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笑了。
珠宝店送了指环来。
我打开盒子检查,非常满意,写了支票。
十年来略有节蓄,除了买这只戒指,尚够蜜月旅行,喜酒是决不请的了,劳民伤财。
幽谷打电话来告诉我好消息:“父亲给我的嫁妆是一层公寓。”
“唷,”我笑,“你不该告诉我,不怕我谋你的财?当心我握着一枝牙刷就搬到你家来,再也不走的。”
“两夫妻,我难道还希望你走不成?还没结婚,就准备后路随时打退堂鼓?我不象是这种女人吧?”她哈哈哈地笑。
虽然在电话的那一头,我也知道她喜心翻倒,在那里手舞足蹈。
可爱的幽谷。
我暗暗的羞愧,没有人可以代替幽谷。
“幽谷,”我冲口而出,“我爱你。”
“废话,”她啐道:“你不爱我娶我干吗?”
我也笑了。
当夜我到大酒店的咖啡店去赴约,收拾心猿意马,真的预备交下照片就走。
我准八点到,直等到八时半。
我原来想打电话去追催申小姐,后来一转念,觉得她不来也罢,等到九点吧,我想,九点不来我把相片寄回给她算了。
是好奇心使我约见她,她那张灵狐似的脸吸引我。
我想看看她真人是否跟镜头上一般有那种肃刹的美。
等到八点三刻的时候,有一个女郎朝我这边走来,她穿鲜红的裙子,金色鞋子,婀娜多姿,但不是申声曼小姐。
她走到我跟前,问我:“是傅先生?”
我默默头,有点意外。
她自顾自坐下来,笑了一笑,“我是她妹妹。”
“啊,”我还是失望了,“她没有空吗?”
“家中牌局还没有散,她叫我先来。”年轻的申小姐抿着嘴笑。
我天真的问:“是桥牌吗?”
“不,麻将牌。”
我吃一惊,不能想象那么一个冷艳的女即竟会赖在牌桌上不起来。
而她的妹子也是,那么年轻,却如此浓妆,美则美矣,毫无气质,而正牌的申小姐却还姗姗来迟。
我犹疑了一刻说:“不如我将照片还你算了。”
她笑,“何必心急?你有要紧的事得先走吗?”
我想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再等一等。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我问。
“有,就快了。”答了等于没答。
我对这位美女的印象已经打了折扣。
九点半,九点半如果她还不来,我立刻就走,幽谷那批照片至多重拍,再等下去就荒谬了。
小申小姐一搭没一搭的查问我的身世,我不是一个不大方的人,但对于这一路正邪不分的女子多多少少有点戒心。
她:“傅先生干哪一行?”
我:“生意。”
“哪一行生意?”闲闲地。
“建筑。”
“啊?”精神来了,“听说建筑业永远一支独秀。”
“也不见得。”
“傅先生结了婚没有?”更有兴趣。
“快了。”
略为失望,想一想,又说:“新娘子好福气。”
我完全不明白为何一个年轻的女子说话的腔调酷似媒婆,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申声曼小姐毫无出现的意思,我叹口气,取出照片搁桌上,扬手叫侍者结帐。
我这个不礼貌的动作令小申小姐大为吃惊。
她问:“什么?你打算走了?”
“是的。”
“可是——”
“请告诉令姐一声,我不等她了,很感激她派你做代表。”
她象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仿佛从来没有人会因她们迟到而提早离开,又好象她们的魅力无往而不利,这是第一次受挫折。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刚在这尴尬的当儿,她说:“我姊姊来了。”她几乎欢呼。
我不过是一个男人,自然忍不住抬头望去,但见进门来的女郎果然有着相热的轮廓,一样高大、身段窈窕。
小申迎上去,满不高兴的说:“姐姐,这位傅先生竟说要走,早知你也不用来了。”
但见大申小姐向我瞄了一瞄,坐了下来,“大家坐呀,走到什么地方去?”她自己取出烟来,点着先抽。
我看仔细了她,心中无限的失望,原来照相机充当了魔术师。
我可以肯定不是每个模特儿都象她,我再说一次,不可能每个模特儿都是这样。
她的头发油腻,红色寇丹剥落,化妆浓厚,鼻头与额角都泛油,穿着无袖松身T恤,却没有剃腋毛,翘起二郎腿,高跟拖鞋跟在足尖,随时会掉下来。
我看得呆了。
这就是照片中的美女?她?
多么大的骗局,跟照片没一点相似。
她的笑容倒是热情的,声音与电话中一模一样随便,“照片呢?”
她妹妹把照片递给她。
她随手翻阅了一下,说:“拍得不错,明天可以发给报馆。”
“小姐,”我礼貌的问:“我的照片呢?”
“在这里。”她取过手袋,那只手袋的背带几乎要烂了,她整个人都是烂塌塌的。
我取过照片,立刻看了看,可不就是幽谷:阳光灿烂的笑容,整洁大方的仪表,可爱的性格,高贵的身份。
我一颗心落了地。
申小姐说:“他的爱人很漂亮。”
这时候我对她又略为惊魂甫定,因此说:“谢谢你,我也认为如此。”
说完这话我立刻起身道别,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一看,申小姐端的十分美艳动人——很多人是不能接近,有很多事是不能细看的。
我连忙开车回家。
淋浴的时候幽谷打电话来查我行踪。我跟她说:“戒指取来了,照片也找回来了,明天中午见。”
一切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当晚睡觉,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与幽谷儿孙满堂,白头到老。
我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