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有……”
“没有老鼠,什么都没有,不怕哦!”袁七英赶快将吓得小脸泛白的老婆拥进怀里,拍拍又抚抚。之后,就将下巴顺势抵在她头上,他很介意地哀怨道:“老婆,不管你的过去有没有过去,我都不要离婚哦,你老公就只能是我哦,我哦……”
“离、离婚?”
“不要说这个字眼!不要说!”袁七英无法承受地捣住老婆的嘴巴,猛摇头。
可是……那是他说的呀……
“老婆我问你哦,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要有所隐瞒哦。”袁七英将老婆抱高,与自己平视,满眼威胁道:“可是你的答案要是太伤人,我还是会难过哦!”
那……她该怎么办?他的问题不会很难吧?
“你后不后悔嫁给我?”
啊,这个很好回答……寇冰树的嘴巴被忘了拿开的猿掌捣住,便用力摇摇头。
袁七英被老婆的诚实取悦,快乐推论:“你很高兴嫁给我,对不对?”
看他快乐,寇冰树跟着开心地点点头。她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这个家的……
“我就知道我比一只猫和绣花太子强,哼!”袁七英自信满满,拉着老婆转身。“走,我帮你晾衣服,等一下我们下去巡一下,顺便散散步,看看星星。”
“只剩一两件而已,你先看照片,我一下子就好。”
袁七英不忍拂逆贤慧的好老婆,眉开眼笑着坐回沙发,随手将相本一翻,笑脸就僵了一下。
看到老婆按成长年岁铺陈的相片,除了婴儿照,映入眼帘的首页还放了一张国中生模样的小男生照片,袁七英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嘴唇发紫、一脸病容的国中生就是管冬彦,他和他妹妹秀儿的长相有几分酷似,看人的神韵都冷冷淡淡。
终于亲眼目睹了老婆暗恋多年的神人——神经病的男人!袁七英没风度地暗哼;兼完人——完蛋的男人,袁七英没风度地将嘴一撇。
可是,随着一页页翻过去,他的笑嘴也一吋吋垮下,满足的笑脸更是一吋吋崩塌。
“七英……你在跟我说话吗?”寇冰树从后阳台探出头来。
“没有!”背向她的大个子,埋在照片堆里迳自念念有词。
看到老婆的相本里充斥着这个男人,她的生长史跟这个男人根本脱离不了关系。看到相本里满满是管冬彦的全身照、侧身照、远照、近照,不论是个人照或是合照,都被小心护贝起来,细心收藏着。
袁七英遭受空前重创,抓着相本满面呆滞。
他永远不可能像他一样……瘦不拉叽!他永远不可能像这只病猫一样要死不活!他就是把全身的肉都剥掉、去削骨,也永远不可能那么瘦!
他该怎么办?树儿喜欢这一型的,他该怎么办……重新投胎也来不及了……
袁七英患得患失,不可自拔地陷入严重的忧郁期。
“好久没看到这些照片了……”寇冰树晾好衣服后,泡了杯茉莉绿茶给袁七英,低呼着在他身边坐下,并指着相片中坐在凉亭里看书的俊秀男子,柔声解释道:“七英,他是小秀的哥哥,冬彦哥哦……”好怀念哦……
忿忿不平的一双猿目密切留意着老婆,随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神,转望影中人。
袁七英皱眉观望许久,一口喝光绿茶,忽然拉老婆起身。“老婆,你过来一下。”
寇冰树纳闷,随丈夫走进卧室,两人站在更衣镜前,透过镜面互望。“七英?”
“老婆,你看着我。”
“咦?”
见到老婆看向他时满脸疑惑,不似方才温柔得仿佛要泌出水来,袁七英醋劲大发。差那么多!厚!
“老婆,你做得太明显了,都不会掩饰一下,很过分耶!”重创未愈又遭致命一击,袁七英随手一抓,负气地掉头走人。“我要去老刘家修音响,不要来找我!”
“七、七英……”他拿——
“我拿错了!”袁七英臭着脸冲进来,放下手提音响,乒乒乓乓地找出工具箱。“老刘家修完,我会去黄老头家修热水器!不用来找我!”
七英……
当天晚上,某位傻里傻气的老婆乖顺听话,不敢去吵扰老公。而她那一位不智挑起战端又后悔得要死的老公,由于男性自尊作祟,自信心又满目疮痍得拉不下脸求和。
于是,结婚近半年,不久前还甜蜜恩爱的夫妻俩一夕变天,进入了冷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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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七英已经二十一个小时没跟老婆说话了,甚至只能苦苦熬到不明所以又不安的老婆睡着了,才偷偷转过身来,又抱又吻,补足这几个小时的寂寞与空虚。
树儿什么时候才要跟他和好啊……
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对她的“过去”不平衡,他下次不会说气话了,他想要光明正大抱着老婆说话啊……偷偷摸摸的感觉,好难过哦……袁七英抱怨又哀怨,辗转反侧,梦里碎碎念了一整夜。
隔天早上,对于这种情况无所适从的寇冰树,正要听从好朋友的建议试着问丈夫地瓜粥会不会太烫,但是察言观色一阵子后,丈夫那张黑眼圈明显又十分阴沉的黑脸,当场就让胆怯的她打起退堂鼓。
“我和苍蝇出去打篮球了,中午不回来吃了……”袁七英闷闷不乐地穿好球鞋,对于被迫更改的周末计画,怎么都无法释怀。
他忍不住又有些期盼地回头看一眼,才发现他无情无义的老婆不知跑哪去了。
记得苍蝇特地打电话邀约的周末之约,寇冰树换好运动服出来,却只来得及目送郁郁寡欢的袁七英走进电梯。
丈夫不愿让她跟随的事实,那种被独自撇下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得使人感觉寂寞。失落感强烈涌上来,几乎击垮无力招架的寇冰树。
她双手掩面,想要忍住却脆弱地饮泣起来。
伤心的往事伴随失落感一件件触动开来,她想起高三那年,亲眼目睹暗恋多年的男孩子亲吻他后来的女朋友,那种心瞬间破碎的感觉。
想起,她来不及告白,那名优秀的男子就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离开了所有爱他与他爱的人。
也想起,他辞世的那阵子,每天每夜,她隔着灵柩玻璃看着他沉沉入睡的俊容,想要倾吐隐藏多年的心事,却始终缺乏启口的勇气。
于是,暗恋未果又表白不出的感情就此梗塞心头,成了永远的遗憾。
她真的好想说:冬彦哥,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呀……
她不愿再有遗憾了,再也不要有遗憾了。
她想要跟七英一起去打篮球……她想要跟他去拍大头贴……她想看七英爱困的样子……她想要七英抱着她,她不要自己一个人……她想要七英在她肚子上磨来磨去磨到睡着……想要他拥着她入眠……
她想要跟七英说话……她要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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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我们和好好不好?不对,这样太僵硬……”袁七英抱着篮球,在自家门口罚站了快半个小时。“嗯……嗯……老婆你想不想听一个笑话?不行,这种开场白太无聊……哇啊!”
袁七英被猛然打开的铁门吓得后跳两步。
“七英,你回来了!”
袁七英正要对老婆不计前嫌的开心笑脸,回以一个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拥抱,寇冰树身旁忽然出现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女人。
“你的朋友来找你,她等很久了,正要回去,幸好你回来。”寇冰树帮忙把袁七英的篮球拿进书房。
袁七英呆呆地进门,看着一身干练套装、上着俐落淡妆的女强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口扩散,并愈来愈浓烈。
“你是……”他蹙起两道眉。
“袁七英!我们才分手一年,你就把你的前女友给忘了?”
“哦,对了,我们曾经交往过!”袁七英恍然一击掌,被娇客凶巴巴的母夜叉模样唤回早已灭失的记忆,“那你叫……”
“小莉小姐,七英,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寇冰树重新端出一大盘茶点,又沏好一壶花茶,提着两袋垃圾和一袋衣物向袁七英点点头,就要出门。
“树儿,你听我解释!树儿……”袁七英像出轨被发现的丈夫,焦急万分地追过来扯住面容憔悴、双眸微肿的老婆。“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我们家哦……房子是你的耶,你可不要忘记了……你走,我就学你一走了之哦……”
“我没有要走!”这是大伯留给七英的祖厝呀!
“那你有没有误会?你不要误会哦,我和她几百万年前就没有关系了,真的!我没骗你!我都认不出她是谁了,她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她,真的……她说的话都是假的……”
“谁怀孕了?袁七英!”和现任男友吵架,想回头找前男友诉诉苦的小莉,不料却看到以前那个不解风情又老喜欢当街玩起无聊手势、以及迷恋幼稚大头贴的大呆瓜、粗鲁大块头,竟然摇身一变为多情种子,而且结婚了……
小莉的眼睛很不能适应,揉了又揉。
“小莉小姐才来一会,她人很好,没有说什么的……”寇冰树为丈夫的直言不讳感到脸红。
“真的吗?可是……你明明哭过,真的不是她乱说话,害你乱想吗?”袁七英一脸怀疑,试着碰了一碰老婆泛红的眼角,看她对自己笑了笑,转身要走,他方寸大乱地拉住她,焦心得无所不用其极,道:
“你要去哪里?你不必为了我朋友来访就出去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人家会说得很难听耶。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是你的房子耶,何况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啊,你、你要去哪里?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树儿……”
“我没有……”与丈夫又突然和好了,寇冰树有些不知所措地泛着泪光,并不好意思地对竖起娇目狠瞪袁七英的娇客欠了欠身,“我帮张妈妈和李爷爷他们把破掉的衣服补好了,我拿去给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你快点进去吧。”
“他们喜欢装穷,衣服永远是破的,你一辈子补不完啦,干嘛这么累啊……”袁七英依依不舍又放心不下,十八相送老婆到一楼,趁着社区中庭四下无人,赶忙偷吻一下老婆久违的笑唇,悬了三十二个小时的心才徐徐落地。“我和小莉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结束得很平和,没有不干净的小动作,我们也没有藕断丝连哦!你要相信我,不要……又不和我说话了哦,好不好?”
“我没有!”寇冰树凝视他害怕的面容好半晌,动情动心,一个快步上前牢牢拥住他。“我想要跟七英说话……”
“老婆!”袁七英眼眶微湿,激动得与提着两袋垃圾的老婆在社区中庭忘形相拥,并信誓旦旦起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耍脾气,再也不会嫉妒一只猫!再也不要半夜起来偷鸡摸狗……”
就在寇冰树听得头昏眼花时,袁七英慷慨激昂的誓言,突然转弱:
“老婆,我问你哦……你爱不爱我?”苍蝇说,直攻核心就对了。
“什、什么?”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或负担哦,我爱你,那你爱不爱我?”管她过去怎样,重要的是他拥有老婆的现在与未来。
丈夫的表白来得突兀,寇冰树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呆掉了。
“你爱我吧?对吧?”
寇冰树埋首在仿佛阔别一辈子的怀抱里,羞涩又笃定地点头,“我、我爱你。”
袁七英开心到整张脸庞变形又发起高烧来,“那我问你,如果那个姬家的什么死太子……我是说如果啦,如果他在你成为我老婆之前向你求婚,你会考虑嫁他吗?”
“不会的!”这是不用思考的问题呀,因为她看到他那张脸,喉咙就塞住,根本无法说话的……
“真的吗?”袁七英郁卒了两三天的心情与脸庞亮到不能再亮,眼笑眉笑、心更笑,他快乐拥住贴心的老婆,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
“高攀不起……”门户差距悬殊,她并不适合富贵家门。
袁七英愣了一下,仰头望着天上繁星许久许久之后,像是悟透了什么人生大道理,沉重一叹:“也对,姬姓死小子的确高攀不起我美好的老婆。那是他的问题,你不必替他感到难过,知道吗?”
寇冰树愣住,旋即一笑,安适地窝在老公一心偏袒的怀抱与宠溺之中。
“啊!老婆,快看,有流星!”
第一次诓老婆的男人脸色爆红,等到老婆果然受骗上当,将小脸仰得高高的,袁七英立刻狠狠吻住她,中庭两旁的住家也立刻爆出热烈的掌声与哨音。
“七英……”
“管他们的,我们是夫妻耶!”袁七英打死不退,继续吻。
半个小时之后,被冷落得十分彻底的娇客,怒气冲冲踏进中庭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她一出来,就撞见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对相亲相爱相互拥抱又不知回避的夫妻伫在庭中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断指指点点。
小俩口彼此凝视的笑容都傻呼呼,却似乎别无所求,仿佛人生这样就满足了。
很简单,却很满足。
看来袁七英终于找到不会笑他幼稚、嫌他无聊,会陪他玩而他也愿意拿出真心以对的真命天女。
是她太贪心,太不容易满足了……娇客抬头看了下星星,悄悄绕过傻笑不停的夫妻,决定找男友出来看夜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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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一定要去,为什么不在白天阳气重的时候去啊?
现在夜深人静了,他老婆实在……
“我们一定要现在去吗?不可以明天再去吗?”袁七英踩在山径的落叶上,听着山风绕进竹林的沙沙声,心底直发毛。
“我现在……有勇气表白了。”因为他给她勇气啊……
“明天就没有啊?”什么谬论嘛!哪有人像她这样硬拖着丈夫回乡来,向暗恋的男人告白啊!说什么了却一桩心事……心事解决掉是很好啦,但也不要拖到十二点多才来吧!
“七英……你是不是累了想睡觉?”夜半时分,寇冰树提着一只牡丹灯笼,灯影闪闪烁烁,加深了四周的诡谲感。“如果你累了就别陪我去看冬彦哥了,我自己去没关系呀。”她不怕黑的,这里埋葬的都是村子里的人,不会害人的。
“半夜三更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到墓园去啊。”袁七英眨了眨眼。看错了吧?他刚刚好像在墓园的门口看到一团白影……眼花了吧……“我们赶快去,赶快回来。”
结果一到墓园,寇冰树像拥有全世界的时间,一到管冬彦的墓园就自然而然帮忙先除除草、扫扫地,又洒洒水,完全没注意到她老公面色僵白,已经勉为其难的扶着墓碑,出现脚步虚浮的晕眩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