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谁该走运,我们便前往侍候,至于走运之人是好是歹,却不是我们管辖范围。”
艳羡双目中那种狡黠的神色又回来了,“我们不过是听指挥的小角色。”
“可是最近人类也抱怨得很厉害。”
“你知道人类, 天天总是怨怨怨,你见过快乐的人没有?”
“投诉幸运司的人越来越多,上头也许会改变策略。”
“那还有什么好玩,你真相信,求仁得仁,勤有功,戏无益,还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可是,都说我们这部门行事乖张。”
“不要理别人怎么说,我们是幸运之神,不必依常理办事。”
“对。”
艳羡与妒忌欢欢喜喜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银铃似笑声渐渐隐失。
在一间华厦的地下室,一个中年胖汉磔磔地笑。
他肆无忌惮地叫:“我走运了,我走运了!”
身边的艳妇睨着他,不作声。
大汉继续说:“这一票货居然会被我运进去,都说虎威市警员金睛火眼,哈哈哈,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怎奈得我何。”
艳妇见大汉踌躇志满,气焰万丈,不禁冷笑,此人走运,不知多少人会受到荼毒。
她扭着腰身走出去。
大汉与手下说:“我们且出去寻开心,找几个漂亮小妞来陪酒陪饭。”神情猥琐到极点。
手下答:“遵命。”
大汉又吩咐:“不要夜总会货色,找清纯一点的少女。”接着,他又狂笑起来。
树荫下,两个老人在乘凉。
一个叹息:“唉,世纪末,凡事七颠八倒。”
“可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不然怎么会有句话叫无语问苍天。”
“真是各有前因莫羡人。”
“你且着历史,杀人如麻的头号战犯得享寿终正寝。”
“隔壁林家的十六岁长子品学兼优,却在前日遭醉酒驾驶者撞毙。”
“很奇怪是不是。”
“活了这么些日子,早已见怪不怪。”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银铃似笑声。
“谁?”
“不会是幸运之神吧。”
邻居
王希文因大埠华人聚居处喧嚷嘈吵,又喜比较财富,与她沉静性格不合,故搬往小镇半工读。
上午读书,下午写稿,不亦乐乎。
附近邻居夜不闭户,可是希文来自大都会,习惯谨慎,不敢造次。
她亦不喜东家长西家短,看到人,虽然立刻笑着打招呼,但是从不多话。
独居的她十分喜欢这种宁静平淡生活。
左邻住着一家四口,布朗先生太太非常年轻,两个孩子十分顽皮,二人早出晚归,孩子多到托儿所,下班后领回来,可也真辛苦。
右里是一位独居的老太太,年近古稀,可是健康情况良好,晴天,也会出来走动,希文不知她底蕴,可是觉得如果不在这几年内结婚,往后结局,也许就似这位老人。
有意无意间,她帮老人做些小差使。
周末,剪草的少年来操作,希文会说:“右边那一家也打理一下。”
红发少年很精明:“酬劳另计。”
“那自然,顺便把老太太的垃圾桶也拎出来。”
事情办妥之后,希文问:“老太太屋里环境如何?”
“相当干净,厨房有一锅香气扑鼻的鸡汤。”
希文放心。
少年却问:“她有多大年纪?看上去似百多岁,一个人老到不能再老,大概就是那个样子,真正不可思议,你会活到那么老吗?活至耄耋,又有什么意思?”
希文啼笑皆非,嘘嘘连声,把那少年赶走。
星期一,垃圾车去了,希文又把空桶给她拎到后门。
老人隔着纱窗向她道谢。
“不客气,邻居应当互相帮忙。”
“请进来吃苹果馅饼。”
“我还有个约会,改天拜访。”
老太太笑:“你随时请过来。”
老人给希文甚多感触,世人都盼望长寿,她也不例外,但是希望身体健康,及有子孙关注。
感恩节左右,树叶已落了大半,日日下雨,又一早天黑,感觉凄惶。
希文特地买了糖果饼干,欲在放学之后去探访老太太。
车子驶近家,已知道不妥,只见行人道旁停着警车及救护车。
希文刚来得及看到担架被抬上救护来,车门 一声关上。
她立刻下车,奔过去拉住一名警察问:“老太太怎么了?”
年轻的女警转过头来:“你是邻居?”
“是。”
“清洁工人发觉史密夫太太病逝家中。”
希文震惊,“可是我前几天才见过她。”
女警安慰道:“她实在已经衰老。”
那边有人叫:“收队。”
女警迅速上车。
只余希文一人站在雨中哆啸。
她把糖果饼干放在老太太的后门口,不禁流下泪来。
不久,房子门前竖立了出售牌子,陆续有经纪带人客前来参观,有几家还是华商。
希文情绪有点沮丧。
老太太唤她进去吃苹果饼干那日,她应该答应。
幸亏寒假到了,姐姐希光前来看她。
希光大嗓子,一看清楚环境,便喊道:“太寂寞太凄凉了, 还没捱完一个冬季,就该自杀。”
说罢,点起一支香烟。
希文挥手赶烟,“你还未戒烟?”
有姐姐在,热闹得多,说亦奇怪,天也晴了,大阳露脸,不过铁定下午四时许休息。
希光喃喃道:“太阳怠工。”
邻居终于标出已售字样。
不好事的希文也忍不住问:“卖了给谁?”
布朗先生答:“好像是日本人。”
冬天,睡得沉,希文开始重复做同样的梦。
有人对她说:“请过来吃馅饼。”
可是梦境中的希文很知道这只是个梦,她客套地说:“史密夫太太,我明朝一早还要上学,不打扰了。”
老太太沉吟。”你是好邻居,我总得报答你。”
“何用客气,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
醒来之后,不胜讶异。
希光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希文不语。
“下星期我得回家了,我劝你搬返大城去,那里找对象的机会或许多些。”
希文只笑笑答:“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一个晚上,姐妹聊到半夜,希文倦极,返房休息,朦胧间听见希光不知忙些什么,终于,一切都静下来。
可是,史密夫老太太又入梦来。
希文向她诉苦:“今天我真累了,希望好好睡一觉。”
“不,你非醒一醒不可。”
似有冰冷的手触及希文的身躯,希文惊醒,她一头冷汗,听见楼下有声响。
连忙跳下床,奔下楼梯,先推开车房门,她看见了最怪异的景象,她看到史密夫太太坐在她的小跑车里, 笑着向她招手,希文这一惊非同小可,寒毛直竖, 大叫一声,回头就跑。
就在此际,她看到火舌自客房中窜出,这下子,希文真正魂不附体,提着灭火器抢过去,发觉希光一动不动伏在床上,房内浓烟密布。
希文用湿毛巾蒙鼻,喷熄火苗,把姐姐拖出房间,接着报警。
消防及急救人员迅速来到,希光无碍,但须留院观察。
警察说:“烟头累事,不该在床上吸烟,幸亏发觉得早。”
车房里当然没有人。
好邻居,是应该我帮你,你帮我。
隧道
二0五0年。
朱凤芝是得奖人之一,啊,事情是这样的,她参加了国际科幻小说比赛,得到第二名,奖品奇特,由阿美利坚合众国太空署赞助。
得奖人可以穿过时光隧道,回到过去,逗留三分钟,时、地、人任择。
或是拿丰厚现金奖,据说,第三名作者姓倪,他宁可取现金。所以今日,在太空署会客室等候时光隧道之旅的,只有朱凤芝与第一名得奖人。
他是一位年约六十余岁的老先生。
凤芝最敬老,身体语言十分恭敬,那位老先生很快觉得了。
他自我介绍:“小姓王,王克良。”
凤芝笑说:“我有点紧张,王先生你呢?”
“自然,我盼望这个机会已经良久。”
凤芝道:“科技终于进步到可以控制第五空间了。”
“这项科技,永远不会公开,太空署决定严密保管,以免遭不法之徒利用。”
“请问王先生从事何种行业?”
“我已退休,之前,我在大学教书。”
“教何种科目?”
“政治系,“王老先生看着凤芝:“小姑娘,你呢?”
凤芝笑不可抑, “我还算小姑娘?同长辈们说话真可爱,当场恢复青春。”
王老伯端详她:“你经过时光隧道,却是去见谁?”
“家母,她于三年前去世。”
“啊, 你思念她。”
“我与她感情一向欠佳,她病故后我心内疚,一直想回去看她,老实说,这也是我参加这项小说比赛的原因,得了奖,我可以回到她身边,即使三分钟也好,我想对她说妈妈我爱你。”
凤芝有点激动,泪盈于睫,取出手帕,拭去泪水。
王老先生叹口气:“你不愧是个孝顺儿。”
“你真的那么想?”
“当然,很多女子会选择回去见初恋情人。”
凤芝笑了,“你呢,你又去见什么人?”
王克良踌躇一会儿才答:“我不是回去见一个人。”
凤芝纳罕。
“我回去,是为着见证一件事。”
凤芝更觉奇怪,老人家心思多数独到,她愿闻其详。
王克良轻轻说:“你年轻,也许不记得这件事了。”
“我的职业是记者,对过去未来,都有兴趣。”
“那,我就对你说吧,我想返回一九八九年,一个六月初的凌晨,到那个广场去亲自看一个究竟。”
凤芝先是一愣,不明其所以然,然而电光石火间,聪敏的她明白了。
她眼大了双眼,过一会儿,她才恻然说:“呵,你没有忘记。”
王老伯垂着头,痛心地答:“是,我不能忘记。”
“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我二十岁,是一名留学生,在外国听到那宗消息,心灵受到极大的震荡、骚扰、创伤,今日,我将亲历其境。”
凤芝还想说什么,太空署工作人员已经满面笑容地迎出来。
“两位,请过来更衣。”
凤芝与王老伯分开了。
太空署人员替凤芝穿上特备衣服,带她到一间实验室,凤芝忽然怯场,为什么要设法回到过去,过去的事无可挽回,将之埋在心底,努力将来岂非更好?
太迟了,仪器已经开动。
那经历真是奇特,凤芝只见电光一闪,暂时失去视力,然后,当她能视物之际,她发觉置身在老家狭小的厨房里。
中年的母亲正在张罗晚饭。
凤芝知道她只有三分钟,她轻轻走向前,握住母亲的手,“妈妈,”她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爱你。”
母亲转过头来,多年刻苦的生活使她未老先衰,一额都是皱敌,只听得她叹口气:“我知道,可是我与你脾气都倔,许多事,放在心中,说不出来。”
凤芝实在忍不住,号啕痛哭,把母亲紧紧拥抱在怀中,她终于实践了她的心愿,母女在这一刻获得了谅解。
就在这个时候,凤芝浑身一震,如遇强力电流,胸口及手指尖有点麻痹难受,张开眼,已回到实验室来。
凤芝深深叹一口气。
工作人民十分谅解,温和地对她说:“请到休息室用茶点,一个人在经过时光之旅后,情绪会遭遇到若干困扰。”
凤芝长长叹息。
她无法抑止眼泪, 一时间不知是欢,是伤感,抑或是解脱。
她已没有遗憾,原来母亲一直知道女儿爱她。
她来到休息室。
凤芝挑一张沙发坐下,只见茶几上放着精致的糕点,她斟出咖啡,喝一大口,又吃了半块巧克力蛋糕,觉得精神好许多。
凤芝回到更衣室,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又补了一点妆,本来可以即时离去,可是她想起了王老先生。
他的遭遇如何?
凤芝天生有好奇心,不然不会从事记者行业,她折返会客室。
一推开门,怔住了。
只见王克良坐在沙发上,头像驼鸟似埋在两膝中,他在呜咽,且浑身发抖。
凤芝只看到他一头凌乱白发,还有,他身上沾着点点血渍。
凤芝退后一步,尖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你看见什么?”
这时,有两名看护模样的工作人员进来,“这位小姐,请让开,王老先生惊骇过度,将入医院接受观察。”
凤芝看着他们把王老伯扶出去。
凤之颓然,半晌,她才想起那位接受现金奖的第三名,也许,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殖民
他们一组三人悄悄降落。
飞行器轻巧得一如地球上的家庭运输工具,他们身上配戴的装备,也足以自卫。
这次来到一个陌生的星球,目的是做资料搜集,如果条件适合,研究在该处殖民的可能性。
三人的代号是兆、亿、万,共两男一女。
轻轻自树丛走出来,他们站在山岗上往下看。
兆问:“这就是当年C出生的地方?”
亿感慨:“是,两千年过去了。”
“他们有无悔改?”
“且去观察。”
万取出仪器探测空气质素,“表面条件与我们那里相似,银河整个南方只得这一颗小小蔚蓝色星球附有大气层。”
黄昏的天空在沙漠地带呈诡丽的橘红色。
三人走进城内,他们发觉一座建筑物前有人群聚集示威,举起字牌,激动地挥拳叫喊。
忽然之间,保安人员簇着一个重要人物出来,一路保护着他往停车处走过去。
年轻的万天真好奇地挤过去看热闹。
亿为人机灵,忽然之间,他觉得有什么不对,低声喝道:“危险,让开!”
万一愣,电光火石间,枪声响了,噗噗噗三下,只见保安人员阵脚大乱,尖叫声四起,那个白发穿西服的重要人物缓缓倒地,胸腹中枪支,血流如注。
万呆若木鸡,她的原居地和平宁静,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流血暴力事件。
有人大叫:“暗杀!暗杀!”
兆百忙中拉住一人问:“为什么杀死此人?”
那途人歇斯底里地喊:“因为他致力和平。”
亿愕然,什么,谋求和平反而遭到杀害,这是什么世界?
经验丰富的兆匆匆拉住他们二人,“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他说得对,人群越来越乱,三人几经辛苦才回到树丛中。
年轻的万用手掩脸,“呵,恐怖,让我们回去报告,此处不适合国民居住。”
亿苦笑,“别武断,再给一次机会。”
“让我们到西半球去,据资料说, 那里比较文明太平。”
三人登上飞行器,迅速去到地球另一边。
万惊魂甫定,喘息一下,跟两位大哥四处游览。
小城宁静纯朴,途人友善地与他们打招呼,万心中想,是,不要大武断才好,也许这里方是安乐土。
在地图上,她找到小城的位置,它在一个西方大国的心脏地。
“在此处生活,会不会枯燥?”
“平凡是福。”
他们看到家长把幼儿送到对面大厦的托儿所去。
万注意,“嗯,这是方便员工专心工作的德政,下班后可把孩子一并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