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子!」惨哉,交手不到十回合,海盗头子副手就被一拳揍得双眼直陷脑门内,想来是活不成了。
「小子,你到底是谁?」
好个没礼貌的粗人!匡云北不满地皱皱鼻子。「小生姓李,名祖宗。」
「李祖宗?」
「喂,叫声爷爷来听吧!乖孙子。」
「呵!」地上传来一声闷笑。花阴茴还以为皇亲国戚都很严肃,想不到匡云北这样滑头,诓人不眨眼。
「你……」海盗头子始知被人戏要,气得头顶直冒烟。
「小心些、小心些。」匡云北还十足「好心」地安慰他。「可别气过头,把自己给气死了,那我会很伤心少一个敌人的。」
「噗」地一声,海盗头子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花阴茴有些会意地颔首,原来杀人不用刀是这样来的——把人气死便成。
「我才说著呢!老大哥,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把自个儿身体给气坏了?」没说的是,那家伙早在先前中了他一掌,又在战斗中被激得怒急攻心,真能撑住不吐血,匡云北倒愿意磕头拜他做大哥。
不过可惜,瞧这情形,海盗头子是没那福气与他做亲戚了,哀哉、悲哉。
第二名敌人挂点,匡云北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刻,扯直喉咙就喊。「香香,不必客气,宰一个海盗,重赏十两黄金啊!」
这年头,半两银子就足够一般人家大鱼大肉过上一、两个月了,更何况十两金子?那简直可以让人安然度过半生了。
听闻重赏者莫不倒抽口凉气。
只有香香依然是一派悠闲,至今双手未染半点血腥。
不是说他武功不好,宰不了敌人。事实上,香香的武功好到如果他愿意,江湖百大高手得改写。
因为香香绝对会挤掉某人,名列其中。
不过他怕见血,怕死了,因此如非必要,他绝对只闪躲,不还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宰了某个人,让血迹喷上身,他会当场昏倒,变成另一人的俎上肉,被大卸八块。
「不好意思,主子,比起黄金,我更在意这条小命;何况,你根本没钱付帐。」
匡云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眼珠子一转。「那好吧!既然你不要钱,赏赐改变,你宰一个人,我一天不整你。」
这会儿香香眼睛就亮了,但……
「一天太少了。」他每回动手可都是拚老命呢!单享受一日安宁,太不划算。
世人只道,西荻国五位皇子中,二皇子匡云南是最阴险狡诈的,岂知他的阴险是表现在脸上,那还好防范;不似四皇子匡云北,满肚子坏水尽数藏进骨子里。
他尤其爱整人,是不会整死人,可却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香香是他的贴身侍从兼护卫,感受尤其至深。
他还记得小时候,孩子嘛,谁不好奇宝宝是打哪儿蹦出来的?当然他也是,有天便不经意地跟匡云北提了一下。
一般人听到孩子问这问题,多数会含糊回答,比如:等你长大以後就知道,或小孩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等等。
虽然是个很蠢的答案,但香香宁可匡云北当初是这样骗他的,也就不会造成他日後见血即昏的毛病。
那一夜,匡云北不知打哪儿探听出来,隔壁村的大婶正要生孩子,便绑了他去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片血糊景象,轰得他脑门简直快炸了,使足了吃奶力气想逃,匡云北却强押著他,非让他看完不可。
当然,他没看完,因为到半途他就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从此,他见血即晕,屡试不爽。
倒是匡云北改了些性子,往常他整人是不论男女老幼的,不过那夜过後,他专挑男人整,说什么女人是宝,要好好保护,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总之,香香对於匡云北的爱玩是刻骨铭心,今朝能得他的特赦令,岂有不多贪几张的道理?
「那三天?」那一边,匡云北吼著,顺手又解决了一名敌人,只剩一个了。
「一个月。」香香狮子大开口。
「你这小子。」匡云北哈哈大笑,不愧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坏胚,果然懂得趁火打劫,孺子可敦也。「就依你,宰一名敌人,我一个月不整你。」不过要整谁呢?一天不整人,他手会痒、心也会痒,很难受的。
「收到。」香香突然撕下袖子蒙住双眼,笔直冲入海盗群中;看不到血他便能大发神威了。「要命的就快闪,不然打到不赔命喔!」
本来,交战的双方还当他是在开玩笑,谁知他的拳竟重得足可开山裂碑,别说正面挨到了,稍微擦过去都会肉裂骨碎。
可他是蒙著眼在打人啊!这战场上不只有海盗,还有飞凤岛的人,万一不小心误伤自己人……
「别这样。」花阴茴担心地大叫。
却见匡云北已解决船上所有的海盗,正转身扑向另一方的战场。
香香的拳头对於那些海盗而言,简直是催命符;匡云北却能在他的拳风中挪移前进,将不小心误踏险地的岛民一一救出。
花阴茴看得几乎目瞪口呆,这才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多年来,她一个人守著飞凤岛,与鹰岛上的东瀛浪人对抗。
初始,一切也还算顺利,直到这批海盗突然出现。
他们专门利用夜晚雾浓之际潜入岛上,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他们如果敢正面挑战,她还不会那么生气,偏偏这群懦夫毫无真本事,只敢偷袭,直教人气炸心肺。
怒气涌上心头的同时,她忍不住提剑再度冲入战场。
「哇!」匡云北想不到她这般强悍,才挨了一箭,这么快又恢复过来。「你不是说要调息半刻钟吗?」现在时间还不到吧?
「我没事了。」她提剑,收拾零星落单的海盗,下手毫不留情。
「你骗人。」他的手段也没仁慈到哪里去,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串一双。
当一个人的性命财产遭到致命的威胁时,谁还有空在那里满口仁义道德?除非是白痴。
匡云北也是一个统治者,深明此道理。要保护自己的人民,得付出很多心血及代价,尤其在这种时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会徒增伤亡。
但也没必要硬拿自己的小命去赔吧?难道岛民的命重要,她的命就不值钱?这样的行为未免偏激了些。
「花姑娘,我这个人旁的本事不敢说,要论拐骗他人,我的功力绝对不输人;你想对我撒谎,恐怕得再练个一百年。」匡云北坚持她该休息了。
「我真的没事。」一点皮肉伤,她从不放在眼里。
「你中气不足,移动的身形沉滞又费力,显见箭伤影响你非浅,你还是再调息一下吧!」他这话说得很沉重。
她不觉皱起眉。「我若说不呢?」
「那我会不惜将你压倒,也要让你休息。」他笑得人畜无害。
花阴茴却知他所言非虚,真惹火他,他一定会将她压倒,不管身处何地、何时。
一股懊恼袭上心头,自爹娘过世後,再没人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了。
向来,发号施令的是她,她不习惯依令行事。
「花姑娘,我说到做到。」他又笑了。
她暗自跺脚。「匡云北,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厌?」烦死了。
「常常有人这么说。」他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
她……算是被打败了,默默地放下铁剑,纤弱的身子在强烈的夜风中不稳地摇晃。
突然,不知怎么搞的,她眼前有一片黑暗在聚拢。
「花姑娘!」匡云北忧心的呼唤像来自遥远的彼方。
她听见了,却无力回应,黑暗一直在拉扯她的神智,似欲将她扯入深沉的渊底。
「花姑娘。」匡云北迅如疾风地冲向她。
听到了……她很想这么回他,却不知为何,好想睡、好想睡,连根指头都动不了了,更遑论开口说话。
匡云北只来得及在她倒下时接住她。
「啊!」同时,他尖叫得像天要塌下来。
天上,乌云散开,银月重放光明,花阴茴的脸在晕黄的月光下显得又黑又青,原来她不只中箭,她还中毒了。
该死、该死,这些该死一百万遍的臭海盗,他诅咒他们生生世世生儿子没屁眼。
第三章
这辈子他算是很少生气了……
好吧!他撒谎,他是常生气,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尝到什么叫气炸心肺的滋味。
匡云北对於控制自己的脾气一向很有信心。
他的国家穷得很,父皇软弱、母后霸道,朝中官员又各拥势力、结党营私,搞得整个西荻国乌烟瘴气。
那也就算了,还有一票大白痴,成天高喊打仗,以为北原国和兰陵国仍似百年前软弱,任西荻国予取予求。
他们从没想过,再笨的人被欺压久了,也是会反抗的,尤其近代,北原国和兰陵国贤人辈出,两国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西荻国国民自幼生长於马背上,民风剽悍,但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败还是未知数呢!
因此他才会与四位兄弟商议,想办法掘出祖先所言之黄金,期以这笔钱让西荻国彻底重生。
计划进行得还不错,没遇到太大的阻碍,多亏了他的长袖善舞,即便对象是那群只会嚷嚷著要打仗的蠢蛋,他还是很有耐性地与之周旋,不让他们发现此项秘密。
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兄弟们也都这么说,比起老好人大哥、奸名在外的二哥、成天耍白痴的三哥、爱玩得要死的小弟,他的名声真是香得直比刚出炉的烤鸡;虽然全都是装出来的。
但起码他一直很有戏子尊严——扮啥儿像啥儿。
直到遇见花阴茴,他发现自己的面具在龟裂。
「花姑娘!」牙齿咬得好紧好紧。「你不是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吗?」
「我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只差说话有点中气不足。
「伤患常常会有这种幻觉。」他笑得好冷。
「这不是幻觉,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况且,她也没那么多闲功夫躺在床上养伤,才经过海盗肆虐的飞凤岛急须她的领导,以重建秩序。
「那就是你在作白日梦。」声音有点硬了,他感觉到怒火正在冲破自制线。「所以,我命令你立刻回床上躺著。」
而她,恰恰好点燃最後一簇火苗。
「四皇子,我想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我很感激你救了敝岛上下。但在这座岛上,当家作主的人是我,向来只有我命令人,没有谁能命令我,现下我有很多事要做,请你别妨碍我。」
妨碍?她居然说他在妨碍她耶!火山终於爆发。
「你天杀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你双手颤抖、脚发软,一张脸又青又白比鬼还可怕,这叫没事?」
她眉头皱起。「很抱歉,我的长相碍著你的眼了。」
「少跟我来这套娘儿们的说辞,我们都知道你长得很漂亮,虽然历尽风霜,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到底是在赞她还是贬她?她只觉好气又好笑。
但匡云北可是气得头昏眼花脑发胀,压根儿不晓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前晚中了毒箭,又失血过多,险些小命不保,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把你从鬼门关口拉回来吗?我绝不允许你再轻贱自己的性命。」
「我不会……」她才想解释,她其实很爱惜小命,因为飞凤岛需要她。
但他突然曲指,一记指风点住她的穴道。
她目瞪口呆。
「飞凤岛没有你也不会沉,所以,你给我好好养伤。」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愣了下,叹口长气。「四皇子,我以为你会懂得身在上位者应尽之义务。」只要岛民们还尊称她一声「岛主」,她就有守护他们的责任。
除非她死,否则这份工作是没有时限、没有尽头的。
「身居高位又如何?你当自己是神啊!少自我膨胀了,在你昏迷不醒的这两天里,岛上的整修活动也没停过,你的岛民,你应该很清楚,她们没那么容易被打垮。」说起来那群女人还真教人佩服,对著死者嚎啕大哭过後,很快又擦乾眼泪投入救援行动。她们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坚韧。
「你……」他居然把她说成这样,止不住的怒火冲上心头。
他却不理她,迳自对外头喊道:「外头的,瞧够热闹就赶快进来帮我将你们岛主扛上床铺休息。」
瞬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不过是远离的多,趋近的少。
或许应该这么说,只有一个人应匡云北之邀走进来。
那人有著和花阴茴相似的面容,匡云北现在已知她名唤花阴舞,是花阴茴的妹妹。
「就你一个?」他就是怕坏了花阴茴的名节,所以才不敢随意抱她上床,选择对外求援,谁知只来了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姑娘,这不是存心害他背负登徒子之名吗?
花阴舞瞄他一眼。「不过是抱姊姊上床,我一人够了。」说著,她弯腰扛起花阴茴,还真的是轻而易举。
「对喔!差点忘了这座岛上的女人都很厉害。」他边碎碎念著,边跟在她身後走进花阴茴闺房。
在冷硬的四面石墙环绕下,一张石床置於右方,床上只有简单的薄被和床褥,真是简陋的可以,却正是花阴茴的闺房。
这里头,没有半样姑娘家必备之物品,连一丝胭脂花粉的味道也无,可见花阴茴对岛务之投入,将身为女子的一切娇柔尽数遗忘了。
花阴舞照他所言将花阴茴放在床上後,转身面对匡云北。
「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待我姊姊的人。」
「噢?」他没怎么在意,正解下腰带,一圈又一圈地将花阴茴紧缚在石床上。
「你应该知道,姊姊如果没受伤,她的功夫不会输你太多。」
「的确。」尤其他不敢打女人,所以他若和花阴茴交手,十成十是他被扁成猪头一颗,而她仍安然无恙。
「那你还敢这么做?」
「她需要休息。」穴道被点太久对身体不好,因此他一将花阴茴绑妥,立刻弹指解了她的穴道,同时封住她的武功。
「你不怕姊姊事後报复?」
匡云北看了她一眼,而後望一下正闭目假寐的花阴茴,耸耸肩。「老实说,很怕。」
闻言,一直跟花阴茴一样冷漠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花阴舞,怔愣半刻後,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希望当年跟姊姊订亲的人是你。」
匡云北双目圆凸。「花姑娘已订亲事?」
「曾经。」
他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订过亲,又解除了吗?
她却不再说话,任凭匡云北千般探问,她只管笑。
「喂!把人的胃口吊上来,又弃之不顾是不道德的。」他跳脚。
花阴舞只瞄了床上的花阴茴一眼。
「剩下的你问姊姊吧!」说毕,她转身离开。
匡云北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在耍我吗?我把她得罪的这么惨,她哪还有可能将如此私密的事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