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风流种也会为情所困?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你这般失态,怎么?这次玩真的?”她走到化妆台前,拿出一根YSL凉烟,轻含在唇上,优雅地点燃它,递给高英哲。
“甭提了!玩完了。”高英哲摊摊手,重重吸一口,然后迅速捻熄它。
他不愿再谈,取下肩上的白衬衫上身,领带挂在脖子上,看来狼狈双颓废的支着椅背起身。
“我回公司了。”
“回公司?就这样?”林惠红挑动双眉,打量着衣衫不整的高英哲,笑问。
这个向来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注重仪容的男子,如今不但乱了方寸,更是失了神采。
“你这失魂落魄的德行批得了公文,我就甘拜下风了。早上我帮你向黄秘书请过假,回不回去随你喽!”
这世界上真的找不到比林惠红更了解高英哲的人了。
他确实无心上班。将西装丢回挂架,扯下领带,再度跌进沙发里。
“惠红,你聪明绝顶,帮我拿个主意吧!”高英哲第一次如此谦卑地向她求援。
“哼!利用我时才懂得夸我。”林惠红抱怨着。“说吧!说吧!到底出了啥事?”她傍着他坐下。
高英哲沉吟片刻,悠悠地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孰料,话一说完,非但没得到她的安慰,反遭一阵戏谑。
“哈!酒廊?”林惠红发噱地大笑。“喂!喂!喂!你这没格调的人以后少到我店里去破坏我的店格。”
“惠红——”高英哲嗔怒一斥。
“你活该。换成是我,早跟你翻脸了,还等到现在?”
“以前那些女人个个逼我表白,可如今我做了,竟然……”高英哲天真的想不出错在哪里?
“你呀!”林惠红指着他的脑袋,“在商场的睿智和英明,到了情场却笨拙得像个低能,尽命名些离经叛道的怪招,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
“惠红,我是请你帮我,不是找你来损我的。”
“唉!爱情这玩意旁人是使不出半点力的。解铃终须系铃人,自己看着办吧!我无能为力。”林惠红见他那副求助的失落样,再次提醒,“况且,只要听说过你那么多如江之鲫的红颜知己,哪个正当女孩敢嫁你?若有,也是贪恋你的……”她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大圆。
※ ※ ※ ※
失意人的生活有二种:若不是消极颓废、藉酒浇愁,便是终日埋首工作中,试图麻痹自己。
高英哲选择了后者。第一种人他选不得,也无权当。毕竟底下太多人需要他,公司的营运不能因为个人的问题而停摆。他将所有的精神、体力完全耗费在工作上。扩厂、签约、洽谈,林林总总可以假藉身旁精明干部之手的事,他都一手包办,专权独揽。
他宁可让自己忙得腾不出一点空间和思绪,想念那日夜牵绊的影子。
“少爷,夜深了,明天再忙吧!”奶妈端着牛奶走入书房,心疼地看着高英哲。
“你先睡,我看完这份合同就回房。”高英哲没有抬头,假藉推敲合约内容阻挡奶妈关爱的眼神。
半晌,低响的啜泣声传入耳中。高英哲扬首,正好看见妇人拧起衣袖,擦拭眼角渗出的泪。
“怎么了?”高英哲慌乱地迎上。
“你最近吃得少又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再继续下去,教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和过世的太太。”一想高夫人,奶妈的泪更加泛滥。
“奶妈,别哭了。给人知道了要说我忤逆老人家的。以前我夜不归营也没见您这么叨念着,现在可好,乖乖在家反倒惹您伤心了。唉!认了!谁教我是您带大的。”高英哲讨好地说。
这会儿,奶妈终于破涕而笑,挽着高英哲大她一倍的手说:“你就会哄我开心。这么体贴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那位‘赵小姐’还有啥不满意的。”
“错不在她。是我……不提了。”高英哲摇摇头,长吁口气。“走吧!熄灯睡觉了。”他扶起奶妈,强挤笑容止住话题。
如果多说有益他愿意,但事实却是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何必徒添他人焦虑。
※ ※ ※ ※
谈起奶妈——王彩云,她是在高英哲出世的前到一年来到高家的。
她在年轻时,不顾家人的反对糊里糊涂的跟上一个小流氓。原本天真的以为找到今后的真爱,所以奋不顾身的与他私奔。希望结婚后,可以让他收敛起刀光血影的好斗之心。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婚后,反而变本加厉的犯上毒瘾。他若非身陷牌桌,就是得烂醉回家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扬言要卖掉他们刚出世的儿子。
三年的婚姻暴力生活,对她是场噩梦。而当初的任性教她毫无颜面重返娘家哭诉。于是,她铁了心肠,横了心的放弃这个家,放弃唯一的儿子。
趁着丈夫沉睡,带着新伤旧伤逃脱出来的王彩云,身无分文,漫无目的的流浪街头多日,就在又冻、又病的生命垂危之际,“高夫人”救了她。
她没有富贵人家的骄气。温柔婉约、谦和有礼,挺着大肚子差遣司机将王彩云接回家。
从此,她就留在高家帮佣。可是,悲惨的宿命并未因此结束。第二年,她在报纸的社会版中得知,她那没用的丈夫竟然带着幼小的稚子,双双在家中悬梁自尽,以死来宣告,忏悔他一生的错误。
“云姊,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英哲从小喝你奶水长大,就如同你的儿子,只要你留下来,高家会养你一辈子的。”善良、体贴的高夫人手抱小英哲,双眼湿润的安慰着。
这使得王彩云立誓用今生剩余的岁月,回报高夫人莫大的恩泽。
然而,天妒红颜。高夫人比她年轻,却早她辞世。临走前仍挂念地挽住王彩云的手:“云姊,你帮我照顾英哲,你的——儿子。”
第四章
“玫瑰豪情”今天反常的冷清,偌大的一、二楼空间,除了赵敏和张艾欣各自拿着一本杂志俯首文字间之外,别无他人。
但是,店内并未因此而沉寂下来。
“敏敏!你看,又是关于高英哲的报导了。”张艾欣把杂志挪向赵敏见她不理睬,又道:“我呸!什么青年才俊再创事业高峰……世纪代言人当之无愧?说得——”
“小艾!拜托你安静行吗?看书真没品。等你那看完,我不读也知道内容了。”赵敏不耐烦。
“有这么夸张吗?”张艾欣吐吐舌头,有种被栽赃的不悦。
“要我从头细诉给你听?”赵敏搁下手中的书,表情十分肯定。
“好啦!不出声就是了。”
少了张艾欣的聒噪,店内静默下来。须臾,门上垂铃乍响,清脆又嚓亮。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推门而入。她,一袭低胸银线针织的套颈长洋装,将她妩媚的惹火身材显露无遗。
“欢迎光临。”赵敏溢出笑容,马上迎上。
“赵敏小姐?”她嘴里问着,可内心却是笃定。
“是。有事吗?”赵敏直觉:她绝非来喝咖啡的。
“我是林惠红,高英哲的朋友。”她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
林惠红话一出,等待带位的张艾欣飞快地蹦出,紧张兮兮的将赵敏拉进抬柜内悄声说着:“她是高英哲的老情人。一定是听到传闻来找你麻烦,我们请她出去,别理她。”她不友善的绷着脸。
“来者是客。况且我和高英哲八竿子也打不上。避不见面反倒成了‘做贼心虚’似的。”赵敏摇摇头,走出柜台前还不忘转向张文欣叮嘱,“帮我煮二杯咖啡上来。”
吧台外,林惠红仔细端详赵敏。她,亮丽脱俗、清新婉约中带着一份刚毅之美。这样多变的貌美女子,难怪高英哲身陷情海,难以自拔了。
林惠红实在无意介入这场纷争中,她深信以高英哲的精明与聪慧,凡事皆可迎刃而解。谁知道那只呆头鹅,对愈是中意的女子愈是束手无策。害得王妈担忧得大清早打电话来,哭哭啼啼的哀求她非得走上一遭不可。
“抱歉!拜访得唐突了。”林惠红笑着点头,一抹干练写在眉稍。
“无妨。”赵敏莞尔。同为女人,她了解女人的患得患失。如果自己的表态能够让忧心地位被抢的女人心里安稳些的话,她是乐意的。她变换一个坐姿,倾身向她,“林小姐,我和高先生的事你大可放心,因为从头至尾只是一场闹剧罢了何况——我在加拿大已经订过亲了。”
赵敏原以为她的一席话可以令对座的林惠红宽慰不少,怎料——
“喔!”林惠红掩嘴窃笑,“看来你也是捕风捉影的误认为我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暖昧关系罗?”
赵敏对她的反应迟疑地膛目等候下文。
“爱情是建立在平等和尊重之上,以我的能力,犯不着委屈自己当个曝不了光的‘地下夫人’。”林惠红自信十足地说:“我与高英哲之间各取所需。他照顾我的生意;我为他打理好应酬场上的宾客,彼此惺惺相借。却惹来旁人加油添醋的曲解……”她显得无奈地淡然一笑,继续说道:“男未婚、女未嫁,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在男人堆中讨饭吃,有高英哲这张王牌罩着,难缠的客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会对我礼遇三分。所以,我也乐得不予澄清。至于他——压根不理睬这些八卦新闻。”林惠红言简意骸的说明。
“三天两头闹花边,理得清才怪!”张艾欣正巧端咖啡上楼,忍不住搭腔。
“树大招风。芝麻绿豆的小事不渲染成大新闻,杂志哪来卖点?”林惠红见赵敏无动于衷,不放弃地说:“虽然我们初次会面,我对你,可一点也不陌生。”她端起咖啡浅尝一口,回忆着:“记得你回台湾那天晚上,高英哲兴匆匆的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美丽的女人都有偷窥的癖好?除了你,我今天在机上又发现一个。长达十多小时的飞行她没有合过眼,不看报、不看影片,只是静坐在座位上,像一位侦察员般盯着机上每一个人……’。”
林惠红不断的转述高英哲口中的赵敏,甚至打包票的保证他的认真,否则以他高傲的本性,甭说亲自挑选花材,三十天未曾间断;更遑论疯狂的跑去加拿大攀亲了。他父亲人在纽西兰,怎么不见他如此勤快去探视过!”
赵敏肯定是个最佳的听众。对于林惠红冗长的谈话既不打岔,脸上也不曾流露一丝倦容,她只是静静地凝视恭听。
“初恋虽美丽动人,却不该是最后的爱恋。给彼此一个机会,至于结果——顺其自然吧!”
这是林惠红的最后一段话。能对赵敏与高英哲的进展发挥多大的功效,她没把握。总之,她已尽了力,尔后全凭他俩的造化和缘分了。
※ ※ ※ ※
十五的月色清朗如水般澄明洁静,这样安详地令人流连不去,一心耽溺的深夜最适合与爱人漫步星空下,款款细诉恋曲。那是赵敏和JACK享有过的醉人经验,可如今呢?甜蜜尽头竟是穿肠的思念相伴。
赵敏不禁加快脚步走向车子。逃离或许是短暂的解脱吧!她心理想着。
就在赵敏来到车则正欲打开车门时,赫然发现挡风玻璃上那束金黄的向日葵。
她伸手去抱起的刹那,数十张纸箴随之滑落出来,狂舞在秋风中……
赵敏趋前拾掇来其中一张:我爱你。
再拾起另一张——我爱你。
她霎时震愕的瘫在原地。
“高英哲!”赵敏低喊。虽是简短的三个字,但这苍劲的字迹她认得。
她将花搂进怀中,左顾右盼地搜寻高英哲。终于他手中的菸火泄漏了踪迹。
赵敏笑着走向高英哲,这反倒令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
“谢谢!很特别。”赵敏扬扬手中的花束又说:“但是,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因为我的心早给JACK占满了。”她微扬着唇。
“他已经死了。你何苦?”
“不!我甘之如饴。”
“那他呢?他希望你为他死守这不具任何意义的承诺?”高英哲再无法平静下来。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总之,别再来沾染我这不祥的女人。”
“我不会放弃。除非我们赌一场,如果我输了,三话不说立即搬回台北,从此不再纠缠;若输的是你,那么就坦然面对我的感情。”高英哲目光炯然,坚定地说着。连日的折磨教他全盘豁出。
“你——”赵敏紧咬下唇横目相视。“不可理喻。”她将花丢向高英哲,朝车子的方向跨步。
赵敏实在不愿把场面弄僵。她甚至开始后悔在林惠红来过之后对高英哲改观和谅解实属多余。
“赵敏,如果你不敢下赌注的话,就等着接收我的爱吧!”高英哲自信地对她的背影喊道,玩世不恭的笑声在风中得意徜徉。
这撩激起赵敏好胜的刚强本性。“好。”赵敏猛然回头,“上天已经玩过我一次,这次看她如何安排。赌什么?”
“赛车。”
“赛车?”
“对!赛车。由这里为起点,到大肚山望高寮为终点。”
“哼!你不愧是生意人,真会打如意算盘。拿你的莲花跑车和我的三菱跑车比。”
“这我可没想过。既然你有异议,那么,我们换车。彼此对车子的操控机率同等,免得我胜之不武。”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
就在此时,他们互相接住对方抛出的钥匙,紧捏在手中,期待一场必胜之赛开始。
※ ※ ※ ※
上千万的莲花跑车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它有如野马出栅,呼啸如风的让赵敏在瞬间加速上抢得先机,一路领先,将高英哲所驾驶的三菱跑车,远远甩在后面。
“哼!高英哲,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场比赛你输定了。”赵敏得意颜。
狭窄的单线山路上,二部急驰的跑车相互争夺,互不相让。
看来高英哲果真低估了赵敏。她英姿飒飒的将跑车驾驭得无懈可击。
“是什么力量驱使你如此搏命一赌?难道真厌恶我到如此程度。”高英哲自忖的喃喃自语。
他不甘示弱,油门一路踩到底,誓死一拼。
终于在山路尽头的下滑转弯处,他一个外线漂亮超车,抢得车道。
“帅!”高英哲拍腿低呼。
赵敏不甘落后的左右横行,急欲超越,却反覆被他技巧的挡住车道,苦无良机。
赵敏更加心急,脑中浮现他稳操胜券、扬扬得意的狂傲笑容。这更驱使她卯足劲,硬要一冲。
大肚山上向来是寻求刺激的飙车族的最爱。由于山路崎岖,每一个转弯处都是另一番挑战和契机。
眼看终点近在眼前,赵敏心急如焚,紧追在后。希望能在最后一个转弯处取得优势,超越高英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