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慢慢来,”我立刻赔笑。“什么人说的?”
“三姑与六姨亲眼看见的。”
“妳信?”我问。
“这种人妳要避得远远的才是,何必教人家看见?说得多难听。”
“妈,妳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位老太太的嘴巴,要讨好她们那才难呢!什么都要同咱们比,咱们有金她要有银,咱们有绫她们要有缎,噜噜苏苏,一点芝麻绿豆都拿去做题材。前些日子我在升职未升之间,她们不是一天到晚来打听消息,见我房里好玩贴着升官发财的春联,马上说‘唉呀,大妹,妳真想错了心’。她们有什么不说的?一天到晚小事化大,专候着亲戚出丑,听她们的?”我真心自鼻子里哼出来。
“话虽如此……”
“小妹谈恋爱,被讥为滥交;我在家坐,被笑为嫁不出去;有空没空,教导咱们做女人之道,多好笑。她们都是最圣德贤良的,她们的丈夫下辈子娶的,仍然会是她们。这种乡下婆子说的话,理它干么?”
妈笑出来。
“妳还没回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谭致中现在是我的同事。”
“什么?”妈妈大惊失色。
“同事跟同事少不了有来往。妈,下次有人问妳,妳就冷冷地说:‘没法子,她们大了有她们的天地,不比妳们有本事,把女儿管教得那么好。’六姨的大女儿不是要离婚?”
“太刻薄了。”
“同她们还讲厚道,烦不烦?”我笑。
“大妹,那个谭某不是好人。”妈妈警告我。
“妈妈,开头我也以为他不是好人,这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我亲眼看见小妹为他要生要死……”妈妈不以为然,生气地说:“妳不要学妳小妹,被他迷住才好!”
“妈妈,有时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事,都要留个余地,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
“妳要当心。”
“我当然会当心,都已经二十八岁了。”
妈妈仍然烦恼得不得了。“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我真不明白妳们姊妹俩,难道都爱听他的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
但愿谭致中有这么邪恶,但愿他有那么讨人喜欢。
窃笑起来。
我们之间走得更近的时候,妈妈更加烦恼,常常叫我回家训话,要阻止我俩在一起。
我也曾考虑过是否该将小妹的事详尽地告诉她,又不忍伤她的心,我处在夹缝之中,也不好过。
我写了一封长信,请小妹向妈妈解释。自然,她不必把真相说出来,她只需替致中开脱,我已很满意。
小妹很爽快,她说她会与妈妈解释得一清二楚。
我在等她为我们解开这个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致中跟我说:“小妹真会那么做?”
“她答应的。”
“要一个人自己清算自己,或是认错,真是很困难的。”致中说。“以小妹的性格来说,更难做得到。”
“这一、两年她成长得很快,”我说:“到底是经过那一番的了。”
他点点头。
我问:“后来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刘文?”
“没有。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像是失了踪,所有的老同学都说没有见过他。”
我说:“我应不应该叫小妹同妈妈说清楚?到底是往事,而且又是旧疮疤。”
“她可以说得比较技巧一点。”
“是的,希望她处理得好。”
致中说:“我很清楚她的为人,从此以后,她会疏远我们。”
“这我也知道,她与我都是表面大方、心中颇为记仇的人。妈妈也说得对,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倔强,非同你来往不可。”
“因为伴侣很难找,而旁人总有他们的闲话。”
致中说话总是那么有分寸。
我一直在等妈妈回心转意。
直到有一日,我回家吃饭,妈妈突然说:“大妹,原来谭致中是被冤枉的。”
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顿时笑容满脸。
“小妹写了信来,她说当初害她的人根本不是谭致中。”
我有点紧张。“那是谁?”
“是另外一个男同学。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坏人,谭致中不过是个替死鬼。”
我笑。“这件事致中也同我说过。”
“会不会是你们串通了来讨我欢喜?”母亲不太相信。“明明是谭致中,那时小妹一直同他走。”
“但小妹承认她的男朋友多。”
“可怜的阿谭。”妈妈有些不安。“不知被我在心中暗暗咒骂了多少次。”
“妳此刻对他好一点不就得了?”
“小妹还说,她和阿谭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妈妈用手撑着头。“我真的弄不明白。”
我笑。“我想小妹自己也弄不明白。”
“妳呢?妳有没有同别的人走?趁早说出来,免得谭致中又被人冤枉!”
“妈,妳怎么狗嘴长不出象牙来。”
她也笑了。
事情得到很圆满的解决,我写信向小妹道谢。
小妹回信:“……妳猜我在此地碰见谁?刘文!妳说有多巧。我们见了面,我痛责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离开我,他向我忏悔。我原本想恨他,但想到自己也得负一半责任,顿时不敢向他扔石头。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自己也不敢说,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大姊……真的有很多事是不能事先预料的。”
我把信给致中看了。
他说:“这下子什么都水落石出了,原来刘文也去了美国。”
“本席正式宣判你无罪。”我说。
“谢谢大人。”他说。
我们在稍后订婚,妈妈对他特别好,因为一家人都冤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