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想去找妳谈谈,像一个朋友那样。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难得妳今天来,我希望我们冷静地把问题谈开来好不好?」
「我倒要听听妳有什么话说,也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的脸皮有多厚!」若兰依旧不肯在嘴上示饶。
安雅不理她,拿出生平最大的忍耐度,好脾气地说:
「妳可以说西方人乱七八糟,所以离婚率高;东方人安分守己,所以离婚率低;但是,这是实情吗?中国自古以来三妻四妾,男人视为理所当然,到了现在,他们真的安分守己吗?所以,我们不妨这么看比较客观:西方人比较勇于承认自己的错,勇于突破现状,追求自己所要的,但是东方人,特别是中国的女人,一向没有自己,也不了解究竟自己能追求什么。若兰,我可以这么叫妳吗?」安雅询问她。
若兰冷哼一声。
「假如妳今天是一个柔弱不堪一击的传统女性,不得不仰赖妳的丈夫才能生存,那么,我絶对不会对妳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妳不是传统的那么委屈的角色,而是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现代女姓,为什么妳还要委屈自己一辈子去扮演悲剧性的角色?」
安雅思维敏锐,口才一流,看若兰的眼神微微黯然,立即乘胜追击:
「钟威和妳,好吧,你们继续这么的婚姻,谁有好处?老实说,我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我还在乎什么名分?钟烕给不给我一个名分,对我根本不重要。对他嘛,坐享齐人之福,有什么不好??只要我不吵不闹不争,他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妳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明白人,也不必说假话了,妳和钟威之间还有多少实质关系?我想妳对他大概也死了心了。但是,妳还年轻,外头的世界值得妳追求的东西太多了。讲得比较远一点,哪天妳认识了一个对妳死心塌地的人,人家会怎样讲?中国人一向看待男女的态度是不同的。我这样说,妳是个明白人,应该也清楚了。」
若兰被安雅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脸上露出不解与惶然。
「你们都是有着极好家世的人,当然爱面子。我就不同了,我是个孤儿,只要能按自己希望的样子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我也想得不远,过一天算一天,也许有一天钟威对我厌倦了,妳想我会死抱着他不放吗?若兰,我告诉妳,我不会那么笨的。妳可以骂我现实功利,但是,我的教育教给我的就是让自己得到快乐,才有可能带给别人快乐。若兰,妳想想看,妳和钟威,在没有我出现以前就真的快乐吗?老实说,整整一年了,我不曾再和他联系,这段日子你们幸福吗?若兰,聪明的妳应该为自己打算。如果妳认为钟威和妳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妳也可以安于这种现状,那么我劝妳不要离婚,离婚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而且,如果妳根本也没有勇气去找妳自己所要的东西,我劝妳或者还是躲在你们的婚姻里比较安全。至于我,我说过了,在我还爱着钟威之前,我不会放弃的。不过,妳放心,我一向没有什么大野心,就目前这样子,我也满意了。等过一阵子,我把杰西托给别人带,也可以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若兰脑里迅速地旋转,似乎有些了解,又有些迷惑。半天,她怀疑地盯着安雅问她:
「妳说这番话,究竟有什么目的?」
安雅摇摇头,苦笑着:
「我的目的当然是希望妳和钟威离婚。不过,」安雅强调,「我说的都是肺俯之言。即使今天我不站在自己的立场,我也是会鼓励妳这么做的。」
若兰沉默地点头,充满无奈的挫败感,半天她起身告辞:
「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不过,妳不要以为我会就此算了。」她瞪视余安雅:「就算要跟他离婚,我会让他很不好过。」
安雅报以一副等着瞧的表情,笑了笑说:
「这是你们的事。」
「还有,妳也小心一点,惹恼了我,我会先去告妳妨碍家庭,让妳吃上官司。」似乎要这么说才能挽回若干她失去的自尊心,若兰警告着安雅。
她从楼梯往下走,到了半途,突然回头,很不解地问安雅:
「我实在弄不懂,钟威究竟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妳竟然偏偏对他那么痴心,真是天晓得!」她喃喃念着,一面摇头,一面啧啧称奇。
安雅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为什么对那个阴阳怪气的人那么痴情?谁知道?
***
过了几天,钟威神秘兮兮地来了,哼着歌上楼,一把抱起杰西,亲个不停,他故意卖关子,问安雅:
「晓不晓得我带来什么礼物?」
安雅约莫猜着,故意佯装不知,耸耸肩摇摇头:
「你能带什么礼物来?人来就不错了。」也不理他,径自忙着打扫房间。
「你帮我抱抱小杰西,我刚好利用时间打扫一下房子。」
「喂,余安雅,妳怎么愈来愈像黄脸婆了?我还没有娶妳进门,妳就这副模样,将来可怎么得了?」
「你敢说我黄脸婆?看我饶不饶你?」
安雅放下了拖把,跑过来搔他腋下,钟威抱着杰西拚命躲,后来,他变聪明了,把杰西丢在床上,一把反抱着安雅,将她压在床上:
「妳愈来愈泼辣了。将来要是真正娶妳进门,我还管得住妳吗?」
「你说什么?」安雅用手摸着他的嘴唇,摘掉他的眼镜,故意装着无辜样。
「我说,」他极力把声音放得很平常:「我说,她答应离婚了。」
他忍不住兴奋地吻住她,弄得她喘不过气来。小杰西在一旁咯咯地笑,安雅把钟威推开,嗔道:
「小心教坏了杰西。」
「有什么关系?这小家伙以后肯定是个帅哥,女孩子怕要追到家里来,他老爹得趁早教教他怎么对付女孩子呀!」
阴阳怪气?深沈抑郁?天哪,若兰妳犯了多大的错,钟威哪里是那样一个人呢?
钟威再次地亲吻着她,缠绵了许久,他突然抬起下颚问她:
「不对,妳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兴奋?」
安雅把他的头拉下来,往他的嘴重重地琢了一下,顽皮地说:
「我怎样高兴得起来呢?你啊你,是人家林若兰不要的阴阳怪气的老公,有什么好高兴的?」
「好啊!妳竟敢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惩罚妳!」
杰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口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安雅侧头看着他,一抹幸福的笑容挂在她脸上,心里涨满了无比的喜悦与幸福。
安雅一直不曾告诉钟威林若兰来过的事,倒是钟威从若兰那儿不知听到了什么,一直缠着她问:
「有人警告我说,余安雅要是厌倦了,恐怕立刻另谋高就。叫我小心些,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这么一回事,」安雅促狭地回答他:「你的确要小心一点,哪天我觉得你索然无味了,当然另谋出路呀!」
「妳敢?」
「钟威,那我们等着瞧吧!」
钟威把眼睛一翻,心想:我栽了!这个喝美国牛奶长大的女孩可没那么好哄的。恐怕一辈子都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
若兰狮子大开口,向钟家要了一大笔赡养费,钟威向安雅抱怨都是拜她之赐,所以若兰开了窍,钟临轩被若兰的胃口吓坏了,一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当钟威带着安雅和杰西出现时,钟临轩一阵错愕,可是他知道他这个钟家的户长再也作不了主了,为了博得杰西对他的好感,只有忍下怒气扮着鬼脸逗杰西开心,当他知道杰西竟然姓余时,怒不可遏;而当钟威暗示他安雅又怀了孕时,他把秋华拉到一旁,嘱咐她:
「妳赶紧叫他们把婚事办一办吧!免得第二个孙子又姓余,让他们余家占尽了便宜。」
钟威和安雅同时想起在纽约时的那一幕闹剧,不禁一齐笑了。
***
钟忆和中恒不久之后也跟着结了婚,她说这是拜若兰之赐,因为钟临轩被若兰要走了大半财产心疼不已,大感偷鸡不着蚀把米,所以成全了中恒这个穷小子。
子眉在美国西来寺正式皈依佛门,差点让丽华哭得肝肠寸断,琳达看了,安慰她:
「妈,结婚生儿育女有什么好?看妳就明白了,老来还得为儿女操心劳碌,子眉将来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丽华想了想,似乎也对,便止住了哭,暂时把此事搁下,可是半晌不到,她又唉声叹气。
若兰不久之后,即申请赴美留学,把文文暂时交给钟家。立意要去开拓自己的天空。
安雅生了老二钟家仁之后,镇日忙着照顾孩子,有时候不免自怨自艾:
「真是天晓得!好好的一个快乐的单身贵族不做,镇日和尿布牛奶为伍!」
这时候,钟威总是会适时出现,给她深情的一吻,及时化解了危机。
琳达和子襄替安雅把已痊愈的亚琴送回台湾,看到杰西,亚琴立刻问安雅:
「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姑婆,我是余家希,他是钟家仁。」杰西指着弟弟介绍给亚琴。
亚琴满意地笑了。
琳达见状,解嘲着说:
「姑妈,妳的教育百分之百成功。安雅不仅达到了妳的期望掳获了钟威,还替妳们余家生了个宝贝,这下子,妳可以满意了吧?」
「琳达!」安雅忙着制止她。
「没关系。安雅,这个疯丫头再嚣张不了多久了。以后也会有人出来治治她了。」这人当然不可能是徐子襄了,而是徐子襄的儿子。
安雅会意地一笑,搀着亚琴慢慢走出机场。钟威远远跟着,不敢接近,深怕惹亚琴不高兴,亚琴察觉了,责怪安雅:
「是不是妳向妳那丈夫说我很可怕,要不然他怎么避得远远的?」
「不是的,姑妈,」钟威赶紧赶上来一齐搀着亚琴:
「安雅哪有说妳可怕?她总是说姑妈是世界上最慈祥最和蔼的姑妈。」
「你的话和你老子一样靠不住。安雅,来,我告诉妳‥‥」亚琴亲昵地拉过安雅,把当年如何对付郑将军那一套尽数传授。
琳达和子襄分别抱着家仁和家希。
「可怜的安雅,这一辈子没指望了,肯定葬送在这三个男生的手里了。」琳达这么一说之后,回头又想自己似乎也快差不多了。又怨又嗔地朝着子襄嚷嚷:「徐子襄,都是你。」
子襄骤然听闻河东狮子吼,顿觉莫名其妙,满头雾水,楞楞地,无助地呆立着。
钟威善体人意地把家希抱开,低声催促他:
「老兄,还不赶快去化解你的危机?!」
谁云红颜自古多薄命?终不信。一个痴安雅,一个俏琳达。人生有爱,世间有情说不尽。且掩卷,止叹息,还将闲愁随风去,悠悠好梦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