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真的瞎了也感觉得出来,安杰那个混球对她根本无意,甚至还………避之惟恐不及!
“你看我是不是很丑?”她脱口问了句。
“啊?”步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问我什么?”
“没什么。”算了,英纱泄气的想着:也许她该考虑建议哥哥拢络苏珊“入股”,反正她再怎么扮淑女装可怜,也蒙不到“猎物”。
“我的确是很想出院。”就让老哥彻底死心吧。“所以,以后不必再麻烦安杰过来了。”
安步云静静望着她,不语。
首度,他正视着这小女娃。
圆巧的脸蛋,细致的五官,虽非惊艳,倒也清秀可人。只是明亮的眉宇间一个打拧,却另有种霸气若隐若现,如果她不是瞎了,他能想象着那眉弯下的黠光。
“问题出在安杰,是吧?他让你觉得他被麻烦了?”步云可没忽略安杰那小子“阴奉阳违”的能力。
英纱简直要对眼前的男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何方神妖?居然都能掌握她内心的讯息?但,这也正是让她害怕的地方。
“不关安杰的事,他已经很尽心照料了,只是我想……反正该好的也好得差不多;好不了的,也就是这样子,再住下去只是多花钱而已。”与其花那个冤枉钱,不如折现给她算了。
“不能就这样子。”他挺身起立,坚定应道:“钱的事不用你伤神,你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英纱迷茫了……视茫茫心也茫茫。一样的“自有安排”,感受人家的泱泱风度之后,让她再度垂头不语。
“走吧。这么久了,你哥还没回来,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房。”他径自牵起她的小手。
“吃东西?”
“对啊,刚刚你不说肚子饿了?”
他居然还记着这档事?
“有没有想吃些什么?”
“方便就行了。”她心不在焉的应答。他的手心好厚实、好温暖……
踩着薄薄月色,她瞪着投影在地面那对手牵手的人儿。
这像什么?又算什么?英纱心头七上八下的,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兴奋什么。
由于夜深了,附近商店泰半都打烊了,走丁一段路,他们来到一家类似泡沫红茶店的速食店门口。
夜深时分,从店里头传来的喧哗声格外清晰。
“这家速食店还没打烊,我看就这儿吧。”
“我想……换个地方吧。”英纱有些不安的轻扯他的手。
步云掉过头,拍拍她的肩头,不以为意的安抚她道:“别担心,只是吃个东西就走,不会有事的。”
是啊,如果老天别跟她过不去的话,就不会有事……
英纱低着头由着他牵往角落,才入席,一道突窜的喝声,让她开始相信老天不怀好意!
“唷——是大姐大唉!”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黑瘦男生,手指着英纱,脸朝向里头那几桌吆喝:“快啊。大家快来看,是大姐大啦,她还没死呢。”
黑皮,你再嚷下去的话,那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矣!呜……英纱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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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这“地盘”,英纱心里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被团团圈住,耳边开始了噼里啪啦的控诉——
青牛疾道:“大姐大,你上哪见了?你不是说要跟南老大去干大笔的?你就不知道市场那边要变天啦,我的摊子好几次被人半夜偷偷砸了,我知道一定是大熊那帮人干的,他们就是听说你不在才开始作怪!”
阿德咬牙说:“对啊对啊,还有大柱,他才可怜,他又被家里那个死八婆赶出来了,说什么偷她的项链,我才打算去配条狗链绞死那八婆……”
狗腿松大喊着:“反正大姐大回来了!她会帮我们弄死那些王八蛋!”
“对啊对啊,最好像一次一样,把那只肥熊抓来,屁股再绑个连环炮,炸得他屁滚尿流!”
“还有还有,别忘了再送大杜家那八婆几个大礼,大柱说她最怕蟾蜍了,谁负责抓……”
“我!”
“还有我!”响应声不绝于耳。
只除了英纱。她安静得像具尸体。
如果真的瞎了,多好?至少就看不见安步云脸上那种表情。
他在皱眉,他又抿了唇……他心里会怎么想?生平头一遭,英纱感觉重重受挫。
“大姐大,你……怎么不说话?”
“嘘——钓到凯子喽?长得不赖嘛!”
“哇,你们快来瞧瞧,他手上戴的是什么?金表唉!”然后大伙儿像在观猴一般围着安步云叽叽喳喳。
始终静观其变的步云,浓眉一蹙,沉敛的嗓音问:“你……记得这些人吗?”
“我——”英纱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应对。
青牛等人开始发现怪异了。“大姐大,你怎么了?”
“她在一场车祸中失去记忆了。”步云替她回答。
一时叹愕声浪四起。
“真的吗?大姐大,你真的忘了我吗?我是青牛咧,你忘了吗?你还帮我卖过菜的……”
英纱当然没忘。青牛的摊子要养一家三口;还有大柱家那个惯玩“栽赃”把戏的后母……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她竟然在他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帮不上忙,她快哭了。
众人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唏嘘不已。
而最最让英纱难过的,还是离去时他们冲着安步云的放话——
“喂,我警告你喔,你能‘把’到咱们大姐大,是你的福气啦,你要好好照顾她,否则我们就抄你全家!”
英纱的心里哀吟。青牛这死孩子,怎么老记不牢她教过的?举凡这种“衣冠楚楚”之辈,是最禁不得吓的,这吓出来的公权力一伸张,单就一条“恐吓罪”就会损死他!
只是安步云的反应,却让人惊讶万分。
面对这群口出狂言、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不见他有丝毫愠色,“我姓安,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她。只是,你们呢?”
什么意思?不仅是英纱,所有人都听不懂。
安步云继而平叙道:“她这样子已经帮不上你们,那么你们就要学着帮自己。市场地盘暗斗的事,必须先想法子提出证据;譬如请调社区录影,先找出真相,再寻求管道解决;至于被诬赖偷东西……既然是被冤枉的,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不是吗?”
英纱讶然张嘴。原来他如此用心的在听?
而他的一番心得,立即赢得现场所有人的崇拜。
“对喔,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呵呵呵……还是你厉害!”
“当然厉害喽,大姐大的男人,当然上道!”狗腿松依然狗腿。
吱——瞧着那帮家伙欢天喜地地走人,英纱心里头也舒坦许多。
步回医院的途中,英纱忍了好久,还是问了:“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猜……我以前可能是个小太妹?”
“我现在想的,只是怎么把你医治好。”他的目光凝睇远方,声音不含起落。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那……如果我一直好不了呢?”这也是她问过安杰的话。
“与其去设定一种不预期的结果,倒不如事前多一分努力吧。”
他沉定的反应让她想起了当时跳梁状的安杰……
怎地?她干吗老是将他们两人做比较?
他忽然多了句:“以后你就跟着安杰叫我叔叔吧。”
叔……
“喔,我知道了。”起风了吗?她突然感觉有股寒意。
她开始明白一件事,他跟安杰是不能相比的,他是长辈。
是安杰的长辈,同时也可能是她的……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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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英纱知道了老哥“先下手为强”的招式。
那日早晨,还在睡梦中的英纱,隐隐约约听见门口处飘来一记格外深沉的嗓音——
“苏珊,我会先帮南小姐办好出院手续,等她醒来时,你再跟她解释一下要接她过去安家住的事。”
英纱自眼缝一觑,乍见安步云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扑通地跳。
从上次共进“消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只是偶尔从安杰嘴里得知,他昔日的女友Amy回国了。
英纱当时很清楚的感觉到心头怪怪的,可她却又无从理清是什么,一如此刻,从被窝里偷偷瞄着他的心情,如是鲜明强烈却又无法言喻。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他说要接她过去安家住?那、那……不自觉间,她的唇角已然逸笑。
只是,他和苏珊接续的对话,却又让她的笑容瞬间冻结。
“那……我要怎么跟她解释她哥哥的事?”苏珊问。
安步云沉吟一番,才道:“就说她哥哥有事出国了,反正她也看不见那封遗书的内容,自然不会知道她哥想不开、跳海自杀的事。再说现在警方的打捞并无所获,不能证实她哥真的死了,我看一切就先瞒着她好了。”
跳……海自杀?!她那个厚颜堪称举世无双的老哥会自杀?此等讯息却带来她的另种联想,让英纱全身如遭针扎。
甭说撞得“失忆”,就算她南英纱被辗成秀逗,对老哥恶质的“伎俩”也绝对是清楚不过。
他的“金蝉脱壳”就是将她“保送上垒”的绝招?!
不过怕就怕,来个“螳螂捕蝉”——苏珊显然比她更乐。
“英纱。”苏珊热络的唤道:“住进安家以后你不用愁,有我照顾你呢。”
“你……也一块儿去吗?”
“当然,你看不见总是要有人照顾啊,这还是安先生特别吩咐的。”
哪个安先生?安杰还是安步云?
“你不愿意吗?”
英纱忙着回答满脸困惑的苏珊,“怎、怎么会……我是怕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苏珊乐得快合不拢嘴。
是喽,近水楼台方便得很,一点儿也不麻烦。英纱心里哼笑道。
那日午后,来接她出院的人竟然是阿亮,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虽说此人和老哥有私交,但是,英纱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趁着苏珊离开的空隙,英纱皱眉问着:“怎么会是你来?”
“不然呢?你还指望着人家列队接送吗?”阿亮不正经笑满脸又说:“而且这个时候安家的人哪有空理你?又乱成一团了。”
“乱?乱什么?”
从阿亮的嘴里,英纱知道了老哥这招,目的就在炒作新闻,让安家人无从脱身。
阿亮的嬉皮笑脸却惹恼了英纱,“喂,你主人家乱成一团,你好像挺乐的?”
“有吗?”
“你一直在笑!”
“哈,难道要我哭?”阿亮耸肩,“那关我屁事啊。”
“喂——”英纱无名火熊熊冒着,“好歹你老娘也在安家做事待了那么多年,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对主人家,简直就是……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哇!”阿亮难以置信地瞪直眼,然后猛掏耳朵,夸张的喝道:“我有没有听错啊?什么忠孝仁义的?换个人来说说,也许我还勉强可以忍受,你?南柏的妹妹?算了吧。你们兄妹俩什么货色,我最清楚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啦。”
“你……”英纱无语以对。
阿亮对着陷入沉默的她,轻蔑撇唇继续说:“这么快就忙着护着安家?哼,你也别太天真了,当真以为自己这一住进去,就是准孙少奶奶了?安杰那小子天生的贼骨头,爱女人他永远不嫌多,玩女人他最在行,前不久刚刚搭上一个模特儿,正打得火热呢。”
模特儿?那……苏珊呢?
“怎么?心里不好受了吧?”阿亮在幸灾乐祸。
英纱心里是怪沉重的,因为苏珊喜滋滋的脸忽地浮现脑海……她马上用力的摇摇头。
不对不对,她该烦恼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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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只是一句开场白。
安家华丽的大厅氛围肃穆,老夫人的“忏思大会”刚刚开幕。
陪在母亲身边的步云瞥了跟桌面,卓妈的“装备”果然齐全——血压计,心脏药,甚至参茶也一应俱全。
安老夫人对着跪在地面的安杰怒喝:“你倒说说,你这会儿给我捅了啥娄子?一条人命!”
“奶奶,是姓南的自己想死,怎么能算到我头上呢?”安杰喊冤。
“你还敢说?!”龙头杖频频撞着地面,“人家遗书上怎么写的?说是连他最亲的妹妹也认不得他了,他才更想不开……”
针对南柏自杀事件痛骂孙子一番后,老夫人忍不住哀吟:“活了这把岁数,我金彩凤这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前世道今生,步云知道该是参茶上场的时候了。
母亲一如往常的,从她不满二十嫁入安家说起,然后是生下了大哥安步辉……
相隔十二年生下他,再隔四年多了个么妹步姿……好不容易,大哥够“带种”,十八岁那年和女同学偷尝禁果,让安家抱了个孙子……
遽然转折的起落,总在兄嫂双双事故丧生的那一年,甫满二岁的安杰失去了双亲……
“还在高兴着咱家将来会人丁兴旺,谁知道,惟一正常的,却不吭一声走了,然后给我留下这些……”
这些“不正常”的?步云心知肚明。对母亲来说,未成年偷尝禁果的兄嫂,绝对远远比他和步姿两兄妹的迟迟不婚还正常。
“老天爷为什么给我这样子的惩罚?”千错万错就是老天爷的错。
忽然间,步云发现了母亲凝眸的神色。
果不其然——
“帮我约黄师父过来吧。”笃信人定胜天这句话的母亲,又有动作了。
她观巡着房子周遭,沉吟:“请他过来看看,是上次改的风水有问题吗?怎么家里老是不顺?”
“好的。”步云只是轻揉了下额头,他相信过不久,家里又要大兴土木了。
“阿亮过去接人,也该到了吧?”老夫人回神后,问了儿子。
“应该快到了。”步云回答。
“那好,吩咐卓嫂,让厨房多弄点好吃的,还有,房间是不是都整理好了?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
张罗之余,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问着儿子:“对了,你倒先告诉我,这个南……”
“南英纱。”安步云提醒。
“喔,英纱。你看英纱这孩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步云被母亲问得满头雾水。
“就是长相啊。”
“她……”飞过步云脑海的,是星光交辉下她被星染的娇俏容颜,还有她略带蠢样儿的紧张。
“她很可爱。”步云忍不住说。
“真的?”
“真的。”步云对着母亲很认真的点了头。一个可爱的小女娃,不是吗?
看着那头喂喂私语的母子俩,安杰开始发现自己被遗忘,忙挪动酸疼的腿挨近,可怜兮兮道:“奶奶,我……可以起来了吗?南英纱来了,瞧见我这个样子,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