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他不会冷死在梦里吧?他好想醒来,又好想回头找那大姐姐,呜呜……
他想回家了,他不要离家出走了!
忽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下,那鬼趁机抓住他。
“糟了,他来了!”那鬼微恼道。
他?谁会让这鬼大哥怕?“你放过我,好不好,鬼大哥?”他哭道。
“就算我放过你,你也不见得能活过今晚!”那鬼恼道:“他日日与你近身,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你离开他的机会,才能钻进你的梦里找你,偏你又失去记忆。现在你听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在地府等你,你不想以邵兰草的身分活下去,便在今晚放弃生机,我为你重觅另一具美丽的身躯,你好重新开始你的任务;我可以在其中动手脚,让你就算长大也不致遗忘你在天上的记忆。另一个选择就是你继续以你邵兰草的身分活下去,小心地养着你怀里的小石头──”“啊?”鬼大哥说了一连串,在天地摇晃之间,邵兰草只紧紧抓住最后一句。
“连你也知道我有一颗小石头?”那颗小石头很宝贵吗?连鬼也想抢?
“那颗石头随你出生,跟着你在人间上受你喜怒哀乐的影响,你须好好养着它──”“养?鬼大哥,石头也要养?啊啊……我头好痛好痛,好痛啊──”他抱着头,痛哭起来。
那鬼对他的喊疼没有任何的感觉,只快速说道:
“你的喜怒哀乐影响你胸前那颗石头,你若要让她甘心成人,就得细心注意……听不懂?”鬼略大声地喊道:“你若要你的大姐姐自愿走出梦中,就好好地养着你的石头,因为……”
鬼大哥的话愈来愈模糊,最后他整个身躯抽搐了一下,听见有人喊道:
“大夫来了没?”
开春?那他是醒了吗?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头痛欲裂。他的头又被开春打了吗?就算他头大,也不能任着开春这样玩啊!
“来了,来了!夫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让我来抱着二少爷?”
咦?娘在抱他吗?邵兰草顿感脸颊靠着软绵绵的身躯,跟大姐姐的感觉不一样……是娘在抱他吗?他痛得眼睛张不开,却闻到了娘亲的味道,他好感动。开春在的时候,娘先抱的一定是开春,虽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但他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哼!”邵开春童稚好听的声音冷冷响起──
“你这奶娘要抱他?什么时候不抱,这种时候才来装模作样,怎么?兰草离家出走的时候,你这贴心的奶娘就没有注意到吗?”
咦,被他们发现离家出走了吗?是娘找到他的吗?他还以为自己没人理,是个可怜的大头小孩,原来都是他多想了,呜呜……娘疼他就好了。
“好了好了,开春,也不光是你奶娘的错,咱们家里都没发现兰草这孩子离家出走,是你这哥哥细心才知道他偷偷离家,也亏得你们是双胞胎,你才知他躲在土地公庙旁……”
骗人!是开春发现他离家出走还找到他的?
“是啊是啊,若不是大少爷背着二少爷回来,咱们还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人才好呢。”
不会吧?别来吓他啊!开春平常只有欺负他的分儿,哪里还会注意到他;再者他们虽是双生兄弟,但从小到大可一点也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啊!
他勉强从娘亲怀里张开眼睛,瞧见自己竟然回到了府里。模糊的视线瞧见梅儿、奶娘,还有开春,“兰草,你这孩子要出走也不吭一声,要咱们上哪儿找你?”
“娘……”
“幸亏你哥哥厉害,找着了你,不然你在路边流着血昏迷,只怕现在早就……”
“娘,不哭,不哭……”邵兰草结结巴巴道,瞧见梅儿拿着帕子压在他的额间。
他想起白天跟开春抢着他的小石头,头不小心撞到门槛上,大夫虽帮他包扎过,但他总觉还是隐隐作痛,难道他的头又裂开了吗?
“啊……我的小石头呢?小石头呢?”他焦急问道。
“在这儿呢,大惊小怪的。”邵开春从怀里掏出一颗平凡无奇的石头,走上前塞进邵兰草的双手里。见他看着自己,便大声说道:“我可没动手抢,是我背你的时候掉下来的。”
邵兰草紧紧握住小石头,只觉得他这一回离家出走后,好像都变了。
开春何时待他这么好过?还一路背他回来呢……他呆呆地瞧着邵开春小白衣上沾了几滴血。是背他的时候染到的吧?
“你……你不是鬼大哥变的吧?”他呐呐地问。
“什么鬼?你这孩子胡乱说话。”
“娘,我的梦里有一只鬼,他说他在地府等着我……好痛喔……”他的头又开始痛得难受起来,他听见邵开春又连忙吩咐好几个人驾马车去请大夫,他好感动。
难道他一直误会开春?其实开春心不坏,待他很好很好的?
“娘,先让兰草躺下休息吧。”邵开春说道,帮忙扶着邵兰草躺在床上。
邵兰草见状,赶紧拉着他的手臂,感激地说道:
“开春,那鬼大哥说有人来找我,我谁都想到,就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
邵开春扬起眉,说道:
“咱们是兄弟嘛。”
“是是,咱们是兄弟,所以我好感动、好感动。那鬼大哥就算来索命、就算他说我是仙子降世,还要给我一张美美的脸皮,我也不要跟他走了。”他急促地说道。
“哦,那才对。”邵开春任他细瘦的双臂环过自己的颈间,也不推开,小心地调整他头下的药枕。
直到邵兰草痛痛地半陷进昏迷,嘴里还喃着:“以后要当好兄弟……”
“当然是好兄弟啊,兰草,你可要撑下去喔。”邵开春俯下仍嫌稚气的俊美脸庞,在邵兰草耳边咧嘴低语:“你不撑下去,以后我还能欺负谁呢?”语毕,他拉下邵兰草的双臂塞进棉被里,站起身瞧见娘亲有意再抱着他哄,不由得脱口道:
“娘,兰花被施肥太多,可是会死的。”
“什么?”
邵开春一楞,显然未料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没,我心一急,口无遮拦。”他摇摇头。又皱起眉,瞪向下头的人,喊道:
“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先去烧点热水备着!以后谁再不给我好好照顾兰草,我就报备爹,让你们全滚回家吃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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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亮,冷冷的风吹过,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穿过院子,快步走向东边的屋子。路经中途的一个小花园时,他看向几朵快到花季的大叶春兰,忽地改步走上前,用力摘下丢置于地,才又走回原路线,直接踹开房门。
门内暖气甚足,他不高兴地走向内堂,瞧见一名少年的身子紧紧地裹在棉被里,大头有些不自然地歪在一旁。
若是陌生人瞧见,还当这少年是死了,偏他跟这少年相处快十七年,知道这是少年睡得极熟的身姿。
“昨晚他早早上床,现在还不起床,瞧了就令人讨厌!”俊美少年不悦说道。
正要上前摇醒这睡到天昏地暗的小子,忽然听见他嘴里嚷道:
“大姐姐……”
“大姐姐?”俊美少年喃喃着。
想起这几年是有几回在这小子睡着时,听见他喊着大姐姐。是哪家的大姐姐,让他在睡梦里牵挂这么久?又见他双颊生红,不像受了风寒,倒像是!
“这小子思春了?可恶!兰草!兰草!给我起来!”
“别……别这么早来闹我……我还没说完……”床上的少年咕哝着,彷佛极端不愿从美梦里醒来。
“你是猪啊!睡这么熟!”摇他摇不醒,俊美少年更加恼怒。
“再等等,开春……再给我一点时间……大姐姐……我对你,一直很感激……我叫邵兰草,这你是知道的。你呢?你叫什么?住在哪儿……我好想见你一面,其实我……我喜欢……”
“喜欢你个大头鬼!”俊美少年忍不住发火,一脚直接踹向床上邵兰草的背,用力将他踢下床。
“痛!”
“咚”地好大一声,剧痛从额面袭来。邵兰草微微张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狼狈地趴在地上。
“小弟啊,思春也要看年纪,你才几岁,就想谈情说爱?哼,你大哥我都还没成亲,你也别妄想什么。”
清冷讥诮的声音慢慢地渗进邵兰草的心里,他困极地搔搔头,又慢慢地爬坐起来;左手按住藏在胸前那颗小石头,确定它没在他被踢下床后掉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醒了没?需不需要我泼你冷水?”
“不……不用了,我醒啦。”
“好,醒了正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家姑娘?”
“咦?”邵兰草微些讶异地抬眼瞧向一大早就精神极好的邵开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心口上还有哪桩事能瞒得了我?到底是哪家的大姑娘让你看上了眼?”
“我……”邵兰草闻言,想起梦里的大姐姐,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哼,你没说过谎,现在自然也不会对我说起谎来。”邵开春的脸色不怎么好,跷着二郎腿坐在床沿,望着邵兰草老实过分的大头脸,道:“最多你就是把秘密藏在心里。啐,你还会有什么秘密?我一早好心来叫你,就见你脸红过了头,还当你是受了风寒呢,原来是发了春了。快说,到底是哪家姑娘?”
“你不认识的。”邵兰草老实说道。
“我不认识?”那倒令人惊讶。他们的感情虽不算好,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兰草不喜人多的地方,自然是少上城里,哪会有什么交情颇深的姑娘。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你是一见钟情,人家姑娘还没个准儿?”
被邵开春说中了几分,邵兰草的双颊微红,语气略嫌害躁道:
“也不算是一见钟情……”至少,他就没有瞧过那个大姐姐的容貌。
“对人家不是一见钟情,难道还是日久生情?”这小子不会骗人,更不会骗他。日久生情?他哪来的时间日久生情?邵开春转了转脑子,从身后掏出一卷画轴,试探地问道:“跟它有关?”
邵兰草抬眼看去,楞了一下,脱口:“你怎么找着的?”
“原来对方是养兰人家啊。”邵开春得意地笑了笑,又皱眉,奇怪道:“这养兰的,附近有谁是我不知道的?哪儿来的闺女让你喜欢?”
“她不是养兰的。”
“那你画轴里画的兰花是什么?”
邵兰草差点脱口说出他根本不知梦里大姐姐的长相,就算有心绘她相貌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他的画工也没有开春好,画出来的东西唯一能看的就是花了。
当时他只是发着呆、想着她,然后不知不觉就画出这朵兰。
“少年思春,本是理所当然。”邵开春缓了口气,一双美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慢慢说道:“我是怕,你被人骗了,骗了钱不打紧,我是怕你太傻,被人骗身又骗心,得不偿失。”
“她没骗我。”
“你这楞头楞脑的傻小子,就算她骗了你,你也不会知道。”想是那女人在兰草心里必有几分重量,才会处处护着她。
到底是谁?
从小到大,可没见过兰草喜欢上哪家的姑娘啊,他贪睡,除了睡之外,便像个乡下小子一样在府里种着花花草草,容貌、才智皆不及自己,又会有哪家小姐看上这小子?
想了半天,他竟然想不出个人名来。
“她……喜欢你吗?”邵开春试探地问。见他摇摇头,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快起来。“人家不喜欢你,你脸红个什么劲?到头来人家照样不是你的,有个什么屁用!”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没说过话。”
“没说过话?”邵开春忽然站起来,一身的白袍配上他清俊无双的容貌,在透着日光的屋子内竟有几分刺目。“那就是哑巴了!你吃饱撑着就去睡大头觉,去喜欢个哑巴做什么?”
邵兰草本想为她辩护,后来一想,他没听梦里的大姐姐说话过,她是不是哑巴,自己也不清楚,只好闭口不语。
邵开春见他没说话,便当他默认了。心里又起恼火,道:“你这浑小子,瞧瞧爹娘会不会允你!”
“她允不允,我都不知道呢。”邵兰草一提到她,又红了脸。
邵开春哼了一声,暗暗将此事记下,改了话题说道:
“晚点儿,我要上城里去个两天。”
“上城里?”
“你放心,没你的份。上城里的事,还轮不到你呢。”见他暗暗松口气,邵开春说道:“爹要我上城里跟着叔伯学做生意,家里虽然不愁吃穿,但金山银山,若没有补上,迟早还是会坐吃山空。若是我喜欢,也顺了手,以后可要定居城里了。”
“喔……这样也好。”邵兰草慢慢地站起来。拍拍衣袖,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脸,便拿过毛巾浸着水盆里的水擦脸。
邵开春等了等,见邵兰草没要说话,突地鼻间传来淡淡的香味,他当没有闻到,只道:
“我决定不当官,往生意发展,你没有话要说?奶娘他们可是怨言十足呢。”
“什么?”邵兰草回过头,正好瞧见梅儿捧着早饭进来。
“大少爷,奴婢一早到你房里没瞧见人,就知道你又来二少爷这里了。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邵兰草闻言,想起背上还有一个大脚印呢,这也能叫感情好?他瞄了一眼梅儿放下的早饭,仅有一人份,知她是特地来这里找邵开春的。
邵开春瞧他一眼,得意地坐下,拿起筷子来,笑道:
“真是对不起啦,兰草,这早饭我先吃了。”
邵兰草搔搔头,也跟着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还不饿,待会儿再上厨房拿一份。”
“大少爷,夫人把你的衣物都准备妥当了。这是你第一次不回家过夜,可要处处小心啊,在外头不比在自个儿家里……咦,二少爷,你身上是不是有个味道?”
邵兰草瞧见梅儿突然靠近自己猛闻着,虽说她年岁远远大于自己,但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赶紧举起双手挡住她的逼近。
“二少爷,真的不是我闻错了,你身上真有种味道呢。”
“有味道就有味道吧,你当他昨晚沐浴时偷用了女人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大少爷,这味道以前我好像也闻过,每回一近年关,总会闻到二少爷身上有这种味道,一年比一年还浓呢──”“烦死人了!丑人多作怪,你不懂吗?他有喜欢的人了,没法让自个儿变得好看,便耍了点花招在身上,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在那里喳喳呼呼的!不吃了,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