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拒绝得不够彻底,我最恨像你这种玩弄男人的女人,让我误以为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贞节烈女,没想到早就是残花败柳了。”
“啪!”方雅娴本能地一掌挥向他的面颊。她和阿彻在一起是因为有爱,却被他形容得那么肮脏、污秽。
陆尧光不怒反笑,摸摸红红的指痕印:“哼!不喜 欢听吗?不用再装了,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不过,你还欠我东西没有还,我要—并讨回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她大声尖叫,奋力地抵抗朝她俯下来的唇,对他又打又踢。
挣扎之间,肩上的皮包掉落下来,方雅娴又惧又怕地使力推开他,捞起皮包后飞奔离去,狼狈不堪地拦下一辆计程车,惊惧的泪水飞扑而落。
陆尧光没来得及追到,站在路边咒骂几句。他不会放过她的,自己把她当女神一样对待,没想到却是块别人用过的破抹布。
他发誓绝不会放过她。
站在两人原先站立的位置上,桐俊彻痴痴地望着计程车扬长而去。当他尾随出来时,也看见了那一幕,若不是那女孩已挣脱他,他铁定会上前狠狠揍他个半死,居然用这种强迫的手段对待她,简直不是男人。
不经意间,他看见地上躺着一本小册子,纳闷地拾起来。会是刚刚那女孩掉的吗?也许这真是—亡天刻意安排给他的机会。
桐俊彻用大毛巾擦着湿发,浴袍的带子随便地打了个结就走出浴室。
他又扫了放在桌上的小册子一眼,想一探究竟的欲望愈来愈大。或许册子里会写下她的电话或名字,那么自己便有机会借还册子的理由认识她。
丢下毛巾,他几近虔诚地捧起小册子,坐在床上翻开某页。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册子里居然写着一些古代诗句的片段,桐俊彻又往下翻看几页。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瘦影自怜清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红花袖腕。
桐俊彻没来由地被那些诗句撼动了心弦。如果没有深切的感情,怎么会写下这么忧伤的句子?他可以体会到这些并不是无聊时写下的,而是有感而发,必须借着古人遗留下的诗词纾解情怀。
他羡慕起能得到她心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的幸运可是,为何字里行间却又充满悲袁和绝望?那相思之深,带给她的痛苦磨难引得他无助地愧疯起来。实在太荒谬了!他又不认识她,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她的苦不是因他而起,他又何必内疚呢?
桐俊彻翻到第一页,署名:方雅娴。这就是她的名字吗?果真人如其名,好雅致。他的眼光掠向旁边,立即瞪大了眼珠子,那竟是他曾在不经意间念出的诗句。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是巧合吗?
他盯着那笔迹发起呆来。莫非她和自己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
头再度疼痛起来,桐俊彻将头埋在膝间,不肯就此屈服。他必须想起过去的事,否则,只怕会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唔——”他努力抗拒着,发出呻吟声,冷汗由额头流下,“不行——我不能——投降?不能——”
“铃——”
这时,电话铃声也凑起热闹,搞得他心烦意乱,响了快二十声还不挂掉,他挣扎了许久才去接。
桐俊彻火大地吼道:“喂!”
“儿子,你火气怎么这么大?谁惹你生气了?”想当然耳,是他的母亲大人。
“妈,是你。”他把口气放缓。
“你两天没打电话回家,妈不放心打个电话给你都不行吗?”蒋丽涵聪明地反将一军。
“我没说不行,妈,对不起,最近真的忙昏子头,回到家也很累,所以忘了打电话回家,家里还好吧?”
蒋丽涵试探地问:“家里没什么重要时事,倒是你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妈指的是什么事?”他瘫在床上问。
她连忙撇清:“没事就好,妈只是担心你吃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而已,要是不习惯,妈可以给你另外安排住的地方。”
桐俊彻像想到某件事,问道:“妈,以前我们在海岛的时候,都是住在哪里?房子现在还在吗?我想去看一看,或许有助于恢复记忆也不一定。”
“恢复记忆?!”蒋丽涵神经质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恢复记忆?乖儿子,听妈的话,过去的事就别再去想了,小心头又会痛起来,医生不也说一切顺其自然吗?你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我总觉得有一件事情非想起来不可,只是任我怎么去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妈,你告诉我以前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好不好?”他迷惘的眼神望向漆黑的窗外,像要在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
蒋丽涵忙推说:“难道你不信妈的活吗?我们以前住的房子早就卖掉了,而你对建筑一直很有兴趣,除了功课外,也很少跟同学出去玩,是个又乖又用功的好孩子,没什么好提的,儿子,不要再去想了,听妈的话。”
“我知道了,妈,那我要挂了,拜拜!”他明白多说无益。
蒋丽涵道声再见便挂掉电话,但心里却平静不下来。她绝不能让儿子想起七年前的事,不然她将会失去儿子的心。
“你还想隐瞒他多久?”桐奕钧在她背后问道。
“你敢告诉他真相,我就跟你拼命,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在一起的。”她说得咬牙切齿,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桐奕钧叹口气:“为什么?就因为她妈妈是姚亚雯吗?”
“不只如此,那女孩子根本不配做我们桐家的媳妇。一个穷教员的女儿,怎么带得出场?我不会让她进门来丢我们桐家的颜面。”
“老天,你这是什么观念?现在是什么时代,居然还这么迂腐,简直太可笑了!丽涵,那孩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就算她爸爸只是个老师又怎样?当老师丢脸吗?那么当年我只是你爸公司里的职员,你还愿意嫁给我,不怕没面子?我看你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有双重标准。”他也毫不客气地挞伐她。
蒋丽涵只是冷笑:“没错,我是有双重标准,当年你不把我看在眼底,居然会看上一位小小的女职员,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我就是不服气,凭我的条件和家世背景,从没人敢这样对我,独独你桐奕钩例外,所以我才要我爸开出条件,只要你娶了我,便可以得到公司,而且还能大展抱负,最后你不也是答应了吗?别把自己形容得太伟大,你不配!”
桐奕钧跌坐在皮椅上,万般悔恨:“你说得没错,我是为了钱才答应娶你,但这三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为什么当年要同意这件婚事?我从来没爱过你,而你呢?你也没爱过我对不对?你嫁我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要我和其他人一样拜倒在你脚边,把你奉为女王,这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
“现在你后悔已来不及了,要和我离婚,你可是会失去一切,那真的是你要的吗?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可是没一家公司愿意雇用的,你得考虑清楚。”她脸上的讪笑像在嘲讽他。
是的,他会失去三十年来努力经营的成果.他不甘心!
也许就是人性中的贪念,才导致这失败的婚姻,这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怨不了任何人。当年若有几分骨气,他会拒绝董事长的安排,可是,他却同意了!如今只得自己品尝这苦果。
“你——”
“我怎么样?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向儿子透露半句话,我就跟你翻脸。儿子的事我自有主张,不需要你过问。”
“事情绝不会完全顺你的心,阿彻也不会任你摆布的。”他觉得窝囊,竟然无法反驳她。
蒋丽涵大笑:“你别忘于,他一向最听我的话,迟早我会让他乖乖地答应娶孟璐进门,也只有她有资格做我们家的媳妇。”
桐奕钧猛吸着烟斗,却苦无对策。
“你不怕让一个刁蛮的千金小姐进门,到时遭殃的人是你吗?你想想,让阿彻夹在你们婆媳之间难做人,早晚会逼他恨你的。”
她胸有成竹地撇撇嘴:“这不劳你费心,我自然有办法应付,倒是你什么都别给我插手,要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说完,便上楼回房间。她得打通电话到孟家去,和他们商量婚事,反正她笃定儿子会听她的话娶孟璐的。
桐奕钧幽远而痛楚的眼神,无助地凝视着一圈圈的白烟。这就是他贪心的报应吗?为了成功,他牺牲自己的未来,如今要儿子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一辈子逃不开母亲的控制,他真能视而不见吗?
第五章
夏端平伸伸懒腰,捶捶脖子。看了两个小时的幻灯片,看得他的脖子都僵硬了。
为了完成这次“西于湖畔”的设计图,大家都卯足了劲,搜集不少资料,看了诸多名园的幻灯片以做参考。自从宋元以后,由于受了文人化写意山水的影响,第宅园林之形意渐渐增加了诗情画境和水墨画意、提高了园林之可观性,可说是百家斗妍,千家争辉。
特别是掘池堆山创造高低起伏的效果和层次感,中国人向来欣赏瘦漏皱透、奇异之怪石,造园之时,从安徽的鳞璧山上或苏州太湖水底取来经千万年湖水涛蚀之古怪巧石,摆在园中,饱览足够。
连他们这些现代人都恨不得也能拥有那样的居处,也难怪唐朝诗画大家王维因为欣赏宋之问的“蓝田别墅”,而收购并更筑,改名为“辋川别业”;诗人白居易在杭州为官三年,因念恋西湖风光,而在洛阳建造了“白莲庄”,全都是因为向往中国园林之美。
夏端平打了个呵欠。开了一整天的会议,此刻是“头昏昏、脑钝钝”,肚子又在闹空城计,脑袋也跟着罢工了。
等会议结束,他瘫在椅子上,饿得两脚发软,反观桐俊彻还精神奕奕,真让人敬佩。
“看你精神那么好,我真怀疑是不是我老了。”等会议室的人都走光了,他唉声叹气地说,“唉!我们跟其他人真的是有代沟,开了一整天的会,坐得屁股痛死了,却没半点结果。”
桐俊彻也同意:“中国人难免会迷信一点,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比较讲究风水之说,而我们则较偏重于实用及方便性,我看这事有得争辩了。”
“我想也是,一般人都会要求阳宅宝穴善地,最好要‘四面神砂,环山抱水’山中还要有山,水中还要多水,山要青润,水要秀美,山形需青龙并虎势,高峻挺拔,曲折多变,欲迎还向我;水需蛇绕又藏口,眷恋既回环,交错且织结;如此山水说是才能藏风,才能纳气,可起烟岚,可成气象,居住其间之人可得宝穴地气。可是,如果太拘泥那些,必定也阻碍了设计的空间,反倒有害。”夏端平铿锵有力地表达心声,急于获得同伴的认可。
“嗯,我一直住在国外,对这种风水之说并不懂,但我认为不必太在意风水,只要山水景观秀丽,一样能让人住得心旷神怡。而一些更实质的东西,像水土的保持和地基的稳固才是最重要的,别像前一阵子台风所造成的灾害,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说,大家辛苦一辈子存的钱买下房子,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作为一位好的建筑师,也要为将来的屋主考虑才行。”
夏端平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样,可是,要说服其他人并不容易。唉!肚子饿死了,我们快找地方祭祭五脏庙吧!饿着肚子可想不出好办法来的。”
“今晚这餐我请。”桐俊彻爽快地说,迅速地将设计草图卷好,收进画筒内。
“有人要请客当然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夏端平侧头瞧见他皮箱里放了——本唐诗宋词,戏谑地说,“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学起古人吟诗作对?”
桐俊彻背起画筒往外走:“只是一种直觉,好像借由这本书就能让我想起忘掉的事情,究竟七年前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一定要把它全部想起来。”
“你怎么会忽然这么坚持?”夏端平纳闷地问。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他冷不防地说。
夏端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拜托,你别吓死人好不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还好我没心脏病。”
桐俊彻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真的假的?Andy,你才来几天就爱上一个女孩子,未免太神速了吧!她是从哪冒出来的仙女,竟能蒙你看上?”他还是没正经地问。
“John,你到底要不要听下去?”桐俊彻气恼地吼。
“OK,我听,我当然要听,她是谁?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她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我只见过她两次——”
桐俊彻的话被夏端平的笑声打断:“哈——你—— 你是说你——在暗恋人——人家?我的妈咪,你也会有暗恋女孩子的一天,哈——”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直不起腰来。
桐俊彻涨红着脸孔,窘迫地吼:“有什么好笑的?!John,立刻给我闭嘴,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夏端平连忙捂住大嘴,脸颊因憋笑而发红,猛朝他点头,但最后还是憋不住,笑得前俯后仰,气得桐俊彻马上掉头走人。 “AndY——我不——笑——我真的——不笑了,sorry。”他赶紧追上去道歉。
“算了,我这就叫交友不慎。”他佯装生气地说。
“别气了,我是太惊讶了嘛!通常都是女人来缠着你,现在居然换你去暗恋人家,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那为了表示歉意,这顿就让你请,先谢了。”
“喂,太狡猾了吧!”
两人因为都嗜吃辣,所以特地找了间川味小馆,准备好好震撼一下肠胃。
“快说,别卖关子了。”席间,夏端平催促道。
桐俊彻这才把两次的偶遇告诉他,也包括了她的长相,夏端平闻言后,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方雅娴?!”T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竟然会那么巧让他遇到,莫非真是姻缘天在定?这下不必他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