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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苏西堕落 page 11 作者:亦舒

  “苏西,你与朱氏两父于同时恋爱,有乖伦常,十分堕落,我是苏氏遗产执行人之一,我判决你失去领取遗产的资格。”

  苏西一愣。

  雷家振以为她会软化。

  但是她没有。

  苏西笑了,"取消就取消,我不关心,现在,你终于明白我继续工作的原因了,自食其力,最最开心。”

  她拉开门,自顾自离去。

  真没想到雷家振会上演这一出戏。

  苏西还以为她会伸出手来。”苏西,我祝福你们,仍然是朋友广

  当然不会殷勤地请苏西与朱立生吃饭,可是场面话总得那样说,才不失身份,才对得起自己的学历年龄。

  可是她竟然出言恫吓。

  苏西对父亲的遗产有无限厌恶,又不是天文数字,即使无条件发放也不会使任何人过着王公般生活,却又限制多多,逼使子女承认堕落,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不要父亲的钱。

  苏进与苏周弃了权,不一样生活得很好。

  少了这笔遗产,也不是损失。

  这笔遗产逼使她最尊敬的长辈与她敌对。

  万恶的金钱。

  回到办公室,她才松一口气。

  小小斗室,无限温馨,同事们有时合作元间,有时互相往背脊插刀,都是活生生的人情。

  她喜欢工作。

  现在,她又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女子了。

  苏西用手捧着头,沉思起来。

  秘书探头进来,"苏小姐,你还没下班?”

  “快走了。”

  原来写字楼是避难所。

  她到了楼下,发觉朱立生坐在车子里等她。

  他微笑,"小姐,载你一程。”

  “去何处?”

  “但听你吩咐。”

  “可以随时下车吗。”

  “绝对自由。”

  “只载我一人?”

  “正确。”

  苏西满意了,她拉开车门,上车。

  朱立生把车驶走。

  “我听说了。”

  苏西无奈地摊摊手。

  “我会补偿你。”

  “为什么?我的损失不过是由于我的选择。”

  “可是你选择了我。”

  苏西叹口气,"一直生活得很好,直至宣读了遗产。”

  朱立生更加觉得苏西是他的责任,"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苏西微笑,"我最爱听这样的话。"其他一切空泛之词,都元聊兼肉麻。

  她很庆幸他手臂有力,看着朱立生笑起来,那灿烂的笑脸在他眼内犹如一朵芙蓉花,他泪盈于睫。

  得来越不容易,越是珍惜。

  她是他从另一男子手中夺来。那另一男子,是他的儿子。

  回到平房,看到温室花圃派了员工来。

  一货车都是花卉,苏西随意挑选好几款。

  她比较喜欢有香味的白花。

  “真奇怪,上帝是公平的,颜色浓艳的花多数不香。”

  园丁笑,"也不是,紫藤、玫瑰、牡丹,都香气扑鼻。”

  “难怪历来画家最喜欢这几种花。”

  “苏小姐我们帮你搭一个紫藤架如何?”

  “好呀。”

  “兼盖一小小玻璃绿室,帮你置些兰花。”

  这其实都是朱立生的主意。

  人家送花,他送整座花园。

  正当苏西认为可以休息的时候,一辆小房车飞驰到门口,紧急刹车。

  苏西吃惊地抬起头,她看到了这一刻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朱启东。

  第九章

  他年轻憨直的面孔扭曲着,双眼仿惶伤痛惊讶。

  他呐呐说:“是真的,竟是真的。”

  苏西踏前一步,却被朱立生拉住。

  “一切解释都是多余,他不会听你。”

  说得十分正确。

  朱启东后退几步,转头,上车离去。

  苏西顿足,"是谁通风报信。”

  朱立生轻轻答:“还有谁,莎士比亚说,'地狱的震怒还及不上女子受到嘲弄的火焰',她认为我们刻薄她。”

  是雷家振。

  苏西恳求:“千万别反击。”

  “为什么,你内疚?完全没有必要。”

  “不,她是我的朋友。”

  朱立生不出声。

  “也许,我们不住退缩,可以令她息怒。”

  朱立生仍然不响。

  “她是一个饱受教育的女子,我相信她会明白过来。”

  朱立生说:“你回去休息吧。……

  苏西伏在他胸膛上一会儿,享受他的体温,然后转头返回室内,她疲倦了。

  朱立生驾车离去,他直接前往雷家。

  那公寓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踏上楼梯,充满感慨。

  一年多前才重新装修过,他记得还帮她挑选灯饰:“我喜欢拉利克水晶,因为它不闪”“随你”“可是全屋需要这个数字,一个律师收入有限”“请接受我的礼物”“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按铃。

  女主人亲自出来开门。

  “可以进来吗?”

  她樵粹硬咽。

  他走进熟悉的客厅,坐在最舒服的沙发里。

  他完全知道酒瓶放在何处,灯掣装在什么地方。

  此刻,他只是累。

  他轻轻说:“请收手。”

  “可以。”

  “请把条件告诉我。”

  “即时离开苏西。”

  “我们很快会结婚。”

  “我等你求婚已有二十年。”

  “我知道,对不起。”

  “为什么她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要理会别人的际遇,尽管说出你的要求。”

  “我们有那么深远的感情,你才认识她数十天。”

  “我知道。”

  “为什么?”

  “我不能解释。”

  “你可有爱过我?”

  “我曾经深爱过你。”

  “发生什么事广

  “也许是岁月磨蚀了一切美好的感觉。”

  她用双手掩着脸,"请别舍我而去。”

  “我一定要走,请停止你揭秘行动,相信我,最终损失在你。”

  “你竟丝毫不为我着想。”

  “我保护她,我更保护你。”

  “我不信。”

  “请讲出你的条件。”

  她瞪着他,一字一字他说出来:“我愿剖开你的胸膛,扯出你的心脏。”

  他沉默。

  “你会答应吗?”

  “在你伤害启东之前,我或者会考虑。”

  “又赖我,启东迟早会知道一切。”

  “由我亲口告诉他,情况大不一样。”

  “你抢夺儿子的女朋友。”

  “她已打算与他分手。”

  “你与儿子女友结婚,你这罪恶的人。”

  “我愿意付出代价赎回我的罪衍。”

  “我不要你的钱。”

  “家振,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你工作了近二

  十年,收入丰厚,但是没有积蓄。老板一直说会接受你做合伙人,但是从来不打算付诸行动,近年来也听你抱怨累,你的理想退休生活是开设……家沙龙式书店,可是欠缺资金。”

  雷家振的脸色更加苍白,脸上忽然多了许多皱沼,遮掩了她所有的锐气。

  “我可以成全你。”

  雷家振落下泪来。

  朱立生任由她抒发情绪。

  过一刻他说:“我明日派人送本票来。”

  “钱不可以弥补我的创伤。”

  朱立生叹口气,"或许,它可以帮伤口迅速痊愈。”

  雷家振知道她已经没有选择。

  朱立生苦笑,"苏富来如果在生,一定顿足,他怎么会选择你我二人来做遗嘱公证人,我与你岂不比他的子女更加堕落。”

  他拉开门走了。

  这根本是一个堕落世界。

  也许苏富来只想证明一件事:我固然不是圣人,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西约莫猜到朱立生去了什么地方。

  是那个女人的家。

  她们永远叫另一个女人是那个女人。

  苏西印象深刻,幼时。少年时、青年时,母亲都会提到那个女人。

  苏西老觉得苏太太是一个青面燎牙的老魔怪,成年后才知道黑与白之间有许多种灰色。

  第二天一早,她正在梳洗,朱立生已经来找她。

  苏西很喜欢这一点,他永远亲自出来,绝对不会叫秘书代劳。

  苏西听说过一位女友的遭遇,男友送花由秘书拨电话代劳,他从来不知道花店送了什么花出去,首饰、衣物,统统由秘书代选,最终那女孩嫁了那名男秘书。

  清晨,难得两个人精神都很好,苏西还可以嗅到他身上剃胡水的味道。

  他握住她的双手,诚恳他说:“苏西,让我们结婚吧。”

  苏西看着他,笑了,"现在?”

  “今天。”

  “我需要考虑。”

  “不要超过十分钟。”

  苏西凝视他。

  失去这次机会,她的命运就会像雷家振与母亲的混合体。”

  不,不,她凭什么同雷家振比,人家多么能干果断,且有专业资格。

  苏西感慨万千,命运的三岔口就在她面前。

  朱立生自口袋里取出一只淡蓝色小盒子,一看就知是著名的铁芬尼珠宝,里边装着的一定是订婚指环。

  她轻轻间:“花在何处?”

  朱立生再从上衣襟内取出一束小小紫色毋忘我。

  也只有毋忘我可以放在衣襟内。

  苏西轻轻把盒子打开。

  钻戒不很大,适中,式样简单,方便天天戴,可是质素上乘,在阳光下溅出晶光。

  母亲一生都没有婚戒。

  苏西泪盈于睫。

  破碎家庭不一定影响到子女前途,可是孩子的人生观肯定因此改观。

  苏西把指环套人左手无名指,她说:“是。”

  朱立生深深吻她的手。

  “在什么地方注册叶苏西问他。

  “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我比较喜欢静一点的婚礼。”

  “我会尊重你的意思。”

  苏西拥抱他,"让我们今天就结婚。”

  两个人都害怕夜长梦多。

  “你还有什么要求?”

  “自由。”

  “婚前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保留。”

  “我很感激。”

  朱立生微笑,"上班的时间到了。”

  苏西取过外套。

  “可要到规模较大的广告公司工作?”

  “日后计议。”

  “我知道宏观广告正在找合伙人。”

  “值得考虑。”

  朱立生忽然伸手出去,搓搓她头顶的鬈发。

  他不相信他的运气,这么可爱的一个人,从此属于他。

  到达公司,推开办公室,便看到朱启盈。

  苏西立刻迎上去,"启盈。”

  启盈握住她的手。

  苏西说:“我很需要朋友。”

  启盈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启东十分难堪。”

  “你父亲同你说了。”

  “是,昨夜他已通知我。”

  朱立生算是处理得十分妥善。

  美丽的启盈说:“我一直盼望父母找到快乐,再婚、甚至生育子女,许多朋友痛恨父母再婚,我是例外,子女不应自私,我祝福你们。”

  “启盈你是一个安琪儿。”

  秘书推门进来看到她们拥抱,立刻闪避。

  苏西轻轻问:“你不怕我分掉他一半财产?”

  启盈笑,"一则,那是他的财产,任他怎么处理,还有用r么精明的生意人肯分一半财产出去,一定有他的理由吧,子女不便干涉。”

  朱启盈竟那样明白事理。

  “谨请彼此相爱。”

  “是。”

  启盈说:“我下午同朋友起程到阿尔及尔度假。”

  “祝你一路顺风。”

  整个世界都是朱启盈的游乐场,她有她的生活方

  式,悠然自得。

  上司老陆推门进来。

  “苏西,你可是准备结婚?”

  “谁说的?”

  “消息已传遍全城。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婚后将离开我们?”

  “除非你开除我。”

  “苏西你真了不起。”

  “当初你为何录取我?”

  陆某答:“因为我早知你会承受大笔遗产。还有,兼将嫁人豪门,提携旧日同事做合伙人。”

  苏西啼笑皆非。

  “说得对不对?”

  “前半截全错了。”

  “后半部呢?”

  “如果有机会大展鸿图,一定请你多多指教。”

  老陆大喜。

  秘书进来,"苏小姐有客人找你。”

  她走进会客室,这次客人是苏近。

  “你好吗?"苏西热情招呼。

  她为她斟一杯茶。

  苏近脸容瘦削,精神却不错。

  苏西说:“恭喜你,已是亿万富女了。”

  苏近大惑不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何弃权。”

  “我并非自愿。”

  “听说你与朱氏两父子同时恋爱?”

  “传言不可靠。”

  “父子都深深爱你,展开争夺?”

  “苏近,不必相信流言。”

  “你长得那么漂亮可爱,自然得人钟情。”

  “谢谢你。”

  苏近有点不相信自己好运,"没想到父亲的遗产由我一人独得。”

  “你看,他最喜欢你。”

  “下午我会到雷家振律师处签署文件。”

  苏西心一动。

  “苏周近况如何?”

  “天天与心理医生打交道。”

  “你呢?”

  苏近有一阵喜悦,"我想结婚。”

  “对象是谁?”

  “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画家。”

  “苏近,你知道他底细吗?”

  苏近看着妹妹笑,"你呢,对于你的爱人,你又知道多少?”

  苏西哗声。

  “大家不过是碰运气罢了。"她叹口气。

  苏近笑了。

  苏西还想说话,忽然觉得门边有人偷窥。

  谁?她抬起头来,公司并没有这样鬼祟的人。

  一边苏近已经笑起来,"苏西,我给你介绍。”

  那人走进来,高而瘦,宽阔的牙床是整张脸最突出部分,成年人外型并不重要,但他的气质也很差,不知怎地站不稳,身体老是斜向一边。

  他的眼睛倒是灵活,上上下下打量苏西,贪婪地在她身上霍霍打转。

  这些劣迹苏近全看不出来。

  她得意他说:“苏西,这是画家潘庇文。”

  苏西只得点点头,心中嘀咕:这可是她所见过最鬼祟的艺术家。

  干文艺工作的人就是这点奇怪,顶尖一批永远神采飞扬,潇洒动人,底下那层却刚相反,逍蹋猥琐。

  苏西无奈,只得同苏近说:“自己保重。”

  苏近说:“你也是。”

  走到门口,她才又笑着回头,"瞧我这记性,我是干什么来的?我特地来送帖子给你。”

  打开手袋,取出一张请帖给苏西。

  苏西一看,只见是潘氏画展酒会请帖。

  苏近说:“记得早点来。”

  苏西有个感觉,这个姐姐承继的遗产会去得很快。

  不过,要是那个人使她高兴,毕竟也是很难得的事,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你见过几对金重玉女?世上男女多数配搭得千奇百怪。

  苏西目送姐姐的背影。

  她叫秘书来:“用你的名义订十只豪华装花篮送去这个地址,我来会账。"不然,要亲戚来何用。

  秘书说:“纽约传来这一批婚纱样子。”

  一看,是维拉王的设计,几款都很简单别致,苏西爱不释手。

  别的事来得突然会措手不及,但是婚事又不同。

  忽然,苏西想起尚未通知母亲,那一叠婚纱样子掉到地上。

  她缓缓坐下来。

  秘书笑眯眯,"苏小姐,挑哪一款?”

  苏西回过神来,"不暴露,包着胸背,却不失妩媚轻俏那一款。”

  “我知道了,我把你尺寸去回覆他们。”

  “谢谢。”

  苏西看看时间,立刻约母亲见面。

  “听说恒阳春的小笼包做得好吃极了。”

  “妈,我们在家中会面,我有话说。”

  她赶了去。

  黄女士一看女儿手上闪烁戒子,就明白了。

  “是谁?"她含笑问。

  “朱立生。”

  黄女士怔住。

  这个反应在苏西意料之中。

  “你打算正式结婚。”

  “是。”

  “他年纪应与我差不多。”

  “我相信是。”

  黄女士坐下来,"你都想过了?”

  苏西老老实实地答:“我没想很远。”

  “二十年后当他衰老,记忆力减退,体质变弱,甚至多病,你会照顾他?”

  “我没想过,妈,二十年!也许我们早已分开,也许他看中比我更年轻的女子,更也许我比他更早患上奇怪的疑难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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