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报仇!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字眼了!”所有积压的怨怼全数倾泄,英纱咆哮的声浪冲出:“我知道老爹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是我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去报答,为什么要拿我的终生幸福去还?”
“因为这是老爹最大的心愿!而且也是你自己答应过的!现在居然为了个安步云,什么都不算数了?什么叫终生幸福?嫁给安步云吗?哼,阿亮跟我说过了,他根本不喜欢你,而且他已经有女朋友,你居然这么傻,你……”
英纱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闭眸深呼吸,认同老哥的话:“你说对了,我是傻,可是……我傻得心甘情愿。”
“你……”南柏气急败坏,“好,如果你压得住安步云的话,老大就让你当!”
“我不想当老大,我只求老哥你能成全。”
“成全个屁!那也得你有本事让人家来爱上你……”顿了下,南柏睨着她怪里怪气的问:“你跟他上几垒啦?”
“什么跟什么嘛——”英纱两颊延烧起来。
“你不会告诉我,什、么、都、没、有?”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讷讷道:“他对我一直很……尊重。”
南柏抱胸对着她晃着脑袋瓜,用一种沉痛并哀怨的口吻说:“那你完了!就算我可以闭着眼啥也不管,你还是注定要失恋了。”
再瞧瞧满脸迷茫的她,南柏叹口气,然后很认真的说了:“怎么对付安家我会另外再想法子,你这边就到此为止。安杰、安步云都一样,你……就算了。”
算了?
“不。”英纱固执的驳回:“我不要。”
“不要?说要放手的人也是你啊!”
“我是指报仇的事,但是对……对他,我不能。”
“不能?那你还想怎么样?等着被伤透了心,才肯含泪走人?你到底有没有搞懂?说‘尊重’,其实就是对你没兴趣!换句话说就是不来电!”
“谁说的?”她想起他眼神的深邃、他唇间笑意的温存、他炙热的亲吻。
“你不懂的啦。”
一种只能意会的“暧昧”关系,深藏在她心中,已贮为珍宝。
兄妹俩谈话的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哥,你去哪儿?”她追着往外大步跨出的南柏。
南柏立定脚步,掉头对着她很认真说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记得回家的路;要是你成功了……”
“怎么样?”她紧盯着老哥。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当我真的死了。”
英纱张大嘴,不能置信。“为什么?”
“因为……我是老爹真正的孩子。”
她的嘴巴更是合不拢了。“怎么……”
南柏平静的说了:“这也是前些年老爹病危才告诉我的。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孤儿院了,他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我的。”
“可是我……我也被收养了——”
“老爹收养你是有目的的,简单的说,他是希望多个人手来完成他的心愿。”
“报复安家?”英纱忽然觉得好悲哀,原来自己不过是复仇者的替身?
南柏看穿她心里想的,喟然道:“但是……我还是没能彻底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对我来说……你是我妹妹,一直都是。”
英纱吸吸鼻子,控制欲哭的冲动,“究竟他跟安家有多么大的仇恨?”
“你知道是谁把我往孤儿院丢的吗?是安家的人!”
安家的人?!
“你又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吗?”
“谁?”
“安步辉的老婆。”南柏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感。
“那你跟安杰不就是……”
“兄弟?”他哼笑,满满的嘲弄,“也许吧,也许我们身上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只不过,注定我命运的,却是另一半。”
紧随着,从南柏嘴里,英纱终于明白了那一段过往恩怨……
原来,老爹南辰当年和有夫之妇相恋,而随着东窗事发,当年的“私生子”也被送往孤儿院。
“当年的我就像垃圾一样,由着安家的人顺手一扔,老爹对安家苦苦哀求,他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是……安家的人却想赶尽杀绝!”
南相涨红脸,低咆:“所以我不是谁的兄弟,对安家的任何人来说,我只是罪恶的标记!你懂吗?你明白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英纱已经哭出声来,她紧紧抱着老哥,哑着嗓子:“你是我哥,你是我惟一的亲人啊!”
南柏不语,拍拍她的手背。“我已经开始怀疑,送你到安家的代价是什么?或者……该说我怀疑的是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坚持老爹的心愿。”
没有解答。
最后,南柏走了,英纱却没挽留。
所有的挣扎,老哥也有。
老哥放了她,已经放弃了对老爹信守的承诺。
而她自己呢?
她一直在背叛。
背叛有着养育之恩的老爹、背叛情同手足的老哥、背叛对她疼爱有加的安老夫人……
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伫立在小小庭院里,老榕树依然挺拔茂密,依稀间她宛如回到孩童时代,老哥摇摇欲坠的身子挂在一头,奋力为她攀抓金龟子……
蓦地,树叶被踩得一阵窸窣作响。
“老哥——”以为是老哥踅回的英纱一个掉头,兴奋的尾音即成了另种惊呼:“啊!”
一张酷绝的脸孔映现她眼前——
是安步云。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老天!他到底来多久了!
“我是不是该跟你恭喜一下,有关你哥哥的重生?”他的敛容,犹如薄刀冷锋。
“我……”
他摆了个手势,制止她往下说,然后掉头对着川命令道:“请南小姐上车。”
径自往前跨出两步,他又撂下话来:“随便用什么方法,只要留活口。”
川对着她有所示意的手势,惹恼了她。
干吗?抓犯人啊?瞪着安步云狂傲的背影,英纱快步迎前超越,抢在所有人之前钻往车厢去。
要死,就死得透彻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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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带到,升堂——
摒退一干人等,书房里只剩英纱和步云。
“南柏诈死?”安步云修长的指头轻敲着桌面。
“嗯。”她招了。
“车祸也是故意制造的?”
她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一半一半。”
步云觑着她,眼里警告的意味在说:少玩把戏!
“一开始真的是假的,只是后来假的变成真的。”呃,她在说什么?听的懂是天才。
安步云是那个天才,他一针见血道:“然后你就顺势伪装下去,包括失明、失忆?”
“是的。”英纱认了。
对她来说,任何谎言的矫作都是一种折磨,如果能够,她想求个痛快!
“为什么?”他倏地起身离开座椅,一步一步走近她。“你的目的呢?你想干什么?”
英纱仰起脸,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听见老哥跟她的谈话?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她心里有了打算。
“就一句无话可说?”他狠狠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怒气在她耳畔呼啸,“车祸、失明、失忆……对安家所做的一切,你居然只有一句无话可说?”
“不然呢?”她忍住嚷痛的声音,却忍不住两眼的酸涩,“我确实设计了你们、确实说了谎,可是……我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步云眯直眼,“是南柏?”
英纱不说话了。
迎着他冷冽的眼神,她的心陡然一寒。
如果安步云得知她的“背景”,得知老哥真正的身份……老哥那句“赶尽杀绝”让英纱浑身微颤。
“不说话?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完全把他的责任撇清?”他挑眉冷睨。
英纱突睁眼珠,她绝望的重新领悟,任她有七十二变,却依然难逃人家的如来神掌。
他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心思。
“说!你有什么企图?”
英纱被他突如其来的喝声给吓了跳,紧接着她的眼眶马上泛红。
“我、我……”她可不是胆小,她只是……只是好伤心。
泪眼迷蒙的望着他凶悍的表情,虽然站得这么近,感觉上距离却是那么遥远……
步云睨着她,心头被结实的撞了下。
这死丫头演得还不过瘾吗?她戏弄大家还不够吗?
他放开了她,拒绝去看那张可怜兮兮、努力忍泪的脸。
他负手转身踱往电话旁,缓缓道:“你不说没关系,只要我一通电话,只要南柏不要真成了一缕孤魂,否则他就能开口说话,给我想要的答案。”
“不要!你不要找他!”英纱情急之下冲向他。
步云的目光斜睨向她紧紧牢抓的手,蠕着唇道:“那你最好老实招来。”
“我已经什么都承认了,你还要我招什么?”她激动万分,“是的,从制造假车祸开始,我就一直在设计,我想设计安杰,我想勾引他好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可是……我失败了!这样子够清楚了吗?”
步云的心里有种难辨的滋味。“所以你就想改变对象,从我身上下手?”
英纱闻言,杏眼圆睁。这猪头!竟然说这种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失败的原因!”她顾不得危机的趋近他,“就因为你!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你懂吗?”
步云微愣。
这死丫头,明明是罪犯,还能这般理更气壮?说着说着,倒像是他对不起她来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的有心机!亏我母亲对你这么好,你居然算计她老人家?”
目睹他不敢领教的表情,英纱的心口就像被刀割一样。
她喃喃自语:“老夫人对我的好,我知道,还有很多人也对我好。”就像老爹、老哥……“那么,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强忍在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滑落。
步云快速瞟向她,眉给立即拢聚。
她做了什么?伤害了身边的人吗?
没有。
步云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
“你……”就在步云的心几乎松软下来时,案前传来另种声音。
是传真机正在传送文件。
他走近一望,英纱也跟在后头好奇探首——
强森:中文名字南辰。
养子:南柏,现年二十三。
养女;南英纱,现年二十二。
英纱赫然发现是自己的相关资料的同时,他一个猛然掉转,两人的脸相擦而过。
于是乎,在最近的距离,英纱瞧见了堪称史上最骇人的眼神。
他……狰狞的面孔,就像准备在下一秒钟吃人!
她心虚的想抽身退后,却被他再度抓住。
“很好!太好了!”他的唇角在抽搐。
英纱茫然相对。
好?怎么个好法?可以令人这般……咬牙切齿?
第八章
步云所有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宣告瓦解。
某种隐匿的情绪也在持续扩张、高涨……他,终于初尝被人愚弄的滋味!
而让他最最无法接受的,是一切竟源自于自己的默许!
是她的纯真、她的热情,让他总是一次次被说服,然后又一次次被欺骗,最后,她竟然……
“原来你是强森的养女?”他瞪着眼前的俏人儿。
“我、我……”
“别说你倒么都不知道!我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你知道安家跟强森的恩恩怨怨!所以事实证明,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他像攫小鸡般的持过她,凑到自己眼前,“一句话,你只是强森的分身?”
“我不是……我……”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那你是什么?说!你进来安家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英纱觉悟到了,无论她再怎么说,是绝对无法说服他相信,那么,怎么样的“动机”才能减少一分杀伤力呢?
“我想过好日子!我想当少奶奶!你可以说我贪图荣华富贵,可以笑我不知廉耻,总之我就是穷怕了!”
对着瞠目的他,她努力把话说完:“你说的没错,我是知道义父跟安家的恩怨,也正因为这样子,南柏才会答应帮忙我,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因为我知道……知道安家是我最好的目标!是安杰也好、是你也行,只要是能让我一辈子吃穿不愁的,都是我下手勾引的理想人选!我这样子说,够明白了吗?”
“你、你——”他倒抽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蓦地,他松手退了两步,然后,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笑。
他对着她摇摇头,“如果你不是高估了自己,那么可能就是你已经过度沉迷演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只是想保护南柏。”
英纱一惊,疾声道:“放过他吧。难道……一定要这样子冤冤相报?你不觉得这样子对南柏太残忍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安杰的亲弟弟——”
“你住口!”步云彻底被激怒了,“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强森,不,是南辰,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大哥?到底是谁残忍?老婆给了,连命都得送到他手里去?”
“你是说……安杰的爸爸是老爹害死的?”
“有目击者指出,当我兄嫂双双落海时,强森从现场仓皇逃走。”
怎么会这样子?英纱吐了好长一口气。雪球般滚来的陈年往事,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可是,就算人是老爹害死的,那跟南柏又有什么关系?那毕竟是上一代的恩怨——”
“怕是已经延续到这一代了。你敢说,这不是南柏心里想着的?”
英纱顿了片刻,才喃喃道:“也许在你们将他丢在孤儿院时,就已经将仇恨延续下去了。”
步云侧头望了她,冷冷应道: “当年处理孩子的事,家里没有人知道。大哥和大嫂曾好长一段日子没回家来,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吧……大哥出事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后来是从母亲嘴里,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南柏真要怪,就怪他自己的命吧。”
“是吗?”英纱闻言又是一番凄楚。“难道命运真的不可违?就像我,任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就是现在这样子?孤儿院、老爹的收养,然后……然后是你……”
她的尾声像空谷回音,即便是轻渺,却在步云心下造成重量。
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她竟然有种心疼……
“你告诉我南柏人在哪儿,你……就可以走了。”他最大的仁慈只能如此了。因为,她——是敌人。
“不!”英纱快速的昂头,坚决的眸光对峙着他,“我说过了,整个计划是我一手主导,跟任何人无关,你……你要找的话,就找我吧。”
她俨然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处置的模样,再度让“敌我”对垒。
“你确定?”他虎视耽耽逼近。
他想干什么?强忍着心头惊悸,英纱点了头。
“好,那我就成全你!”步云忽地将她搂入怀里,继而粗暴的将她扑倒在那张波斯毛毡上。
“啊!你……你干什么……”她惊惧万分的推挡着他雄壮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