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耕晁额角的青筋暴起,沙嘎的怒吼声中全是失控的戾气。「公孙家屠杀了我们『辛家堡』百余条人命,你说这个仇不严重吗?」
若是光明正大地上门挑兴,他们「辛家堡」无话可说——身为江湖人本来就是过着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公孙家的人卑鄙无耻,他们先是在水中下毒,让他的家人失去反抗能力后,继而毫不手软地屠杀所有人,若不是那时候他的娘亲冲进屋里,不顾一切地把他们兄弟与奶娘推进密道内,让奶娘带他们去投靠爹的结拜兄弟祈武,那幺这段血海深仇他们永远也报不了!
「原来你们是『辛家堡』的人!」兰熏内心的惊愕慢慢沉淀下来,忍不住为他们感到难过。
她曾听人说过这桩「辛家堡」的灭门血案,它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而且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仍然让人感到心惊胆颤。「可是……你们怎幺能确定是公孙家做的!」
据她所知,这桩血案还没查出是哪个帮派所为,怎幺可以赖在公孙家身上呢!
「哼!当年我娘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那一干人的身分全说给我们听了,那些凶手全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我们兄弟两还活着,他们一个也逃不掉。」辛耕晁目露凶光。
兰熏暂时忘了对他的惧意,脸色凝重了起来。「小叔,听你的口气,似乎仇家不少。」
辛耕晁嘴角讽刺地一扬。「那些小角色早就被我跟大哥解决了,我大哥的恶名就是因此而来的,现在只剩公孙家这带头者的仇未报而已。」
想来他们兄弟还挺善良的,只杀死当年参与此事的罪魁祸首,并没有牵连到他们的家人,否则死的人就不只这些了。
「既然有仇,又为什幺把『玄天秘籍』拿给公孙——」兰熏突然瞠大剪水秋瞳,轻呼一声︰
「难不成秘籍有问题?」
「你不笨嘛!竟然猜到了一半。」辛耕晁勒不住嘲弄的语气。「秘籍已经被我们修改过了,任谁都练不出绝世武功来。」
兰熏着急得差一点咬到舌头。「那另一半是什幺!」
「你问那幺多干嘛!」辛耕晁狐疑地瞇起清朗的俊眸。「你这女人想通风报信啊?」
「不是!不是!」兰熏连忙摇摆着素白的玉手。「我有个情同姐妹的朋友还在公孙山庄当婢女,我担心她的安危嘛。」
「你不用解释,就算你想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此时的公孙山庄恐怕早已遭到各大门派围攻了,你就把那位朋友当作死掉算了,别白费心机了。」辛耕晁不但幸灾乐祸,还得意洋洋地笑了。
这人嘴巴怎幺那幺坏啊!
兰熏那秀美的娥眉勾勒起微愠。即使他说的话是事实,公孙家的人真的犯下这件惨绝人寰的血案,但是山庄里还是有无辜的人啊,例如桂馥或是其它下人,他怎幺可以视人命为草芥呢!
第八章
傍晚时分,兰熏的焦虑达到了最高点。
由于耕昊后天才回「孤鹜堡」,她找不到人商量,只好向胡大娘探听出思霜的所在位置后,直往书斋奔去。
她相信思霜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因为她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存在,不是吗?
「你来做什幺!」在书斋内,思霜瞄她一眼后,便没啥好气地嘟哝一声,拿着抹布继续擦拭桧木书柜。
「我来帮你。」兰熏热心地拿了一块抹布,站在她旁边帮忙擦柜子。既然有求于人,招子就要放亮一些,能献慰勤就多献一点吧!
思霜也没有阻止她的鸡婆,任由她在身旁又擦又抹的。这女人没事来找她,一定有问题。
「咦?」兰熏擦到一半,突然眼睛一亮,从柜屉内抽出几幅画卷。「这是谁的画啊?」
「还会是谁的。」思霜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摆明就是不想深谈下去。
兰熏细心地摊开画布,赫然看见自己的身影就在画像中,只见画中的自已挂着灿烂的笑靥,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一样。
「这……这是我嘛!」兰熏吃惊得结结巴巴了。「我的画……怎幺会在这里?」谁偷画的啊?
「你不晓得庄主喜欢你很久啦!还明知故问咧!」若不是辛耕昊每隔一阵子就会拿这几幅画出来观赏,她早就撕毁了它们,哪还会留下来气自己啊?
「噢!」兰熏的心头涌上甜蜜蜜的滋味,不过,为了避免思霜产生反感,她决定改天再找耕昊「盘问」清楚。
于是,气氛就这样僵了一下子,兰熏忍不住清了清喉咙,转入正题了。「呃……思霜,你对苗疆的路……熟悉吗?」
「废话!」思霜送给她一个大白眼。「我是苗女耶!怎幺可能对自己的地盘不熟啊!」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幺离开这里!」兰熏小心翼翼地问。
由于现在的情况紧急,她十分担心桂馥的安危,可惜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公孙山庄的现况如何,如果她向耕晁询问的话,一定会被视为奸细,而胡大娘就更别说了,她是普通的妇道人家,根本不会留意江湖上的风风雨雨,问了也是白问的。
目前她所想得到的办法就是她自个儿下山,到衡阳了解一切状况,并且把桂馥带离那危险的战火区,而在「孤鹜堡」最恨不得她赶紧离开的人,就属思霜排名第一了。
思霜停下手边的动作,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了。「你住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又没有人敢欺负你,你为什幺想离开!」要是她过得那幺威风,她就赖着不走了。
「我听小叔说公孙山庄有危险,我想赶去通知朋友离开。」或许她的想法有些天真,但是她真的不能弃朋友于不顾。
「既然有危险,你还过去干嘛!想害我被堡主骂啊?」思霜诧异地望向她,没想到她还挺讲义气的。
兰熏迟疑了一会儿,才诚恳地道︰
「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过分,可能会害你遭受责罚,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人帮忙了,求你务必帮我这个忙好吗?」
思霜蹙起了弯弯的丽眉。「别开玩笑了,要是你莫名其妙死在外头,我岂不是完蛋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待在『孤鹜堡』,别给我惹麻烦了。」
「思霜。」兰熏感动地牵起她的双手。「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我,没想到你那幺关心我。」看来是她自己度量太浅,误会思霜了。
「你别臭美了!」思霜像接触到污秽的东西般,连忙甩开她的玉手。「我是讨厌你啊,不过我更怕惹堡主生气,哎呀!总之你离我远一点,别陷害我了。」
她才不想做错事,让辛耕昊对她产生坏印象呢!
「求求你啦!」兰熏哀求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会留一封书信给耕昊,他要是知道我的苦衷后,就不会对你发脾气了。拜托!」
「哎哟!你别缠着我不放。」思霜不情愿地撇撇小嘴。「反正依堡主喜爱你的程度,你是没几步路,就会被抓回来了,那不如不要冒险算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她口中吐出来。
兰熏也知道眼前困难重重。「所以我才要问你有没有捷径好走?」
其实思霜说得也有道理,依耕昊的个性,他一定不会允准她到衡阳的,如此一来,桂馥的小命不就玩完了?不行!她一定要走去衡阳一遭,绝不能被耕昊逮回来。
「你真是执迷不悟耶!」思霜烦躁地丢下抹布,索性弃械投降了。「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半途遇到危险,或是不小心死在衡阳了,那只能怪你自已命不好,可不能怪我哦!」
这样还吓退不了她,那她就没辄了。
「你愿意帮我啦?」兰熏的俏容一喜,露出开心的笑容。
「对啦!对啦!」思霜的不耐烦全写在脸上。「今晚亥时在后门见,不准迟到,否则我马上掉头就走。」
烦死了!堡主怎幺会喜欢上这女人啊� 感恍荒悖妓!估佳屑さ寐Я艘幌滤妓纳碜樱缓筇ぷ徘峥斓牟椒ダ肟檎�
思霜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若不是身上还残留着她搂抱过的余温,她绝不敢相信这女人会做出这幺恶心的动作来!
她究竟有没有当自己是她的情敌啊?
※ ※ ※
「有没有查出这个人的身分?」
一回来,辛耕昊知道堡里发生了大事后,便直接往牢房行去。
辛耕晁板着一张俊脸。「他是『夺魂掌』章贩的独子章绍文,昨晚不知谁给他引的路他竟然偷偷潜进我们『孤鹜堡』,打算杀死你替他父亲报仇,幸好巡逻的家丁机伶,一发现他的踪影后,立即唤醒我,我才得以制伏这个章绍文。」
「『夺魂掌』章贩的儿子……」辛耕昊瞇起了僻冷的厉眸,打量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孔。「还是个孩子嘛!」
「我要杀死你这魔头!」章绍文激动地抓住铁杆,年轻的面孔扭曲了起来。「我要替我父亲报仇……」
「住口!」祈武严厉地喝斥他,一双老眼赤红了起来。「耕昊杀死你父亲,你就要找他复仇,那你父亲杀害他们兄弟百余位家人,他们是不是也要杀死你全家才公平啊?」牢房两侧的火炬被风吹灭了一下,又立刻熊熊燃起。
祈武那厉声的质问一说出口,整间牢房便弥漫在一股诡谲却又悲伤的气氛中,就连初闻此事的思霜都饱受震撼。
「你胡说!」章绍文气急败坏地猛跳脚,压根儿不信他的鬼话。「我父亲为人正直,才不会滥杀无辜呢!」
「哼!若是为了『玄天秘籍』,什幺不可能的事都变可能了,你父亲贪图秘籍,与一群江湖人物结伙,以卑鄙的手段屠杀我们『辛家堡』的人,我们只杀你父亲报仇已经算很客气了。」辛耕晁年经气盛,话才刚说完,他那俊美的面孔就已经充斥煞气了。
章绍文傻楞楞地瘫坐在地,嘴里喃喃念着:「我不信……我不信……」
难怪每当他问起父亲的死因时,他母亲总是有所回避,不愿多谈,而且还一直劝阻他打消报仇的念头,原来当年是他父亲的错……
「鬼才管你信不信。」辛耕晁难掩轻蔑的神情。「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居然还想报仇雪恨。哼!回去多喝几年奶再来吧!」
「耕晁。」辛耕昊冷静地制止他的口不择言。「不用跟他讲那幺多了,你没看他已经傻住了吗!」
「是!大哥。」
辛耕昊环顾一下四周幽暗的环境。「走吧!到外头来,我有事交代你们。」
他率领大家走到一处最近的雅厅,坐了下来,偏厅内除了有祈武、耕晁、胡大娘外,还有爱凑热闹的思霜。
「大哥,你有什幺事要交代?」辛耕昊的屁股一沾到椅子,就摩拳擦掌地问。「是不是要把那小子交给我好好教训一番?」
辛耕昊面无表情地横睇他一眼。「不是!我要你负责问出他是怎幺找到『孤鹜堡』的位置,但是不准伤害到他。」
「孤鹜堡」的位置特殊神秘,又有苗人忠诚地守护着,寻常人是不可能发觉的,更别说是上门踢馆了,除非有熟人带领……
「大哥,这有什幺好拷问的!我敢肯定一定是兰熏那女人泄露出去的。」辛耕晁一副「我早就猜到」的得意嘴脸。
「耕晁,你别老是把矛头指向兰熏。」辛耕昊以一种轻柔却又紧绷的口吻警告他。「兰熏一直待在『孤鹜堡』,不可能有机会把秘密传出去的。」
老实讲,他对耕晁一直敌视兰熏的态度已经感到不耐烦了,耕晁的行为就好象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
在场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率先开口,告诉他其实情况。
辛耕昊看了,那对黝黑的星眸霎时蒙上一层精光。「你们想说什幺就直说吧!」
「其实,那女人在大哥走后的那个晚上就离开了,大概是去衡阳通风报信了吧!」辛耕晁的口气有些防备。
因为先前就是他一时失言,透露太多机密给兰熏,才会使得她连夜离开「孤鹜堡」,去向公孙家提出警告。唉!如果他们的计画出了差错,那幺他得负上一半的责任,谁叫他的嘴动得比脑子快呢!
「兰熏离开了?」任辛耕昊再怎幺猜想,他也没料到兰熏会离开「孤鹜堡」。「有没有派人四处搜寻!」该死!他才离开几天怎幺就发生那幺多事了?
苗疆这地区的天险甚多,稍一不小心就会步入险地,兰熏对苗疆一点都不熟,怎幺会突然离开「孤鹜堡」呢?
「当然是有啊!不过她是存心要离开的,我们怎幺可能找得到她!」
在耕晁那清朗的嗓音下,思霜的小手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裙子。完了!完了!她怎幺有一股不妙的预感呢?
「存心要离开?」像是抓到耕晁的话柄一样,辛耕昊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你怎幺知道兰熏存心要离开呢?」
「大哥,我也是猜的呀!」辛耕晁耸了耸宽实的肩膀,连忙摆出他最无辜的面孔来。「那女人把东西全带走了,可见得她早有预谋。」
辛耕昊的俊容一沉,寒飕飕的嗓声挟带了一丝愠怒。「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你把兰熏逼走的?」
「耕昊,我看你是误会耕晁了,他怎幺可能逼走你的妻子呢!」表面上,祈武是做公道的和事佬,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偏向耕晁。
辛耕昊沉默不语,只是以一双冷硬的眼神直勾勾瞪着耕晁,把他盯得坐立不安起来。
「大哥,我真的没有逼走那女人。」耕晁沉不住气地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不小心说出我们的计画,我哪知道她会连夜离开『孤鹜堡』啊!」
什幺计画啊?思霜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听到他们的口气,她愈来愈担心自己铸下大错了!
「看来她是跑去衡阳向公孙家报警讯。」祈武谴责地望向他。「唉!耕晁,你怎幺不早一点说出来呢?我们也好提早做打算啊。」
辛耕晁后悔地低着头,以眼角余光偷看一下耕昊。「我怕大哥生气嘛。」
「兰熏对苗疆的地形不熟,不可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除非有人指引她。」辛耕昊努力压下心中那股沉痛与失望,强迫自己仔细思索对策,好降低「孤鹜堡」可能受到的伤害。
兰熏最好别背叛他,否则他就得被迫杀死她了——不论他狠不狠得下心来,他都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突地——
「是我告诉她捷径的。」思霜逼不得已地坦然承认了。「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事情会变得那幺严重,我就不告诉她了。」
唉!她真的会被那女人给害死。思霜的心底忍不住叫苦连天。
「思霜,这也不能怪你,你又不知道我们的计画,怎幺可能防备得了兰熏呢!」祈武有些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