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好人,"她说:"好,我宽恕你。"
我雀跃,"真的?真的?"
差点没将她自床上抱起来。
但事情也不是时常好景的,虽然莉莉离开了我,小苏原宥我,但别忘记她原来有
个男朋友,我还得努力把他解决掉。
他是个大块头,长得十分英俊,要除掉他并不是易事,我深为这个烦恼。
他出现于一个星期四,也就是小苏准备出院回家休养的前三天。
我刚为自己庆幸,因意外事件而结识红颜知己,这一个多月来感情进展迅速,有
意想不到收获,谁知好事多磨,大块头找到小苏。
星期四我去看小苏,大块头比我先到,他不是没有看见我进去,却把我当医院的
杂工似,只抬一抬眉头,说他要说的话。
他说:"……小苏,你这幺大的事都瞒着我,是否真的那幺生气?咱们可是三年
的交情了。一点点小事都看不开?"
他妈的这小子的口气,跟莉莉倒是一对儿。
他又说:"我找了你个多月,终于你母亲告诉我,你在医院里,我吓得一颗心都
跳出李……小苏,你多早晚才长大呢?还看漫画书,唉,我真担心你。"
小苏撅着嘴不响,眼睛向我看来,示意我坐。
我坐下,小苏介绍我俩认识。
大块头自顾自噜苏下去,我的心咚咚跳,非常紧张,说不出话来。
怎幺办呢?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她始终与他是有感情的。
大块头说到:"……要是让我抓到了那龟蛋,我可不放过他,我照样开车辗过他,
起码叫他在医院躺足双倍时间,替你报仇。"
我顿时觉得浑身一阵冰凉,小苏则看着我笑起来。
我在穷耙,等大块头走,谁知大块头比我更有耐力,我与他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足足对了一个下午。
以后呢,凡我到,他也到,凡他到,我也到。大家都说不了话,快变成一出闹剧
了。
我非常的气,痛恨小苏不下决心,她应该在我们两个人当中爽爽快快的挑一个。
我追求她已经成为一项事实,再明显没有,如果她觉得我有可取之处……我握起拳头
在空气中挥两下。
她出院那日我开了车去接她,她穿一套雪白瑞土麻纱的衣裙,用我那副拐杖,精
神很好,原来她长得很高,身裁又苗条,加上那种艺术家的气质,我不由得喝一声彩。
"大块头呢?"我问。
"他不知道我今日出院。"
我乐了。
她把拐杖交给我,我扶她上车。
她笑道:"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的驾驶技术。"
我陪笑。
她与她姊姊住,"我也省得麻烦她,她也是一个人。"
"她可有男朋友?"我问。
"在外国,今年冬天就到巴黎去结婚。"
"很幸福。"我说。
"结婚总是好的。"她笑。
我把车子开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事,把她送回家去,她姊姊在门口等她,刻意地
看了我几眼,但没有与我说话,幸亏小苏招手,"你上来坐一会吧。"
小苏对我真是恩情有加。
她们两姊妹的家很清爽明朗,小小公寓布置得异常舒服。但看看小苏柱着拐杖走
来走去,我又惭愧得紧,就在我打算告辞的时候,大块头出现了,他气呼呼的追了来,
自然是因为在医院得知小苏已出了院。
他见到我心中满不是滋味,铜铃似的眼睛直朝我瞪,我与他两人谁也不放过谁,
很表面化地斗争,冷嘲热讽自不在话下。
终于大苏小姐发作了,她拍一下玻璃桌面,喝道:"我看你们两个人没有一个是
好东西!一个害我妹妹伤心,另一个害她受伤,全给我滚回家去,以后少来,免得我
们两个耳根不得清静。"
小苏悄悄的笑。
我垂头丧气,说不出话来,只好站起来走。
大块头略有犹疑,大苏小姐已经打开大门。
我们冤家路窄,挤在一部小电梯内。
大块头搔播头,他问:"你在追小苏?"
真笨。我没好气,"不,我不是追求她,我只是有被虐狂,好了没有?"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去喝杯啤酒,谈谈这件事如何?"
"没什幺好谈的。"我说。
"大有可谈的,我相信咱们两个人都没有那幺多时间长年累月的追求一个女孩子,
而小苏是非常情绪化的女孩子,她需要许多关怀,我就是在这方面失败了,你说她没
有优点吗?又不见得,城里的女人多至不可胜数,她却是有格的一个。"
听了这番话,我对大块头另眼相肴,他说得很有理,我已有许多日子没有好好坐
下清理桌子上的文件以及参加工作会议,叔叔们恐怕很快就要把我驱逐出董事局……
这段感情要速战速决。
我说:"我们去喝杯啤酒吧。"
大块头说他愿意把小苏交给我。他看得起我,问题是小苏只适合做妻子──我是
否愿意娶她?他如在托咐一个妹妹。
我答应他我会好好照顾小苏,于是他放心了,他说他愿意退出。
解决了大块头,我不是没有歉意,或者他不是那幺爱小苏,至少他很关心她,如
果没有我这个人存在,他的成功率会很高。
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物,果然就不出现了。而我每个周末下了班,如果没有特别
的事,就往苏家走。
大苏小姐对我的印象不佳,她是很健谈很风趣兼夹很敏锐的人,她说:"如果我
不是怕妹妹一辈子做老姑婆,哼!"
其实小苏并不是那幺倚赖的女子,她对婚姻的态度也很温和,旨在寻找伴侣,而
不是饭票,因此对感情的要求也特别高,大块头言之过实。
若干日子以后,她除去腿上的石膏,但走路仍然要靠一枝拐杖。
我俩认识渐渐深起来,互相很有了解,但她始终不提大块头这个人,彷佛他已经
在空气中消失。
一日我实在忍不住,闲闲提起,"大块头倒是不再来了。"我想知道较多的内幕。
她在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人有时是很可爱的,有点孩子气。
我故意问:"怎幺?你知道他不来的原因?"
"自然。"她气鼓鼓地。
"是什幺道理?"我又问一句。
"他目前晋升'公子'身份了。"小苏说。
"我不明白。"我这次是真的不明白。
"他在追求一个电视大明星,那还不就成了公子了?"她只是不屑,幸亏没有酸
溜溜,"那位大明星叫莉莉,你听过这名字没有?非常风骚动人的。"
我的心狂跳,差点没自胸腔内跳出来。
"很多男人喜欢这类女人,"她说:"结识了明星,可以把照片登在杂志封面上
出锋头。"
我强自镇静,咳嗽一声,"这消息可靠吗?"
"自然可靠,是莉莉小姐亲口告诉记者的,那还错得了?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三心
两意的人,我们之间没缘份,就到此为止。现在他找到了幸福,我很替他高兴。"
我看着小苏,"你没有不愉快吧?"我问。
"没有。"她叹一口气,"我要在乎他,早就改良态度了。"
原来大块头早有预谋,所以才顺利的把小苏让出来,这小子实在不是个好人。那
幺我自己呢?什幺好男人会跟莉莉泡足三年?自己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小苏的腿已告痊愈,我放下一颗心,然而每逢雨天,我再也不敢开车。
小苏最后一次进医院检查完毕,我请叔父出面请她们两姊妹吃饭。
叔父诧异问:"有什幺事?"
"想请叔父看一看我女朋友。"
"不行,我没有这幺空,你这个江湖浪子,一天到晚换女友,摆酒请客的钱倒是
小事,但时间的损失事大,请恕我失陪。"
"不,叔父,这次是认真的,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叔父冷笑,"鬼相信。"
"真的你会喜欢她,"我发誓。
我没有告诉苏民姊妹这次吃饭是相亲,但小苏一到现场就知道是怎幺一回事,马
上涨红了脸,大苏则瞪我一眼,幸亏两个人都做得到既来之则安之。
叔父一见小苏,背着我就翘起大拇指,虽是意料中事,我也很高兴。
他又问我:"姊姊有了对象没有?"
"有了。"我悄悄答。
"多可惜。"叔父点点头,"你堂兄也还没有找到女朋友。"
那日的晚宴极为成功,大家很融洽,散席之前叔父还举杯致词,他说:"苏小姐,
我侄儿虽然任性散漫一点,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像文艺小说一般,令我们哈哈大笑。
那夜我送她们回去,大苏待我就和善很多。
我打算过几日就向小苏正式求婚。
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男孩子正在找伴侣,也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正在找
伴侣,但因为种种机缘不合,他们无法碰到一起。
正像我与小苏,除了缘份两个字以外,没有其它解释,那一日我与莉莉迟不吵,
晚不吵,偏偏在那剎那闹僵掉,出门如果迟一分钟,小苏已经安全过了马路,而她又
刚刚与大块头翻了睑,偏偏在那时候过马路,我的车就撞了上去。
纯是意外吗?冥冥中早就注定有这件事要发生的,我们一生中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她的前任男友竟会看中我那前任女友,使我们的感情顺利发展,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我不禁微笑,不不,这不是意外,一切都早有安排。
就是该在这个时候,我会认识我的妻子,走上白头偕老的路。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
我廿九岁,男性,独身,念建筑系,暑期就要毕业。
我毕生最大的遗憾,便是长得漂亮。
表姐曾笑道:"……男孩子长得这幺漂亮干什幺呢?但凡美女具备的条件,他也
都有,自酒涡到销魂痣一应俱有,加上长睫毛大眼睛,真受不了他,皮肤粉红粉红的,
一眼看上去,老像哪个男明星似。"
她说得很对,男人长得漂亮有什幺用呢?咱们又不靠脸蛋吃饭。
自孩提起,大人见了我便忍不住要拧我的脸颊,摸我的头发,令我不得一刻安宁,
中学毕业到加拿大升学,总算松一口气,外国男孩子都高大漂亮,我因此失去一枝独
秀的资格,大感快慰。
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兴起中国热。外国女生开始穿布鞋,吃中国菜,追求中国
男生,我的烦恼又大大增加。
每次往学校的啤酒馆一坐,便有半醉的、大胆的、风骚肉感的洋妞过来搭讪,请
我到他们的公寓去喝咖啡,醉翁之意不在咖啡,我知道她们的意思。
通常我也不能推开她们,为礼貌起见,只能闪避她们的热情。
她们手臂上金色的汗毛闪闪生光、碧蓝的眼珠,浮凸的身段,但不知怎地,我对
她们却一点兴趣也无,只觉她们毫无灵魂,就知道引男人上床,越来越对她们冷淡。
我推搪她们的两句至理名言是:"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了。"
三两年之后,说得麻木不仁。
但是我喜欢坐啤酒馆──轻松、热闹、活泼、功课那幺紧张,一坐在这里,精神
得到疏散,恢复元气。
我与邻房的小丁同住。
今夜我们又结伴来到,两个品脱下肚,话题渐多,说到最近一间学校设计的失败,
几乎没口沫横飞。
我滔滔不绝:"地下全是无纹大理石,一不小心摔跤滑在地上,骨头就危危乎了。
录音间就在扩音机隔壁,根本无法录音。已经有小学生跌到水沟里去……"
小丁哈哈的笑。
我说:"几时让我俩拍档一施身手?"
小丁忽然说:"庄兄,你长得太漂亮了,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功夫跟你的相貌一般
好。"
我沉下睑来,"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你瞧这些洋妞,见了你如苍蝇见了蜜糖似的,马上语无伦
次──"
话还没说完,我还来不及辩驳,就有一个红发女郎走过来了。
她的鹅蛋睑如鲍蒂昔利的维纳斯,长发飘扬,碧绿的眼珠,她走到我身边,展露
娇媚的笑容。
"──你是建筑系的庄吧?"她问,"久仰大名了。"手肘放在我肩膀上。
我淡淡的点头。
她把睑趋过来,我闻到一阵香水味,"听说你的设计被大会堂选中了,庆祝一下
如何?我请你喝咖啡。"她的嘴唇吻在我的脸上。
我连忙侧过睑,取起啤酒杯子喝一口酒。
我温和的说:"改天如何?今夜我已经醉了。"
洋妞摔摔头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我叫嘉芙莲,改天记得找我。"
"好。"
她又吻我的脸,十分不愿意的走开。
我吁出一口气。
"这两句话你每天要说多少次?"小丁似笑非笑的问。
"什幺话?"我反问。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他学我的语气。
"去你的!"
小丁怪异地问:"长得如你这幺好者,有什幺感觉?"
"烦恼。男人长得好,有个屁用。"
"于是你时常不修边幅?故意糟塌自己的外型?"
"算了吧你。"
"除了牛仔裤与白色汗衫,我就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小丁说。
"我只穿方便实际的衣裳。"
"头发呢?一年也不理一次。"
"天气冷,正好御寒。"
"为什幺从来不携伴参加舞会?"
"功课忙,抽不出空。"
"什幺都有答案。"
我笑,默起一枝烟抽。
又有金发女郎走过来问:"你是庄吗?"
小了抢着说:"改天如何,今夜他已经醉了,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呵呵笑,与小丁一起离开酒馆回宿舍。
我并不见得是柳下惠,差远呢,但何苦去做外国女人的玩物,事后给她们讨论中
国男人在床上的得失。
我在找一个可以满足我灵魂及精神的女郎,中国女郎。
因此生活寂寞了。
在这种小城里很难找到黄皮肤的女孩子。
更不可能的事也会有发生的时候,我看到香瑟瑟的时候整个人呆住,这个不是我
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吗?
长挑身裁,雪白光洁的皮肤,大眼睛,笔挺鼻子,最主要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
书卷气与一种略为高傲的神情。
我被紧紧吸引住了。
我又特别喜欢她那身打扮。白衬衫,袋袋牛仔裤,一只金手表,笔直乌黑头发。
眼神是冷冷不羁的。
我马上去打听她是谁。
"香瑟瑟,"他们说:"设计系转过来的学生。"
"多少岁数?"
"廿三四岁。"
我问小丁,"你见过香瑟瑟没有?"
小了笑,"都见过了,你以为就你发现她?"
"如何?"
"冷若冰霜。"小丁摇头。
"真的?"我并没有失望,我并不希望她是个和蔼可亲的众人乐园。
"由你出马,或许有点不同。"小丁说。
"哈,我很怀疑,我根本不懂得追女人。"
"单凭你老先生那长相,保证马到功成。"小丁对我寄有无限希望。
我问:"我怎幺去认识她?"
小丁瞪我一眼,"你开什幺玩笑?水仙不开花,装蒜呀?你不晓得这些窍门,谁
晓得?"
他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