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跟他的‘阿斯兰’正在卿卿我我,谁敢来打扰?”纳真霸气十足的说:“我早吩咐过朵奔预做准备,说我今晚要带你来这里赏月。”
“仙龄抬头一看,果然透过唯一—一幅拉开斜挂的布幔,望见一轮皓月当空。
“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斯兰啊。”他说。
“好哇!你敢骂我,竟然这样叫我。”仙龄一边嗔叫着,一边便抡起拳头来轻追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
“喂,喂,”纳真光顾着笑,既不闪也不躲的说:“打起未婚夫来这么不留情,你说你不是头凶悍的母狮子,那是什么?”
“你还叫,还叫?另外什么预做准备啦,难道说朵奔他知道……知道我们现在这样衣衫不整的——”
见她羞得几乎就要着慌起来的模样,纳真赶紧搂紧她,一边在她脸上又亲又吻,一边不停的安抚解释道:“我只说要带你过来赏月,可没想到咱们会由‘水路’过来,朵奔会知道什么呢?而且你晓得我打算把这里命名为什么吗?”
“什么?”早已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双手也紧锁到他颈后去的仙龄呢喃着。
“就叫‘狮子林’,献给我已爱到难以自拔的你——最美的阿斯兰。”
“纳真……”仙龄觉得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足以形容她的狂喜与悸动,干脆主动献上红唇,藉由火热的唇舌,来传达她的千言万语。
对于这份献礼,纳真自然是再乐意接受不过的了。
☆☆☆
从那晚赏月归来以后,夏雨和小天就发现,他们的女主人变了。
她不再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焦躁不安,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随心所欲的改变眼睛的颜色,完全不管是否会吓着任何人了。
她变得更美艳、更亮丽,还有最明显的是,她变快乐了,而且毫不掩饰她打从心眼底,一路满溢到脸上来的幸福雀跃,好像恨不得能让全天下的人,都一起来分享她由衷的喜悦似的。
他们的观察与心得,当然都是正确的。
仙龄是变了,她开始认真学习如何当一名元朝女子,更正确一点的说,应该是她已经喜欢上做一名元朝女子的感觉。
这所有的一切,理所当然都是因为生命中出现了纳真的缘故。
白天他为公务忙碌,她则穿梭于“狮子林”之名仍专属于他们俩秘密的元帅府中,陆陆续续、点点滴滴的担负起未来的元帅夫人所应熟习的各项事务。
直接受惠于她的接手,并且最乐观其成的人,便是长年跟在纳真身边的朵奔,为了让仙龄更快熟悉纳真的日常习惯和生活作息,朵奔甚至数度与仙龄做整日的长谈,几乎要引起纳真半真半假的抗议来。
这一晚在修行阁的书房里,面对不断递上点心的仙龄,纳真就来个漠然以对。
“怎么啦?元帅,南方的小点心,你吃不惯吗?朵奔说你今日事多,忙到连晚餐都错过了没吃,你又从不让人等,现在我特地帮你送几道点心来,你怎么还是不理不睬?”知道他在斗什么傻气的仙龄,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叨念着:“这是荷包天九翅,这是榄仁莲蓉水晶饼,如果你都不喜欢,那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他蓦然起身,改走到窗边去坐下说:“只想喝酒。”
仙龄暗笑在心里,表面上依旧一派天真的凑过去,弯下腰、偏侧着头问道:“南方的点心你不爱吃,那想必南方的酒你也不爱喝吧,元帅,不如我们来喝点‘笃斯越橘酒’,你说好不好?”
纳真有些惊讶的说:“你哪里来的那玩意儿?”
“变出来的啊,只要能讨我们元帅欢心,再罕见的东西,我也得去想办法。怎么样?若真的做对了,有没有得赏啊?”
早被她的娇俏模样逼得心猿意马的纳真,到了这个时僻。也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便将她一把拉坐到自己的腿上来问:“你想要什么赏?”
“要你松开眉头,笑个开怀,就是给我最好的打赏了。”她的双臂立时交缠到他的颈后去。
“那还不容易,只要你肯把和朵奔他们瞎混的时间拨一点出来陪我,我就不会乱发脾气了。”
仙龄不语反笑,光是瞅着他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好笑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这爱乱吃飞醋的习惯,前阵子的金人还有点谱,至少是有人想破坏我的名誉所刻意散布出来的谣言。但朵奔……”她摇头苦笑道:“该吃醋的人是夏雨,因为我实在是占有掉朵奔太多应该要拿去陪她的时间了。”
“那么平心而论,跟她站在相同立场的我,不也应该生气吗?”
“你跟夏雨怎么相同?我跟朵奔谈的,可都是你啊。”仙龄捧着已经成为她现在与未来最重要的男人的脸说。
“是吗?谈我什么?”他抚着她的手,轻声的问。
“你的一切,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爱看什么……”仙龄轻叹一口气,再接下去说:“纳真,我想知道的事情是那么的多,好像永远也学不完似的,但我们认识的时间,偏又是这么的短。”
缓缓湿润起来的双眸中,荡漾着纳真满心的感动:是她,老天爷,这正是我等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一次不论说什么,我都不准任何人夺走她,连神也不能!“傻瓜,你这么急着在短时间内知道那些干什么?”
“因为你是这么的威名显赫,既是蒙军内唯一的弓箭手长,又是世袭的千户,去年受封为与你先祖齐名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将来还有可能破格接任木合黎的‘国王’封号,”她挣脱了他的怀抱,起身走到方才带进来的托盘前,一边斟酒,声音一边渐渐的低下去。“而我却是这么的平凡,常常跟你在一起时,我都能够感觉到别人的眼光全在说:‘纳真是那么的伟大,而这波斯女子是如此的卑微。’”
“桑儿——”纳真已经跟着起身。
但仙龄又抢着说:“可是我并不想,也不甘于服输.你是可汗倚赖的人将,在时间的分配上,我势必要与大家来分享的,甚至偶尔还得做出适度的牺牲;不过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却不想跟任何人共有你的爱,纳真,我付出的是百分之百,所以得到的,也要求必须是完整无缺的。而为了做一个能让你全心全意钟爱的女人,首先我当然得熟知你的一切,才能投你所好。”她执起色泽紫红,清澈透明的酒来。“比如说你最喜欢喝用笃斯秧上的酱果所酿制的笃斯越橘酒,这种酒酸甜适中,余香久存,风味独特,醇香宜人;元帅,我陪你喝上两杯,如何?”
纳真摇了摇头,一手环上她的腰把她拉近,一手则接下酒杯,放回几上去。“阿斯兰,你真是个傻瓜。”他将她的纤纤玉手接过来抵在他鼓动的心跳上。“以前,这里是寂寞的,所以才需要酒,需要不断的追求功名利禄,来充塞那其实一直无法填补的空虚,直到认识了你,我才终于晓得自己长久以来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并不伟大,我根本只是个每与你多相处一天,就会后悔没有早一点向你父王要求履行婚约的笨蛋而已,如果你知道自从与你相见以来,我心里无时无刻,都烙印着你的倩影,那你就不会再操刚才所说的那些无谓的心 。”
“纳真!”仙龄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欣喜的泪水,不禁自闭上的眼里滑落下来。“傻瓜配笨蛋,刚好哩。”她在泪中嘲谑着说。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纳真低下头来搜寻着她。
“想什么?”羞于让他看到自已满面泪痕的仙龄,却一个劲儿的往他的肩窝里躲。
不过到头来,还是被纳真给执起了下巴,并立刻亲吻着她脸上的泪珠说:“认为纳真配得上你?”
她的双手绕到他的背上摩挲着。“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这世上哪有你配不上的人。”
“就是你呀,你非但容貌出众,而且蕙质兰心,最难得的是知识渊博,与你谈古论今,是我近来的一大乐事,等成亲以后,我一定要带你到可汗面前去献宝一番。”
在他怀中的仙龄闻言竟浑身一震。”
“可汗秉性温厚,你不必惧怕。”纳真急忙安抚道。
“你误会了,”仙龄急急忙忙的辩白。“我知道忽必烈可汗濡染了很深的汉文化,颇懂得‘以德服人’,甚至于‘以大事小’的道理,我并不怕他,相反的,我还非常期待能够早日见到他这位英雄人物。”在元史上,忽必烈的地位,恐怕仅次于成吉思可汗吧。
仙龄的谈话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纳真不太明白的字句,但听久了,也就习惯了。想来必是因为她回汉混合的血统,再加上住在各色的人种俱有的大都多年,所以遣词用字,才会难免有些混杂的关系。
“那为什么你刚刚会吓得颤抖起来呢?”
“令我激动的,是你在那上头的另一句话。”
“那上头……”纳真省悟起来,不禁换成他紧张的说:“你可别是要告诉我,说你不愿意。”
“你真的要娶我?”她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别忘了,你可是在娘胎内就许配给我的新娘,打从可以成亲的十八岁起,为了等当年才十岁的你长大,到现在我已经足足苦等了十年,怎么?难道你还忍心让我再继续等下去?”
想不到才二十三岁的自己,竟然还得扮小三岁,不过“昔’’非“今”比,从未来过来的她,细腻的皮肤比起现代的年轻女子,应该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纳真更加紧张的逼问:“真的忍心?”
仙龄回过神来,不禁失笑着娇嗔: “哪有人求婚,像你这么凶的嘛。”
“我不管,”纳真索性露出难得的稚气耍赖道:“今晚你非答应不可,否则我娘兼程赶来,都没有媳妇儿好疼,叫我如何跟她交代?”
“你娘要来?”
“独子的终身大事,她不来打点怎么行?”纳真的双唇已经一路亲吻到她的唇边来。“快点答应,不然我一定吻得你喘不过气来。”
“我愿意,噢,纳真我愿意,你就快点兑现你这最甜蜜的威胁吧。”
纳真果然立刻覆盖住她带笑的红唇,像永远也得不到餍足似的,展露他涓滴不存的缠绵情意,而仙龄也毫无保留的热情回应,那醇美的滋味啊,可比紫红色的笃斯越橘酒还要令纳真迷醉。
第七章
“哎呀!这是什么?”纳真的母亲对着一桌子色泽光鲜的菜式惊呼道:“美成这样。”
“是桑儿特地为您准备的‘花宴’,”纳真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喜色说:“她说娘名叫海棠,吃她煮的第一次家常小菜,自然要能配合您的‘芳名’才行。”
“这还叫家常小菜?”海棠立即拉起坐在她右手边,一直默默无语的仙龄的手说:“累坏你了吧?以后可不准再这样大费周章了,万一弄粗了这双手,真儿可是会要我这个做娘的赔的。”
“夫人……”仙龄低声唤道。
“还喊夫人?”纳真率先表示不满。“娘,您瞧,婚期都已定下来了,她却还老是喜欢让我心惊胆战的。”
“我哪有?”仙龄不平则鸣,等意识到尚有长辈在座时,话已经收不回口了。
“没有还不叫声‘娘’?”纳真仗着有母亲在,更加无所顾忌的痴缠起来。“难道仍有心悔婚?”
海棠夫人已经过来一周了,和仙龄真可谓一见如故,身为汉人的她,不但文学素养深厚,还写得一手好字,这几天仙龄跟着她,几乎已像对母女般亲密。
现在听纳真这么说,再加上海棠夫人满怀鼓励的眼光,终于使仙龄突破心中藩篱的喊道:“娘,您现在亲眼看到了吧,纳真老是这样疑神疑鬼的,总之就是不肯相信我,一逮着机会,便想欺负我。”
“乖儿,”一声娘,早叫得海棠心花怒放,一边的纳真更不掩其踌躇满志,连随侍在旁的小天,朵奔和夏雨都忍不住笑开来。“有娘帮你撑腰哩,谁敢欺负你。”
“娘!”纳真刻意带动气氛的表示抗议。
“尤其是这个自小就被我给宠坏的小霸王。”海棠说完,便自顾自的问起仙龄:“我们别理他,你来告诉我,这一桌子的美色佳肴,都是用些什么做出来的。”
“告诉您菜名,您就晓得了;‘虾烩夜香花’、‘菊花鲈鱼羹’、‘南瓜花酿肉’、‘芋花薰茄子’和‘玉兰花松糕’。”
“还有玫瑰花香片。”纳真在一旁补充道。
“这么一双巧手!”海棠赞叹着说:“真儿,难怪你要这么迟才写信请我下来,原来是想一人独享媳妇儿的手艺。”
“娘又枉我了,若不是为了要招待您,桑儿又坚持的话,我才舍不得让她下厨房做这些粗活。”
“就是呀,”夏雨忍不住帮腔说:“夫人,您都不晓得元帅他有多疼爱公主,连茶都不准她泡哩,就怕公主一不小心,会烫着了手。”
“夏雨,夫人和少爷、公主在闲话家常,你插什么嘴?”朵奔低声的数落着。
“朵奔,如果夏雨说的属实,怎么你这个跟在少爷身边多年的人,反而没有受到潜移默化呢?对夏雨这么个娇俏的小丫头,如此粗声粗气的,看来我本来想让你与真儿同时完成终身大事的计划,有必要再重新考虑.下了。”
“夫人!”朵奔听了心急,立刻站起大力辩解:“我 对夏雨一向呵护备至,说话更是从来都不敢稍微大声一些,怕就怕她会嫌我是个粗人,我拜托您千万不要—一”
见大家哄堂笑开,朵奔才晓得夫人只是在逗他开心,不禁也讪讪的傻笑起来。
“朵奔哥,我看你惨了,还没成亲,就这么怕夏雨姊,往后成了夫妻,那还不样样都得听她的?”
“小天!你在挑拨离间个什么?”夏雨立即有了反应:“有没有搞错啊?别忘了,你和我可都是公主身旁的人。”
“我没忘啊,”小天朝她挤眉弄眼的。“但我和朵奔哥都是男人,胳臂,当然得朝他弯罗。”
“我就知道打从朵奔教你拉弓骑马开始,你的一颗心啊,就全向着他了。”夏雨嘟着嘴道。
“夏雨,小天,别闹了。”仙龄笑着劝道。
“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海棠接续着说:“朵奔,快坐下来。大夥儿一起举箸吧,这里就咱们六个,没有外人,可别再像方才要你们三个也坐下来时,拼命推辞个不停了。”
“是,夫人。”朵奔、夏雨和小天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