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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帐里的丫鬟 page 2 作者:懿悠

  看见铁正脸上的不满,听出这里原是他们的地方,澄霜连忙慌慌张张的解释道:“我……我不知这里是你们的!我这就搬走老爹!”说着,她就要盖上白布。

  “慢着。”曾夫人出声阻止她。眼神接触到澄霜的面容时,曾夫人不禁一怔——这张脸竟有几分像她年轻时的模样儿……

  “夫人?”在旁的张妈看见曾夫人眸中的恍惚,不禁轻唤了一声。

  倏地回过神来,曾夫人转向张妈。“不碍事,你们先到那边去,我待会儿过来。”

  张妈点了个头,遂与仆人们到后方的曾氏坟地祭祖,留下铁正与夫人在此。

  曾夫人回头望向澄霜,她脸上狼借未干的泪痕与眸中的惊惶失措竟勾起她一阵心疼。“就葬在这儿吧!免得惊动遗体。”

  曾夫人伸出双手扶起澄霜,却见澄霜双手尽是一片泥巴,她不禁难过的蹙起眉,这孩子竟徒手挖掘,也要安葬至亲!

  “来,先洗净双手。”柔声说道,曾夫人从铁正手中接过水袋为她洗手,却发现除去泥污的双手竟是红肿一片。

  “我的天啊!”曾夫人禁不住惊呼。“你独自一人把你爹拖拉到这儿来?”掌上那一道道交缠分明的血痕说明了是由绳子铸烙而成。

  瞧了瞧地上的草席,她不敢想象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拖拉着它,把它从山下拖到这山峰上来。

  默默地点了下头,澄霜有丝不解的看着脸色难过的曾夫人,她与这夫人非亲非故的,她为何会让她把爹葬在她的地方呢?而且还这么关心自己?

  解读出澄雾眸中的困惑与不安,曾夫人本来紧蹙着的眉头立时放松了,她慈祥的笑了笑。“你在害怕吗?”

  慌忙垂下眼,澄霜没想到曾夫人会看出自己的心思。

  薄唇漾出微笑,曾夫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领着她走到大石前坐下。“傻孩子,怕什么呢?咱样子像是坏人吗?”她禁不住打趣道。

  澄霜闻言猛摇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曾夫人微微一笑,心中暗忖这孩子真是单纯。“今年多大了?”

  抿了抿唇,澄霜乖顺的答道:“十七。”

  曾夫人续问:“名儿呢?”

  “姓冷,名澄霜。”

  “好名儿!”曾夫人笑得开怀,与澄霜攀谈过后,得知了她目前的困境,她马上作了个决定——她要留下这孩子。

  “你愿意当我的贴身丫环吗?我的依丫头去年嫁了,至今仍找不着一个看得顺眼的女孩,我觉得你这孩子倒是不错的,你可愿意?”紧握着澄霜双手,曾夫人温柔地问。

  澄霜听后不禁一愣,望向曾夫人那写满慈爱的双眸,她有点犹豫的怔了怔。

  “不用害怕,咱家会跟你定下一份协议,你只要卖身当我的丫环,好好的照顾老身,几年过后,你若不想再当的话,到时候还是可以走的呀!”

  低头沉思片刻,澄霜认为面前的夫人面目和蔼慈祥,且谈吐得体,应该不是不正当的人家,而且她现在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困境,跟着夫人当丫环,她至少不必流落街头……

  “怎么?考虑得怎样啦?”

  看着曾夫人眸中真挚的诚恳,体会到她欲助自己脱离目前困境的那片苦心,澄霜毅然点下头。“我……我愿意!谢过夫人!”

  她应允了,前途一片荒凉的她,这已是上天给予她最大的厚待了!

  慈颜立时漾出欣喜的笑容。“霜丫头,我这就跟你去祭祖,待正儿葬好你爹后,咱们再过来祭拜!”

  “嗯!”感激的点下头,澄霜马上扶起曾夫人,直往前方走去。

  初踏曾宅之时,澄霜才知自己原来是进了洛阳城中最显赫富裕的府第曾府。

  曾家世代经营丝绸生意,沿自康熙市至今日的嘉庆帝,其家业已有百年历史。嘉庆十三年,“曾氏丝绸”更被皇宫挑选为其丝绸的供应商,成了御用丝绸后的“曾氏丝绸”闻名于世,是中原财力最强大的商家。

  曾府上下,连同丝绸庄共有百多余人,能进这么庞大的家族当丫环,澄霜绝对是始料未及的。

  “待会儿张妈会给你换好衣服,顺道带你去绕一圈子,了解了解这里的人事。”微笑着跟澄霜道,曾夫人微眯的眸子尽是一片欢喜。

  越过优美华丽的庭园,当她们准备绕过大厅,步入“芷园”时,一道沙哑的喊声蓦然叫住了曾夫人——

  “夫人!”王总管气喘吁吁的跑到曾夫人面前。“少爷回来了!”

  曾夫人闻言脸色不禁一变。“勋儿回来了?”惊讶的瞪大眼,她马上挽衣疾步走进大厅,惊喜交错的脸上流露出爱子情切之色。

  甫进大厅,就见一名长眉凤目,俊逸不凡的男人坐在厅中擅椅上,优雅的呷着茗茶。

  “勋儿!”曾夫人大喊着,掩不住狂喜之色。

  放下茶杯,深邃的眸子有丝慵懒的望向大门,绝美的唇角徐徐勾起一撇笑。

  “娘。”低沉的嗓音轻声唤着,颀长的身躯潇洒的走到自个儿最亲爱的老娘面前,他强壮的双臂有力的扶住高兴得几乎掉泪的曾夫人。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到初春时分才能回来的吗?”紧握着曾烙勋的双臂,曾夫人急问,眸中泛着激动的泪光。

  曾烙勋于三个多月前起程到京师,他跟随陆振镖局的人马把丝绸送往紫禁城,并顺道会见京中的礼部尚书,商讨丝绸染撷事宜。

  曾烙勋有点调皮的向曾夫人眨眨眼。“跟你说着玩的,早点回来给你惊喜!”

  “嗳!”曾夫人叫了一声,不客气的拍打她儿子的肩膀。“这叫惊喜吗?吓坏老娘好不好?我还以为这趟出了什么状况呢!”不甘被他骗去眼泪,她假意用话来看扁他。

  “少看扁你儿子!这趟可是顺利得很!”

  “陆振镖局的人怎么样?可信吗?”收起笑意,曾夫人开始认真的询问他这趟之行。

  曾烙勋点头,薄嘴掀起满意的笑痕。“大当家那人不错!往后丝绸的运送交由他们办,不会出岔子!”

  一边说着,眼角蓦然别到曾夫人身旁的陌生女子,他不禁定眼一看。“这是?”

  细观澄霜面容,他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女子……怎么说呢?貌既不美也不丑,是平凡中的平凡,面目还算是清秀顺眼,若不是她身上的残旧与破烂,以她这般不起眼的容貌,是绝对勾不起他的注目的。

  “刚讨来的丫环。”说着,曾夫人把澄霜轻轻拉到身前。“来,给少爷问好!”

  “少爷好。”澄霜乖巧的唤道,带着几丝冷然的恬静眸子与他俊朗的脸庞一触即离。

  曾烙勋不禁为澄霜的冷淡而挑起剑眉。“原来是新来的丫环……”了解的轻声低喃,他的深眸掠过一阵隐然的讶异。

  潇洒俊美如他,从未错过任何女子的目光,更没有攫夺不到女子倾慕视线之道理,而澄霜那似是而非的视若无睹……竟教他感到有丝懊恼。

  “依儿走了快一年了,娘终于物色到人了?”他嗤笑着调侃,心中不解一向挑剔的老娘怎会找了个如此平凡的丫环,这丫环万万不及依儿的美丽,她到底哪一点突出了?

  唤过张妈把澄霜带下去,曾夫人回头向他笑道:“她比依丫头还好着呢!”

  曾烙勋耸耸肩,心想那丫头好不好都不关他的事。

  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曾夫人确实心喜,可他这张脸却让她忆起了亡夫,几十年前她也曾经这样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思及于此,再多的欣喜也崩塌下来了。

  “昨晚我梦见你爹……今早就去祭了祖。”黯淡的视线飘落到远方,曾夫人脸上尽是一片哀愁与悲怆。

  曾烙勋无言,他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娘,爹去了将近五年了,但他知道娘还在惦记着他。

  无奈的笑笑,感觉到气氛的紧绷,曾夫人只好缓和心中的悲伤。“知道你爹跟娘讲什么吗?他问老娘啊,他的媳妇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俊颜一僵,曾烙勋立刻知道他老娘要干么了!“啊哈!好困啊!”假假地打了个呵欠,他马上步出大厅,飞快的落跑到远方去,慌忙躲过了一场“唠叨之劫”!

  “你……这小子!”曾夫人欲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跑得远远了!

  咒骂之际,她亦不禁叹息,自己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得到个媳妇儿呢?

  第二章

  不觉间,春日已驱走了寒冬。

  逝去的时间就这样跟随着融雪,一并埋没到干涸冰冻的土地里去……

  同样的,澄霜也融入了这富裕的宅第中,成为了曾家的一分子。

  待在曾家已经三个月了,做事灵巧细心的她没让曾夫人失望,而曾家安稳的生活和曾夫人的善待亦给予她无尽的安慰与温暖。

  看着外头那放晴的蓝天与庭中盛放的艳丽春花,窗外悠悠春光使她笑开了眉,轻轻推开大门,她踏出了房间,细闻那一阵阵扑鼻而来的花草幽香,浓郁春色深深绕缠她身。

  “霜丫头?”乍见澄霜步出芷园,王总管有点惊讶的叫住了她。

  “王总管。”礼貌一笑,澄霜轻唤一声。

  王总管不禁皱起眉,严肃的脸庞写上了质疑。“夫人呢?你不是在伺候着夫人吗?”他这个当总管的就是要管好府中一切,看管住下人们,不让他们有机会作乱。

  澄霜盈盈一笑。“夫人正在午睡,我正准备到‘天香楼’给夫人买挂花糕回来。”了解王总管对下人的严厉,她轻轻解释道。

  略一颔首,王总管心知曾夫人一向只要天香楼的桂花糕。

  “你出去的话,顺道为少爷买几卷宣纸回来吧!”从怀里掏出银子,王总管吩咐道。

  “是。”接过银子,澄霜立刻步出曾宅。

  买过宣纸和桂花糕后,澄霜并没有即时回去,绕过市集,她重回一处教她眷恋的地方——东巷。

  仰头怔怔地凝视着伫立在巷前的白玉兰树,她迷 的眸底尽是一片苦涩。

  此时百花争媚,吐香不绝,独独只有白玉兰仍未绽放它那白嫩纯洁的花儿。

  她怀念从前的日子,怀念每到夏天,当白玉兰盛开之时,赵成岗把白玉兰采下来,交到她手上的日子……

  她真的好想念、好想念赵成岗——

  纵然心底明确知道自己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可她真的无法忘却那分酸涩绝望的爱恋,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去思念他。

  看着面前的白玉兰,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等他的,如同等待着白玉兰的绽放一样……

  “砰——”巨响自宁静的风林轩响起,一名男子粗暴的踢开大门,英俊的脸庞此刻满了愤懑的阴沉。

  “混帐!”甫一坐下,有力的拳立时击落红木云石桌上。

  另一男子随即步进,眼看曾烙勋脸上的铁青,他不禁摇头。“静观其变,必要时才出手。”他沉声道出明确的对策。

  不屑的哼了声,曾烙勋锐利的双目迸出火光。“陆老三干的好事,大当家应当要宰了他!”他咬牙忿然低吼。

  陆振镖局的陆老三串通山寨贼匪欲劫走自家镖局的镖物,幸好大当家及时识破了他的诡计,陆振镖局才免了一劫,但他却迟迟不处置陆老三,这令生平最恨不忠不义之人的曾烙勋感到愤怒不已!

  “回去跟大当家说!若陆老三仍留在镖局内,我曾家的丝绸他甭想再碰!”

  铁正不禁皱起眉,认为曾烙勋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何必如此激动?大当家那人有情有义的,他绝不会宰自家兄弟的;而且,若他真狠心把陆老三结宰了,那你当初岂不就看错人了?”

  大当家为人豪迈,有着江湖儿女的侠义心肠与气魄,曾烙勋一向喜与忠义之人打交道,因而结识大当家,更让他的陆振镖局押送丝绸往紫禁城,两人情谊极为深厚。

  俊眸倏地一眯,绝美的嘴角徐徐扯出一撇冷笑。“陆老三狼子野心,绝非善类,如果大当家连这点是非也辨不清,再多的仁义都只是废话!我没有把御用丝网交在此等糊涂人手上的道理!”

  了解的点了下头,铁正表示认同。曾烙勋说得有理,大当家若真包庇此等小人,那他就是瞎了眼,他们没理由让一个“盲人”押送丝绸的。

  “我现在就到镖局去。”匆匆站起身,铁正准备马上到镖局去,事情拖久了,不会对曾家有利。

  戏谑的笑痕蓦然从曾烙勋紧抿的嘴角漫开。“对啊,待会经过纪家时,顺道去看看你的棠妹妹。”

  “丝绸庄太多事忙,恐怕没空去看她。”停下脚步,铁正稳着声道,英挺的脸庞泛出腼腆隐然的笑意。

  “哟!”曾烙勋兴奋的嚷着,之前的愤怒顿时被铁正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痕扫走,他这号表情简直就是搞笑嘛!“咱家正哥儿提起纪家大小姐会脸红啊?那表示进展还不错 ?”挑起剑眉,他笑得邪恶。

  火辣辣的掌掴打醒了他一半的醉意,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冰冷的流水随即自他上方流下,弄湿了他整张脸庞。

  手执着茶壶,澄霜拿来茶水,不由分说就直往他的脸浇下去!热泪继续自她惶恐的双眸中如泉涌出,她惨白的双唇仍因惊慌而微微颤抖着。

  “够了!”他低吼一声,冷冻如冰的茶水终于把他完全浇醒,他伸出长臂不耐烦的向上乱舞,欲停息那不止的流水。

  大掌攫住了茶壶,猛然一甩手,碎裂之声立时从地上溅出。

  天杀的!

  反射性的坐起身,他懊恼的揉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身旁不住颤抖的人影吸引了他昏厥混沌的注意。别过头,他不禁眯起眼,涣散的视线尽力辨清眼前人。

  模糊的视线落在正含泪整理衣襟的澄霜身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落到她敞开的领口,那片被点点红痕蹂躏的雪白凝脂上!

  他一愣,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酒后糊涂。

  她咬着唇,狠狠的瞪着这可恨的男人,燃烧着无限愤恨的泪眸几乎迸出火光!

  深深震撼于这混乱的状况,他只能睁大双目,看着她的泪不停地滑落那素净的脸容……

  她的眼泪撼动了他,从没想过像这般倔强不驯的女子也会有哭泣的一天,她的脆弱使他手足无措。

  终于受不了他肆无忌惮、毫无歉疚的目光,她忿然跑出了轩外!

  “该死的!”用力拍打自己昏沉不清的额头,他懊恼的皱起了眉,没想到自己竟会那样的不知所措,就连一句安抚、歉意的话也不懂得说出口!

  “她肯定恨死我了……”苦恼的低喃着,他情不自禁地忧虑起她的感受与想去。

  也许是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有什么下流恶意的念头与企图,他有点不智的取消了杭州之行,为的……就是要马上跟她道歉和解释。

  已经想了一整夜了,他不懂自己为何要那么在乎她,每一想起她掉的泪……他就难以安心……心里的警报当当作响,这样把心思放在一个丫环身上不会是件好事……因此他说服自己要紧的不是她的感受,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君子之名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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