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扶老爷子回房休息。」
「是。」苍利上前搀住苍海。「老爷子,来,我们回房休息。」
「玦儿,你一定得找到『它』,一定得找到。还有啊,宫差们可不管你追的是什么样的香炉,只要是香炉,他们都会格外注意,你行事可得放低啊!」苍海不忘叮嘱。
唉,为了这孩子,他可煞费苦心罗!现下更为了他逾龄不娶而肠枯思竭,好不容易想出这方法,就望孙儿能顺利带回他在十八年前替他订下的娘子。
那十八年来皆未教两家人遗忘过的婚事,若是能一撮即成,也算功德一件。
「孙儿知晓,请爷爷安心。」苍挹玦拍拍苍海的手,微笑以对,苍海这才放松神情,让苍利搀扶离去。
苍挹玦的笑容在苍海背过身时立即逸去,凉风徐徐拂来,却拂下开苍挹玦心头浓重的冷雾,他旋即转往库房,命苍明列出失窃玉器的名单。
「少爷,这是名单。」苍明早巳点清库房的玉器,列出失窃玉器名单,只等苍挹玦过目。
苍挹玦翻阅著本子上列的失窃玉器,眉头跟著心情的起伏而愈显纠结,「这偷儿是识货之人,所窃之玉器皆是携带方便且质地上好、雕工精美的玉。」
这愈代表香炉被窃不是偶发事件,也不是偷儿一时起意,追查起来恐怕是困难重重。
「少爷,玉器流向我们尚能掌控,可这香炉……」苍明忧心的是香炉,反而玉器……只要它一出现,苍家玉肆与其他的玉商马上会向他通报。
麻烦的是香炉,怎么也想不通玉贼偷个香炉干啥?香炉被偷不打紧,偏偏偷的是苍家的传家香炉,这……这真是……一团乱啊!
「香炉的事交给我,玉器的部分就麻烦你了。」苍挹玦朝苍明使个眼色,言明香炉之事不便在众人面前提起。「跟我到书房来,我们拟个对策。」
「是。」苍明会意,跟著苍挹玦到书房。
三日後,苍挹玦以视察各地玉铺的名义离开驰骋居,一切看似平常,却隐约透著些许不平常。
天,变异。
三个月後 泉州
风中带著一股海特有的咸味,吹得人双颊有些刺痛。
一艘又一艘乘载丰沛货物的商船停泊在码头,只见打著赤膊、束著网巾、教太阳晒黑肌肤的工人们忙著卸载货物,身著华丽的商贾与官差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小心些,小心些,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香木啊!」清脆宛转如铃响的女声在清一色阳刚味的码头中显得格外突兀。
才说著,搬运工人中有人的手滑了下,「砰」的一声,木箱应声落地。
「哎呀!大叔,你早饭没吃饱是吧?这箱子里的东西要是缺个角,你挣一辈子的银两也赔下起……来来来,搬来我瞧瞧……大叔,你受伤了……去去去,先去疗伤再来工作……货没事就好,人有事可糟了……快去快去……」
「喂,那是谁啊?」有些初来乍到的商人见著下远处指挥著工人搬香木的那道纤影,都不由得好奇的探问。
「哦……单家的大小姐。」
「一介女子怎如此抛头露面啊?!」
「嘿!官人,你可别小看单家大小姐,她可是咱们泉州有名的铁算盘,跟她做生意,脑子可得特别清楚罗!」
「兄台,此言差矣!」商人见那单家小姐手持笔毫与本子,神情专注地记下每一项货品,但觉吸引他的不是那些货,而是她在日阳映照下的姣美容颜。
「官人,你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呀!」他们这些过来人可都吃过单家小姐的亏,居心不良者,必遭教训。
「呵呵……」那商人显然听不进警告,贪看单家小姐,目光透著些许荒淫。
不消一会儿,只见单家小姐缓步前来,先是环视了下周遭,才迎上那商人更形放肆的眼光。
「官人好。」她甜甜一笑,眸如星、声如水,听得人骨子酥麻。
然而周遭的识途老马全都对那商人投以怜悯的目光。
浑然末觉大祸临头的商人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也跟著露出垂涎的笑容,「姑娘也好,咱们……噢!」
他的笑容扭曲,一股痛楚自腹部传来,痛得他只能捧腹弯腰。「你……」
「我?我怎么了?」单燏带著轻浅的笑意「关心」不已地看著他,「官人,你还好吧?」
「你……怎的出手伤人啊……」看下出来她看似单薄、随时会被风吹定的身子有那么大的气力,商人发出痛吟,伸出颤抖的手指著笑得天真无邪的单燏,想要打她。
「官人,你可别冤枉奴家。」单燏抬袖半掩容,不知为何,那商人才走没两步就倒地。「哎呀,官人,你连路都走下稳,要下要紧啊?」
「你……你……」
窃笑声四起,一些吃过亏的人幸灾乐祸的看著商人被单燏教训。
「官人,有心思看姑娘,倒下如多费点精神在你的货上头吧!」单燏倏然收笑,美目透著狠厉,又补上一脚。「敢用那种眼光看本小姐,信不信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喂鱼吃引」
「你……你这*膀子……」
「啪!啪!」单燏毫下留情的赏了他两巴掌。「官人,你的嘴巴该洗洗了。」
然後,商人还来不及叫出声,即被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工人抬起丢下海去。
「救……救命啊!」
「看你这张嘴还敢不敢口出秽语?!咱们走!」单燏一个颔首,工人们一哄而散,这场骚动在热闹非凡的码头以及市集间,只能算是一场小插曲。
点完货的单燏一人走在街头,下小心被撞了下,但她立刻察觉不对劲,往袖袋一摸
吓!她的钱袋!
「好小子!别给我跑!」单燏一声尖叫,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赤著脚跑在路上,穿越行人与忙著谈生意的商人,口里边叫著:「快!快跑,别被凶婆子给逮著了!」
「哈哈!凶婆子没人要!追著乞丐过大街!」孩童之中有人不怕死的朝追在後头的单燏扮起鬼脸。
「凶婆子?!你们这群死小子,竟敢叫我凶婆子!我单燏下追到你们,就跟你们姓!」单燏一听,一把火气往脑门直冲,她本就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怎容得这群小偷挑弄?
跟随其後,来往的人们莫不盯著这口出恶言、撩著裙子追逐孩童跑过大街小巷的单燏。
「单家小姐,你家乌沉香我要十斤。」而且下乏有人朝著追小偷的她喊著要货。
「高家大叔,到单家商号去挑呗!我一会儿便回去!」单燏不放过一丝挣钱的机会,朝高家大叔喊叫,人还追著小偷不放。
这一分神的结果便是撞著迎面走来的行人,那人像是才问完旁人,方向一转,两人撞个正著——
第二章
「砰」的一声,苍挹玦只觉全身上下都不像是自己的一般,有股巨痛自背和後脑勺传至他的四肢百骸,麻痛得让他动也不能动。
一抹清甜的幽香夹带著海的咸味和阳光的味道窜入他的鼻息,盈满他的胸臆,渐渐地,他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他吃力地仰起头来,却只识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是名女子。
这女子身上的香气很特别,不似一般富有人家惯用的上等薰香,也不似官家人用的,更不是一般寻常百姓用得起的。
「呜……」一声痛吟自身上的女子口中传出,吸去苍挹玦全副的注意力,他想听,下意识的想听这拥有特殊香气女子的声音是否如她身上的香气那般惑人,更想看看她的容貌是何模样,不料——
「可恶啊!」只听她大叫一声,然後苍挹玦被人当成地毯的踏过,他身上搞不好还乡了好几个足印。
单燏忍住痛楚自这个不长眼睛挡人财路的巨大碍障物身上爬起,捂著撞疼的鼻梁,不管被她撞倒的碍障物是否安然无恙,迳自继续追著那些窃走她钱袋的偷儿们,但先机已经失去,一个眨眼,他们早已逃去无踪。
「太可恶了,那里头的银两可不少……」单燏水眸浮上一层雾气,为她失去银两感到痛心无比。「那些可恶的偷儿,竟然敢偷我的钱袋,要不是我撞到人……」单燏愈想愈伤心,那钱袋的银两是她省吃俭用存下来,预备今儿个买新发钗慰劳自己这个月的辛勤的,可是……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
「对,要不是那个被我撞到的人,我绝下会追丢的!」单燏擦去盈眶的泪珠,这才发现自己下只心痛,手脚和鼻梁也很痛。
她转身寻著那被她撞倒的人,决定要那人赔偿她身心的双重损失。
「公子,你还好吧?」目击「惨案」发生的路人们伸手扶助被撞倒又被踩踏过去的苍挹玦。
「还好。」只是觉得自己前胸成後背,双脚成双手,伤不重,但疼痛恐怕会占据他的身体一阵子。
「你好我不好。」
苍挹玦闻声回首,只见一名娇小的少女站在他身後,嗓音清脆,语气含怒,一双灵眸正漾著下悦的眸光瞪著他。
「姑娘何出此言?」苍挹玦见她衣裳微乱、发鬓微紊,但仍不掩美色。
这少女是一块好玉,且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她那双若星般璨然的黑眸似火,就像受到沁色微染成赭红的白玉般,为白玉增添光彩。
不由得,苍挹玦平静的心湖犹如教人抛掷扁石般地激起了好几圈涟漪,令他有些下知所措,想移开视线,却又教她那双眼眸给吸引住,不舍离开。
「你站在大街上妨碍本姑娘追偷儿,害我身子受伤,害我追丢偷儿,心灵严重受创……」单燏拉里拉杂的说了一堆,说得苍挹玦好似无一是处。
苍挹玦适才满腔的旖旎教她那串的责怪给打破。
初至泉州,没听过单家大小姐名号的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街路虽大,但到处都是人,她要撞上自己也无可厚非,严格说来,他们两人都有错。
但他见单燏是姑娘家,虽是她撞上自己,可他总得保持风度,才想道歉了事,又听见了他二十六年来所听过最离谱的话语——
「综合上列所述,你得赔钱!」单燏单方面下了结论,伸出手来,要苍挹玦付钱了事。「我钱袋里有五十两银子,二十文钱,加上我的医药费,收你二十两银子好了,再加上本姑娘精神受创费……三十两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凑个整数就一百两银子。」
单燏说得口沫横飞,苍挹玦听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老天!他活了二十六年,生平首见如此吃人的要钱法。
「姑娘,在下——」苍挹玦才起个头,就让单燏给抢白。
「怎样?你想赖帐呀!你身上没有银票、银两、白银、铜钱没关系,本姑娘也收同值货品的,像你腰上的玉带钩、发带上的玉、小指上的玉环都可以抵还,姑娘我不介意。」单燏上下打量苍挹玦後,迅速看出他身上值钱的物品下少,袍衫的料子是上好的绵缎,气势不凡,想必家世下差,收他区区一百两还算太少。「不过,本姑娘不收借契。」
谁知道收了契,放了人之後,他会不会逃个无影无踪,到时候她上哪儿找人要钱?
「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意思要付钱。」苍挹玦有风度的微微一笑,将单燏的话语当成笑话。
三个月来,他为追查苍家失窃的香炉循线来到泉州,一路上风尘仆仆、疲累尽显,至泉州後,他只想找间好客栈好好的休息,才问明路人方向,未料一个转身就与这少女相撞。
无端惹来胭脂是非,是苍挹玦始料末及的。
「什么付钱?你又没有买我家的货和香,付什么钱?」单燏黛眉一挑,「是赔钱,你得赔钱。」
「姑娘,在下不认为必须赔钱予你。」苍挹玦认定单燏是单凭一张嘴便想诳人钱财的骗子,态度也渐趋强硬,虽仍带著笑意,但之中的严厉意味不言可喻。
「啥?你害我追丢了偷儿,害我撞到你,害我丢了钱袋,害我心灵严重受创,害我这个月犒赏自己的发钗长翅膀飞掉……是你,都是你,你竟然还不打算赔我钱,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单燏说的话分明是推诿之辞,可无一人敢「仗义执言」。
单燏的「恶势力」早已深入民心,她的死要钱也是家乡父老无人下知无人不晓的,只要惹上她大小姐,她巧立的名目多到令人昏头,加上她姣好的美颜、明亮的笑容,鲜少有人会对她真的生怨气。
「姑娘,分明是你眼睛太大没瞧见在下站在路旁,在下被你撞倒,没向你收取医药费已是仁至义尽,你反过来要在下赔钱,未免太说不过去。」苍挹玦正色辩解,沉下的嗓音透著些许旅途的疲意与怒意。
「本姑娘不跟你计较只要你赔钱了事,你反倒拿乔,分明是强龙硬压地头蛇呀!一俏眸一溜,单燏心头怒火甚炽,可说话的口气愈显娇柔,几乎要化了在场男性们的骨头。
「姑娘,在下同你说理,你别不讲理。」苍挹玦不愿节外生枝。
他一路走来,行踪隐密、行事低调,为的就是免去祸事,招来官府的注意。
只因他寻的不是他物,而是个「香炉」,在这个敏感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宫府而酿成祸端。
怎料,这一路的用心良苦全栽在一名少女手上。
「理?本姑娘只要扯到钱财之事,同你说上十天十夜的理都可以,可本姑娘话说多了口会渴、身子会累、肚子会饿,除了『说话费』,公于你还得再另付姑娘我茶钱、吃饭钱,还有车资。」
苍挹玦此时明了与单燏再说下去,黑的都可能被她说成白的,到时候他没错都会被她说成恶贯满盈,於是拧眉摇首,一拂袖,转身离去。
「喂!你别溜,从没人欠本姑娘钱敢溜的!」单燏见他突然转身迈步离开,一愣,回过神後赶紧跟上去,深怕讨不到自己的「精神赔偿」。
一干人见男女王角离开,虽好奇这外地公子哥同在地铁算盘两强相争孰胜孰负,却无一人敢跟上去看後续发展,只因单燏收取的「看戏费」可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
无戏可瞧,他们全作鸟兽散。
剩下的,是单燏周身缭绕的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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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儿,欢迎欢迎,请进,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哥热情的招呼声在苍挹玦踏进「悦宾楼」时立即传来。
「住店。」苍挹玦环视整个大厅,这悦宾楼是他三个月来住过最好的地方了。
「是——」小二哥一声「是」尾音拉得老长,「掌柜的,客人住店罗!」然後他一个弯腰,「公子,请至柜台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