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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 page 3 作者:亦舒

  解语只听得不语说∶"真为难你了----"电话电芯用尽,传出沙沙声。

  解语只得把电话交返律师。

  "这事别告诉外婆。"

  "自然。"

  解语忽然问∶"方玉堂现在的爱人是谁?"

  "锺美好。"

  "没听说过。"

  "是一名落选香江小姐,拍过广告。"

  "多大年纪。"

  "二十一岁。"

  "也由你照顾吗?"

  娄思敏有点尴尬,"是。"

  解语十分幽默,"你户头越来越多了。"

  娄思敏也不禁菀儿,"解语,你真不似个十七岁的孩子。"

  "我们这种破碎家庭出身的人,从来就不是孩子。"

  "到家了。"

  "娄律师,告诉我一件事。"

  "请说。"

  "不语可是我生母?"

  娄思敏一愣,"你说什么?"

  "你没听说过此事?"

  娄思敏刚毅的五官忽然软化,轻轻说∶"是谁有何关系,你爱她,她爱你,那还不足够?"

  "可是--------"

  "不要可是,无谓追究,我相信你的智慧足以处理这种谣传。"  "可是我的生父----"

  如果他已放弃你,则他根本不算你生父。"

  "娄律师,你完全正。"

  "回家去,趁明日早报未出,好好睡一觉。"

  啊对,还有明日的娱乐版。

  这两日既无死人楼塌大新闻,想必会集中火力渲染这宗风化案。

  "你仍然坚持控告方太太殴打?"  "坚持至方玉堂出面调解。"

  "好!"

  "不可以乱打人啊,我也是有血有肉之躯,我也有弱小心灵。"  "我会叫他赔偿。"

  "看,天大乱子,地大银子。"

  解语深深叹息,返回家去。

  外婆一见她便急说∶"什么事什么事,记者把电话打烂了在这里,不语无恙吧。"

  解语把外婆搂在中,"没有事,她有新闻值,所以记者才似花蝴蝶似围她团团转。"

  外婆想了一想,"真是,没有记者采访,那还得了。"

  "是啊,少了他们,那多冷落。"

  一阵风似把外婆哄到房间看电视。

  冷静下来,解语到浴室掬一把冷水敷面,发觉脸上清晰有一只五指印。

  那一巴掌像是用尽了女人全力,她以为她是花不语,在家不知练了多久,咬紧牙关,扑上去狂打,由此可知,她是多么憎恨花不语。那是夺夫之恨。

  解语记得不语时常道。"大家出来找生活耳,一无夺夫之恨,二无杀父之仇,何必生气。"

  这个叫方太太,衣著华丽,修饰得十分整齐,育有一子一女,狠花不语破坏了她的幸福家庭。

  稍后,不语的电话来了。

  "今晚我不回来了,你外婆早点休息,明早,可以不看报纸就不看报纸,无论谁拍门都不要开。"

  "是"

  午夜忽然觉得燥热,原来多盖了一层被子,掀开坐起,心头郁闷,烦得似想呕吐。

  原来,白天,她不知道多委屈,午夜梦回,才敢露出真情。不语吃这口江湖饭,她跟不语为生,也粘上恩怨,有什么好说,她遭遇到的屈辱,相信不到不语身受的千分之一。

  她又起来洗一把脸。

  走到窗前,坐下来。

  这才一并将身世取出思量,如果外婆是她的外婆,那么不语应该是外婆的女儿。

  或者,这个故事,象一切故事一样,只是一个谣传。

  清醒过来,又不觉得那么难过,由此可知,她的意志力把情绪控制得多好。

  不敢怒,也不敢言。

  清晨,她去上课。

  第一节还未结束,已有校工传她去校长室。

  她深觉讶。

  这里、关系、她学业什么事。

  校长请她坐,给她看当日头条。

  小报彩色大页,拍下昨日她受掌刮情形,醒目似是而非,极具才情的标者,"花解语?花不语!"

  图片中她身穿校服徽章看得一清二楚。

  校长声线温婉,姿势幽雅地说∶"花同学,我们得请你退学。"  解语长嘴,想有所解释,想求情,可是她思想太成熟了,她知道这里已无她容身之处,她只轻轻的颔首。

  "你明白?"

  "我明白,我已被逐出校门。"

  "校方有校誉需要维护。"

  "是。"

  "你去收拾书本文具回家吧,稍后有记者会来采访。"

  解语站起来。

  "你没有话要说?"像是问死囚有无最后愿望。

  解语忽然笑了,"不,我无话要说。"

  已经读到最后一年,真是可惜。

  "校方可以代表你报名联考,你愿意吗?"

  解语答∶"愿意。"

  "那好,花同学,以后我们书信来往。"

  解语静静去。

  她没有回课堂收拾书本外套,那些杂物,稍后由校工送返她家。到了街上,解语把所有日报买下来翻阅。

  真是精彩,记者在一夜之间采访了十多个人,包括方玉堂,方太太,方氏现役爱人锺美好,花不语,以及所有人等。

  可是他们全体否认绯闻有关,方太太更好笑,她对记者说∶"我是为钱债纠纷一时气愤动手,不幸认错人,实在抱歉,愿作赔偿。"花不语更大方辟谣∶"方氏只是场面上朋友,嘴近几个月根本没有见过面,我一直在静县拍外景,大把人证,方氏亲密女友另有其人。"

  锺美好花容失色,"我方某只见过一次,在场还有其他香江小姐及保姆等人,该日我们前去领奖,只逗留了十分钟。"

  只要花不语洗脱所有关系就好。

  解语没有把报纸拎回家,全丢在街角垃圾筒里。

  回到家,外婆把她紧紧拥在中。

  也都知道了,也不笨,否则,怎么生得出那么精乖伶俐的女儿。外婆不过五十出头,许多这种岁数的事业女性还在办公室运筹帷幄,控制全场呢,在家也不见得是个老糊涂,只不过,一些事,无能为力,

  爱莫能助,也只得装无知,免得七嘴八舌,更添烦恼。

  能够有这样的智慧已经很好。

  解语安慰外婆∶"不怕不怕,学校多的是,别担心我,幸亏是我,若是

  姐姐,以后她还怎么出去走。"

  外婆忽然簌簌落下泪来。

  "茶杯里风波,明日又有别的头条,别的彩照,谁还会记得。"  外婆并无怨言,只是流泪。

  解语一直维持者微笑。

  门铃响了。

  外婆吓得跳起来。

  解语说∶"新闻已经过气,不会是记者,我去看看是谁。"  门外是娄律师。

  她说∶"电话打不进来,怎么一回事?"

  "录音带没处理。"

  娄思敏坐下来。

  "方玉堂愿意亲自道歉。"

  "不,谢谢,我们不想见他。"

  娄律师点头,自公事包取出一张银行支票,"给你交学费。"  解语见支票抬头写她的姓名,知道是她赚得的第一笔钱。

  一看数目,整整一百。

  她把支票收好,真没想第一桶金如此赚回来。

  "你可答应撤销控诉?"

  解语点点头。

  "他很歉意。"

  解语不出声。

  "整件事里,唯一受害人的好象是你。"

  "也只得我一人得到赔偿。"

  "你可要我替你到国外找学校?"

  "我不想开姐姐。"

  "那我帮你找家庭教师,以便应付联考。"

  解语不出声。

  "不必心灰,大家都知道你清白无辜。"

  "不要紧,我不介意。"

  "解语,我很感动,天下少有这样好妹妹。"

  终不能叫姐姐有福挪出共享,有祸她独自担当。"

  "这样相爱就很好。"

  解语忽出一口气。

  "还有什么问题吗?"

  解语抬起头,"我还以为,学校会作育英才,有教无类。"  娄律师哧一声笑出来。

  解语也笑,"算了,有期望,就活该失望。"

  "那你也不必对全世界

  失望,百步之内,必有芳草。"

  解语无言。

  "方氏夫妇明日一起回温哥华。"

  解语讶,"仍是夫妇吗?"

  "至死不逾"连娄律师都挪榆一对。

  这到好,这已经是一种至大的惩罚,两个不相爱的人早晚对著,各鬼胎,互扬臭史。

  解语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讽刺。

  这件新闻,像所有的新闻一样,渐渐淡出。

  第二章

  娄律师找来一位退休中学教师来替解语补习全科,以便她参加考试。

  那位张老师同外婆差不多年纪,可是幽默风趣,能干爽朗。

  一对一教,当然胜过坐在四十五人课室中瞎子摸象,许多本来不甚了了的功课,经张老师讲解,澈然大悟。

  解语一向不算好学生,一百分拿六十五已经满意,可是此刻像是忽然开窍。凡是不明白的题目均取出讨论。

  她精神有了新寄托。

  老师上午来三个小时,已经教完课程。

  解语说:“怪不得外国盛行家长亲自动手教子女。

  张老师:“传统教育有它优点,但是一班四十五人,说什么顾不及学生需要。”

  “什么是理想人数?”

  “幼稚园,十二至十五人,小学及中学,二十人,大学,八至十二二人。”

  “哗,那学费得升十倍。”

  忽然想到,张老师的薪酬可能是天文数字,她噤声不语。

  “好好用功,回学校拿联考成绩单时可以扬眉吐气。”

  解语又不觉一雪前耻有那么重要,但是,假使可以做得到,倒十分有趣。

  不语得到上一次那种不良宣传,名气忽然提升,众人对她发生了新的兴趣,可惜市道仍然不景气,工作量依然有限。

  不语感慨说:“难怪前辈道,没有好的宣传或者是坏的宣传,只有宣传。”

  外婆不出声。

  “解语,过来。”

  解语走到姐姐身边,二人紧紧拥抱。

  不语说:“难为你了。”

  解语深深叹息,“不,难为你了。”

  没有不语,也许她就得睡在沟渠里,或是,住到儿童院去。

  外婆悄悄落下泪来。

  已经事过情迁,一日下午,解语自书店返家,忽听对面马路有人叫她。

  声音十分熟悉,解语以为是旧同学,有点高兴,抬起头,看过去,见到的却是方玉堂。

  她站定,没有走过去。

  方玉堂见她站住,立刻走过来。

  “解语,对不起。”

  解语淡淡说:“没想到你耿耿于怀。”

  “解语,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

  解语嗤一声笑,“谢谢,谢谢。”

  “怎么样,听说功课有进步?”

  当然,他是幕后操纵手,解语不至于天真得以为娄律师会出钱替她请家庭教师。

  解语叹口气。

  “解语,你一向至懂事。”

  解语轻轻说:“穷人家子女,早谙世事,不争意气,”语气渐渐凄酸,“不外任人鱼肉,有力气者出卖力气,有色相者出卖色相,免费奉送自尊。”

  方玉堂不好意思说话。

  “方先生,令千金几岁?与我差不多年纪吧,可是在贤伉俪眼中,她可是尊若菩萨?”

  方玉堂不出声。

  解语感慨,“你看,有钱多好,可以买得幸福的童年,而穷人家子女自青少年期始,就不得不出卖给你们来换取生活。”

  方玉堂说:“解语,你人太聪明,故此感慨良多。”’

  “我也不是孩子了,十八岁,已可出来做事,虽然令千金到了二十八岁可能仍在学堂念硕士衔。”

  方玉堂颔首,“说得好。”

  解语这时奚落他:“那洞天福地,人间乐园留不住你的心?”

  他搔搔头皮,“原来天长地久,还是有人的地方比较好玩。”

  解语诧异,“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实不相瞒,无事不登三宝殿。”

  解语大奇,“何事?”

  “那我不妨有话直说了。”

  “请讲。”

  “我有一个朋友,非常想认识你。”

  解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聪明的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明白此事。

  她并不动气,只是讥笑:“方先生,你怎么连这一行都干!”

  “介绍一个朋友给另外一个朋友认识,是正常社交活动。”

  “谢谢,不敢当。”

  他们站在行人路上谈话,方玉堂的豪华房车一直在路边等,司机静候吩咐。

  解语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是”

  “再见,方先生。”

  方玉堂无奈地耸耸肩。

  解语忽然嫣然一笑回头,“你那朋友,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个人?”

  方玉堂连忙答:“他知道那宗新闻,他觉得很感动。”

  “我看不出有任何感人肺腑之处。”

  “你那样为不语——”

  解语讪笑,“赚人热泪是不是——姐妹花忍辱偷生。”

  “解语,我窘极了。”

  “再见。”

  这次解语头也不回地返家去。

  接着三个月内,解语剧变,她对功课发生新兴趣。

  孜孜不倦,感动了张老师,于是在下午多来两个小时,与学生朝夕相对。

  解语问老师:“能及格吗?”

  “绰绰有余。”

  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解语又问:“可以拿到十个优吗?”

  张老师又答:“未至于,七八个甲级已可所向披靡,进人任何一间大学了。”

  ‘那也算不错是不是?”

  “已十分理想了。”

  解语放下心来。

  每一团乌云都镶有银边,学业进步是她意外收获。

  解语此刻嗜好是逛书店。

  经过那一役,她自一个无主见无方向的小女孩蜕化成沉默好学的少女。

  可是与不语的关系却明显疏离。

  不语结识了一班新朋友,计划十分多,平时大吃大喝,麻雀耍乐,上落颇大,还考虑一起做生意。

  她欢喜地说:“以前我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现在有了这班好友,殊不寂寞。”

  心灵空虚,有一班人陪着也是好的。

  “姐姐,不如结婚生子。”

  不语一怔,哈哈笑起来,“那么容易?”丢一本娱乐杂志给她,“去看看,这一本简直是前女星离婚特辑,一个个三五七载后又重出江湖,身边还多了几名无辜孩儿,这是干什么呢,累人累己,当初何尝不以为是找到终身归宿,结果白浪费时间感情,解语,求人不如求已。”

  独立宣言。

  解语说:“你身边那些,不过是衰友损友,猪朋狗友,酒肉朋友罢了。”

  不语哈哈大笑,“不知多适合我。”

  见她那么开心,解语也笑出来。

  第二天,外婆朝解语嚼咕。

  “上个月,签了近十万元饮食单子。”

  解语想一想,“人家众星拱月似陪着她,求的是什么?总得有所付出。”

  “说的也是。”

  “不请客,何处有朋友,你别看她面于上做不出来,方某那件事,其实已叫她伤透了心,需要慢慢疗养。”

  “我亦觉得是。”

  ‘有钱多好,可以随意伤人。”解语气忿。

  外婆反过来劝她:“许多无业流氓更会凌辱女性。”

  这倒是真的。

  红颜多薄命,丑陋做夫人。

  接着的一段日子,不语忙着应酬,玩耍,并无异状,直到一日,解语在报上读到新闻:“花不语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好戏。”

  解语拎着报纸去问姐姐。

  不语睡眼惺。讼,“‘啊,登出来了。”语气欢欣。

  解语低声问:“谁是老板?”

  “我”

  “为何扒逆水?”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姐,你要虎子来干什么?”

  “扬眉吐气。”’

  “姐,任何投资都有输有赢有风险。”

  “我一定会赢。”

  解语已无话可说。

  “你不看好姐姐,谁看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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