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上刑蔚中那含着戏谑的眼神,她那双清亮的眼立时绽出了熊熊怒气。
「姓刑的,你刚刚说什么?」宫清灵紧咬着牙质问。
「我刚刚说妳就别装了,免得装来装去装不成个样子,反而徒惹人家笑话。」
「我装什么了?」深吸了口气,她再问。
她气的拳头紧握,要不是脑海仍然留存着一丝丝的理智,这拳头只怕早已挥到那张闪烁着明显轻蔑的脸庞之上。
「一个贤淑的大小姐,一个有着巧思的绣手,这些难道都不是装的吗?」挑起了浓眉,刑蔚中居高临下的紧睨着宫清灵,没放过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表情。
其实,这只是一种手法粗劣的试探。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着实不相信这女人有能力继承家传,甚至还将之发扬光大,成为杭州城里的第一绣手。
这其中绝对有什么秘密,所以……
哼哼,在结束和表哥的对话,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便决定先找出可以左证自己想法的证据,然后再拆穿她,让她绝了入主君家当女主人的心。
「谁……谁在装啊!」面对那紧凝着她的炯炯双眼,天真的宫清灵哪能不心虚。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可是她那吶吶的反驳,听起来硬是少了往常那种盛气凌人的理直气壮。
也不过就这么一句,刑蔚中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
脸上褪去了讥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满满的笑容。
「是谁在装,自己心里有数。」迈着大步逼近宫清灵,他倏地出乎掀开了食盒,露出了一碟碟精致的小点。
那几碟小点才映入他的眼帘,他这个京城第一大酒楼的老板便忍不住皱起了眉。
既然有能力开酒楼,对于吃的涉猎可就不是盖的,什么奇珍佳肴他没尝过,更别提这种特色小点,而她手中这几盘小点,在他眼中看来,可说是绝对的不及格,因为毫无特色嘛。
他大刺刺开口说道:「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妳特别亲手做来给表哥吃的。」
「是又怎么样?」宫清灵气怒的一把抢回了食盒盖,然后重重地围上,将食盒很快地藏于自己的身后。
这可是她一大早就缠着府里的厨子,让他个别指导出来的结果。
虽然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笨拙得紧,大部分都是厨子努力帮衬才做出这样还算能登大雅之堂的小点。
本来她还自信满满地,结果被他这么一批评,彷佛就像是多见不得人似的。
「那我得赶紧来去请个大夫备着。」
「为什么?」好端端的干吗请大夫,宫清灵一时没来得及细想他的话,便反口问道。
「想我表哥是何等人物,岂可有什么三长两短。」又是一句令她摸不着头绪的话语。
就在她的眉头更加往中间拢去之际,他又接着说:「要是他吃了这小点,有个什么差错,有个回春大夫在,或许还能保住君家的繁盛。」
他在暗示,不,根本是明示了!
宫清灵的眸子危险的瞇起,一张脸儿更因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语而气得发白。
不该随他起舞的,就当是听到一只猪在叫……
宫清灵努力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效果好象不怎么佳。
然后她在自己还来不及意识到前,忽尔扬手,对准了刑蔚中那张脸,用力地挥了过去。
「咱!」原本气的快发疯的她,得逞后却愣住了。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站在哪儿让他打呢?
还有,现在他眸中那种彷佛想要将人吞噬的眼神,更是让她打从心里毛了起来。
「呃……」她试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冲动,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她压根没有必要同他说什么。
挺直着背脊,抬高了下巴,宫清灵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
俊逸的脸上明显的浮现着一个红掌印,刑蔚中却维持着一贯的姿势,尽管眸中在转瞬间闪过许多情绪,有愤、有怒,却也夹杂着一丝的矛盾。
他动也不动的瞪着她那纤细的背影,直到她即将要拾阶而上,那愈显灵巧喜悦的步伐终于让他开了口。
「相不相信我有能力让妳绝了入主君家的美梦?」刑蔚中冷硬地对着她的背影宣誓。
那是一道战帖,而宫清灵想也没想的就接下了,她自信而傲然地转头回道:「那你又信不信我一定能入主君家,成为你的表嫂?」
「妳以为自己有那资格?」唇角勾勒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刑蔚中反问道。
「有没有资格你就拭目以待吧!」撂完话,她也懒得和他多说,不再停留的回过身继续拾阶而上。
刑蔚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转身,然后大踏步的离去。
***
「你是故意的!」甚至不含一丝丝的疑问,君少恩在宫涛略的身影离去后,万分肯定的说。
毕竟表弟平时虽然不羁,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可是方才他那几近于无礼的态度,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我的确是故意的。」面对表哥的指控,刑蔚中也大大方方的承认,完全没有丝毫的遮掩。
「为什么?」君少恩之所以同意表弟的请求,向宫涛略提出希望宫清灵能参加刺绣大赛的要求,其实也是好奇的成份居多。
「因为我要证明宫清灵没有那个资格入主君家。」
「就这样?」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理由,可他不懂的是,刑蔚中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刑蔚中肯定的点点头,反正姥姥之所以看中宫清灵,完全是因为她的手艺,一旦他能证明那手艺和传言中的秀外慧中全都是假的,那么以姥姥的个性,绝对也不会容忍这样除了家世之外对君家毫无帮助的女人,那么宫清灵想要入主君家,就不啻是痴人说梦了!
「那你又怎能肯定宫清灵没那能耐。」
「她若是有那能耐,我当然心甘情愿唤她一声大嫂,但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表兄的质疑,刑蔚中并没有多加响应,只是笃定地说。
「若是她能呢?」
深吸了一口气,刑蔚中果断地道:「那么我就从此不再插手你和她之间的事。」
呵,说得好象他真有资格插手的样子,难道他做他君少恩表弟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虽然外表看似温和,可骨子里却有着不容他人撼动的意志吗?
就像他若打定主意,要宫清灵能在刺绣大赛中夺冠,那么他便一定能做到。
而他,现在倒很想知道,若是宫清灵真做到了,事情会怎么演变,呵呵!
***
「什么!?」清脆的惊呼声在宽阔的大厅里响起,浅浅的回音即使到了此刻依然缭绕在众人的耳际。
宫清灵不敢置信的瞪视着自己的爹娘,彷佛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方才入耳的话是真的。
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宫清灵深吸了口气,半瞇着眼说道:「爹、娘,你们可以再说一次吗?」
「呃……就是君公子说了,半个月后城里的织造会将举办一场刺绣大赛,君公子希望妳能去参加。」
「要我去参加!?」她反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尽是不解。「为什么?」
「君公子希望妳能证明,妳确是实至名归的杭州第一绣手。」
说实在话,这个要求挺无理的,因为他宫某人的女儿并没有必要向谁证明自己的能耐。
君、宫两家联姻虽是他最大的心愿,但也不至于要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反正凭清灵在外的声名和宫家的财富,还怕找不到好姻缘吗?
所以他大可拒绝,可要不是心知肚明女儿心仪君少恩,再加上那个姓刑的小子在旁边连激带讽的,他也不可能答应。
可问题是,现在答应都答应了,若是毁约,丢了面子事小,若是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那可就真的严重了。
所以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也只好找来女儿商量,看看她有啥想法。
「我去参加刺绣大赛?」虽然明知道现下的时机不适宜,可是宫清灵仍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会不知道吗?
事实上,所有外传出自于她手的绣花儿,通通都是出自于花轻愿的巧手,她对那些女红刺绣的,可说是一窍不通。
她若是去参加刺绣大赛,别是最后一名就已经是抬举她了,更别说想要夺冠了。
但她还是有一事很好奇,不,应该说是很想知道,于是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爹亲,「爹,女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答应君大哥这样的要求?」
别瞧她平时就只懂得吃喝玩乐,做个千金大小姐,她一旦认真起来,那脑袋可清明得很。
「呃,这、这……」被她这么一问,宫涛略顿时支吾了起来,为了自己的老脸,他总不能明说自己是因为中了一个后生小辈的激将法吧!
「爹!」看见爹爹的模样,宫清灵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脑海中蓦地泛起了一张可疑的脸庞,于是她略带迟疑的问道:「君大哥会提出这个要求,该不会是因为刑蔚中吧?」
「爹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小子,少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倒是爹会答应,多少也是因为被那可恶的死小子激的。」
这不说不气,愈说,宫涛略的一张老脸就气地皱成了一团。
这话一听可不得了,宫清灵立时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暴跳如雷了起来。
「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也只有他会这么恶劣的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该死的男人,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吗?哼,那是不可能的……」
女儿这么劈哩咱啦骂了一长串,看得宫涛略傻眼,只能直勾勾地瞧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呃……」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谁知道宫清灵才刚换完气,便豪气万千的说:「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门儿都没有,我一定会让他输的心服口服的。」
「清灵,妳的意思是?」女儿是他生、他养的,从小捧在手掌心中细细呵宠长大,所以女儿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怎会不懂。
一看到她这模样,宫涛略就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了一声糟。
「我就让他瞧瞧这杭州第一绣手的名号不是叫假的,哼!」像是没留意到爹亲脸上的忧心,宫清灵兀自豪气万千的决定接下战帖。
「可是……」宫涛略不禁心想,女儿对绣功明明就一窍不通,去参赛不是只有丢脸的份儿吗?
「爹,没有可是!」严肃着一张脸,宫清灵看向爹亲,坚定的说,「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会轻易认输的,君大哥我是嫁定了。」
或许当初她只是希望能嫁给风度翩翩的君大哥,但现在这个念头却已经因为刑蔚中的挑衅而成了一抹执念。
她嫁定君少恩了,甚至更期待看见她洞房花烛的那一天,刑蔚中会有怎样难看的脸色!
第四章
没有丝毫的扭捏,花轻愿那一派落落大方的态度,让君少恩诧异。
款款生姿的步履,一举手、一投足,尽是仪态动人。
完全没有半分身为丫鬟的寒酸,若非早就知她是宫清灵的贴身丫鬟,只怕连他都要误认她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了。
「君公子。」有礼的朝着君少恩福了一福,花轻愿垂手恭立。
虽感受到君少恩打量的目光,但她却依然挺直着腰背,昂然而立,完全无惧于他那犀利的目光。
优雅的端起了下人们置于几上的瓷杯,君少恩轻轻地啜饮了一口,任那生津的茶水顺着喉头滑下,才启口问道:「听说妳要见我,有什么事?」
「奴婢想请君公子收回成命。」依旧恭谨地低着头,花轻愿不卑不亢地请求。
成命!?有命令过她什么吗?又或者有做过什么决定吗?
她的要求让君少恩一头雾水,也引起了他对她更大的好奇。
「收回什么成命?」君少恩嘴角微微地勾起,「还有,妳家小姐没教过妳,说话时应该看着对方,这是礼貌。」
花轻愿闻言,立时抬起头来,可仅仅直视了他一会儿,又不自在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就是希望我家小姐去参加刺绣大赛的决定。」
「给我一个理由。」最近他好象常常在跟人家要理由,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好奇。
「因为你与我家小姐若是要论及婚嫁,就应该站在对等的立场,不该存有着谁评定谁的错误观念。」花轻愿说的理直气壮。
他诧异的扬起两道剑眉,她的话一如她那优雅的举止,让人感到不符合她的身分。
他的好奇心向来不重,但不可讳言的,就这么几句话之间,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好奇了起来。
「这就是妳的理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问问题的时候,君少恩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是的!」花轻愿慎重的点头。
本来这事也不该她管,可连着几天瞧见小姐因为练习刺绣而红肿的十指,她的心便泛起了一股心疼。
所以她今天才会瞒着小姐来到这美轮美奂的迎宾轩,希望藉由君少恩出面,好免去宫清灵的「苦难」。
「如果妳的理由仅是这样,那么我想妳要失望了。」他带笑拒绝了她的请求,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更加不透血色,彷佛受了多大打击似的。
「为什么?」本以为君少恩是个明理人,若是还有一丁点顾念两家的情谊,应该会答应,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所以不解的扬声问?
「因为她或许没有必要向我证明她的能力,可是她却必须向君家的上上下下证明她的能力,君家是大户人家,下人们的眼比什么东西都利,他们很清楚什么样子的人能惹,什么样子的人不能惹,如果宫清灵要嫁到君家,那么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替她换取尊敬。」
这也是当初他之所以没有阻止刑蔚中的另外一个原因。
「可是……」见他说得冠冕堂皇,花轻愿却一改方才的泱泱气度,吞吞吐吐了起来。
「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
他知道一定还有理由,而且这个隐藏在真相之后的理由,绝对精采可期。
「我……」紧抿着唇,花轻愿犹豫着。不知怎地,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可却给她一种很强的侵略感。
小姐那天真无邪的性子,嫁给这样的男人真的会幸福吗?或者她该就此转身离去,这样的结果未必不好。
可是……小姐那么喜欢她的君大哥,要是失去了他,可以想见她会多么伤心呵!
「没有吗?」清楚地望见她脸上所闪现的万般矛盾,君少恩笑地恣意,并再次端起精致的瓷杯,优雅的饮尽杯中那温润的茶水。
给她时间思索已是善待,当那空了的瓷杯被安稳的放置在几上后,君少恩才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