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丁太太摆摆手,“是他们叫我出来的,我已经受够医院气息。”她累极闭上双目。
志珊落下泪来,心中有数。
她拨电话给袁医生,请他尽快赶来。
入夜,袁医生来到,独自与病人谈了一会,然后向志珊招手。
“说不定就是今晚了。”
志珊看着天空上的繁星,一言不发。
“你要有心理准备。”
志珊答:“我明白。”
医生替丁太太注射后离去。
志珊见母亲睡着,端了张椅子,坐在大门口。
天气闷热,象是随时会下大雷雨,志珊静心等待。
过了十二时,车声人声渐稀。
志珊在脚跟点了一盘蚊香,背脊靠着树干,渐有睡意,正在左摇右摆,忽然听到一声响。
志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五六岁圆面孔小女孩,穿白衣白裤,正蹑手蹑脚在她面前走过。
“站住!”
小女孩满面笑容,“姐姐,我的皮球落到你家园子去了。”
志珊凝视她,“这么晚了,还踢皮球,你家人呢。”
“还在搓麻将呢,姐姐,让我进去喝杯水。”
“你来,我陪你玩,跳声、猜拳、踢球,我全会。”志珊大着担子,去拉住那小女孩的手,“我有好些图书,我讲故事给你听。”
在月光之下,志珊看到小女孩有一双晶光闪闪的眼睛,与她年纪外形根本不配。
志珊已经豁出去了,她根本不觉得害怕,她取起折扇,打开,摇两摇,“我们先玩跳飞机。”
志珊拼命缠住了那个小女孩。
她与她在门口玩尽了孩子所有的玩意儿,到最后,志珊请她坐在一辆旧脚踏车上,推着她到处兜圈子。
小女孩满头大汗,又倦又渴,“让我进屋喝杯水。”
“不行。”
“你不累吗?”
志珊镇定的回答:“不累,那是我母亲,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小女孩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志珊把一只皮球扔向她,她接住。
这时,远方天空忽然露出一丝曙光,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天亮了!
志珊微笑,她何尝不是被浑身大汗湿透。
她听得母亲在屋内叫她,“志珊,志珊。”
志珊连忙奔进屋去。
丁太太精神好多了,她问女儿,“你同谁在屋外絮絮说了一夜话?我迷迷朦朦只知道你不肯放那人进来。”
志珊温柔地答:“哪里有人,你做梦了,我这就去叫袁医生来。”
意外
夏雪贞醒来的时候,已在医院里。
父母激动得流泪,医生与护士都很高兴,“终于渡过险境了。”
警方派一位李督察来录取口供。
雪贞记得很清楚,她说:“是星期四晚上十时三十分,我提早离开舞会,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回公司见重要的客人。车子驶到四号路与爱华路的交界处,我停下看清楚来往车辆,就在那个时候,强光一闪,我的车子迎头被撞,接着,已失去知觉。”
醒来,身在医院,不醒,则已赴黄泉。
李督察出示肇事现场照片。
雪贞战栗,她驾驶的那辆红色小跑车被撞得像堆烂铁一样。
督察说:“一我们接获报告后赶至现场,须用电锯切开车厢把你扯出来。”
雪贞有点愤怒,“是醉酒驾驶者吧,他完全不看交通灯,也不理路面情况。”
李督察不出声。
雪贞又说:“那一下撞击的力量非常之大,我猜是一辆货车,可是它的刹掣失灵?”
那年轻的督察似乎有点为难。“夏小姐,我们在现场,只看到你车子的残骸。”
雪贞一愣,什么意思?
“不见对方车子。”
Hit And Run!
开头我们也那样想,可是,夏小姐,你看,你的车子已成为一堆铁皮,那么,他的车子怎么走得动?
雪贞一愕。“这么说来,你们始终没抓到凶手?”
他搔搔头皮,“我们连那是辆什么车子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这是一件叫警方十分纳罕的案子。
雪贞气馁,我昏迷了两日一夜,头顶缝了廿多针,差些丧命,而那人却逍遥法外。
“暂时”,李督察保证:“我们会续查此案。”
雪贞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她愿意快快出院,忘记是次意外,重新开始做人。
“夏小姐,这件案子还有两个疑点。”
“请说。”
“第一,有人在现场报案,应是目击证人,逢是紧急电话,警方全部有记录,也可在仪器示踪屏上看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可是这一次,完全找不到记录。”
啊!这么怪。
“而且,抵达现场,紧急救护人员说,在那样严重的意外中,司机例必没有机会存活。”
雪贞全神贯注聆听。
“当时,你脸上有氧气罩,头部亦有止过血的痕迹。”
雪贞瞪大双眼。
“那意思说,有人向你施过急救。”
“是谁?”
“对,”李督察也问:“是谁呢?”
问了出口,才觉得汗颜,当事人已昏迷不醒,她怎么会知道。
雪贞真想不到意外中另有案情。
李督察告辞后,夏雪贞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发呆。
凶手是谁?
救她的人又是谁?
是同一人吗?
半个目后,雪贞出院。
身子还有点虚弱,但已无大碍。
经过这次意外,本来性格豁达的她更加不计较得失,凡事嘻嘻哈哈,乐观爽朗,深受朋友欢迎。
她心中并无芥蒂,仍然开车到处去,而且,特地来到四号公路与爱华路的交界处。
这个路口位在近郊,入夜后非常宁静,并非交通黑点,甚少有意外发生。
雪贞把车子停在路旁,下再来,抬头看。
这是一个晴朗的晚上,满天星斗.闪烁如宝石,远处山脚可见霓虹灯霞光。
她来到这里,是因为这几天,脑海里老是有一把小小声音,叫她前来该处会晤。
雪贞握紧拳头,向天空低声呼唤:“你听得见我说话是不是?至少应该出来道一声歉。”
这时,平静的街上忽然刮起一阵劲风,吹得雪贞衣裤轻飘飘。
雪贞见尚无动静,不禁气道:“缩头乌龟,不是好汉。”
她走回车子,打开车门,刚准备上车离去,忽然之间,看到强光一闪。
雪贞本能地举起手挡住双眼。
她十分镇定,扬声道:“请先熄掉灯光。”
灯光转暗,雪贞放下手,她看到了奇景,在她不远之处,半空中,有一飞碟在缓缓旋转。
惊讶之余她赞叹曰:“比科幻电影中道具精致得多了。”
有一把声音羞涩地回答:“谢谢。”
雪贞沉下脸:“是你们撞向我的车子,造成意外吧。”
声音十分惊惶,“对不起,夏小姐,我们愿意道歉,亦愿赔偿。”
雪贞颔首:“唔,品格要比某些地球生物高尚得多。”
“请相信我们,那完全是无心之失,我们此来,全无恶意,只不过做资料调查。”
雪贞问:“你们打算如何赔偿?”
“夏小姐,我们把下一次多宝奖号码告诉你如何?”
雪贞板着脸,“还有我弱小的心灵呢?”
“那么,再加一位如意郎君可好?”
雪贞笑:“我接受你们道歉。”
声音说:“夏小姐,我们置你脑部的联络器从此失效,你不会记得同我们见过面或是说过话。”
雪贞低下头,她完全明白。
飞碟在空中调头而去,迅速化为一小点亮光,旋即消失。
舞会
梁剑英一听说是个化妆舞会,便不想去,真无聊,你扮吸血僵尸,她妆埃及妖后。“你是谁?”“你猜我是谁?”到了午夜十二时,大家除下面具,才发觉是一直在回避的王先生与陈小姐。
可是表妹子红劝说:“你一定要来,而且,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子红刚承继了一笔遗产,向喜欢搞舞会的她更加挖空心思地铺排名目。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化妆舞会。”子红再三保证。
到一到,看看情况,不妙即走。
“好!”梁剑英叹口气,“晚上八时许我会来。”
周末,梁剑英尚未决定扮演什么角色。
以前小时候,万圣节他老是穿一件南瓜背心,他母亲困惑地说:“我们华人究竟是华人,无论如何不舍得叫孩子份骷髅或是投厉鬼。”
扮小飞侠不但年纪不对,还得穿要命的紧袜裤。
扮剑侠唐璜,怕女性笑他不自量力。
米奇老鼠太幽默。
唐吉珂德还需要一匹马做道具。
不如穿得非常褴褛自称是失意的作家。
他终于选了钟楼驼侠服饰。
虽觉酷热,可喜完全掩饰了真面孔。
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特地请一位电影公司化妆小姐来帮忙,她惋惜地说:“如此英俊小生,却扮怪物,明是丑八怪,却扮作夙流债主。”说罢,咭咭咭笑起来。
梁剑英走进舞会,一眼看到表妹子红扮成孔雀公主,他朝她眨眨眼,她没把他认出来,狐疑地笑。
全场人客都戴着面具,有些只遮住双目,有些掩饰了半边面,更彻底的把整个头罩起来。
梁剑英看到有一个女子站在窗边看夕阳西下,背影苗条灵秀。
他走近去,女子转过头来。
她穿一件头银色紧身衣,美好身段表露无遗,短发、鹅蛋脸,面具下一双眼睛清澈晶莹。
他顿时对她产生无限好感。
他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夸兹莫托。”
那女郎笑,露出雪白贝齿,“恭喜你,很像。”
“你呢,让我猜,你是未来世界的机械人。”
她露出意外的神情来,“你真聪明。”
他喜欢她的声音,刻意攀谈:“还有,你从来没参加过化妆舞会。”
女郎笑声如银铃。
“食物非常丰富,酒也香醇,我去替你斟杯香槟。”
“机械人不需饮食。”
“对,我怎么没想到,今晚你可有舞伴?”
“我跟奥本咸默教授来见识。”
“呵,与原子弹之父同姓,有关联吗?”
“是堂侄孙。”
“在哪里?”
女郎伸手一指,梁剑英看过去,只见是一位银发如丝,精神闪烁的老人家,并无化妆,不过,人家会以为他扮作爱恩斯坦。
梁剑英心中有股奇异的感觉,以往时时听人说一见钟情,他只觉得是鬼话,今晚,他想法完全不同。
他心底滋生与女郎长相厮守的欲望。
他细心陪着她说话,跳舞,整晚乐得飞飞。
女郎的狐步跳得轻盈慧黠,使梁剑英一身舒畅,无论怎样,他已决定追求这个可人儿。
他结结巴巴地交心:“我其实长得并不丑。”
女郎笑不可仰,“请你形容你自己。”
“时时有人赞我高大英俊,我则觉得自己颇为潇洒大方,“他索性夸起来,“家境相当富有,本身具专业知识,又有一份优差。”
女郎温柔地笑,“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句话壮了梁剑英的胆子,“还有,我擅长烹饪,富幽默感,为人善良。”
“多么难得。”
介绍完自己,梁剑英情绪大佳,与女郎走到一个角落款款谈心。
女郎知识渊博,措辞温婉,真不可多得,绝非普通脂粉。
她戴着一张机械人面具,并不精致,由薄质地塑料倒模制成,再喷上银漆。
梁剑英不知多想揭开面具看她真面目,却不敢造次。
子红笑着走过来,“喂,驼子,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好心思呀。”
梁剑英这番由衷地说:“多谢你邀请我。”
“得了。”
他悄悄问表妹:“这位扮机械人的小姐是谁?”
子红看一眼,“没见过,是陌生人,午夜十二时大家除下面具,你便可以问她姓名。”
梁剑英颔首。
他不会放开她。
女郎十分感激,“亏得你陪我整夜,本来对这陌生环境我略具戒心。”
“你初来本地?”他有点意外。
“可以这样说。”
十二点到了,铃声大鸣,人客纷纷除下面具。
梁剑英把女郎拉至一角,把他头上套着的软胶面具整个剥下,拨一拨头发,“到你了。”
女郎匆匆除下面具。
梁剑英怔住,面具下是另一张面具,只不过做得更加精致,如薄金属片铸成,但是女郎一双碧清的妙目却依然黑白分明。
他鼓励她:“连这张面具也除下。”
女郎意外,“可是,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什么?”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我是奥本咸默教授的机械人助手。”
密室
“走进密室,你可以看见你最想见的人。”刘裕芬这样告诉岑御君。
御君没好气,“胡说八道,怪力乱神。”
“真的,我妈见到了已故世的父亲。”
御君既好气又好笑,嘲弄地问:“他俩可有谈话?”
“有,母亲问他可好,他说可以过日子 叫她放心。”
御君一怔 “也许,伯母思念亡夫过度,产生幻觉。”
“这是真的”,裕芬坚持。
御君笑着拍拍好友肩膀,“好好好,真真真。”
“你看你是什么态度。”
御君叹口气,耸耸肩,“那间密室是外太空旅客无意留在地球的实验室,其中设施可阅读人类脑电波,并将之译成有实则的立体影像,于是,走进密室的人,心中最想见谁,便可以见到谁。”
裕芬一愣,“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科学化的理论,你从何处获得这个结论?”
御君一本正经答:“一位卫斯理先生告诉我。”
“我表妹也进过密室。”
“见到谁?”
“她未来夫婿。”
“呵,这倒是新鲜。”御君比较有兴趣。
“她看见一个相貌端正的有为青年。”
“有交谈吗?”
“她太兴奋了,想走近握他的手,结果,那年轻人忽然消失。”
“看,这个故事的教诲是:不可急色。”
“告诉我,御君, 你最想见的,是什么人?”
御君把头枕在双臂之上,呆呆地沉思。
是陈少杰?这人与她做了三年密友,忽然认为找到更好的人,一声再见尊重,走个影踪全无,粉碎了御君的自尊与自信,好不容易才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抬回,大致拼回旧貌,可是已经伤透了心。
裕芬又问:“你最想见的,是谁?”
御君叹口气,“我不知道。”
好似没有什么人是她特别想见的。
七岁那年父亲遗弃了她们母女,由外婆把她带大,母亲出外工作,作为经济支柱。
御君心中并无怨恨,外婆至今健在,她不知多敬爱这位老人家,御君与母亲的感情亦十分融洽。
少年时也曾渴望见一见生父。
但成年之后知道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他既然不爱她们,她去见他也是无用,渐渐看开。
如今她大学已经毕业,又有一份优差,年年高升,生活相当愉快。
裕芬说:“一般女性,最希望见到未来伴侣。”
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御君答:“我起码十年不想论婚嫁。”
裕芬讶异地说:“什么,你对密室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不,请带我去。”
闹市中真有一间这样的密室,应该早为记者得悉,大做文章,为什么仍是一个秘密?
非要去一看不可。
在一个下雨的黄昏,裕芬通知御君,“约好了,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