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她个头啦!」Amy盛气凌人。「叫她自己过来喝,我有事叫你去做。」
「不行,我得走了,小姐在等我。」
没事的时候,随手帮帮忙没关系,但如果纱纱小姐叫唤,那可是谁也比不上的重要、纱纱小姐在她心目中,可是永远的No.1!
润雅见溜不开身,索性用力一蹬,踢痛了Amy的小腿。
「哎啊!」
趁她呼痛、手劲松滑的时候,她赶快一溜烟闪开。
「可恶,你这个死小孩,给我走著瞧!」Amy恨恨地啐道。
☆ ☆ ☆
「小姐小姐,冰镇桂花酸梅汤来啦!」
润雅边跑边喊,动作慌慌张张的,差点就一头栽在沙滩上。
纱纱在千钧一发之际接过手,张大嘴巴牛饮一番。
哗!被太阳烤得热呼呼的汗水直流,最需要的就是这种酸酸甜甜的冻饮了!
「刚刚那几个人在跟你罗唆什麽?」看起来好像想找润雅的麻烦。
欧阳纱纱眯起眼睛。她矫健又好动,如果要打架,也难不倒她。
「没有、没有。」小小事情怎麽能惊动小姐呢?
「没有就好。继续开战!」
她一口气喝光,把玻璃杯抛给润雅,拍掌叫回球友继续打沙滩排球。
润雅七手八脚地接住玻璃杯,有点羡慕地看著小姐。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小姐跟她就完全不一样。
小姐高挑、她娇小。
小姐清瘦、她浑圆。
小姐追赶跑跳碰无一不会,她只有吃喝拉撒睡不输给别人。
小姐个性开朗,容易与人打一片,她怕生又爱紧张,只有坐著看热闹的份。
像这场沙滩排球大对决,一共八个球员,其中之一是小姐,她跟其他七名男女本来也不熟,打成一气之後,默契立刻变得很好。
真羡慕啊……短衫短裤的她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打开纸餐盒。
小姐哪里像她,只能从大啖美食的饱足感中得到快乐?她歪著头,满心欢喜地看著六个口味不同的三明治,小心翼翼地拿出其中一份,小嘴一张——
啪!
排球赶在三明治之前,抢先堵住她的嘴。
润雅应声而倒,头昏眼花地躺在软软的沙滩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肇事者」满怀歉意地说道。
「润雅,你好歹也躲一下嘛!」运动神经发达的纱纱忍不住埋怨。真不知道润雅怎麽会钝成这样,乖乖坐著被球打。「有没有怎麽样?」
润雅仰头看了一眼,一脸悲戚。
「我的三明治沾到沙子了!」
「谁管三明治?我是问『你』有没有怎麽样?」
她坐起来,小脑袋晃了晃,幸好牙齿没掉。「应该没有吧!我躲远一点就没事了。」她抱起纸餐盒,朝一旁匍匐前进。
「再来再来!」纱纱放心地举起手,示意战局持续。
双方你一来、我一往,高来高去,突然问一记杀球——啪!
圆球命中润雅的臀部,她立刻往前扑倒。
「哎哟!」
「抱歉抱歉!」「肇事者」二度「行凶」。
「你白痴啊!不会打球,倒是很会用球打人。」纱纱对一连两次失误的「肇事者」破口大骂。「润雅,有没有怎麽样?」
她艰难地爬起来,一时间悲从中来,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呜呜,我的三明治……」
兜在怀里的纸餐盒被压得扁扁,三明治全数「罹难」,她的心都碎了。
「笨!我是在问『你』有没有怎麽样?」纱纱翻白眼,乱想修理她一顿的。
「……屁股好痛。」小姐问这不是废话吗?打到屁股,当然屁股痛啦!
「我警告你,你敢再打润雅一次,你就给我试试看!」纱纱只差没有对「肇争者」比中指。「润雅,躲开一点。继续!」她的火气已经很大了。
过没几回,轮到「肇事者」发球,他争取表现,奋力一击,只见球弹得好高好高,越过一排观赏用的椰子树往度假中心飞去。
「匡啷!」球影穿透窗户,消失在建筑物里。
打破玻璃了!
「你、去、捡!」纱纱被他惹得很毛。
「呃……」「肇事者」支支吾吾,不想去认「破坏公物」的罪。
「快去啊!」纱纱皱起眉。
润雅连忙爬起身。「小姐,还是我去好了。」
她最怕看到小姐生气了,小姐一生气,她就头大,这代表她伺候不周啊!
「你坐下,不用你负责。」
「反正我的三明治都不能吃了,留在这里也没什麽意思,所以我去就好,你们玩!」润雅跳起来,往度假中心方向冲。
飞来飞去的排球又不长眼睛,叫她坐著等被K,她才不要哩!
☆ ☆ ☆
「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真不敢相信我的亲生儿子居然会出卖我!」
有别於屋外的炎热、明亮,室内显得特别阴凉。
阵阵的凉意沁入体肤,不只是因为空调系统的马达特别强劲,最大部分的原因是来自在房里焦躁踱步的女人。
那是一个步入中年,妆扮很华丽的贵妇人。
她的表情扭曲,含恨带怨,已经足足尖声发飙了三个小时。
「你明知道我最恨你父亲风流,最容不下他洒在外面的野种,你居然还敢背著我带她到这里来玩?你存心下我面子是不是?」
「你也知道,休闲度假村里全是『欧阳航空』的员工,哪个员工不嘴碎?今天你替他们制造话题,明天全天底下都是我让那个小野种踏进欧阳家地盘的新闻了!你怕没有人会看不起我燕宝珠是不是?」
她踱来踱去,气得全身直发抖,猛地拽起一包菸,啪嚓啪嚓地按著打火机,却点不燃火苗。
「要不是你扯我後腿,我用得著从京都赶回来声张主权吗?这都要怪你!」
被她喋喋不休骂著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目俊朗却神情淡漠。
这三个小时以来,他的薄唇始终紧抿,色浓如墨的剑眉皱也不皱一下,脸部线条僵硬,眼神只凝定在一只蓝琉璃花瓶。
更甚者,他连环臂倚在墙上的姿势也一分一毫都没动过。
他的表情、他的肢体语言,再再说明了他正在封闭情绪。
但是,三个小时了,这麽长时间的疲劳轰炸,他的冷静开始出现裂痕。
「你爸他天性风流,在外头女人一个沾过一个,每次跟其他富太太见面,我的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都在人後嘲笑我!」
年轻男子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轻蹙一下。
「更别提家里还有个欧阳莲!一想到她我更有气。那个狐媚子不肯嫁也不肯搬走,分明就是在打你爸的主意……」
提到从小悉心照顾他的莲姨,控制情绪的防线突然松动,年轻男子表情一沉。
「不许你说莲姨的不是。」
就在同一瞬间,匡啷一声,一颗排球突然破窗而入,碎裂的玻璃呈散射状地飞开。
「哪个笨蛋把球往这里丢!」欧阳夫人气得顾不得形象,跳起来大吼。
年轻男子握了握拳,曾经失控过一瞬间的怒气,再度被控制。
「母亲,您不会希望有人看到您现在的模样。」他冷冷地提醒。
欧阳夫人恨恨地看著滚到脚边的球,用力一踹。
球碰撞到茶几边,又弹回她自己身上,在那套紫罗兰色系的高级套装上留下明显的球印子。
「混帐、可恶、臭东西——」她狼狈地咒骂,彷佛想用高跟鞋踩爆它。
「别动怒,那只是一颗球而已。」
「一颗球?」
「那不是您的仇人。」
欧阳夫人咬了咬牙。「我就恨你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你连亲生母亲都不在乎,胳臂永远向外弯。在家里,你宁可站在欧阳莲那边也不帮衬著我一点,在外头,你又净对那个小野种表达善意。欧阳潜,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母亲?」
他不为所动。
欧阳潜,他的性格就跟名字一样,很是沉潜。
他的话很少、表情很少、笑容更少,总是冷冷淡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麽,让人不敢放肆亲近。
「我不管你心里怎麽想,我要那个小野种立刻滚出欧阳家的产业,只要我还是欧阳夫人,我就不许她到我的地盘上来侮辱我!」
欧阳潜的视线慢慢地从蓝琉璃花瓶上移开,对上他的母亲。
他的眼神很锐利,彷佛能穿透一切障碍,直视人心最底层,彷佛无声地在说:你何不自问,你曾经对她做过些什麽?
「不要那样看著我!」她尖叫,带著几分心虚。
「叩叩叩!」
「打扰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稚气的声音。
欧阳夫人骂上停止尖亢的叫嚣,顺了顺发丝。
面子、面子、面子最重要!她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正在为家庭失和而发怒,那多没面子啊!
欧阳潜将她掩饰的小动作全看在眼底,眼神慢慢调转到门口。
「进来。」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欢迎这个打扰,中断了令人生厌的牢骚。
门一打开,一个圆润润的身影立刻出现。
浑身是沙的润雅呆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欧阳夫人竟然会在这间会议室里。大少爷告诉过纱纱小姐,欧阳夫人已经启程到京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把纱纱小姐接回台湾来度假的呀!
这下不妙了!以前欧阳夫人就曾对小姐下过追杀令,现在虽然命令解除,但想必不会给小姐好脸色看。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是你!」欧阳夫人故作平静的模样立刻消失。「小野种的下人。」
润雅倒抽一口气。她……她好凶!
「什麽事?」欧阳潜漠然地看著她。
他认得她是谁,她是纱纱的小跟班,名叫什麽雅的。
「我、我来捡排球。」她说。
啊!大少爷的眉尖轻轻皱起了,这代表他非常不悦。她听说,欧阳夫人常因为大少爷对小姐照顾有加而大发雷霆,想必大少爷又受气了。
「球在那里,捡了就快点出去玩。」他对她下巴一抬。
四眼相交的一刹那,润雅小脸微红,傻傻地呆住了。
虽然大少爷总是凶凶的,看起来不好亲近,可她私底下还满喜欢大少爷的。
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因为他很疼爱小姐。大少爷毫不计较小姐不是跟他同一个妈妈,每次有机会,就接小姐回台湾,带她到处去玩,如果有人对小姐露出看不起的脸色或指指点点,他就会挺身保护小姐。
虽然他从来不笑,也不说好听的话,但她觉得,大少爷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
她的眼神一直追著这个温柔的好人,但几年下来,他始终没有注意过她。
这也难怪!她是小姐的随身女佣,虽然生活上的用度几乎都能直追小姐的待遇,但也只有这样了,毕竟她还是个外人。
没有人会对外人付出爱与关怀!
但,有时候她仍忍不住希望大少爷会像在意小姐一样在意她、像疼宠小姐一样疼宠她、像保护小姐一样保护她。
如果……他的眼神能够停驻在她身上,那该有多好?
「你在发什麽呆?捡球啊!愣头愣脑地做什麽?」欧阳夫人继续骂。
润雅吓了一跳。糟糕,她爱作白日梦的毛病又犯了!
「你——」欧阳潜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退出火线,免得遭到波及。
他知道,母亲打算闹个没完没了,没把纱纱逼回瑞士去,她绝对不甘心。
「哦!」她急急忙忙捡起排球,弯腰一鞠躬。「我、我先出去了。」
一见她离开,欧阳夫人更火了。
儿子示意那个小女佣出去,不就是怕她将炮口转向吗?
「你说,让小野种回台湾是不是你父亲授意的?我就知道!当初他要我撒掉追杀令,放小野种一马的交换条件,他根本没一项办得到……」
「对不起……打扰了!」
三分钟後,门又打开,润雅再度出现。
「滚出去!」欧阳夫人拿东西丢她。
「夫人小心,千万别被玻璃割伤了。」她推著工业用强力吸尘器走了进来。
刚刚走出门外,她心里满是大少爷皱眉的神情,她一直在想要如何帮他。
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以前有位同样也是帮佣的阿姨曾教过她一些应对主子的小撇步。
如果那些撇步有效,那麽大少爷就不用被疲劳轰炸了!
「你又来做什麽?」
「我怕地上的玻璃碎屑会伤著夫人,所以借来吸尘器清理乾净。」
「不用你来假好心。」
轰~~轰~~轰~~润雅拉出延长线插上插头,启动的吸尘器立刻发出吵死人的噪音。
「我说……滚出去……关掉……想气死我……」声浪完全被淹没了。
轰~~轰~~轰~~「关掉……把吸尘器关……喂……警告你……滚出……揍你……」
轰~~轰~~轰~~马达超强的吸尘器不但吸走玻璃碎屑,同时也吸光欧阳夫人的高分贝。
「喂!」她大吼一声,气冲冲地走到低头挥动长柄的润雅面前,小腿一踢。「我叫你出去啊——啊!」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脚下……她最心爱的一双小羊皮鞋竟然被吸住了!
天杀的吸尘器吸口!
「对不起、对不起!」润雅惶恐极了,连忙按掉开关。
咻!马达立刻暂缓转动,但也硬生生地拽掉鞋上的金色穗子後才甘心收工。
她的鞋!噢,她的鞋!
「气死我了!连随便一个女佣都可以欺负我!」她转头看看儿子,欧阳潜目光定在蓝琉璃花瓶上,依旧神色不动。她满脸怒容地戴上墨镜,伸手重重拧了润雅一把。「你给我记住,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好痛!
润雅缩跳了一下,但为了不更激怒夫人,她硬生生地把哀嚎吞下去。
欧阳潜迅速瞥了她一眼,眸中闪过几许情绪,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欧阳夫人一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就显得安静……不寻常的安静。
润雅看著白嫩嫩的手臂上浮起一圈青红紫,她扁著小嘴,这才敢动手揉揉。
呜呜,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好痛喔!
想必欧阳夫人是使了劲来捏,尖尖的指甲掐进皮肤,留下深深的指甲痕。
欧阳潜没说话,眼神也彷佛没离开过蓝琉璃花瓶。
润雅看著他,他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松了口气。
「我……我去归还吸尘器。」她心虚地说道,拉著机器慢慢地倒退离开。
「这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就在她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欧阳潜的声音传来。
「这一招?」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你是故意的。」他的语气是肯定,不是质疑。
他生气了?他在生她的气?润雅真真正正地惶恐起来。
「在小姐以前的家,有一位阿姨教过我,说这样……可以让生气的主子早点离开,就不会一直捱骂了。」不过,受点皮肉痛是在所难免的。
「也对,你从小就是纱纱的女佣。」有应对之策也不稀奇,他漫不经心地点头。「纱纱的母亲也经常开骂?」
「呃……」差不多啦!不过,她不能乱讲话,奶奶在天之灵知道了会生气。
「富家女的脾气差不多都如此。」他迳自下了结论,眼神转移到润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