住想:那是一套怎么样的睡衣?平常那么正经的人……那天可是吃错了药?
永远没有答案。
日宇把关君的名片压在茶几面的玻璃底下。
她真的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日宇忽然想起,她还有两只幸运饼干
真要命,这种小小玩意儿竟变为她的良师明灯,锦囊妙计,日宇苦笑起来。
星期六上午,日宇终于拆开另一只幸运饼干。
她开始紧张,手心冒汗,一边骂自己神经,一边阅读那神秘的经文。
字条说:「勇往直前,切勿懦怯。」
这八字真言其实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有一千种可能性,但是你别说,日宇一看,却如醍醐灌顶,即时茅塞顿开,精神百倍。
勇往直前,她握紧拳头,是,说得好,讲得好,可不就是这样,她要勇往直前!
怎么做?
她到著名的蛋糕店去买了点心,另外付老价钱选了一瓶好年份香槟,带着回家。
星期六下午,人家不一定在家。
不过,总得碰碰运气。
日宇拨第一次电话,不通。
过三十分钟再拨一次,关君亲自来接,日宇很傻气的报上姓名,然后说:「没出去?」这是废话不是,当然没出去,否则怎么听电话。
谁知关君也傻兮兮的说:「你也在家?」
「是呀,在家。」
看这个情形,两个都不是会说话的人。
日宇鼓起勇气,「我在想,假如你有空,或可过来舍下喝一点东西。」
「到府上来?」
日宇笑了,他比她更笨拙,这倒难能可贵。
「十五分钟后我过来按铃。」
日宇连忙扑到镜子前去打理头发口红。
小关过来时候,手上拿看一瓶香槟,另有鱼子酱及鹅肝酱。
日宇说:「欢迎欢迎。」
进得屋来,小关赞道:「你这里比我那边考究得多。」
日宇笑,「我倒想看看你那边。」
「请过来参观,别忘记带锁匙。」
小关那边也非常整洁,日宇兴致勃勃,进到人家书房,却看见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中青春貌美的女郎巧笑倩兮。
这当然不会是小关的胞妹。
有人捷足先登,日宇当场尴尬起来。
她不得不故作大方地问:「女朋友?」
「是,」小关很大方,「在加拿大读书。」
日宇最没有兴趣做第三者,这 个下午约会显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的友谊不值得投资时间。
他们再回到日宇那边,喝一杯咖啡,就散了会。
他走后,日宇把点心全数倒入垃圾筒。
她出奇地累。
楼上的装修噪音又开始了,要睡不能睡,又没有力气出去玩,日宇觉得真正无聊。
她躺在床上,楼上每一下敲凿声都似打在她太阳穴上。
那些幸运饼这次会怎么说?
电话铃响。
日宇过去接听。
「仍然没出去?我是小关。」
「呵,是,你忘了把酒与鱼子酱带走。」
「不不,那个不重要。」
「你还忘了什么?」日宇诧异。
「我忘记同你说,照片里是我从前的女朋友。」
「真的?」
「是,不过一直没有把照片收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日宇相信他,女孩子在感情上永远打直觉,有时对,有时错,完全是一项赌博,碰运气。
「平时我并不解释,只是方才我觉得你态度忽然冷淡,所以——」他的声音低下去。
噫,忽然变得会说话了。
「你也太多心了。」
这时侯,忽然传来轰然巨响,日宇整个人跳起来。
「楼上太过份了。」
「他倒底想怎么样?」
「干脆买一块地皮盖所理想房子岂非更好。」
他们笑了,气氛融洽起来。
「日宇,反正这么吵,出去走走岂非更好。」
「有什么建议?」
周末到处人山人海,本市也没有什么地方是安乐土了。
「你可喜游泳?」
「爱煞。」
「我祖父住郊外,要是你不介意,我们到老人家的泳池去散散心如何?」
日宇马上雀跃赞同。
往郊外的路挤车塞,六十分钟之后车子尚未抵达,日宇在途中发掘了小关不少优点。他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涵养工夫极好,尽管车子一寸一寸移动,他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每隔一段时候转过头来向日宇笑一笑,可爱极了。
驾驶技术高明,也小心,车子抵达目的地,他先下车,随即替女士开车门,小动作令日宇舒服。
老人家不在屋里,管家说,他俩参加桥牌比赛去了。
日宇没想到他们有那么好的兴致,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泳池不算大,但足够二人畅泳。
日宇跳到水里,开心得一如小孩子,一抒多日疲劳之气,连游六个塘不肯上岸。
佣人做好冰茶捧出来。
日字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享受过。
他同小关说:「你应该时常来才是。」
小关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伴,并不好玩。」
话里边有许多意思。
太阳下山,略有凉意,日宇才肯罢泳。
他们坐在花园里吃小关做的意大利粉。
「早知把香槟带来。」日宇说。
回程车更塞,可幸凉风习习,一山都是秋意,日宇也不愿意这么早回家。
小关说:「在都市中找节目真不容易。」
没有人会有异议。
「明天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你说呢?」
「明早想好了通知你。」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在门前话别的时候,小关仿佛还有话要说似的,但迟疑片刻,他终于没有开口。
那夜日宇睡得特别香甜,她将之归功于运动,是耶非耶,也只有她自己晓得。
第二天吵醒她的自然是装修工人,接着是关沃暖电话。
他笑,「相信你已经醒了。」
「住在战场楼下,不醒也难。」
「星期天干什么最好?」
「你说呢?」
「你仿佛有好主意似的。」
「我的祖父母住在美国新泽西。」日宇笑。
「时间上来不及了,」小关一本正经的说:「来回就得三天,我们明日就要上班。」
日宇说:「那么只能在附近走走。」声音里都是笑意。
「我要参加一个婚礼,你要不要一起来?」
「方便吗?」
「是我的表弟大喜。」
本来日宇无论如何不肯做这种不速之客,但这次她不笨,她感觉到小关想把家人介绍给她,于是一口答应。
她取出最考究的小礼服,熨一熨,打扮整齐,等小关下来接她。
楼上仍然邦邦邦继续拆楼,日宇已经不大在意。
小关也穿得漂亮,一套西服剪裁贴身,看了叫人舒服。
那是一个美丽的婚礼,新郎新娘犹如金童玉女,新娘脱手把花球扔出来,日宇并没有站在前排,但不知恁地,花束拐一个弯,她无意间一伸手,就接到它,赢得艳羡的目光。
傍晚,他俩回家,小关看看日宇说:「有一件事,我非跟你说不可。」
日宇的心咚一跳。
可是他从前的女朋友回心转意了?
她看看他,「你请说呀。」讲清楚了也好。
「日宇,你迷不迷信?」小关一脸困惑。
奇怪,怎么会这样问,日宇一怔。
「请你到我家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到他家后,日宇大吃一惊,小关竟然也有幸运饼干。
「你可有拆阅里边的签文?」
「有。」
「说什么?」
「你来看,一共四颗,已经拆阅三条,这是第一条。」
日宇连忙接过来看,只见字条上写看:今天之内,你会遇到一宗意外,与你终身大事有关。
「哗!」日宇嚷:「我不相信。」同她的签文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呢,这是第二张。」
日宇看:要把握机会,免误终身。
日宇大吃一惊,她瞪关沃暖。
「我昨天看到这一张。」小关说。
勇往直前,切勿懦怯。
「你在哪里买三文治?」日宇问他?
「天天都在同一家快餐店。」遭遇与日宇一个模样。
「你有没有去追究过?」
「当然有,店家说见都没见过这种饼干。」
「还剩几颗?」
「一个。」
「拆开来看,快。」日宇说。
小关把最后一个拆开,字条说:「从此刻开始,幸福属于你们。」
日宇说不出话来,看看小关,小关也看着她,两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星期一,日宇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抽屉,取出最后一个幸运饼,打开它,读签文内容,这一张不同小关那一张,上边只有三个字:恭喜你。
日宇觉得不可思议。
它们倒底从何而来?
这些幸运饼干像是专门为着撮合他俩而设。
完全没有人合理的解释。
金汀在一边问:「这小小字条是什么玩意儿?」
日宇完全没有答案。
三个月后,她与小关订婚。
还有,楼上终于装修完毕,业主进去一看,却非常不满意,索性把房子卖出来,小关与日宇进去参观,却对间隔一见钟情。
现在,十八楼甲座属于他们共同的家。
日宇决定保留自己那间小小公寓,万一有什么事,她还有个退路。
她没有把她也有幸运饼干一事告诉小关。
现代女性同男性一样,也有权保留一点点私隐,日宇一直在推测,为什么这几块饼干,会在她生活中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若不是受到小小字条的鼓励,也许畏羞的小关与拘谨的日宇永远不会有今天的发展。
抑或他俩缘份已届,始终会在梯间碰面?
没有人知道。
梅樱
小郭去探访老同学刘克,完全属于心血来潮。
最近略为空闲,小郭又擅长胡思乱想,生活在大都会久了,他内心烦腻,妄想去到南极观赏极光,消愁解闷。
那发出弧形光华的鲜艳霞彩,一直是小郭心目中代表至美至真的一种现象。
他的同学刘克,在大学里读天文物理,他想起他,想把他约出来谈谈。
谈甚么?
当然不是赴南极的行程,两人都要找生活,怎么走得开。
生活生活生活,小郭咬牙切齿,折磨人的生活。
他拨电话给刘老克。
电话一直没人接。
刘克是单身汉,同小郭一样,没有家室,为防万一,通常留一条门匙在熟人处,故此小郭手上有刘克的门匙,刘克也有小郭的门匙。
中午时分,小郭有空,便离开办事处,驾看他的黑色小房车,到郊外刘克的寓所去。
小郭停好车子,下车,刚走向那幢小小平房,私家行人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名少女。
她神色慌张,险色苍白,脚步忽忙,最令小郭吃惊的是,少女雪白的衬衫上有一连串锈色的迹子。
凭小郭经验与常识,一看就知道这是血迹。
私家路只通向刘克的家,莫非他出了甚么事?
慌忙间小郭顿生一计,他在电光石火间伸出一条腿,绊得少女一个踉跄,险些摔跤,少女手中的皮包脱手飞出,落在附近,袋中杂物滚出。
小郭没声价道歉,又帮忙拾起地下的东西,塞回手袋,在该刹那,他已看到少女的工作证:朱梅,大丰银行电脑室副工程师。
那少女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抢过手袋,立刻奔到路边,坐进一辆小跑车,飞一般的去了。
小郭连忙掏出锁匙,开启刘宅的大门,擅自进屋。
“老刘,老刘!”他大叫。
没有人应。
小郭急了,用脚踢开书房门,“老刘。”
他看到老同学坐在安乐椅上,面色像弃世廿四小时以上的死人,一只手臂有血液汩汩自伤口涌出。
小郭扑上去检验伤口,取起电话,对老刘说:“我要报警召救伤车,这是最快捷最安全的办法,听到没有?你的大动脉切断,有生命危险。”
真是奇迹,老刘还会点头。
血,到处是血。
小郭皱上眉头,那股腥气令他作呕。
他尝试为老刘护理伤臂,救伤车很快来到,老刘情况欠佳,但肯定有惊无险。
伤口可怖,长长十多公分的一道口子,缝了三十多针。警方人员前来病房录口供。
小郭听见刘克说:“我不小心用刀割伤自已。”
鬼才相信。
警察当然也不相信。
老刘说:“女友不肯嫁我,我以死相胁,弄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