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他那张看似诚恳的俊脸,她恨恨的嚷道:“你尽管笑吧!”
“我力什么要笑厂他一脸莫名其妙。
“别告诉我,你没看到?!”
“看到什么?”他的表情如堕五里雾中。
“我今天又丑又狼狈的模样。”
“我不觉得你丑。”聂仲玺蹙起眉头。
今天的她或许有些狼狈,但素净的脸庞却更显现出她白皙无瑕的肌肤,那自然且毫无矫饰的模样也同样动人。他真不明白,她干吗为了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闹别扭?
“骗人!”他的话,唐海音压根一个字也不信。
“那你要我怎么说?”
“说我是丑八怪。”
聂仲玺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你是丑八怪!”
“你——”唐海音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
不发一语的盯着他好半晌,她突然转身就往街尾跑。
天色至此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早巳打烊的商店,也只剩下几盏零星的霓虹灯,她的身影很快便被夜色吞没。
女人心简直有如海底针,明明是她要他这么说的,他说了,她却又生气,实在是莫名其妙。
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聂仲玺恨恨的低咒一声,也遽然转身往回走。
一个下午已经让他的耐性宣布告罄了,她想耍大小姐脾气就由她去,他才不会在乎她的安危。
他早该知道,带她出来果然是个天大的错误!
***************
不顾一切的冲离那双仿佛带着讥笑的眼眸,唐海音像无头苍蝇般的跑着,脑子里完全无法思考。
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湿气的冷雾,也刮得她细嫩的脸颊隐隐作痛,直到肺部几乎快被冰冷的空气给挤破,她才终于停下来。
冲动过后,她终于冷静下来,立刻就发现自己跑远了。
气喘吁吁的转头四下打量,唐海音发现四周尽是一片荒凉,相较于刚刚商店林立的大街,这里只有几栋破旧的废弃老屋。除了她,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间,一个巨大的甩门声响从身后传来,几乎把她吓破胆。
她惊惶的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扇摇摇欲坠的门,被风反复吹动而撞击出来的巨响。
夜色合沉,唐海音心惊胆跳的打量着四周,只见阴暗的房子里,仿佛还有几簇隐约晃动的白影——
尖叫一声,她不要命似的拔腿就跑,仿佛后头有骇人的鬼魅在追她。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胆小,尤其是落单以后,更觉得脆弱与恐惧无孔不入。
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但回头望向来时路,刚刚一路跑来,她早已经不记得怎么回去,而聂仲玺——竟然没有来追她?
夜更深冷了,她双臂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她问有人听见我吗?”
她的喉咙发紧,却还是开口试探的喊着,期盼找到人帮忙。
但回答她的,却是四周仿佛永无止境的死寂。
她瞠着双惊惶无助的眸,在惟一的一盏街灯下徘徊着,想借些许光亮来驱走不断涌向她的恐惧。
她真的迷路了——
唐海音瑟缩在灯柱下不住的颤抖?越来越冷的天气里,她的眼眶却热得发痛,眸底几度涌上的蒙拢,硬是被她给逼了回去。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她竟想到了聂仲玺。
他在哪里?他是不是会到处找她?是不是也会担心地?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体会到他的重要,突然间,唐海音对于自己的无理取闹感到有点愧疚。
在——切仿佛都已陷入绝望的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唐海音一转头,借着忽明忽暗的街灯,看到那堵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像前来拯救她的天使。
强自压抑的情绪终于溃了堤,她的鼻头一酸,眼泪立刻冒了出来,想也不想使跳起来冲向他。
这辈子,唐海音从没有这么恐惧无助过,她紧攀着地的脖子,一如抱住汪洋中最后一块浮木。忍不住放声大哭。
拥着怀里几乎全身冰冷的娇躯,聂仲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看来那么坚强独立、骄傲好强的唐海音,现在竟然像个仓皇无措的小女孩一样——哭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向来占净便宜、得理也绝不饶人的才是她,而不是眼前这个端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荏弱得让人心疼的女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尽情的哭,直到哭声渐歇,才默默递给她一条手帕,好像刚刚那个脆弱、无助的唐海音从不存在。
其实,说好不要再理她的聂仲玺,才走了几步就心软了。
就因为知道她的好胜与倔强,所以他才刻意一路远远跟着她,他知道,就算她走到天亮,他也会一直陪着她。
唐海音擦干了眼泪,他英挺的影像再度鲜明起来,宛如最忠实的守护神。
她感激他,感激得想哭。
“谢谢!”
她以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道了声谢。
她接过手帕时,他发现了她冻得通红的小手。
“这么冷的天气——你想把自己冻死吗?”
他拉过她的手小心检视,忍不住骂着,但搓采着她冰冷小手的动作,却是出奇的温柔。
唐海音偷偷瞅着地,他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但暖烘烘的大掌却是那样温柔的包围着她,就像安全的避风港。
这一刻,她感觉到有股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随着逐渐回暖的手,充盈了整个心房。
“你担心我对不对?”要不,他怎会一路跟来?
“我——”
像是意识到她那双翻腾着万般情绪,却又像是带着某种期待的凝眸,他不自在的转移话题。
“都七点了——”抬手看了下表。 “你饿了吗?”
唐海音咬着唇点点头.可是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厅不错,我们就到那儿吃晚餐!”他清了清喉咙,故作稀松平常的说道。
看着神情有丝不自在的聂仲玺,唐海音惊讶的膛大双眼,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们这样算是——约会吗?
第八章
一个小时后,唐海音已经打扮妥当,紧张的坐在床边,等着聂仲玺来敲门。
她沐浴过了,浑身散发着玫瑰花的香气,身上穿着又暖又软的白色高领毛衣、浅咖啡色的长裤,配上驼色的长大衣,十足摩登的打扮。
但她却还是对自己没信心,紧张的心情就像等待第一次约会的女学生!
突然间,门口的电铃陡然响起,打断了唐海音的胡思乱想。
她赶紧对镜子作最后的审视,才打开房门。
门外挺拔出色的身影,让她的心跳有一瞬间停了几拍。
他穿了件质料极佳的白色毛衣,身下搭配一条米色休闲长裤,恰如其分的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与一双长腿。
眼前的他宛如伸展台上的男模特儿,英俊潇洒得不可思议,跟印象中那个拘谨严肃的聂仲玺全然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着西装以外的衣服、没有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好半天,她只能怔怔的盯着他自然垂落额际的发丝发呆。
“我有什么不对吗?”
最后,是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
“你——你干吗穿成这样?!”
唐海音紧张的嚷道,心口乱七八糟的跳个不停。
“要不,我该穿成怎样?”聂仲玺一脸莫名其妙。
“你应该——”他应该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让两个人单纯就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不是这么若有似无的暧昧。
但唐海音说不出口,或许,这些暧昧的情愫,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随便你啦!”丢下一句,唐海音红着脸急急往电梯走去。
随后两人搭上计程车,来到离饭店约莫五分钟车程的一家河滨餐厅,人了座、点了餐,这才发现几乎客满的餐厅,全是双双对对的情侣。
唐海音收回目光,偷偷打量着聂仲玺,只见他正端起水杯润口,那从容自信的神态,有着令人神迷的风采魅力。
而且,她还发现,他的毛衣颜色跟自己的一模一样,这种意外的巧合,让唐海音莫名感到脸红心跳。
不知情的人,会不会误以为他们是情侣?
唐海音,你想到哪里去了?!
只是跟上司一起出去吃个饭,干吗胡思乱想,甚至紧张得活像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出门约会一样?
虽然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让她心不在焉,但聂仲玺替她点的奶油海鲜意大利面,却意外好吃得挑起她的食欲。
吃完饭、走出餐厅,聂仲玺刻意带着她一路步行回饭店。
沿着运河堤岸,晕黄的街灯延伸出另一条灯河,月光朦胧的映在河面上,淡淡梨木花的香气,弥漫在冷凉的空气中。
唐海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跟他这样并肩散步,更没想到他们也能这样和平共处。
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也或许是因为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寒意,他们都没有开口,任由一股暧昧的气氛在彼此间流窜。
在这个极度紧绷的气氛中?一个清脆的断裂声遽然从她脚下传来,唐海音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狼狈的踉跄了下,紧接着身体就这么失去了平衡。
一只手及时伸出,想拉住即将摔向地面的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唐海音结结实实的跌了个四脚朝天,手里打包袋中的意大利面更洒丁一身,她又痛又气得忍不住哇哇大叫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净遇上倒霉事?!”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聂仲玺,看到她肺活量十足的叫嚷着,情绪立刻放松下来。
看着地上模样有些滑稽的她,虽然不太礼貌,但聂仲玺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叫她爱贪小便宜,硬是要把吃不完的意大利面打包带走!
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出糗的唐海音,听到他的低笑时正准备开口骂人,—抬头却全然忘了生气,因为她发现他笑了!
仿佛有一抹亮光,照亮了阖黑的夜空,点;亮了他沉郁的眉宇,又像是清晨第一抹升起的晨曦,让他俊朗的脸孔更加耀眼迷人。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会笑,而且笑起来还好看得很过分。
咦?笑?!
突然间,几乎快陷入恍惚状态中的唐海音,猛然惊醒过来;“你笑什么!”
唐海音恼羞成怒的抓起高跟鞋丢向他。
她今天出糗得不够吗?他竟还敢笑她?
聂仲玺轻轻松松以帅气的姿势接住了鞋,大略检视了下。
“谁叫你穿这么高的高跟鞋,难怪鞋跟会断。
唐海音气愤难忍,她也发誓,他要敢再奚落她一个字,她肯定会用剩下那只完好的高跟鞋敲他。
不过,聂仲玺很识相,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认真的拿着那只鞋左右端详。
聂仲玺给人感觉起来就是那种无所不能的人,唐海音不怎么替自己的鞋担心,坐在地上的她清理完挂在身上的面条后,悠哉等着他替她解决麻烦。
孰料,这个念头才刚转完,他却突然蹲下身来,一声不吭的拔起她另一脚的高跟鞋,利落的把鞋跟扭断,将鞋丢回她手里。
“你干吗弄坏我的高跟鞋?”握着那只“残缺不全”的高跟鞋,她的心简直在淌血。“你知不知道这双鞋多贵?你竟然——竟然把.它折断?”
现下,唐海音的心情只能用气急败坏来形容。
“原来你想一路跛着走回去。”他一脸恍然大悟。
唐海音张着嘴,顿时语塞。
好啦、好啦!
他说得对、他世界无敌超级霹雳厉害、有先见之明,她自认倒霉行了吧?
悻悻然的穿回“平底鞋”,唐海音心情极度不爽的站起来,正要扭身走开,孰料动作实在太大,脚踝一拐,一阵剧痛迅速传来。
“唉哟——”她顿时抱着脚踝,连声呻吟起来。
“你又怎么了?”身后的聂仲玺立刻扶住她。
“我的脚好痛!”她勉强挤出一句,冷汗已经布满整个背脊。
聂仲玺原本玩笑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扶她在一旁的堤岸边坐下,小心的检视起她的脚。
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脚,一如她的人般耀眼夺目,甚至让他联想起澄莹剔透的水晶。
只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多余的心情大作赞叹。
“你的脚恐怕是扭伤了。”看着她红肿的脚踝,他冷静说道。
扭伤了?这下好了?今天果真是她的落难日,不但高跟鞋断了,这下连脚都扭坏了。
唐海音以为,接下来他免不了又要奚落她两句,孰料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吭声,抬头一瞧,才发现他的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
“喂,不严重吧?”
像是被宣判死刑,唐海音不安的问了句。
他可别告诉她得要锯脚、钉钢钉之类的。
聂仲玺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唐海音拍拍胸吁了口气,还来不及向“客串医生”道谢,整个人就倏然腾空,而后贴上了一堵宽阔的背。
“喂你做什么——”唐海音四下张望着,羞得拼命挣扎。
“别乱动!”
紧靠的结实背肌传来低沉的警告。
独特而浓烈的气息、宽阔而安全的肩膀提醒她,她此刻正确确实实的挂在一个男人身上。
唐海音真的慌了手脚。
“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啦!”
她乱七八糟的嚷嚷,压根忘了自己的脚还疼着。
“你今晚若不想上医院挂急诊,我劝你最好乖乖待着。”
聂仲玺的警告很清楚,她也很识时务,立刻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
只是想攀牢他又嫌太亲密,不抓紧他又怕掉下去,让她一路都觉得别扭极了。
深夜的天气越来越冷,而眼前的这片背又是这么温暖,忍不住的,她将自己靠了上去,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他有片好宽阔、好温暖的背唐海音唇边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傻笑。
深夜的堤岸边尽是一片寂静,惟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回荡着,一声—声,像是敲在她的心版上。
她忽然觉得他是好人,觉得他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觉得他——像个英雄!
原以为他是个严肃龟毛、不通情理的男人,但偏偏越认识他,就越发觉到他的优点、了解他面冷心热的内敛。
对他,她甚至还有一种——意乱情迷的感觉。
不、不对,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他们两个是全然不同世界的人,除了这三十天,他们不会再有任何牵扯跟交集,她不该让那种“像是有什么”的情绪继续猖獗蔓延下去。
突然间,一片片宛若棉絮般的雪花,一点一点从天而降,打断了她的思绪。
“雪耶下雪了!”她惊喜的嚷了起来。
聂仲玺微微一笑,很难想象她会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又笑又叫。
索性,他将她放在堤岸边,让她尽情看个够。
“我第一次看到雪耶……”她一副感动得想哭的模样引人发噱。