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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梦 page 10 作者:亦舒

  宇诗十分生气,表面上只是不动声色。

  过两日,王永全的电话来了,“宇诗,星期五是家父七十大寿,妈妈特地关照我让你来吃顿饭。”

  “一定。”

  “我来接你。”

  “好。”宇诗的回答很简单。

  王伯伯伯母大约不知道事情会有那么多变化。

  她趁空档去买了几件凯斯咪外套做礼物,后来一想,人家的爸爸有,自己的爹没有,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多买一件,那么,老母呢?结果付银时又是五位数字。

  宇诗苦笑,失恋,也要讲时间讲心情,她有何资格失恋?

  伤春悲秋,均讲条件,她找生活还来不及。

  下班时分,一个苗条的人影出现

  在宇诗办公室门口。

  是邱伊莉。

  宇诗打量她,同时替她算帐:香奈儿套装三万二,手袋八千五,平跟鞋三千六,假珠项链四千二,手表近二万,三克拉圆钻,不知价。

  宇诗笑笑.“什么事?”

  “去喝杯茶如何?”

  宇诗摊摊手,“我还有两个钟头才能走。”

  “哟,卖身给宇宙了。”

  “可不是,”宇诗一点不怕她挪揄,“简直是家生的奴隶。”

  邱小姐婀娜地走进房来,轻径掩上门。

  宇诗直到她有话要说了。

  “你同王永全,是普通的朋友吧。”

  宇诗笑了,真佩服人家的胆色,宇诗不由得想起一件事,她一个从事写作的朋友告诉她:“有人抄袭我的小说,一个个故事排着次序抄下去……”

  宇诗接口:“一边抄一边骂你,”

  “不,”作家朋友说:“那已经落伍.比这更新鲜的是.抄本一出小册子,立刻赠阅,殷勤谦虚地叫我指教他呢,问你服不服!”

  此刻的邱伊莉同那位文抄公一般的叫宇诗五体投地。

  她笑笑反问:“你说呢?”

  谁知邱伊莉说:“我就是怕你对他有好感!”

  什么?

  宇诗呆住。

  “大家是同事,同时约会一个男生就不太好了,你说是不是?我知道永全喜欢的是我,所以,我劝你忌讳一点,不然,我俩面子不好过。”她语气严肃。

  宇诗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有人可以把黑讲成白,白讲成黑。

  “我明白”她说:“我会处理这件事。”

  “那么,”邱伊莉好紧张的说:“王伯伯七十大寿你去不去?”

  “我会考虑一下才答复你.对,现在我要赶功课。”

  邱伊莉还想说什么,宇诗已经拉下脸来。

  星期五宇诗准备妥当待王永全来接,他迟了半个小时还没出现。

  宇诗挂电话到王家,伯母听见她声音就催,“你们还不来?”

  “永全叫事耽住了,我先来。”

  “快快快。”

  宇诗带着礼物先去。

  内心有点麻木,有点惆怅,这许是最后一次上王家了。

  王伯母迎出来。

  她把宇诗拉到一角问:“永全呢?”

  噫,老人家有内幕消息。

  “他下班就来。”

  “宇诗,你要把他盯紧一点。”

  原来她早知道了.

  宇诗微笑。

  伯母握住她的手,“你知道王家上下都喜欢你。”

  宇诗若年轻几年,一定感动落泪,可惜她此刻阅世已深,王伯母真心待她?非也非也,谁做她儿媳不一样,她只不是趁早表态,表示事情不由她做主,一切看水全自己。

  王永全在八点多才出现。

  一脸尴尬,不知叫什么人用什么法宝拖得甩不了身似的。

  宇诗笑笑,坐过去,胡乱吃了点菜,推公司有事,立刻告辞。

  在那一刻,她决定与王家脱离关系,还没嫁过来,已经这样受气,她又不打算在王永全身上捞什么好处,他即使娶了她,她余生也得在事业上奋斗,既然并非好同伴,不必劳神共走人生路。

  豁然大悟之后,心平气和,好好睡了一觉。

  最爱的人,一定要是自己,否则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第二天,宇诗低头忙工作,她在为大老板撰写演讲辞,资料堆满桌,全神贯注得浑身酸痛。

  忽然之间,有人碰一声推开她办公室门,闪身进来,宇诗一看,来人是邱伊莉,她按住案头文件,不客气的问:“什么事,我正忙。”

  那邱小姐却说:“我不是对你讲过了吗,王水全有兴趣的是我,你无端端跑到人家父母家去作甚?”

  宇诗也不是省油的灯,按下通话器召秘书:“快进来把邱小姐请出去!”

  接着她抬起头来,对邱伊莉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请勿低估我的智慧,亦请勿轻视你自己,千万不要在同事前表演鲁莽愚鲁。”

  邱伊莉一怔,这时秘书已经进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邱小姐,林小姐正忙,请。”

  她只得铁青着脸出去了。

  那个上午,宇诗终于把讲辞挣扎出来。

  她喝杯咖啡松口气,利用午饭时间,依著老板的心意把文字润饰一番,下午陪着老板去见外宾。

  真正又要耐看,又要耐做,赚那么一点生活费,捱尽咸苦,她林宇诗才不会象邱伊莉那种吃饱无忧米的千金小姐那么无聊。

  下班时分,王永全的电话接进来,宇诗用手托着头,“有什么话,讲吧。”

  “我们之间有误会──”

  “什么误会?一点误会都没有,永全,我很忙,没有时间耍花枪,你□另处找人吧。”

  那边王永金不生气,“我找谁?”

  宇诗一怔。

  “宇诗,我们结婚吧,”

  宇诗的下巴几乎跌下来,她鼻子忽然发酸。

  “妈妈已经把她的婚戒送给我们,是颗极好的玫瑰钻,不闪那种,配合你不喜欢炫耀的性格。”

  宇诗不响。

  “我现在马上过来。”

  宇诗感慨万千,在短短个把月中,她的感情生涯已经险象横生,此刻失而复得,因震惊过度,她再也哭不出来。

  宇诗把脸伏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上,悄悄落下泪来。

  她是个懂事的女子,机会过后不会再来,如果真喜欢王永全,就不要计较那么多。

  王永全到得比想像中快许多,秘书马上请他进去,一脸宽慰,可见师生有真感情。

  他一坐下马上献促钻戒。

  那枚戒指是出钱都买不到的古雅款式,钻石圆且大,宇诗喜欢得不得了,任由王永全套上左手无名指。

  王永全松口气,她也是。

  这年头,什么都有人妒忌,什么都有人来撬,凡是喜欢的,速速占为己有,方是上着。

  那日,宇诗再累,还是陪未婚夫出去开香槟庆祝,直到午夜才回公寓。?

  戴着婚戒,她感到踏实。

  没想到又做那个梦了。

  这次,宇诗对哭泣的邱伊莉说:“真没想到外表霸道嚣张的你内心竟如此柔软,而白天从来没有交通的你我,在梦中都说个不休,奇不奇怪?”

  邱伊莉说:“帮我……”

  “叫我把王永全让出来,绝不可以,你讲讲道理,我与永全行了有两年多了,感情一早已经成熟,况且,他有什么长处,有何短处,你一概不知,就来剃我眼眉毛,来向我施横手,没这个道理。”

  邱伊莉停止哭泣,用大眼镜看住宇诗。

  “不择手段,得到王永全也没用。”

  在梦中,伊莉怔怔地看著宇诗,宇诗吁出一口气,梦醒了。

  宇诗再也没有向永全提及这个梦,有时,人需要守住些私稳。

  宇诗现在也没那么笨了,她有意无意间向同事们透露将要结婚的消息。

  行为一下子传到老板耳中,大为紧张,立刻传她去询问。

  “你知道一个月假是没有可能的。”

  “三个星期?”

  “一个礼拜!”

  “十五天。”

  “十天,不必多说。”

  “好。”就此敲定。

  邱伊莉又来了。

  她脸色苍白:“你胜利,林宇诗。”

  宇诗真正诧异,“曾经有战争吗?如不,何来胜负?”

  邱伊莉杨起一角眉毛,“林宇诗,不要嘴硬,你知道你险过剃头。”

  “即使如此,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讲得好!”邱伊莉啪啪啪鼓起掌来。

  “慢走。”

  “还有什么事?”

  “邱,你有没有梦见过我?”林宇诗忽然大著胆子问。

  邱伊莉一征,随即反问:“你呢,你可有梦见我?”

  字诗凝视她,“我时常错误地走到你的梦来,对不起。”

  “你梦见什么?”邱伊莉大为紧张。

  “啊,我梦见你同白天一样,神气活现,步步高升,心想事成,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能讲真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邱伊莉不作声,半晌她说:“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梦见你教训我。”

  宇诗微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是吗,会吗?”

  可能吗?印伊莉险些夺走王永全,这个人对林宇诗命运的影响非同小可,故此在未与她会面之前,下意识已知道有这个人,宇诗强烈第六感把邱伊莉唤出来见面。

  宇诗只有这样解释她的梦。

  她听得邱伊莉说:“我并不是想什么便得到什么的人。”

  宇诗接上去:“那又不过是你尚未真正想得到那样事或那个人。”

  伊莉低下头:“谢谢你看得起我。”

  她走了。

  宇诗一额汗,差那么一点点,哀哀痛哭便是她,不是邱伊莉,不过宇诗知道,邱伊莉会很快擦干眼泪。

  新生

  除夕。

  再过个多小时,新的一年就要开始。

  许瑞蓉打扮得无懈可击,已在装修豪华的客厅中等了一个晚上。

  她等丈夫周鸣宇回来。

  他若没吩咐过她等,她不致于笨得在家呆坐。

  是他在中午拨电话回来说:“端蓉,晚上没有事别出去,我想回来吃顿饭,这是今年最后一天了。”

  端蓉不出声,她觉得他多余,夫妻感情早已破裂,正在谈判分手条件,何必多此一举。

  但不知恁地,她还是说:“好,七点钟在家等你。”

  佣人做好了菜,鸡汤热了又热,十点多了,周鸣宇电话都没来过一个。

  许端蓉心头似有一点火在燃烧,她的左边脸颊滚熨,端蓉记得,少年时每当父母或老师责备她,她一边脸便会烧起来。

  佣人做了一天,已经疲倦,轻声说:“太太──”

  许端蓉强作镇定地说:“你去休息吧。”

  佣人悄悄退出。

  许瑞蓉又独自坐了良久,终于站起来,打开那瓶冰镇房久的香槟,卜一声,泡沫冒出来,她斟满水晶杯,一口饮尽。

  接着,她叹一口气,把所有菜肴,搬到厨房,全部倒入垃圾桶。

  她刚想进房卸妆打算强行休息,忽然听到门外有汽车驶近。

  许瑞蓉不由得再斟一杯酒饮尽。

  他来了。

  他们住在一间独立的花园洋房里,深宵,车子驶进私家路可听得十分清晰。

  车子引擎熄灭。

  不对,端蓉侧耳细听,怎么有男女嬉笑声。

  而那男声,正属于她丈夫周鸣宇。

  许端蓉心头那朵火,燃烧的范围渐渐扩大。

  她仍然沉着睑,端坐在客厅中不动。

  有人用锁匙开了门进来。

  是周鸣宇。

  他穿着礼服,不知自哪个舞会出来,看得出已经酩酊,但心情非常的好,打开了门,靠在门框,并不进屋,只指着妻子说:“咦,叫你等,你果真在等?哈哈哈哈哈。”

  许端蓉不出声。

  “我特地回来同你说,不用等了,我今夜不回来,哈哈哈哈哈。”

  许端蓉仍然不出声。

  在这个时候,周鸣宇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苗条的身型。

  一把娇滴滴的声音说:“人家在等我们,还不走?”

  至此,许端蓉握紧的拳头反而松开来。

  她站起来,“鸣宇,你不是说有话要讲?”

  那娇滴滴声音说:“唔,说些什么,快走。”

  周鸣宇转过头去,对女伴说:“你去车中等我。”

  “不行!”

  “我五分钟就出来。”

  “我坐在这里等你。”

  “别胡闹,出去。”

  那女郎恋恋不舍的走开。

  许端蓉这才去把大门关上。

  周鸣宇说:“今夜是除夕。”

  许端蓉看看他。

  “我要同你离婚。”他真的醉了。

  许瑞蓉不作声。

  “我已经有新欢。”

  端蓉站在黑暗里。

  “她喜欢这幢洋房,叫你搬出去,你几时走?”

  外头车子喇叭哗啦哗啦的响,催他出去。

  “真痛快,除夕,去旧迎新,哈哈哈哈哈。”

  正说到这个关口,周鸣宇突然看到妻子走近,接着听到噗的一声,又觉得心口一凉,一阵剧痛。

  他瞪着眼。

  “你──”

  他的手掩向胸口,抹了一手湿腻,灯光黝暗,他看不清是什么,眼前一黑,已栽倒在地。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

  菜肴己倒掉,餐具仍在桌上。

  许端蓉呆着脸,看着丈夫倒下。

  她没有再接近他的身体,她取过大衣披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觉脸上炙熨的感觉经已消失。

  她拉开门,被冷空气一吹,她反而镇定。

  她走到车子面前,对车子那浓柱妖冶的女郎说:“你走吧,周鸣宇、永远不会出来了。”

  那女郎只得悻悻然把车驶走。

  许瑞蓉把车往城里驶去。

  到了半途,她才忽然醒厝,啊,我杀了人了。

  双手簌簌地抖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市区,她把车子胡乱停在路边,找到一间酒吧,挤进去,叫了烈酒,举杯就灌,她的眼泪落下来。

  杀了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酒吧中人客欢呼起来,原来凌晨已至,新的一年已经来临。

  许端蓉一点欢容也无,她等警车来把她这个杀人犯载走。

  她蜷缩在酒吧一角。

  忽然有人问:“后悔?”

  端蓉猛地转过身子,坐在她身后是一个穿黑衣戴黑帽的男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怔怔地看他。

  那人的声音神秘而低沉,“为了那样一个人,真不值得。”

  端蓉麻木地点头。

  “你才廿多岁,本来有的是前途,退一步,海阔天空,哪里去不得。”

  端蓉真的懊悔了。

  “手起刀落,丧命的是你的前程。”

  端蓉俺面哭泣。

  “屋契写的是你的名字,你原本可将之出售,远走高飞,远离是非之地,重头开始,你不是一直想再进学堂读书吗,”

  端蓉抬起泪眼,“你是谁?”

  “我?”那人轻笑,“我是谁重要吗?”

  “你为何洞悉一切?”

  “我当然有本事知道。”

  端蓉哀哀痛哭,“来不及了,我已经杀了他。”

  那人喃喃道:“是,你的确已经杀了他。”

  端蓉说:“我以前老不明白,人怎么会杀人,此刻我知道了。”

  “是他逼你动手。”

  端蓉点点头。

  “你能被他逼得动手,是你懦弱,呵是,你若坚轫不屈,就能逃出这段失败的感情。”

  “太迟了,太迟了。”

  那人长长叹息一声,无限同情惋惜。

  “请帮助我,你能帮助我吗?”

  那人不语。

  “你究竟是谁?”

  那人沉吟片刻,“我,我是时间大神。”

  端蓉大大诧异,“谁,你说你是谁?”

  那人低低地重覆,“我是时间大神。”

  端蓉睑上还挂着眼泪,但是她已经着迷,“你控制时间?”

  对方笞:“是。”

  “那,你一定能够帮我。”

  那人轻笑,“你后悔杀死他。”

  “是。”

  “你想我把时间拨回头。”

  “是,只要把时钟似回拨三小时就可以纠正错误。”

  那黑衣人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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