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紫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结巴的柔弱嗓音中带着不解。「为什么非要带……带我到泉州不可?」
她对泉州一点都不熟悉,人生地不熟的,她去那里做什么?还不如待在「袭家庄」来得稳当。
「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生长在『袭家庄』那种鬼地方。」袭自琮深恶痛绝地拧起一双英挺的剑眉。
「孩子?!」汪紫薰惊呼一声,一抹赧红的云霞飞快地染上她的玉颊,替她那已布满五颜六色的双颊再添一色。「原来你知道了!」
袭自琮见到她娇羞的一面,黑眸不由得氤暗了几分。「为了孩子着想,你还是跟我回泉州比较好,我保证那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如今知道他是为了孩子才强迫她到泉州,汪紫薰总算安心了许多,不再那么排斥到泉州的念头了。「我……」
不过,她好不容易脱离一个男人的掌控,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再掉入另一个男人的手中,況且,他长得那么严酷可怕,光是高大的身材就足以吓死人了,她随便想也晓得他的脾气一定比袭衍威还坏。
这时,小青端着一碗药汁,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你自己想清楚吧!」袭自琮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 ※ ※
过了几天。
汪紫薰一身的鞭伤逐渐痊愈了,连脸上的瘀青也几乎褪去了大半,恢复她那有如出水芙蓉般的美貌。
「夫人真是愈看愈美丽。」小青真心地赞叹,同时双手俐落地梳理她的长发,在她的头上挽了一个优雅的半翻髻。「要是我长得有夫人一半漂亮就好了。」
可惜她的身子骨过于柔弱纤细,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大唐的女子,不然,她的美肯定会再添几分韻味。
汪紫薰的双唇垠出一朵不好意思的浅笑,她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赞美。「其实小青长得也很可爱啊!」
小青长得明眸皓齒,一张圆润的俏脸上还有两点梨窩,确实是很可爱,不过,汪紫薰喜欢的却是她那甜美可人的性情,与她相处起来很轻松、很自在,老实说,有她作伴的这些天,是自己这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突然,小青的眼神一黯。「唉!真希望夫人不用离开,这样小青就可以一辈子陪在夫人身边了。」
「小青,你别这么说。」汪紫薰晶瑩的双眸罩上一层浓郁的忧心。「在泉州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我,我怎么能让你跟在我身边受苦呢?」
「受苦?!」小青听了,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夫人,你担心太多了,大爷待人那么好,加上夫人又怀了大爷的孩子,大爷怎么捨得让你吃苦呢?」
虽然她不晓得真实的情況如何,两人怎么会没有成亲就先有了孩子?不过,她看得出来大爷对夫人的重视,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大爷会亏待夫人。
汪紫薰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我不知道,他的身材那么高大,长得一脸橫肉,一看就知道很兇恶的样子。」
刚走到门口的袭自琮倏地停下脚步,然后皱起了俊眉。
一脸橫肉?这就是她对自己的看法吗?
「夫人,大爷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啊?」小青那稚气的脸颊染上一抹忍俊不住的笑意。「大爷虽然严肃了点,但是在杭州可迷倒了不少姑娘家,连这里的丫鬟都忍不住会多看他几眼。」
汪紫薰难以相信地瞠圆水眸,惊讶地喃喃唸着:「怎么可能?」难道她们全瞎了眼,看不出他掩藏在外表下的那股戾气吗?
小青挑了一根玉簪插在挽好的发髻上,笑咪咪地提出建议。「夫人,不如你跟大爷提一下,让小青在你身边服侍,好不好?」反正她在杭州也无亲无故的,不如跟在一个好相处的主子身边,她也落得轻松愉快。
「我?」汪紫薰吓了一跳,直觉地摇摇螓首。「我不敢跟他说话,他看起来那么残暴,一定会拒绝我的。」
事实上,只要一见到袭自琮,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可怕的遭遇,然后从头顶涼到脚底,她怎么敢主动跟他说话啊?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你?」一串低沉的声音从倚在门边的袭自琮口中冒出来。
汪紫薰与小青同时转头望向门口,接着,两人的面色都惨白了起来。
「大爷,你来啦!」
小青心虛地欠了欠身,然后退到一旁。
汪紫薰则抖着双脚从梳妆桌前站起来,黯淡的双眸散发着恐惧。「我……下回不敢了,求你别……别怪小青。」话一说完,她立刻闭上眼眸,脸色灰败地等待他一拳挥打过来。
她知道他听见了,因为他的神情难看得很。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见到她双眼紧闭,袭自琮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那冰冷的下巴。
当他碰触到她的肌肤时,汪紫薰畏缩了一下,但是,想像中的拳头一直没有落下来,她不禁疑惑地睁开眼眸。「你不是要……要打我吗?」
袭自琮的心莫名地一紧,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闭上眼晴了。
「别怕!我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他面无表情地松开她的下巴,只有额角的青筋洩漏了他对袭衍威的怒气。
汪紫薰连忙退了几步,一双清柔的乌眸无助地往床舖瞄去,像是恨不得立刻跳到被窩里躲起来一样。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袭自琮把她惊惶失措的反应看进眼底,決定建立她的信心。
「什……什么?」
汪紫薰那迷惑的眸子有如两澈呆滯的死水,刚才的惊吓过度让她一时之间忘记先前发生的事。
小青哀叹一声,夫人干嘛怕成这样啊?大爷又不会吃了她!
「关于这丫鬟的事。」袭自琮冷睇了小青一眼。
照理说,这丫鬟这么没大没小、尊卑不分,他是不应该让她留下来,但她却是整个宅子里汪紫薰唯一不怕的人,他只好暂时留她伺候紫薰了。
「噢!」
汪紫薰慢慢垂下脑袋瓜子,一双水灵的美目紧紧的黏在地上,她躊躇了老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开口问他。
因为他表现得实在太古怪了——她说了他的坏话,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逼她问一个他明明已经听见的问题。
「你真的不问我吗?」袭自琮勉强着性子再给她一次机会。「紫薰,你不问出来,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你?」
汪紫薰的內心顿时陷入激烈的挣扎中,她以前被拒绝习惯了,连最基本的要求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只要一开口,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带给她一顿毒打,她不确定是否能为讨人喜欢的小青冒一次险……
袭自琮失望地摇摇头,转身要离开房间。 「我……」望着他那寬厚的背影,汪紫薰焦急地嗫嚅一声。「可不可以——让小青跟着我?」
袭自琮顿了顿脚步,刚硬的嘴角霎时软化下来。「可以。」
语毕,他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
汪紫薰张着杏红色的小嘴,惊愕得都忘记要合拢了。
不会吧?她是在作梦吗?不然她怎么听见他答应自己的请求了?
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耶……夫人,小青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小青喜形于色地欢呼一声,又蹦又跳的。
※ ※ ※
汪紫薰万万没想到在泉州「浪喜庄」等待她的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抵达泉州的当晚,她被安排住进客棧內,隔天就在敲敲打打的鑼鼓喧天中搬进了新房。
一切发生的速度之快,让汪紫薰感到措手不及!
隔着红色的喜帕,汪紫薰感慨地叹息一声。
同样都是喜气洋洋的新娘子,她的心情却与三年前嫁人时截然不同,当年她含羞带怯、懵懂无知,但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对不可知的未来怀着惶恐不安的情绪。
在所有的男人中,就属袭自琮最难以捉摸了,凭他那惊人的财势,想要娶哪家姑娘还不容易,何必娶一个寡妇为妻,陷她于尴尬惶然的境地呢?
汪紫薰瞪着面前的喜巾闷闷不乐,她本来以为他会随便安排她住进一间偏远的廂房,两人从此不再见面,谁知道他竟然不吭不响地设计她成亲。
如果早知道他这么阴险,她就算被打死也不来泉州了。
原来他先前的裝模作样就是为了把她骗来泉州,一旦来到他的地盘,他想要怎么折磨她都可以,就像袭衍威一样。
一想到这里,泪花便开始在汪紫薰的眼眶中凝聚,可怜兮兮的泪珠儿滚了两圈后才滑下脸颊。
她真是愚蠢!经过那么多的教训,竟然还那么容易相信男人!
就在汪紫薰愈哭愈难过、愈哭愈懊悔的时候,喧闹的交谈声由远而近慢慢地传到她的耳中……
「你们可以回去大厅喝酒了。」一个微醺的低沉嗓音在门外响起,接着传来门扉开了又关的声音。
汪紫薰慌张地拭去眼泪,把双手放在膝蓋上,全身僵硬得不敢乱动。
袭自琮轻轻掀开她头上的喜帕,见到她白皙的脸颊布满未干的泪痕,及那双红通通的双眼,不禁拧起两道英挺的眉。
「你怎么哭了?」
虽然从杭州到泉州的一路上,他已经习惯她的柔弱胆小,动不动就被吓得掉眼泪,但是,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还是头一遭。
他的接近让汪紫薰乱了方寸,只见她斂下含泪的水眸,害怕地摇动螓首,冷汗沿着顫抖的背脊不停的滑落下来。
袭自琮那严肃俊伟的脸庞掠过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然后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低哑地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她为什么掉眼泪了。
汪紫薰慌乱地挣脱他的大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蹦到床上,紧紧地抱着床柱不放。
「别……别碰我!」
「原来你是在怕我!」袭自琮的黑眸闪着阴郁而危险的光芒,语气也干涩了起来。「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野兽了?别说你现在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伤害你,你放心好了。」
汪紫薰怀疑地偷覷他一眼后,双眼飞快地盯回她的床柱上。「你发誓永远不……不伤害我?」
「我发誓不伤害你。」
袭自琮抿了抿不悅的双唇,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
汪紫薰这才有些安心地松开床柱,她怯怯地望着他那严峻的脸孔,心惊胆战地要求。
「那……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成亲啊?」
「不行!」袭自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开始寬衣解带。「脱下你的外衣,我们该睡了。」
他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她竟然还问这种问题!他该责备她过于天真,还是同情她对男人的恐惧?
「嘎?!」汪紫薰那张迷惑的俏脸正一点一滴地失去血色。「你……你要做什么!」
天啊!他怎么又在……脱衣服了?
「忙了一整天,你不累吗?」袭自琮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仅着一件单衣上床,然后面无表情地道:「上来吧!我不会碰你的。」
她才大病初愈,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她每天都吐得一塌糊涂,身子骨极差,现在不是扭转她对那一夜印象的时机。
等过一阵子,她比较不怕他的时候再说吧!
汪紫薰呆在原地,见他全身几乎光溜溜地躺在床上,那双水漾的明眸也愈瞠愈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怕羞的男人!
「我……我还是睡在别的地方好了。」
她娇柔的身躯慢慢往后退缩,打算找个地方随便睡一晚,因为睡在哪里都比提心吊胆地睡在他身边好,況且,她又不是没睡过更恶劣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睡?」
袭自琮把双手环放在脑后,没啥好气地问。
「小……小青那里。」汪紫薰悄悄回头瞄了一眼房门的位置,暗自计算还要走几步才能奔向自由。
又是小青!他从没见过这么黏丫鬟的主子。
「上床吧!你的丫鬟现在还忙着,你去只会打扰她工作。」袭自琮那浑厚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恼怒。
唉!若是被人发现他的娘子在新婚洞房这一夜跑去跟丫鬟挤,那他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可是……」汪紫薰目露渴望地瞅着房门。
「是不是要我下去抱你,你才愿意上床?」袭自琮以手肘撑起健硕的身躯,为她掀开被子,静静地等待她上床睡觉。
汪紫薰犹豫地嚥了嚥口水,蹙着细柔的秀眉解下凤冠霞帔,然后认命地爬上床舖,又惊又怕地躺在他的身边。
袭自琮温柔地替她蓋好被子,然后躺了下来。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在怕什么?」
「我不……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睡。」汪紫薰抖着委屈的细嗓,支支吾吾地解释。
袭自琮的黑眸闪了一下,把她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快睡吧!以后你就习惯了。」
汪紫薰再一次被他的举动给吓傻了。他这是在做……做什么?干嘛莫名其妙地拍打她的背?难不成他想用这么小的力道拍死她吗?
「紫薰,快点闭上眼睛睡觉。」像是胸前长了眼睛般,袭自琮低声命令她闭上呆愕的双眸。
他承认自己对汪紫薰有种特殊的感觉,那种感觉比心疼、怜爱还要更深一层,虽然常被她的胆小恼得一肚子火,但是,她的柔弱可人与温雅沉静却愈来愈吸引他,让他想要呵护她一辈子。
汪紫薰闻言,立刻服从地乖乖闭上眼眸,只是不论她怎么绞尽脑汁,还是想不透他为什么拍自己的背呢?
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撞入她的脑袋瓜子里——
难道他是在哄她入睡吗?
紫薰的心窩顿时一暖,僵硬的娇躯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其实,只要不看着他兇恶的脸,他也不是那么吓人嘛!
第七章
石涛居。
隔天醒来,袭自琮发觉自己的下体又胀又硬,而汪紫薰就像一只信任主人的小猫般蜷在他怀里熟睡。
他自嘲地苦笑一下,他大概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丈夫了,明明自己的娘子就睡在身边,但是,为了维护这份得来不易的信任,他竟不敢碰她。
袭自琮轻轻揉了一下她那温软的娇躯,才解开两人交缠的四肢,本想在不惊醒她的情況下起床,都还是吵醒了汪紫薰。
「唔……」
汪紫薰睁开迷濛的睡眼,满脸可爱的惺松睡意。
「时辰还早,你多睡一会儿吧!」袭自琮伸手摸了摸她那纯净无瑕的粉颊,低哑的嗓音含着不自觉的柔情。
「嗯!」
汪紫薰还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细想床边怎么会多了一个男人,转眼间又沉睡过去了。
袭自琮下床稍作梳洗,正要出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