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情绪十分不稳定,事实上我们正等着她的家属来,你和病患的关系是……”
“亲如兄妹。”他想越过医生,“我能进去看她吗?”“亲如兄妹?”医生皱起眉头,“你不是病患的家属吗?”
“这有关系吗?”医生不急不缓的态度惹恼了齐霈阳,“我要见她!”
抿起嘴,医生无视於他火爆的脾气,“你必须了解病患不只是失去记忆,就连一双眼晴也暂时失明,目前最需要的除了精密的治疗之外,就是家属的安慰,既然你不是……”
“他是。”顾行云和顾风鹏停好车位,出现在他们眼前。“医生,家属之中就属他和病患最亲,如果让他看看病患,可能会有些帮助。”
“医生,娃娃失忆该不会是永久性的吧?”风鹏问道。
“很难说,可能只有几天,可能会部分恢复,也可能……”
“一辈子她都不认得我们是谁,忘了过去相处的一点一滴。”行云低声接道。
刷白了一张脸,齐霈阳哑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我保证不会刺激她的。”他恳求道。
点了点头,医生了解家属的心痛。“只能一个人进去,记住!千万别刺激她,她刚醒来就面对记忆的空白,还有智暂的失明,可能情绪上会过於激动……”
齐霈阳无心听他详细的解说,怀着恐惧的心理,他轻轻地推开病房门。
他看见小小的病房里,一个双眼朦着白纱布,半坐在病床上的白衣女孩一脸不安地倾听她周遭所有的细微声响,刚包扎的右手紧紧拉着白色床单,流露出对未来日子的茫然及害怕。
她就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娃娃。
他的娃娃。
那一瞬间,他的心痛得几乎让他喊出声。他恨不得让她立刻搬离这个可怕、像是宣判她以后的日子再也与光明无缘的地方;他要让她永远待在他的保护之下,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他轻轻的靠近她,轻轻地喊了声∶“娃娃。”
警觉立刻浮现在她向来爱笑,如今却一脸惊惧的脸蛋上,她抬起头循声听去。
“谁?是谁在这里?”她缩了缩身子,害怕地问道。
他立刻上前安抚她∶“别怕,我是霈阳,你的大哥,你忘了吗?”他一触到她的手,就让她马上躲了回去。
“霈阳?大哥?”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若不是声音中那股惧怕,齐霈阳会以为在眼前的是过去的那个开心果娃娃,而不是如今面对他,却惊悸到令他心痛的女孩。
“傻娃娃,你连最疼爱你的大毛哥都忘了吗?”齐霈阳小心地不引起她恐慌的情绪。
“我想不起来了……你真的是我的亲人吗?”仰起的脸蛋有股热切的期盼。
“我当然是你的亲人,而且是最亲最亲的。”齐霈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他给她挣脱的空间,当他发现他不再遭到她的排斥,他感到强烈的释怀。
“你是我大哥,那我呢?我是谁?为什么我的眼睛……医生只是安慰我,要我好好休息,他有没有跟你谈到我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复明,你不能骗我,我一定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就只有你了……”她在谈及心底的恐惧时,双手微微发颤着。
“别怕,娃娃。”齐霈阳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住她楚楚可怜的身子。“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我叫娃娃?”
“你叫顾心娃,有三个哥哥。”
她的脸上充满光彩、惊喜∶“我还有哥哥?”
点了点头,他放开她,“行云和风鹏是一对天性截然不同的兄弟。行云处事向来温文有礼,风鹏却冲动、毛躁。”
“你呢?”
“我?”齐霈阳怔了怔。
她好奇的点头,想了解现在站在她面前自称是她大哥的男人。
“你的个性如何?象行云还是风鹏?还是两者的综合体?”她迟疑的笑了笑。
“在我还没有失去记忆以前,我们的感情还算好吧?”
齐霈阳怔住了。他完全无法接受她把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完全忘个一干二净的想法。在他心底,无论是快乐的、悲伤的记忆,即使是争执的回忆他都弥足珍贵的藏在心里,而现在她却把他忘得彻彻底底,连她的大毛哥都想不起来了。他心中积恨更深,恨那个使她遗忘一切的人,恨上帝如此对待善良的女孩,恨所有对娃娃不利的人事物,他一直细心呵护的女孩竟然连他也忘了,自怜的情绪迅速蔓延过他全身。
恨恨地叹了口气,他回答∶“我们的感情向来亲如兄妹,连行云、风鹏都自叹弗如呢!”
“亲如兄妹?”她闪过一丝惊讶。“我们不是亲兄妹?”
齐霈阳立刻安抚她的情绪,或许该算是他想要巩固自己在心娃心中的地位,无论何种想法,他都感到强烈的若有所失。
她是他最珍贵的娃娃。
而她的记忆里却没有他的存在。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生气吗?”她害怕的侧耳倾听。
齐霈阳立刻心疼起来。“你别怕,我在这里,也没有生气。我的确不是你的亲大哥,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比起其他亲兄妹还要强烈得许多。”
“顾行云和顾风鹏呢?他们又在哪里?还有我的父母怎么不来看我……”
“你别慌,行云和风鹏在外头,医生一次只准一个人进来,所以我先进来。”
他柔声道。
“那我的爸妈呢?他们在那里?也会来看我吗?”有许多问题,她急切的想得到答案。
齐霈阳不知该从何解释,“怎么了?”仿佛感觉出他的犹豫,恐惧又爬上她的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紧握住她的手,“只是这一切太复杂了,或许等你身体康复……”
“我不要!我要现在知道。”她反抓住他的厚实大手,像攀住浮木般。
“娃娃,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她轻声但坚定的说,换来齐霈阳内心一阵喜悦。
虽然她看不见眼前的男人,对他的记忆也完全一片空白。但不知怎么的,他温暖的声音就是让她安心。
仿佛她早已十分熟悉这种温柔、这种体贴。
而在他未来之前,她的恐慌、惧怕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把她淹没,尤其面对无边的黑暗。几乎快教她疯狂了;但自从他一进门来,奇迹似的,她所有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了。
是的,她信任他,打从心底信任他。
她怯怯的抬起头,“在我失去记忆以前,我们的感情一定最好,否则他们不会先让你进来。”
齐霈阳首次露出笑容,“你说得没错。在你失去记忆以前,你一直是最依赖我的小娃娃。”
她的唇边也浮起一抹羞涩的笑容,“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怔了怔,“摸我?”
点点头,缠着纱布的双眼期盼而热切的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我想知道在我失去记忆以前,最疼爱我的人的长相,你不介意吧?如果你介意……”
“不!当然不。”齐霈阳半是心喜的拉起她没受伤的手放在他深轮廓的脸庞上。
她先从嘴角缓缓的往上摸,然后她皱起了眉,迟疑的问道∶“你一定不常笑吧?”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的答道,全副注意力停留在她充满好奇的脸蛋上。
她继续向上摸,摸到他英挺的鼻梁、浓色大眉及修长浓密的睫毛,当轻触到他的双眼时,她脸红的放下手。
“你有出色的五官。”她羞赧的下结论。
“是吗?”他随意答道,对於心娃对待他的态度半是熟悉半是陌生,有股古怪的情绪缓缓从他心底升起。
过去的顾心娃,他是再熟悉也不过了,无论是她的喜、她的悲、她的怒以及她的开心,他全摸得透,而她亦然。而今面对刚失忆的心娃,他的心中有股像是刚认识另一个心娃的强烈感受,仿佛是从未展出另一面的心娃在面对他,或许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另一面……
“你怎么不说话?”
齐霈阳回过神,硬是甩去那股多余的感觉。
挤出笑容,他回答∶“我是在想,也许你想知道有关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脸一亮。“这样我就可以恢复记忆?”
“这是迟早的事。”
“那我的眼睛……”
“医保保证这只是暂时性失明,只要再过个几星期,你漂亮的大眼肯就会一如往昔般地看得见。”他想拾回过去与心娃的感情。
“你没有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
心娃此刻有成千上百个问题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问∶“霈阳哥,你知道我失明和失去记忆的原因吗?”她没有看见因为她一句问话所引起的强烈恨意。
“霈阳哥?”
“只是一场意外。”他冷冷答道∶“一辆车误闯红灯撞到了你。他不想让她害怕。”那……我父母在外面吗?”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齐霈阳注意到她的失望,补充道∶“但你有我、有行云、有风鹏,这就够了,不是吗?”
她掩不住一脸黯淡及疲倦的神色。
叹了口气,齐霈阳轻轻扶她躺好。“娃娃,先休息一会。如果你想知道其他的事,等你有力气些,我再详细的告诉你。”
她急忙拉住他,“你要走了?”
“我必须跟医生谈谈,很快我就来陪你,好不好?”他哄她。
她慌张的想坐起来,却被齐霈阳急忙按住。
“你不是说行云他们还在外头吗?把那些事交给他们,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会害怕,四周都静悄悄的全是黑暗,我不一要一个人……”
“好,好!”齐霈阳急忙答应下来,不忍见她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几乎要揪疼了他的心。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来。问医生的事就交给行云他们,你别怕,别怕,有我在,你就会没事的。”
松了口气,她怯怯的倒回床铺。“你真的不会离开?”
“傻娃娃,你忘了我从不骗你的吗?”
“除了我,你就会欺骗其他人?”
“在不得不的时候。”他为她盖上薄毯,在她额头轻啄一下。
她略略安心下来。
就在齐霈阳以为她睡着之际,她突然轻声开口∶“有一副冷峻外表而不常笑的男人对待我有如对待一个宝贝,我真想看看你的长相。”
事实上,她想说的是,她迫切的想知道眼前男人的一切,她想恢复记忆,想知道他、了解他;在过去短短数十分钟里,他给她信心、给她安慰,他付出的不只是一分亲情,更是让她在危急中及时攀住的浮木。从言谈中她听到他对她的疼惜、对她的体贴,她真的想认识眼前的男人,无论她是否失去记忆。
她期待亲眼见到他的那一天。
齐霈阳那股古怪的情绪又缓缓地浮上心头。
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她安祥的睡容。
许久。
一份早报从沈宁手里滑落,刚考入齐氏集团的沈乐成从早点里抬起头,身为沈宁二十多年的弟弟,他从来没有见过向来慢条斯理的大姊会流露出强烈的震惊与…
…罪恶感?
拾起早报,他逐一看过新闻,然后他的眼睛移到摆在社会版里靠在版中央的一条小消息。
“齐霈阳之妹意外车祸?”他迅速浏览其中概要。“老姊。你吃惊的就是这个?只不过是小小车祸,又不是撞出人命,只是暂时性失明嘛!”
“我是帮凶……帮凶……”沈宁陷入自责之中,不住的呢喃着。
“老姊,你在说些什么?”沈乐成老早就看不惯齐霈阳那股冷漠相。“这叫报应。只不过是报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身上,谁叫他当年毫无理由就擅自解除婚约,让我们沈家丢尽颜面。”
“就算他不解除婚约,迟早我也会。”沈宁淡淡地说,一双眸子红了起来。
怔了怔,沈乐成不明白她的话,“老姊,你是说,当年你老早就打算和齐霈阳解除婚约?”
她点点头。“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就算人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如果那天我能够更坦白的警告他,心娃也就不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只是一迳地摇头,沉浸在浓浓的罪恶感之中”。她根本没有想到马纯欣的恨意如此深切,她一直以为马纯欣只是一时气不过,放下狠话而已。没想到她说到做到,把心娃害得住进医院,还让她的一双眼睛失明……如果当初她早看出来她的阴谋,早些给齐霈阳具体的警告,或许今天的心娃仍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孩,她必须付一部分的责任,如果不是她……
“老姊?”
回过神,她挤出微笑。“我没事。你今天不是上班第一天吗?”
“老姊,你真的没事吗?”
“我很好,只是……”因为她,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瞎了眼睛。
她的心情不是简单的“罪恶感”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她必须付出点什么以补偿她的罪孽。
还有,她必须找马纯欣谈谈。她不愿再看见因妒生恨的报复行为,更无法接受心娃成了无辜的中间受害人……
是的,她是帮凶。若是当初她肯多开导马纯欣、她肯多给齐霈阳一些警告,心娃绝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全是她一手所造成的。
她必须去看看心娃,否则她会良心不安,但不是现在,现在她担心的应是马纯欣。
她必须阻止马纯欣下一步的报复行动
轻哼着成名曲调,马纯欣愉悦的心无法形容。
一大早,她翻着各家报纸,满意地看见版面中央的一条小新闻。一只眼睛瞎了,顾心娃再也不是齐霈阳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这点对於马纯欣而言是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或许她该去向齐霈阳冷嘲热讽一翻,但她担心她得意的表情会露出破绽。齐霈阳不是简单人物,他能轻易看穿任何人的心思,而她可不希望处心积虑的报复到头来反害了自己。
她原本预估就算顾心娃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但如今这结果也还算是差强人意。
电话铃响,马纯欣抱着愉快的心情去接。
“纯欣?”
马纯欣脸色一沉。“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你看了早报吗?”
“看过了。”她的声音冷冷淡淡。
“顾心娃她……她……”他的声音在发颤。
“瞎了眼睛。”她代他说出。“这种结果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你紧张什么?”
“我不是紧张,是愧疚。我跟她无怨无仇,这样害她……”
“现在后悔不嫌迟了?”她冷笑,“没有人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完全是一场意外,难道你没看见报纸上写的吗?”
“当初你只要我吓吓她,她的眼睛……”
“她瞎了,反正有齐霈阳照顾她,你又何必内疚?”
“我要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