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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灿烂 page 15 作者:亦舒

  她呜咽。

  我不出声,陪着她,心中难过之极。

  过了很久,她说:"……我不再美丽,我永远不能由穿露肩的衣服,他已经好久

  没来看我了。"

  我很生气,强自镇静地说:"谁说你不由美丽?我觉得你比从前更美,况且他不

  来看你不要紧,我来就行了。"

  她握着我的手,默默流泪。

  "不要紧,别害怕。"我忽然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

  护士显然是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看见我们两个人坐在那里哭,顿时一呆,随即

  说:"吵架?两个大人还吵架,快住声,多难为情!"

  我抹─抹眼泪。

  护士说:"没事就好,病人要休息,别坐太久。"她退出病房。

  我与敏儿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点点头。

  "好好的睡,敏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转一个身,我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走了。

  那夜我也没睡好。

  趁她精神最虚弱的时候我伸出同情之手,无疑很快我便可得到她的感情,但多幺

  不公平,或许她并不是真正的爱上我──"

  管不了那幺多了。

  我会对她很好很好,她不会后悔。

  第二天我一早就到了,她在吃早餐,脸色朦胧,有种朴素的美。

  我并没有提昨夜的事,静静的坐在她身边。

  她把手放在我手上,歉意地笑。

  我拍拍她的手,不响,两人虽没有对白,但非常有了解。

  她缓缓吃完了早餐。薄薄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觉得有点苍白,人与人之间的

  感情最难突破便是这一关,我想接触她,但不知她是否有同感,我怕她拒绝我,我害

  怕。

  我简直开不了口,从没觉得自己有这幺笨拙过。

  她穿著宽大的白色病服,别有一番风味,美丽的女子穿什幺都美丽。

  护士来检查她的伤口,我要求看一看,敏儿也不忌讳,那伤口很大很丑陋,但是

  我却不认为这会影响她的美态。

  人的美丽必需自内心照出来,对我来说,敏儿无论如何是美丽的。

  那天下午我去找大使,求他代我向敏儿求婚。

  他诧异,"小伙子,现在不流行代行求婚了,凡事亲力亲为才是。"

  找不响。

  "你上次不是碰了一次壁吗?你怕什幺?怕难为情?没有这种必要。"

  "会不会操之过急?"我问大使。

  "你自己应该知道呀。"他说:"年轻人,你觉得时间到了吗?"他停一停,"

  会不会因怜生爱?我劝你谨慎一点,给她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低下头想一想,"我很爱她。"

  "她呢?"

  "我没有问她。"

  "叶,你对我说的话,为什幺不对她说呢?"

  "我开不了口。"

  "傻子,我想你要我代说的,不是求婚,而是示爱?"大使问:"正确否?"

  我点一点头。

  "好,叶,我帮你做这件事──顶尴尬呢,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我不如对

  路克斯说。"

  "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为难的说。"怕她不高兴。"

  "那我亲自出马,我会说得很含蓄。"

  "谢谢大使。"

  他微笑。

  我估计他在三两天内便会替我办妥这件事,心中比较踏实,一方面如常的去探望

  她。

  白天她仍然很愉快,说起话来颇精神,偶然也露出寂寞的神色,但不易察觉。

  我没料到大使去得那幺快,在她出院那天,他请她吃饭,我也在场,他坐敏儿身

  边,絮絮地陪她说了一夜话。她穿著白色的丝衬衫与黑丝绒裙子,一贯的高贵人方美

  观,我含了非常舒服。

  我请她跳舞时,她轻轻对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听了这话,心中十分苦涩。

  女孩子一说"心领",便等于不接受这份感情。

  我忍不住问:"你还爱他?"

  她不答。

  "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我问。

  "我们做朋友吧。"她仍然轻轻的。

  "我不会满足。"我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人弃你取?"她苦笑问。

  我气,"我若有这种想法,叫我天诛地灭。"

  "我、永远不能以左臂作剧烈运动了。"她说。

  "废话,你是独臂力也不碍事。"

  "叶,你是一个好人。"

  我说:"不见得,这不外是因为我爱你,不见得我对全世界都那幺博爱。"

  "你生气了。"

  "是,一点不错,我生气,我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当一个女孩子乱找借口拒绝我

  对她的感情,我是会生气的,我只是一个凡人。"

  她轻笑,"呵,你发脾气的时候多幺可爱。"她停一停,"能叫一个男人为感情

  而生气,到底姓难得的事。"

  "一个男人向你求婚,是最大的致敬。"

  她说:"这年头,爱管爱,爱得能够结婚,是另外一件事,爱得能够生子,更是

  另外一件事。"

  "你明白这个道理,还拚命拒绝我?"我赌气,"我不是'对先生',你还要寻

  寻觅觅?"

  她仰起头笑。

  一支音乐完了。

  我叹一口气,送她回座。

  并不何道应怎幺做,照说我可以自说自话的追求到底,证明我对她真非假。但君

  子自重,人家说了"不",我就应该维持风度,退下。

  当夜我送她回家后,自己坐在钢琴面前狂弹了两小时。

  这未尝不是泄愤的一种方式。

  女孩子的心──

  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关系了。

  我一直弹到清晨,只怕邻居来拍我的门,叫我"住手"?

  明天假期已经终止,我得去上班,我对敏儿的一段感情,也应中止了吧?

  大使这件意外使我升了职,加了薪水,调往另一个部门。

  我仍然是孤家寡人,寂寞的心。

  在一些场合内,仍然有机会看到王敏儿。

  她仍然在乔治路克斯那里工作。

  我问路克斯,"她找到男朋友没有?"

  路克斯耸耸肩,"不知道,她现在什幺话都不跟我说。"

  我心如刀割,"她快乐吗?"

  "不知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在一个展览会中,我忍不住趋向前去,与她说话。

  "好吗?"

  "好。"她点点头,"听说你升职了,恭喜。"

  "你呢?"我问。

  "老样子,我快结婚了。"她说。

  "结婚?"我一震,"跟谁?"

  "以前的同学。"她大方的答。

  我连忙镇静自己,"那更值得恭喜了。"

  她很含蓄的笑,"是的,对不起,我老板叫我。"

  我退开一步,让她走过去。

  她就是不肯跟我。

  我很怅惘,我们在一起,最好的日子,是在一间医院内渡过。

  我记得她偷偷的哭,我坐在她床头,陪着她……

  也许她要忘记整件不愉快的事,我,意外,她的男朋友,伤口,囚此她跟了一个

  不相干的人。

  我无法明白她的心,呵,女孩子的心。

  敏儿结婚那日,大使收到帖子,跟我通电话说:"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以后出差,再也没看见过她那幺出色的女子。

  我将永远怀念她。虽然我不明白她的心

  结婚写照

  结婚三年了,房子是自己的,两千多尺地方,厨房依我自己喜欢的格式装修:宽

  大,设备齐全,是个真正的厨房,可以做三十个人吃的饭菜。

  三个儿子,两岁一岁,另一个刚出世,家里奶粉一箱箱买回来,大儿子用杯子喝,

  他弟弟自己抱着奶瓶走来走去,小毛头则佣人喂他。

  咱们家,单是到钟头喝奶,那阵容就够瞧的,我只好叹气说一声:「阿玉姐,我

  也想喝一杯。」

  别以为房子大,住了两个佣人、三个孩子,加上丈夫与我,还有来洗熨的钟点女

  工,简直像个墟,挤逼得要命。

  丈夫下班到家,我就大叫,「老庄,帮帮忙好不好?小宇还没洗澡,他自己开冰

  箱偷果酱吃,糊了一身士多卑利,在那里哭了半天了!」

  老庄会把小宇抱起去收拾,这可怜的一家之主,是他要三个儿子的,他不值得同

  情。

  这种时候,阿玉姐在哄宝宝睡觉,阿珍姐追着小宙喂粥,我披头散发地在厨房炒

  菜,钟点女佣在努力熨那堆积如山的衣物,光是尿布掠得一露台,总有四五十张。

  大家比修建万里长城还累。

  我跟老庄说:「我情愿出去打工。」愁眉苦脸。

  老庄想一想,「再生个女儿,我准你复出。」

  我尖叫一声,差点没昏过去。

  有时候抱着小宇问他,「儿子儿子,你几时上学去呢?好让妈妈松口气。」

  小宇用胖胖的手臂围绕看我脖子,用他的肥头贴着我的睑,「我不要离开妈妈,

  我不要离开妈妈。」

  我叹口气,「你赶快找个女朋友私奔去吧,你妈妈吃不消了。」

  以前咱们的妈妈一生五六个,也不晓得是怎么支撑的。

  三个儿子长得跟他们爹一模一样,连德性都相似,顽皮得紧。玉姐有时捱不住,

  跟我诉苦,我安慰她:「你帮帮忙,再顶一阵子,你总比我好,我是家奴,一辈子跑

  不了,你总有出头的日子。」

  家里开销像淌水般,珍姐同情老庄:「先生蛮辛苦的,一个人赚,那么多个人

  花。」

  我气结,「这些人可都是他制造出来的!他还要女儿呢。」

  阿珍上下打量我,「太太你倒是保养得好,腰身仍然细细的,太太以前做什么

  的?」

  「腰货,操练有素,粗不起来。」

  「太太真会开玩笑。」她讪讪的走开。

  以前我是写小说为生的。现在?现在连看小说都没有空。

  早上六点半小宇小宙便会跳上床来找妈妈,永恒性粘呼呼的小嘴贴上来,叫着「

  妈妈陪我玩」,要我与他们讲话、亲嘴、拍背。老庄在床上呻吟,挥手,「出去,带

  着儿子出去。」

  看着他是赚钱的人,无法不一手挟一个,把小宇小宙抱出房间。

  我快成为举重好手,双臂壮得像大力水手。

  生活倒不失是快活平静的,也有刺激,像准备替孩子们找名校读书,把全港九的

  学校名单抄下来……我是一般人口中的幸福家庭主妇。

  那天早上,我在家与大嫂闲谈,一边替宝宝整理排泄后遗症,我说:「本来我可

  以有机会获诺贝尔文学奖,现在你瞧。」

  抱起宝宝,他嗒嗒地用小舌头舔我的睑。

  大嫂乐得「这儿子最可爱,老以为妈妈的脸是可以吃的。」

  「半夜哭起来简直可以退贼。」我说。

  「老庄也真是,果然生了三个兄子。」嫂嫂大表敬佩。

  「喂喂喂,儿子是我生的,九死一生躺医院,别乱给分。」我争辩。

  「都像爹爹,是不是,一般的圆面孔大眼睛。」嫂嫂接过宝宝。

  我加一句:「秃鼻梁。」

  电话铃响了,小宇跑去接听,手已放在听筒上。

  我喝道:「不准动,没礼貌,最不好就是让孩子们接电话,瞎七搭八,若人憎

  厌。」

  「你管教也太严了。一嫂嫂说。

  「儿子多,不管不行。」我取过听筒。

  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  「庄太太---」阴沉沉。

  「我是。」我问:「哪一位?」

  「庄太太,我是为你好。」怪声怪气。

  「你是谁?」

  「你的朋友。」

  「谁?」我冒火。

  「你丈夫有外遇,你当心。」鬼祟得紧。

  「喂!」我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边喀一声收了线。

  「神经病。」我放下话筒。

  大嫂问:「谁?」

  「神秘电话,说老庄有外遇。」

  大嫂睁大了眼,才要发表伟论,那边厢阿珍大叫起来──

  「太太,太太,不得了,小宇要将小宙塞进马桶里去!」那声音好比拉警报。

  我飞奔进洗手间,「小宇,我嚷:「我剥你的皮!」

  我抱着大哭的小宙出来,叫阿珍把小宇关在房间,稍后发落。

  大嫂急急问,「你怎幺办呀?」

  「什么怎么办?」我拍看小宙的屁股,哄他睡。

  「老庄有外遇。」她提醒我。

  「哦,」我叹口气,「她要是肯接收这三个儿子,老庄是赠品,送给她,我都累

  死了,想脱身。」

  大嫂骂声没正经,走了。我将熟睡的小宙放床上,去教训小宇。

  可是小宇也睡了,含着大拇指,胖头胖脑地,啊,都是我的儿子,将来成家立室,

  传宗接代。我心软了!紧紧将他抱怀内。正在得意,宝宝在外边哇哇哭起来。

  我放下小宇,奔出去白阿玉手中接过小毛头,我说:「你去买菜吧,我来侍候

  他。」

  阿珍说:「太太,我看你去替小宇买皮鞋吧,他说鞋子紧。」我抱过宝宝。

  我笑:「上星期去买衣服,售货员惊问:这位太太,你三个孩子呀!直情当我是

  落后民族,生那么多,我没敢应声,就走掉了。」

  「是呀,」阿珍说:「现在谁肯生三个呢,都贪舒服。」那日我们相安无事,其

  乐融融。

  傍晚老庄回来,饭后与小宇小宙说故事。

  电话铃响了,我去接听,又是那神秘女人的声音。

  「喂,庄太太?」

  「我知道了,我丈夫有外遇。」我幽默地说。

  她收了线。

  「我有外遇?」老庄莫名其妙的问。

  「人不可以貌相啊。」我笑。

  他不理我,揽看小宇进房,小宇那个胖头,在背后看上去,就跟老庄一个模子里

  出来的。我爱这两个胖头。

  当夜我累极而睡。半夜,电话铃响,又是那女人的声音。

  我打个呵欠,「小姐,明天再打来,我要休息。」

  「每个星期三,你丈夫都会跟一个美貌的女郎相会,就是星期三。」

  「啊是吗?明大再说。」我挂上电话,转身熟睡。

  第二天是我到青年会做体操的日子,我那个生了三个儿子的肚脯需要疗理。

  老庄开车送我到青年会,我向他吻别。这是我最轻松的几小时。

  与我一起做体操的有周太太,但我怀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闲聊来的,最主

  要是诉苦。

  「庄太太,」她说:「一个女人,最可怜是丈夫有了外遇。」

  我以每哩三十咪的速度在踩脚踏车,气喘如牛,勉强问道:「是吗?」

  「自然,」周太夸张的说:「啊!那狐狸精会夺去你所有的东西,使你伤心痛

  哭。」

  我在跳绳,一边唔唔地应着,以表礼貌。

  她悲愤的说:「我是过来人,庄太太,你还年轻,你要当心。」

  「是,是。」我扒着船。

  周太太问:「如果你的丈夫有了外遇,你会怎么办?」

  我想一想.「从抽屉底翻出我那张陈皮大学文凭,重新去找工作,带着儿子过生

  活。」

  「你有几个孩子。」「三个儿子。」

  「呀,这幺多!」周大太震惊,更加担心。

  我淋浴后换回衣服,在青年会门口等老庄,他依时来接我。

  他看我一眼,「你容光焕发,我爱你。」

  「老庄,让我们单独相处片刻好不好?一回家简直像干革命似的。」

  「好,我们到山顶去吃杯茶。」老庄说。

  两夫妻其乐融融地上山顶,在旧咖啡室喝茶,湖光山色,尽在眼帘,哗,太高兴

  了。

  我跟老庄说:「认识你三个星期,你请我到这里坐,喝啤酒就喝醉了,一味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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