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那顽皮的笑声,霍煦阳有些恼怒她将人命当作玩笑,耍得人团团转,颀长的身躯也纵身跃起,手中的竹杖向她疾刺而去――
白衣姑娘心头一惊,狼狈的闪开,这下不敢小觑了。“哇!你真的好厉害,眼睛看不见,居然还有办法追得上我。”
“再不交出解药,霍某就真的不客气了。”霍煦阳大喝。
蓦地,吉利捧腹大叫,“哎呀!我的肚子好痛……公子救命……”
“吉利?”他的身影宛若惊鸿般的稳稳落地,回到吉利身旁。“你怎么样了?”
吉利痛得冷汗涔涔,“公子……我一定是快死了……”
她从树梢荡了下来,将软绸收了起来。“毒性发作了吧!谁教你不赶快把名字告诉我,万一他死了――就是你害的。”
“妳――”行走江湖,霍煦阳从没遇过像她这样不可理喻的女子。
“怎样?说是不说?”不怕他不就范。
一咬牙,为了剑僮的性命,他不得不低头。
“嵩山派霍煦阳。”
面纱后扬起一朵绝美的笑靥。“名字怎么写?”
霍煦阳缩紧下颚,硬声说道:“和煦的煦,太阳的阳。”
“霍、煦、阳,嗯!果然是个好名字。”她满意的点了下螓首,“我叫白灵芝,白色的白,灵芝仙草的灵芝。”
他脸露愠怒之色,“霍某不想知道。”
白灵芝不以为忤。“可是我想让你知道,免得你忘了我。”
“现在妳可以把解药交出来了吧!”霍煦阳不想和她有所牵扯,直接切入主题。
“当然可以。”
她将一颗红色药丸递给汗流浃背的吉利,等他吞下去,才一会儿,他的吐子就不痛了。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百步穿肠丸,只是巴豆制的泻药而已,瞧你们吓成那个样子,真是好玩!”像看了一出闹剧,白灵芝娇笑嘲讽着。
霍煦阳沉下俊容,露出少见的怒色,“姑娘,妳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只是玩玩而已,干嘛这么正经。”白灵芝一脸『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的神情。“反正他人没事,我也没害死他的意思。”
霍煦阳脸色越来越难看,“没人教过妳生命可贵的道埋吗?”
白灵芝眨了眨波光潋滟的美目,看不出半丝怒气。“你在骂我?”
“不错。”这名女子的确欠人教训。
“从来没有人骂过我耶!”她满脸好惊奇,目不转睛的瞅着霍煦阳俊逸非凡的脸庞,怂恿的说:
“你再多骂一点,感觉好好玩ㄛ!”
“妳──”霍煦阳为之气结。
她一脸兴味的等待他的斥骂,“怎么了?为什么不骂了?”
“霍某赶着下山,没时间和姑娘玩游戏。”从来没有人能惹怒他,她是第一个办到的。
“吉利,我们走。”
噘了下红唇,白灵芝纤手一扬,几道白影从不同方位飞掠而下。
霍煦阳自然感觉到了,本能的握住竹杖,准备迎战。
“公子,快救救我!”霎时,吉利被几个白衣女人抓住,整个人往上升,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他凄厉的叫声也越来越小。
“吉利!”他居然没有提防到这一点!“妳们抓他做什么?”他厉声质问。
“你真笨,这点还用问,当然是用来威胁你了。”白灵芝两手负在腰后,在霍煦阳身边打转着,眼光却充满好奇和欣赏。
“威胁霍某?”
她一脸笑语晏晏,
“没错,我想请你回家做客几天,又怕你不去,所以只好把他抓走啰!如果你敢不从──那我就不把他还给你,而你又是个瞎子,没人给你带路,你是走不出这座山的。”
“姑娘,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如此刁难霍某?”他强力按捺住满腔的怒气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想做就做啰!”白灵芝耸耸肩,自己也想不通。
霍煦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姑娘究竟意欲何为?”
“其实我他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想留你住个几天,陪我说话解闷呗!”她一副无奈的叹口气,眉宇间的稚气依稀可见。
“你都不晓得我从小住在山谷里,每天面对同样的几张脸孔,看都看烦了,好不容易遇到像你这么好玩的人,不会对我唯唯诺诺,而且还敢开口训我,我觉得很新鲜、很好玩。”
他眉头一皱。早知道这名姑娘有这么怪异的癖好,他绝对会谨言慎行。
“住个几天之后呢?”
白灵芝香肩一耸,“等我腻了,自然就让你们走啰!”
“好,希望姑娘说话算话。”
她偏着头,一脸纳闷的问:“你这人说话都这么正经八百的吗?”
“还请姑娘带路。”霍煦阳不想跟她啰唆。
他自认向来都能随遇而安,就算被迫也是一样,即使她再怎么刁钻也无法影响他。
*****
“小姐,妳今天一次带两个男人回来,万一让夫人知道……”同样身穿素白衫裙,脸上蒙着纱巾的桔梗神色惶恐的问。
听了她的话,白灵芝仍是一副无畏无惧的态度。
“阿娘那儿自有我担待,不会连累妳们的。”就是因为亲生母亲宠爱她,无论她做什么事,一向都不会加以干涉,所以才会养出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另一名侍女苻苓仍有些不安,“小姐,妳还是让他们走吧!”
“我才不要!”她好不容易找到乐子,才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难道你们不觉得他跟平常被我们捉弄的那些男人不太一样吗?他不但很有个性,而且不畏强权,就算落于下风,依然不卑不亢,不过就是太死脑筋、太正直了,要是能把这些缺点改一改就好了。"
桔梗心头暗惊,"小姐莫非喜欢上他了?"
"我是喜欢他没错。"白灵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承认。霍煦阳是第一个让她瞧得顺眼的男人,再说他的武功比她高,生得又俊,哪个姑娘见了会讨厌他嘛!
闻言,她登时张口结舌,"小姐,他、他、他是个瞎子......"
白灵芝皱了下俏鼻,对她嫌弃的口吻嗤之以鼻。"瞎子又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就算他四肢残废了,我要是喜欢他,才不会计较那么多。"
"可是……"
"好了,你们都别再说了!"微恼的娇斥让桔梗和苻苓闭上了嘴。"我的事我自己会负责,不要妳们管。"
两人惊惶的垂下头,"是,小姐。"
"小姐。"同样装束的蘘荷上前抱拳禀告,"奴婢已经将他们安顿妥当了。"
她眼中绽放出喜色,轻纱后的红唇不自觉的漾出一朵勾魂夺魄的笑靥。"我现在就去看他。"
苻苓面有难色的大胆直谏,"小姐,现在是三更半夜,妳就这样跑到男人房间里......恐怕不太好吧!"
“难道妳怕他吃了我?”不屑地朝她丢了一记白眼后,白灵芝便迫不及待的走了。
目送小姐雀跃离去的身影,留在原地的三名女子神色各异。
“蘘荷,依妳看来,我们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夫人?若是知情不报,罪可是更重。”桔梗着急的问。
苻苓也有同样的烦恼。
“是啊!我也正为这件事伤脑筋,小姐这样一意孤行,夫人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发多大的脾气。”纵使她们是九命怪猫也承受不起夫人的怒气啊!
“妳们当真以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夫人还被蒙在鼓里?”荷蘘笑笑的反问。
两人同时瞪大眼低呼,“妳是说夫人已经知道了?”
蘘荷冷静的分析着,
“夫人虽然放任小姐的行为,但并不是毫不关心,你们不用烦恼该不该说,只要把分内的事做好,至于其它的事就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了。”
“知道了。”也只有如此了。
第二章
被安置在客房里的霍煦阳闭上眼,像尊化石般的坐在桌旁,将竹杖支撑在双膝之间,两手交迭在上头,在规律的吐纳之间,不让任何杂念干扰到自己,也许是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又或者是不认为这位姓白的古怪姑娘有伤害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平和闲适,即便身在龙潭虎穴中也毫不惧怕。
静坐半晌,他微掀眼脸,心想距离天色大亮还有段时间,不禁挂念起尊敬的师父,以及诸位师兄弟,见他迟迟末返师门,铁定心急如焚,可是目前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呀!』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霍煦阳不由得侧耳聆听。“谁?”
“我。”来人除了白灵芝,没有别人。
“姑娘深夜来访,不怕遭人非议?”他板着严肃的俊脸问。
白灵芝故意绕着方桌走了一圈又一圈,欣赏着霍煦阳沉凝的表情,不知怎么,她就是爱看他生气,却又无计可施的模样,不禁噗哧娇笑着,却惹恼了霍煦阳。
“妳笑什么?”
“我笑你问的根本是废话,我要是会怕遭人非议的话,就不会带你回来了。”她一派落落大方的入座,美目闪动着浓浓的促狭之意,
“这里是我家,我爱来就来,谁要是敢嘴碎,我就让他们生不如死!”她说的话明明骇人,但脸上却漾着笑容。
霍煦阳下颚一缩,“姑娘的心思好恶毒。”
“骂得好!”她高兴地拍了拍小手,想不到挨骂也是一种乐趣。
这下忆起她奇怪的嗜好,他马上将脸庞别开,不再吭声,免得称了她的心。
“为什么不说话了?”她两手托腮,睇着他那张微愠的面容,对他的好感正逐渐增加当中,她过去见过的男人各个俗不可耐,唯独他特别与众不同。
他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霍某与姑娘无话可说。”
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白灵芝鼓了鼓嫣颊,犹不死心。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譬如我想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是天生的,还是遭到歹人的暗算?还有已经瞎了多久了?”
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回答,白灵芝也知他不屑跟自己攀谈,不过他越不想开口,她就越想逗弄他玩。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她故意探出一只春葱玉手,摸向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霍煦阳立即像被沸腾的热水烫着似的避开,整个俊脸拉得好长,让她不由得吃吃笑着。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妳该避嫌,天色很晚了,请你出去。"他寒着脸下逐客令。就算身为囚犯,也有其自尊。
白灵芝笑容一敛,将小脸凑近他,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的气息。"要我出去可以,你只要告诉我眼睛是怎么瞎的。"他越是不屑跟她亲近,她就越是故意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他又是气恼、又是受窘。"姑娘不要逼人太甚,否则霍某就……"过于严厉的话,即使他再怎么愤怒,还是说不出口。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逼你呢?"她眸中饱含少女情怀,对霍煦阳的抗拒有些气馁。"我只是太关心你了,只要你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我马上就走。"
"这是霍某的私事。”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没几个知道。
“好,那我就坐到天亮为止。”她和他杠上了。
“妳──”霍煦阳一时气结,心中却又有股很深很深的挫败感,但碍于剑僮仍落在她手上,不能弃他于不顾──
“我这双眼睛已经瞎了快十年了。”
“原来不是天生的,那究竟是怎么瞎的?”美眸中不自觉的溢出关怀之色。
霍煦阳闭了下眼,“被人弄瞎的。”
“怎么弄的?”白灵芝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吐露事情始末。
“约莫在十年前,当时我刚入门没多久,在某日夜里,来了一对母女,和家师起了口角,我在睡梦中听见争执声,赶紧起来察看,就见家师与那名妇人打了起来,尽管当时自己武功不济,但仍想要帮忙,却被一名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给暗算了。”
白灵芝喉头倏紧,美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怎么个暗算法?”
“只记得她朝我的脸洒了一团红色粉末,不过一剎那的工夫,我的双眼顿感剧痛难当,当场就晕厥过去,当我醒来时,便再也看不见了,家师请了许多名医来为我解毒,还是无法让我的视力恢复,从此便成了瞎子。”他脸色平静的说完。
她俏脸微变,干咳一声,不自在的问:“那你会恨那个害你变成瞎子的凶手吗?”
霍煦阳冷静如常,“对方只是个孩子,或许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该从何恨起呢?”
“真的不恨?”他真是滥好人一个!他又回到原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妳的问题我已经说了,姑娘可以请回了。”
“我还有个问题!”白灵芝举起手道,定定的瞅着他。
“姑娘说话要言而有信。”他早该猜到她不会轻易罢休的。白灵芝依旧嘻皮笑脸,
“再一个问题就好了。若是有一天你遇上那个小女孩,你真的能以平常心对她,丝毫不会怨恨她?”
“既然事实已经造成,再多的怨恨也是枉然。”说完,霍煦阳不给她再有发表感想的机会,冷淡的轻斥,“姑娘可以走了。”
她眸底跃动着两簇诡谲莫测的光芒,
“好,我这就出去,你也早点休息,不过,可别试图逃走,就算正常人想出去都难,何况你是个瞎子,万一迷了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那就可惜了。”
霍煦阳也不搭腔,只是沉着肃穆的俊颜,视她如空气,不再搭理她。
白灵芝面对他的冷漠不以为意,笑说:“晚安,明天我再来看你。”
*****
“霍公子,该吃早饭了。”翌日一早,桔梗和苻苓将白粥和几碟下饭的小菜搁在桌有礼的招
呼着,“碗筷都在你面前,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拘谨的摇头,不习惯让女人伺候。“不用了,霍某自己来就行了。”
苻苓见他在凳子上坐定,行动上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灵活,不似个瞎子,可能事先将房中的摆设都摸熟了。
“是,那你慢用,待会儿我们再来收拾。”
“谢谢。”既来之、则安之,他并不会傻得用拒食来抗议。“对了,请问两位姑娘,霍某
的剑僮还好吗?”
“他很好。”桔梗率先开口解除他心中的隐忧,“有得吃、有得睡,我们不会虐待他的,我们小姐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是啊!霍公子只要安心在这里住个几天,不用多久便可以离去了。”
他微扯下弧度优美的嘴角,极浅的嘲讽,“是吗?”他并不相信白灵芝的话。
苻苓护主心切,急着为小姐辩解,
“我们小姐是贪玩了点,因为住在这山里除了打猎之外,也没有其它乐趣,只有偶尔戏弄一下那些上山的百姓,不过,她的喜好随时在变,也不会维持太久,过不了几天,等她找到好玩的,自然就会放你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