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铁门沉重地喀啦一声,四周再恢复往日的宁静,雪碧知道今天不会再有人打扰她了。
她颓丧的抬起头,看着挂在墙上的照片,不禁热泪盈眶。泪眼朦胧的看着墙上挚爱亲人的照片,雪碧心里感伤无限。
挚爱的父母在四年前因车祸过世,留下年仅十九岁的她,年迈的外公义不容辞的接下照顾她和小米其的责任。
而最亲的哥哥嫂嫂在两年前也发生意外死亡。
靠着外公微薄的退休金,她半工半读的念完大学。到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当普通的上班族。和外公、小米其相依为命的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没想到半年多前,突然有人跑来认亲,并认定她是台湾商界龙头——“律擎集团”的继承人。
雪碧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个天方夜谭。若不是外公亲口证实,她完全不知道,原来在这世上,她还有其他的亲人存在。
汪家大老汪律擎希望她能够认祖归宗,而她年迈的外公也希望她能带小米其回到汪家。
孝顺的雪碧虽然百般不愿,但这是外公的愿望,她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抗拒,回到汪家。
为了外公,她带着小米其住回汪家,并听从汪律擎的安排,辞掉原先的工作,进入律擎集团。
律擎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带给她极大的压力。
她知道,她这个凭空冒出的总裁继承人,让汪家的许多亲戚不安。尤其对她的亲叔叔汪超然,更感威胁。
雪碧虽然对这个人人都想攀爬的总裁之位,丝毫没半点兴趣,但为了外公,她在这半年短短的时间里,努力的汲取一切新知,努力工作,拼命表现自己,就是为了让汪家人对她和刮目相看,更重要的,就是让外公为她感到骄傲。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在外公去世之后,全部化为乌有。
在雪碧回到汪家后,她外公就一个人住在原本的小公寓里,本来她想接老人家过来一块儿住,却遭到她叔叔嫂嫂的强烈反对。而老人家也不愿让雪碧为难,坚持住在有着女儿和女婿回忆的房子。
汪雪碧只能抽空回到小公寓里探望老人家。
前阵子为了一件企划案,全公司上下都忙得人仰马翻,而她更是抽不了身,无法探视外公。
等她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兴高采烈的带着小米其回到小公寓时,却赫然发现慈祥的老人家早已气绝多时……
老人家是心脏病复发猝死。这样的结果,让雪碧当场崩溃!
如果她能早一点赶回来,如果她不要那么拼命,那外公他……想到这里,雪碧的泪水又如泉涌般自眼眶中奔流而出。
哭肿了双眼,声声的呼喊,再也唤不回挚爱的亲人。
“妈咪!”软软的童声突然响起,穿破雪碧悲怜的情绪。
她连忙转身,才刚满四岁的小米其,小手正紧紧揪着小毛巾,怯怯懦懦地缩在门过,看着雪碧。
雪碧飞快地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朝儿子伸出双臂。“来,来妈妈这边。”
小米其飞快地跑向雪碧张开的怀抱,原本揪着小毛巾的手,这会儿改抓着母亲的衣领,小小的身躯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了?又作恶梦了吗?”她慈爱地亲吻着儿子光洁的额头。
“嗯。”小米其埋在母亲怀中的头颅,微微点了点,突然冒出一句,“妈咪别难过,小米其帮你把坏人赶走。”
“坏人?没有坏人啊!”
“有。”小小的头颅点了点,又点了点。“可可姨就是坏人!她会欺负妈咪,我不喜欢她!”方才那一幕全被躲在一旁的小米其瞧见了。
“小米其……”她感动地将儿子紧紧拥住,小米其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呀!她现在只剩下小米其了,雪碧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失去小米其,她该怎么办?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当小米其的母亲。居然让他年纪这么小,就得在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里生存。
“小米其,该睡啰!太晚了,你明天上学会迟到哟!”
“嗯。”米其搂着雪碧的脖子,打呵欠的应道。
小孩子还是需要睡眠的,刚刚虽然被恶梦惊醒,但在母亲的呵护下,恐惧的心理也渐渐平复,这时就再也敌不过睡神的侵袭。
等雪碧将他抱回床上时,小米其已经安稳入睡。她温柔地替儿子盖好棉被,又看了小米其的睡容好一会儿,才喃喃地对他道晚安。
安顿好小米其,雪碧又踅回客厅。
她走到一旁角落,从柜子和墙壁的夹缝中,搬出一块用蓝色绒布包裹的物品。
雪碧小心翼翼地拆开蓝色绒布,绒布里包裹着的,是一幅相当美丽的油画。
画中的主角是一个张着白色羽毛的美丽天使。好像大天使百列加!他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天上的白云,渴望展翅高飞的模样。
这就是外公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由画上的没墨色泽来看,年代相当远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作品,也不知道画者是谁,当然也不知道这幅画究竟有没有名字。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知道……
突然,雪碧被自己的一闪而过的念头愣住了。
怎么会想起“他”呢?那个让她未婚生子,那个该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男人,小米其的亲生父亲……
雪碧只知道“他”是华侨,从美国到台湾旅游,因为热爱艺术,在某次机缘巧合下,与父亲成为忘年之交。
雪碧永远记得,当父亲第一次带他到家里作客里,她就迷恋上他了!不只是他那宛如贵族般的优雅谈吐,丰富的学识,以及对艺术的热爱,还有他那双如深潭般深邃的碧绿色眼眸,更是牢牢吸引住她的目光。
很快地,她与他坠入了情网,原本,雪碧以为,他们俩一定会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每天与他编织着幸福的未来蓝图,但……快乐的日子却只过了半年,他必须返美,继续完成学业。
距离分别的日子愈来愈近,雪碧就愈不安,终于到了分离的那一天,她强忍悲痛,没有替他送行,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哀求他留下!
她一直牢记着临行前说的话,希望她等他……
这一等,等了五年,等到小米其出生,他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雪碧苦笑出声,为了将“他”自脑海驱逐,雪碧将注意力放回画上,她仔仔细细地碰触画上的纹路,在那天使的羽毛上来回刮划着。
她很喜欢这幅画,因此迳自为这幅画取了一个名字——“天使的羽翼”。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多月前,居然有人亲自从美国来找她,要求买下这幅画,而且出的价钱令她咋舌。
一亿三千万美金!真是个疯子?!雪碧摇头失笑。
“外公,这是您留给我的宝贝,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幅画,绝不让别人从我身过夺走。”她轻喃道。
雪碧头枕着沙发,双手仍紧抱着“天使的羽翼”。没过一会儿,她终于敌不过连日来的疲累,倦极而睡。
第二章
一个月后
是夜。
位在台北市郊区的某一幢豪华住宅里,一名年约七十岁的老人面色凝重地坐在沙发里。
他并未开灯,反而就着月光,盯视着前方某一定点。
屋内的气氛,维持在窒人的沉闷中。
随着月光的忽明忽暗,时间的流逝,老人的心情似乎也开始浮动起来,但他不动声色,依旧瞪着前方。
突然,从屋内另一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老人开始有了动作,他微微倾身向前,“你答应了吗?”
“这是汪老第一次找我帮忙,怎么能不答应?”随着低沉醇厚的嗓音出现,一抹黑影也跟着移动。
“洛恩,你太客气了。”老人略显激动,“我只求你,能让她顺利坐上‘律擎’的总裁之位,你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刚被乌云遮掩的月亮,此刻露出脸来,微弱的光线,又慢慢地洒进屋里,并照出男人的真面目。
他噙着一抹笑,对老人说道:“我不会向你要求任何回报。如果真要报酬,我会直接向‘她’索取。”
“这样好吗?”老人面露难色,“这孩子的脾气有些倔强,我怕她……”
“汪老,这不要紧。我相信我会和她合作的十分愉快。”
“好,好吧!今后要请你多担待她一点了。这孩子的父母四年前过世,而她唯一的亲人也在上个月与世长辞,所以……”
“我会注意点的。”男人语带保证。“不过,也请汪老千万别泄露我的真实身份。”
“这是当然!”
就像是卸下重担一般,老人放松地靠向椅背,“洛恩,你的艺廊事业经营得如何?”
“普普通通,尚能糊口。”
“是吗?我倒是从你母亲那里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消息。这四年多来,你也辛苦了!那幅画找了很久吧!”老人话里有话,他呵呵笑道。
“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汪老您呢?听葛瑞夫说,要不是汪老‘提醒’他,这幅画的下落,我想,我们还得费上一番功夫!”男子碧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更显得精光明亮。
“呵呵,互相帮忙嘛!我跟你母亲算是老交情啰!所以你的一举一动,可逃不过我这个老人的眼哪!”
“那么,我们是各取所需啰!”
两人相视而笑,就此达成协议——
雪碧依约带着小米其回到汪宅。
才刚踏进玄关,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嗓音。
“哟!我说汪大小姐,咱们律擎集团的‘指定’继承人,你可终于回来啦!”
一名身穿黑色袍,身材妖娆的中年妇女,尖嚷道。
“你真是好命哪!咱们老爷要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还得派辆称头的宾士,才能把你这位汪家小姐,从那个破烂的地方请回家!啧啧!”
“婶婶。”对于中处妇女的讽刺言语,雪碧只是冷淡以对。
小小的米其只是紧拽着雪碧的裤管,防备似的瞪着汪吕碧霞。
她知道汪吕碧霞对她充满相当大的敌意!只因她继承人的身份,她成为她丈夫登上总裁之位的绊脚石。
曾经,雪碧也试图努力化解两人间的隔阂,但汪吕碧霞就是不接受,仍把雪碧当成假想敌。
“妈,你别这样。”中年妇女身边,一个相貌甜美,像个搪瓷娃娃般的女子,拉住母亲的衣袖,低声劝道。
看这女子的外形,一般人会猜测她只有十七、八岁,雪碧当初也这么认为。却没想到,汪乐乐居然和她同年,两人之间只差了三个月,而汪乐乐也是她在这个家中,对她完全没有敌意,也最谈得来的人。
“乐乐,我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吗?她凭哪一点敢在汪家拿乔?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把这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当成宝。” 汪吕碧霞尖酸地道音量不减反增。
“都还没做过血缘鉴定,确定她是咱们汪家的子孙呢!怎么看,她都不像你大伯啊!说不定她是那个贱女人,在外面偷生的也说不定!哼!还有她带来的这个小杂种,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要是被外人知道汪家总裁继承人未婚生子,那可怎么得了哦!简直有辱门风。”
“妈……”汪乐乐又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袖,充满歉意的看着汪雪碧,母亲的口无遮拦,让她汗颜。
雪碧双拳紧握,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婶婶,你可以对我说教,但请你别侮辱我的父母。”
“我还没说完呢!她……”
“碧霞,你说够了没!”
就在此刻,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嗓音,自二楼楼梯口传来,兀自插入这僵硬的气氛中。
汪家大老汪律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下楼。
“老爷子,小心阶梯。”在他身后的管家,恭恭敬敬地提点。
“你别这么多废话。”汪律擎大手一挥,步伐稳健的继续走着。
“祖父。”汪乐乐赶紧上前搀扶,慢慢地将老人扶到他的专属座位上坐下。
汪律擎一坐稳,税眼瞪向媳妇儿,开口对她训斥。“谁敢怀疑,雪碧不是我汪律擎的孙女?”
汪律擎虽然年纪大了,但威严仍在,被老爷子这么一瞪,汪吕碧霞心不甘情不愿的住嘴,“爸!我只是……”
“只是什么?雪碧是我汪律擎的嫡孙,你在异议?!”他怒道:“不知道内情的人说说也就算了,你是汪家的人,雪碧的婶婶,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爸,我……”
“我说过够了,准让我再听到这种无聊的流言!雪碧好不容易才回汪宅一趟,你竟然还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这传出去才让人笑话。”
“爸,我……”汪吕碧霞还想为自己辩驳,即刻被汪律擎打断。
“别说了,我应该叫超然好好管管你,年纪都一大把了,还不懂进退。”
他冷言地训斥了汪吕碧霞一顿,便转头对汪乐乐和仍站在玄关处的汪雪碧说道:“你们两个可不可以扶我回房?我有话要对你们两个人说。小米其,过来曾祖父这边,陪曾祖父聊天好不好啊!”
“好。”小米其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便放开了母亲,朝汪律擎跑去。
汪律擎呵呵笑着,他轻抚着小米其的头,“我们走吧!”
雪碧上前,扶着老人家一边的臂膀,却意外发现,在这一个月里,老人家似乎瘦了许多。
她和汪乐乐将老人扶回楼上的书房,汪律擎对汪乐乐说道:“乐乐,你去跟管家说说,请他端些小点心过来好吗?让小米其多吃一点。”
和方才对待汪吕碧霞的态度全然不同。
汪律擎对待外人向来严肃,而且行事作风强硬,几乎不留情面,惟独在面对自己孙儿辈时,他是个和蔼的,可亲近的老人家。尤其是对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雪碧以及他的曾孙小米其!
“好,祖父。”汪乐乐转身又跑了出去。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汪律擎和雪碧两人时,老人的面容放得更柔了。
他柔声地对着仍站得直挺挺的雪碧说道:“雪碧,你随意坐吧!别拘束。”
“谢谢祖父。”雪碧依言坐下,语气还是那么冷淡拘礼。
小米其也在雪碧身边坐下,他双手置于膝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见孙女仍是这般表情,汪律擎脸上出现了些许无奈。“雪碧,你婶婶刚说的话是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雪碧不会。”
“雪碧,你……”
“祖父,您找我来有什么事?”雪碧抬头,直视老人的眼。
“雪碧,待在汪家,你真的很委屈吗?”汪律擎语带苍老,他拄着拐杖,叩叩叩地来到汪雪碧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外公的过世,让你非常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雪碧,回到祖父身边,让祖父照顾你,好吗?”
“祖父……”雪碧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谢谢您,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您不用替我担心。我想回去陪着爸爸,妈妈和外公,否则他们会很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