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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帐里的丫鬟 page 1 作者:懿悠

  楔子

  晨曦初露。

  仍未脱离深夜的朦胧,秋末的清晨滞留在一片无光的黯淡中。

  带着寒意的秋风让冷澄霜打了个冷颤,她心事重重的下了炕,一夜无眠的容颜显得有丝苍白和疲惫,她提着油灯步进爹爹的房间,看着炕上那副苍老憔悴的面容,她赶紧上前为他拉好被子,以免爹爹受寒。

  初夏之时,冷老爹染上了百日咳,至今一病不起,连续躺了四个多月的炕。为了负担爹爹的医药费,家中已不可避免的在闹钱荒了,但最教澄霜忧心的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她爹爹的病,她绝对要让爹爹好起来的,想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十七年,她绝不可以失去爹爹、绝不能丢下爹爹让他等死。

  不过生活毕竟是艰苦的,当她用尽了家中仅余的积蓄后,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无尽的忧虑刹那间填满了她难受的心口,抬头望出窗外,微弱的晨光渐转明朗,看着那个零脆弱的枯叶在秋风中殷殷舞动着,她轻轻叹出一口气。

  今日这个清晨,她要跟他道一辈子的别了……那个让她揪紧了心房的男子……

  梳洗过后,她失魂落魄的走到大门前,素手轻敌大门,一张令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霎时间闪入眼帘,她顿时呆住了,万万没想到他早在门外候着。

  “霜儿……”低哑的唤着,赵成岗深沉的眸底有着一股难解的炽热与不舍,他怜惜的欲举起手轻抚那张教他眷恋的面容,但道德与礼教的束缚却命令他住了手。

  激动的泪不可抑制的在她眼内打转,她难过得举手捂住嘴巴,强忍住心底的苦楚,她不许自己那样失声痛哭……

  澄霜这么一哭,让赵成岗顿感手足无措,他只能焦急万分的看着她流泪,别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暗暗抑制着心底那分灼热得几乎能把她烧毁的情意,她强逼自己去漠视发疼的心口、压下一切的不舍……

  颤抖着抬起头,她泪眼  的凝视面前的赵成岗。

  “一路顺风。”她含泪强笑着,眼里包含着千千万万的舍不得,她道出心底那分最深切、最真挚的祝福。

  深呼口气,赵成岗牢牢地凝住澄霜那双柔美清澈的眸子。“一年后,我会回来的。”低沉的嗓音许下坚定不移的诺言。

  黯下眼,澄霜轻轻点了个头。

  去年秋天,赵成岗通过了乡试,中了解元,那是举人中的第一,但心高气傲的赵成岗不屑只中了个解元,于是他推辞了原有的官位,坚持着要上京赴考,以取得更高的功名。

  而就在今天,他马上要离开洛阳,前往京师参加会试和殿试。

  赵成岗与冷澄霜自小青梅竹马,比澄霜年长六岁的他,总会细心的照顾保护着住在隔壁的澄霜,随着岁月的流逝,两人之间单纯的情谊已在不知不觉间变质,而这分变了质的感情于离别之时,就如夜行灯那样明亮剔透,无法再以任何的礼教来掩饰分毫,他们再也不能漠视这分已转化为男女之情的情感了。

  “霜儿。”轻轻执起那颤抖着的、略微粗糙的小手,赵成岗灼热的视线紧紧锁在澄霜的身上。“待我归来,你可愿意嫁我?”他有力并认真的问道。

  心口猛然一震,她惊愕的抬起濡湿的眸子,慌乱的仰头看着那副男性脸孔,她被他问呆了。

  澄霜的沉默与脸上的惊惶之色让赵成岗顿时紧绷起来,他急迫的问:“你不愿嫁我吗?”焦虑的声音里夹杂了无尽的惶恐与不安,他不自觉的收紧了双拳的力道。

  一抹嫣红飞快的染上澄霜的脸颊,被他的话弄乱的心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执着与认真,她羞赧的别开眼,不敢正视他。

  见澄霜老半天不作声,赵成岗快急死了!

  “我答应你我必会高中!我赵家必定以八人大轿来迎娶你——”

  “不啦!”回眸正视焦急的他,她打断他一连串的承诺。“我不要什么八人大轿,我只要……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了……”

  垂下颈项,她羞涩的微笑着,柔声说出自己的心思。她不要当什么状元夫人,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身旁就好了,哪怕他一无所有、身无功名……她这辈子都跟定他了!

  澄霜话中的默许再清楚不过了,赵成岗兴奋得恨不得把她嵌进怀里,但这般行为绝非君子所为,亦有违礼教,因此他竭力按捺心中的震撼与激动,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炯炯双目热切的凝视着双颊酡红的她,这个教他钟爱一生的女子!

  “不!我一定会高中的!待我归来之时,你再也不必受贫困之苦!你将是我赵成岗的夫人!赵状元的夫人!”他满怀自信、雄心勃勃的承诺道,睿智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份书生独有的聪慧与骄傲,这次上京赴考,他赵成岗是势必高中!

  “你会等我的,对不!你会待我归来迎娶你的,对不!”他眉飞色舞、高兴莫名的问,问话中却是再肯定不过的字句。

  红着脸点头,她正式与他定下一份坚定不变的誓言。

  满足的笑痕从他嘴边边开,他总算在临走前道出了多年来的爱意与心底最大的牵挂!抬头环视四周的陈旧与破烂,他知道当他重回此地之时,她便是他的妻了!

  第一章

  严冬之时,冷老爹撑不住了。

  洛阳东巷的末端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叫声,所有人都被这道凄厉的叫声吸引到东巷前,一双双好奇的眼正观看着里头那场生离死别的画面。

  “不!崔大夫!崔大夫!我爹没死的!他不会死的!我求求你……我求你进去救救他……崔大夫!”

  澄霜痛哭不止,跪在门前苦苦央求正要离去的崔大夫。

  踏出了冷家家门,崔大夫不禁为澄霜的糊涂与执着皱起眉。“冷姑娘,老夫行医也有大半辈子了,里头躺着的是死人还是活人,难道我还会弄错?你老爹这么去了也是好的,这病儿弄在他身上是治不好的啊!看他那年纪……唉!走了也管得痛苦!”他摇头轻叹。

  “不……崔大夫!崔大夫!”不理旁人的目光,澄霜死命拉住崔大夫的衣摆,潮湿的眸子里闪烁着无限慌乱与惊煌,她哑着声,凄厉的哭求:“再进去看看我爹,我求你!欠下的诊金我定会想办法还你的!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啊!”

  崔大夫长叹一声。“并非老夫不救你爹啊,是没得救了!唉!我看那笔诊金就罢了吧!我这就当是积积德,不跟你算了!我说冷姑娘啊,面对现实吧!把你老爹好好葬了,以报你最后的孝道才是。”说罢,崔大夫用力甩开澄霜的手,然后背着药箱迅速走出了东巷。

  “崔大夫……”哈哑的嗓音不死心的喊着,澄霜早已哭得肝肠寸断。

  点点飘雪忽然落下,巷内的人群渐渐散去,独独只有澄霜仍跪在原地,交织着绝望与悲怆的泪伴随着她不止的哭声,继续滑下她苍白的脸颊……

  几乎忘了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天已全黑,寒风又开始肆虐起来,身子剧烈的颤抖终于唤回她那麻木的意识。

  强撑着僵硬疼痛的四肢,她如木偶般站了起来,红着双眸来到冷老爹炕前。

  今老爹早已闭起双目,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儿了。

  失神且涣散的视线飘落到炕上那副丢去了灵魂与血色的躯体,酸痛的眸子再次涌现水雾……

  惨白的唇瓣与身子一样的颤抖着,她伸出双手,习惯性的、如往常般为老爹盖好被子,却感觉到被褥下那抹教她熟悉的温暖感已然殆尽消失,只留下令人心碎的冰冷。

  她手下已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僵硬无温的尸体……

  “爹……爹不能丢下霜儿的……爹……”哀痛的呓语断断续续的自她泛白的唇瓣间逸出,踉跄的倒下,她崩溃得哭了起来,瘦弱的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无助且惊恐的颤抖着。

  她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昨晚她还在喂老爹喝药,但一夜之间,他竟已离开了她,一辈子的离开她!

  滂沱如雨的泪洒遍她惨白的面容,丧父之痛几乎摧毁了她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做,只能这样沉溺在无边的悲痛中……

  “赵大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掩起脸痛哭,她凄切的呼唤着心底那最大的盼望与牵挂。

  没有赵成岗在身旁,她发现自己会失去一切的动力与勇气;没有他在身边看显着自己,她没办法承担一切来自恶劣的环境所加诸于她身上的苦难与伤痛。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是这般依赖着他,在面对巨大的痛苦时,她会变得如此脆弱无助……

  “干么不关好大门?瞧我不用敲门也进得来了!”

  一道阴影蓦然盖过澄霜的头顶,茫茫然抬起头往声音的来源里去,她迷 的视线触及到一张满阴霾的脸。

  “你爹去了?”那女人以居高临下之姿瞪着澄霜,冷冷地问。

  “赵大娘……”旁徨的站起身,她哽咽着喊赵大娘。

  看着澄霜那副抽抽噎噎的样子,赵大娘不禁皱起眉。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模样比她美、家财比她丰厚的女子洛阳里多得是,可成岗就是喜欢她!看上这个与她赵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冷家!

  每回想到这儿,赵大娘都气得几乎吐血了!她的成岗可是块好料,将来必定成大器,她可不认为冷澄霜配得上成岗!

  “你打算怎么样?打算就待在这儿哭干泪吗?”赵大娘冷淡的声音里透出几分严厉的味道。

  慌乱的眸子惶恐且迷惘的看着眼前的赵大娘,混乱的思绪令她无法去思考将来的一切,她……不知该怎么办……

  赵大娘冷哼一声。“快把你爹给葬了,别忘了这房子是我的!死人待久了,以后谁敢跟我租啊?”她尖酸刻薄的道。

  是的,冷家这房子是赵家租给他们的,赵家家境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生活也算是过得去。赵老爹是个算命的,在洛阳城颇具名气,人称他为“铁算子”,可知其拥护者不少,在洛阳这里,赵家的家境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家境比冷家好得多的赵大娘,自然就瞧不起冷家了,因此她是绝对不会让澄霜进她赵家门的。“赵大娘,您可以帮霜儿吗?我不知该怎么安葬老爹……”澄霜流着泪,可惜兮兮的央求道。

  平时老爹教她做人要有骨气,不能轻易求人,求人不如求已;可她到了这样的关头,碰到了这样的境况,她真的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此刻,她只想赵大娘能够助她捱过眼前这道紧急的关口……漠视澄霜现在狼狈凄凉的境况,赵大娘只把她看成是街上那些无关痛痒的乞儿在跟自己乞怜,而她并不打算去接济她!

  她马上黑起脸。“不知该怎么安葬?还要我去帮你啊?开玩笑!炕上躺着的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怎么帮?哼,我先把丑话说在前,你明天就得把你老爹给葬了,我明天下午就要收回这房子!”冷着嗓,她坚决且无情的道。

  不能置信的瞪大双目,无尽的惶恐瞬间纠结在澄霜泛红湿润的眸子中,她不敢相信越大娘会如此决绝,她知道赵大娘不喜欢她,知道赵大娘瞧不起冷家,但赵大娘有必要这么做吗?有必要这样把她赶上绝路吗?

  “赵大娘!请先别收回房子,您明天就收回,我没地方可住的!我求您,欠下的租金我会还的!”“会还?做梦!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安着啥心吗?你是想就这样欠下去,然后等成岗回来帮你对不对?告诉你,你没这个机会!别以为咱家成岗真的看上你、真的会娶你!你瞧瞧自己是啥身世,配得上成岗吗?还早了一百年呢!”赵大娘怒瞪着眼,狠狠的羞辱澄霜。

  她就是要让澄霜知难而退!现在有着这么好的机会能把澄霜赶走,她当然要好好把握了!

  看着赵大娘眸中的厌恶与狰狞的面孔,澄霜混沌的思绪刹那间清醒过来,所有的惶惑化成一个了然的答案。

  她明白了,赵大娘驱赶她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要她永远都见不着成岗,原来,赵大娘是这般的讨厌她。

  这些年来,她与老爹能这般安稳的待在这房子里,那是成岗在暗中帮助她的吧……赵大娘就只有成岗一个儿子,她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也坚持要让成岗上私塾读书,成岗是赵大娘的命根子,要是成岗开口了,她还会去刁难自己吗?而现在成岗已走,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机会来铲除自己……“我现在警告你!如果明天再让我看见这死人还有你待在这儿,你瞧我准备怎么撵你走!”赵大娘狠狠瞪了澄霜一眼后,就掉头走出大门!

  看着赵大娘愤懑绝情的背影,澄霜难过不已,回头望向炕上的老爹,一股无依的悲哀感倏地袭上她疼痛失措的心扉,她瘦弱的身子在这片空洞凛冽的寒夜中,无力地跪了下去……

  清晨,澄霜依约抬走老爹,把房子交还给赵大娘。

  没有银子请人安葬老爹,她只能以白布包里着老爹,再用草席垫底,系以绳子,把老爹拖离东巷。

  一路上,她咬紧牙关,竭力承受迎面吹袭过来的刺骨冷风,她强忍着眶内脆弱的泪,漠视大街上他人脸上的厌恶之色与一双双奇异的目光,吃力的拖拉着老爹的尸身往山路走去……

  面前的路途清晰可见,可她命运的路途却是茫然一片,葬好老爹后……她该如何自处?

  她不敢想,不敢想象明日的路途将会如何的不堪,仿佛要用肉体上的劳苦来麻痹她疼痛茫然的心,她一直把老爹拖到山峰上才肯罢手。

  掀开白布,老爹的遗容随即映入眼底,她汜滥的泪流终于决堤,含泪为老爹梳理好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她哽咽着道:“爹……这山峰之高,闲人莫会乱闯……您就在这里安息……”

  梳理完毕!她擦掉泪痕,开始徒手挖泥——

  “谁敢闯进?!”

  一道怒吼蓦然自这幽静的草地响起,正在挖掘泥土的澄霜几乎被这巨大的叫声吓破了胆子,她立刻抬起头,  泪眸惊愕的看着伫立在远方的人群。

  眼看那群人愈走愈近,她本能的向后退,却不慎仆倒在地,纤弱的身于害怕且失措地发抖着。

  为首的男人步向澄霜,他严厉的眸光直直的射向她,粗犷魁梧的体格达出炙人的威严,紧蹙着的剑眉底下是深铸如刀刻的俊美面容。

  “正儿,你吓着她了!”

  带着轻斥的柔和嗓音自铁正背后响起,一位衣着素雅、身体略微发胖的老妇人越过铁正,缓缓走到澄霜面前。

  “干娘!您没瞧见吗?她竟然把尸体葬在咱们的地方!这不是摆明了要冲煞咱们吗?”铁正紧拧着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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