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也不用了,亲自开一辆吉甫车。”
亮佳说:“这样苦干,效果如何?”
“订单源源不绝。”
“那多好,贺成与蝴蝶正式结合。”
“大小姐如果现在看见他,一定会爱上他。”
亮佳笑,“你一向偏帮方有贺。”
“你说,叶芳好在什么地方?”
“她每星期都给我电邮,她很平安。”
“芳踪何在?”
“她很明白世上没了谁都一样运作。”
泳洋说:“亮佳,连你也相信这种陈腔滥调,是,少了芳好大家表面上均无异样,都如常生活,可是心里多么思念焦虑。”
“你说得对。”亮佳低头。
“她有无留下通讯地址?”
亮佳摇头。
“请她回来看看。”
亮佳不出声。
“亮佳,你若知道她的下落——”
亮佳跳起来,“我并无隐瞒任何消息。”
“贤妻,请勿烦躁,请以胎儿为重。”
连叶太太都怀疑李亮佳收藏叶芳好。
一日,亮佳陪她喝茶,先是谈到胎儿性别问题。
“芳好知道要做姨妈了吗?”
亮佳连忙答:“她一早已知。”
“她一定比较喜欢外甥女。”
亮佳笑,“我们都重女轻男。”
“原来她还是生我气了。”
亮佳不便出声。
“也难怪她,我们母女脾性都倔,她就是像我。”
亮佳笑,“度假对她有帮助。”
叶太太叹口气,“这叫失踪,用来惩罚我。”
“不不,我相信芳好没这个意思,她只想静一静。”
“她对你这样讲?”
“叶太太,我没见芳好已经个多月了。”
“真的,你们两姐妹没有瞒我?”
“我自己也十分挂念她。”
叶太太不出声,过一会她说:“上次她与我闹意见,整整两年不见我。”
“现在她长大了,不会这样做。”
“没想到方有贺会把蝴蝶买下来。”
“确是意外。”
“亮佳你聪明机灵,必定一早知道。”
“不不,我天天在家呕吐大作,头晕身热,外边发生什么事,一概不知。”
这时结好进来,“亮佳全副心思放婴儿身上,她真的一无所知,妈妈你别逼害孕妇。”
叶太太抬起来,“结好说得对,亮佳你别怪我,我替你订了一房婴儿家具,结好带你去看看。”
亮佳知否芳好下落?
她知一点,不知一点。
电邮来源约莫可以追踪,亮佳知道芳好在欧洲。
她在英国有同学及朋友。
早些时候,区汝棠同亮佳说:“我与邓录普签了合约,真多谢你们从中撮合,我愿照行规付百分之七佣金。”
“不用客气,区先生,叶小姐说这次完全义务。”
“芳好不在本市可是?有熟人在伦敦遇见她。”
亮佳也渴望知道芳好下落,“是,”她模棱两可地答:“她正度假。”
“朋友在国家人像画廊碰见她,她参加了博物馆举办的习画班。”
亮佳放心,“这正是叶芳好。”
“是,这正是叶芳好。”区汝棠也微笑着这样说。
亮佳问:“你可有她的通讯号码?”
“她只说是住在朋友家中。”
“她想静一静。”
“呵对,”他闲闲又问:“那位绯闻多多的方先生,是芳好的男朋友吧?”
这次亮佳毫不犹疑地清心直说:“是,他深爱她,事事以她为重,把她放在首位,外面传闻,不可尽信。”
这次,区汝棠半晌才说:“我明日回京都,我的家庭纠纷终于解决。”
亮佳笑,“那多好。”
“替我问候芳好,并且,转达我由衷感激。”
“我明白,区先生。”
这次谈话结束。
这个区君同方有贺不能比。
方有贺即使不爱叶芳好,也对她体贴过区汝棠。
何况,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爱她,也许,只除出她。
第九章
芳好在什么地方?
她的确在欧洲。
她也没闲着,她利用这个多月巡视每个城市的内衣专门店,男女不拘。
每家店做比较,她获益良多。
质地、款式、颜色,的确是欧陆货色占优势,可是,价格昂贵。
有几款精品,简直是艺术品一般。
女售货员向她推荐:“送男朋友,这里……那个……他一定喜欢,你也会高兴……”
芳好一本正经认同,买了几件做参考。
忽然心血来潮,她问:“你们有无男装大码内裤?”
售货员微笑。
她拉开底格抽屉,取出一叠内裤,“请过来参观。”
芳好一眼看到蝴蝶商标,又惊又喜,但是慢着,她不记得接过这间贵宝号的订单。
售货员说:“大号客人用过,都说是最佳品牌,全靠口碑,销路甚佳,供不应求,女客也纷纷询问可有出产女性内衣。”
“你们同谁订货?”
“互联网,服务奇佳。”
蝴蝶设互联网订货?无论由谁接管,都似乎有诚意把生意发扬光大。
芳好内心感激,原来公司落在一个识货的人手上,她心里略为好过。
只听得售货员说:“他们每季还派专人来探访我们呢,咦,营业代表到了。”
芳好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也十分惊喜,“叶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记得我吗?我是李童。”
芳好连忙点头,“工作好吗,你大有出息,真替你高兴。”
李童殷殷垂询蝴蝶牌销售情况,留下最新样版。
工作完毕,他才同芳好笑说:“让我请叶小姐喝杯茶。”
芳好与他在附近茶店坐下。
他告诉芳好:“看,春天到了,公园树上开始见到花蕾,真感谢方先生派我来英伦做巡回代表,我见识顿增,心身愉快。”
“是你不辞劳苦才真。”
那年轻人谦逊地笑。
“但是,你代表蝴蝶牌。”
李童微笑,“是呀。”
“你不是在贺成工作吗?”
李童解释:“贺成与蝴蝶无分限界,同事们都两边走。”
芳好听不明白,两边走?
年轻人高兴地问:“叶小姐,你这次回来,就与方先生结婚了吧?”
结婚?芳好瞪大双眼。
“啊,叶小姐,是我说话造次了。”
“我不是那样小器的人,”芳好微笑,“你怎会那样问?”
“方先生为蝴蝶任劳任怨,我们认为公司连结,你与方先生一定是好事近了。”
“他为蝴蝶辛劳奔波?”
“是呀,都说方先生收购蝴蝶是作为叶小姐的聘礼——”
方有贺收购蝴蝶?
蝴蝶的新老板是方有贺?
芳好愕住。
李童说:“叶小姐你身体己完全康复了吧。”
他们的事,好像每个员工都十分关心。
芳好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有贺成公司,还要蝴蝶做什么?
分明因为蝴蝶是芳好的心血,他不忍公司落在别人手上。
啊,这一番心意不易解释。
“叶小姐,我还有下一站,武士桥那边有一家店……”
芳好说:“你赶快去工作,这里由我付账。”
他临走说:“多谢叶小姐给我机会。”
芳好笑,“真老套,是你的双腿满街跑,多谢你的飞毛腿好了。”
李童走了之后,芳好一个人坐在茶座里,直至天黑。
那年轻人说得对,春天已经来了,天气回暖,情侣双双对对开始出现,气氛完全不同。
回到公寓,芳好拨一个电话给亮佳。
林泳洋来听电话,一时没认出芳好声音,只说:“请等等”,可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冲口而出:“芳好,是芳好吗?”
芳好笑了。
泳洋大叫:“亮佳,快,快,是芳好。”
只听得亮佳啪啪啪赶着跑来的声音。
芳好不禁也叫:“孕妇,小心。”
亮佳接过电话,吸进一口气,“芳好,你在什么地方?还不回来!”
芳好笑嘻嘻,“你俩正在享受家庭乐?”
“芳好,我怀着男胎。”
芳好有点失望,“也好,可以帮手担担拾抬。”
“芳好,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我已经听说了。”
“这足以叫你感动。”芳好不出声。
“他把游艇都出售了,倒不是筹现款,而是因为没有时间耍乐,现在他每天工作十五小时。”
“啊,想必是要补回以前浪掷的岁月。”
“整个人都变了,他现在有足份精神寄托。”
芳好不出声。
“我们各人都好,喂,你也该回来了,球鞋也已经踏遍欧洲诸桥。”
芳好轻轻说:“何时归看浙江潮。”
亮佳等待她答覆。
“我在春节左右回来。”
“是你自己说的啊。”
芳好挂上电话。
林泳洋说:“快抄下来电显示上号码。”
亮佳打过去问,十分讶异,“是一间青年会。”
泳洋微笑,“叶芳好是永恒的大学生。”
亮佳说:“你别把芳好的消息传出去。”
“我刚想告诉方有贺,芳好有电话来。”
“不,免得一有变化,他又失望。”
“亮佳,你说得对。”
“最近他很吃了点苦,大家得好好体谅他。”
“真没想到他对叶芳好那样真心。”
“蝴蝶也没有辜负他,已经替他赚钱。”
“他仍住在有成的公寓里?”
“房子已经卖掉,他也很少回家,有时睡在公司里。”
“原来方有贺那样能吃苦。”
大家都啧啧称奇。
春节,他们在叶家团聚过年。
叶太太左边肩膀关节酸痛,这是俗称五十肩,到了年纪,一定有类此恼人的小毛病,穿衣脱衣都得叫人服侍。
他们在一起打牌。
忽然叶太太说:“不玩了。”
有成连忙哄撮,“我们去逛年宵。”
“这芳好算是怎样?过年也不回家。”
“她选择避年。”
“她是惩罚我。”
“没有的事。”
“亮佳,打电话叫她回来,初三不见人,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大女儿。”
大家都笑。
“没人相信我?哟,我左肩痛得快掉下来。”
亮佳连忙服侍她吃止痛药。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女佣去开门。
只见有人拎着行李进屋。
叶太太呆视门口,“这是谁?真像芳好,假使真是芳好就好了。”
那人走到灯下,“妈,正是我。”
“芳好!”
大家欢呼,一拥而上。
芳好回来了,身上运动服穿得有点脏,头发长长,梳条马尾,不施脂粉。
众人立刻茶水侍候。
结好笑说:“迟三天回来,妈说没生过你。”
“嘘——”
芳好只是陪笑,叫亮佳走近,听她的胎动。
那边有成偷偷走进书房打电话。
“有贺,芳好回来了。”
“……”
“喂,有贺,听见没有?”
方有贺正在案头看文件,一听兄弟这样报告,感慨万千,不知如何回答。
他鼻子发酸。
“我们在叶家,你可要马上来?”
“我在等一通重要的长途电话。”
有成顿足,“你轻重不分。”
“百多名员工的薪酬你说重不重?”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大姐?”
“是,我是在等她。”
她真的回来了,他又踌躇,像一个演员害怕上台面对观众。
“有成,我心中有数,勿替我担心,芳好刚乘毕长途飞机,先让她休息。”
有成笑,“你是女性心理专家,何用我多嘴,我明白了。”
他挂上电话。
再回到客厅,已经不见了芳好。
“大小姐呢?”
“在楼上休息。”
结好追问:“通知有贺没有?”
“他说待芳好休息。”
结好呆半晌:“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知道男人,男人最怕说谢谢,对不起,我爱你。”
“对” ,结好点头,“流血不流泪。”
“也许有贺需要准备一下才出现。”
“他不是那种浪漫成性,专讲气氛的人吗,我还以为他一知芳好回来,会立刻赶到,不顾一切,闯进睡房,伏在她胸前痛哭。”
有成说:“我也以为他会那样做。”
“这人真变幻莫测。”
“这个多月是他转折点,昨日,我发觉他手上有厚茧,原来他在公司毫无架子,落手落脚,什么都做。”
“去,到公司去与他谈谈。”
有成点头。
在蝴蝶他见到有贺如火如荼般勤工,与下属商议大计,吩咐秘书取来最新样版。
看到有成,他问:“你有话说?”
“没什么,我来看看你。”
“有成,进公司来帮我。”
有成机灵地摇摇头,“我一生最怕被人鞭策,记得吗,小时候母亲逼我背唐诗,我会躲到书桌底痛哭,没有出息也有好处,家人对我毫无期望,我大可舒适生活。”
有贺说:“没想到你立刻关上大门。”
“大哥,你这叫工作?统共没有上下班时间,有人说你半夜三点半回公司来盯着电脑看。”
有贺抬起头,“是吗,他们那样赞美我?”
“那时芳好也想妹妹当她助手,结好不愿帮姐姐,原因也与我相同,我们是一对:一只豆荚里的两颗豆。”
有贺轻轻说:“有成,从前,我的世界,不会比我自己大很多。”
“咦,这句话好不熟悉,让我想一想,对,圣修伯利的『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个比他大不多少的世界里……”
有贺说下去:“我从不看见别人。”
“不,你眼中还有伏小姐。”
“有成,你再打岔我就不讲了。”
“你说你说。”
“接手蝴蝶后,才知道有个责任,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与同事熟稔了,觉得对他们的家庭子女也要照顾,压力甚大。”
“她们都是成年人,他们知道在做些什么。”
有贺说:“原来世界比我一个人大许多。”
这时,有同事送毛毯及运动衫样版进来。
有成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芳好的主意:每年捐五千张毯子及五千套衣裤给宣明会。”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不过代她管理蝴蝶,也继续她的慈善工作,像不嫌其烦地收集同事及家人的过期近视眼镜,标明度数,捐到第三世界,由这幢大厦延伸到邻座,结果整条街部把无用的眼镜送到蝴蝶来。”
“怪不得她私人时间越来越少。”
“而我一度竟误会叶芳好是极度自我中心的一个人。”
“她的确有点孤芳自赏。”
“她费事解释而已。”
有成问:“几时去见她?”
“待我准备好。”
有成不客气,“过两天她又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贺微笑,“我仍在蝴蝶,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有人会发现她追求她娶她为妻,届时你后悔一生。”
有贺吃一惊,跳起来,“你这张乌鸦嘴!”
“赶快行动。”
“她不是那样的人。”
有成嗤一声笑,离开了大哥的办公室。
他好奇,走到邻室去探视,只见叶芳好办公室一切如旧,盆栽植物欣欣向荣,桌上一尘不染,古典音乐轻轻播出,侧耳一听,原来是费城交响乐队演奏黄河大合唱,分明是芳好平时爱听的音乐。
有成摇摇头。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心内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方有贺假装叶芳好就在邻室,她不过出外开会,随时会得回来。
那一边,芳好在房里熟睡,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摩挲她面孔。
她睁开双眼,原来是结好躺在她身边。
芳好微笑,结好永远如此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